演員越忘掉自己的臉越能演好戲？宋方金:那不一定...._風聞

■ 本期輪值毒叔****■****

■譚飛********&宋方金************■****

**譚飛:**其實方金我特別想問你一個問題，因為都説我們《四味毒叔》顏值低，但其實我們幾個人都沒有在乎自己的外貌。我自己有一種觀念，就説帥的或者漂亮的演員越忘掉自己的外貌，可能越能演好戲，你怎麼看這樣的一個命題？

**宋方金:**這一點我覺得從社會評論者的角度來説實際上我的心情是很複雜的。

**譚飛:**我以為你要説你比我長得好看，所以不應該我們倆一起説。

**宋方金:**這個話題實際上是一個用十萬字都未必闡述得清楚的話題，裏邊涉及到審美學、社會學、表演學，很多很多學科，它是個綜合學科。我從創作的角度來出發，來談這個事情的時候，其實我覺得這個話題不是非黑即白，非是即非的。

**譚飛:**沒有標準答案。

**宋方金:**因為要看不同的情況，比如説在我拍的一個電視劇裏，有一個女演員，我就不説她是誰了，因為男演員我可以提名，女演員咱就不説，攝影師告訴她，你的45度角最好看，那麼她就去給導演説，你多拍我的45度角。這是個非常不專業的做法，實際上最後拍出來那部戲整體效果非常好，但她的戲差點意思，因為她也限制了導演的做法，她也背上了自己45度角的包袱。

**譚飛:**是，很多時候就得想我的臉得那麼扯着。

**宋方金:**這一點我覺得是一個負面的例子，其實我還想説一個正面的例子，在拍我跟陳道明老師合作的電視劇《手機》的時候我就寫了一場戲，是陳道明老師和王志文老師在浴室裏光着膀子談心。談一個很重要的話題，兩人在一個重大的話題上要達成共識，那麼這個時候呢陳道明老師找到我説，方金你寫的這場戲，我覺得沒有辦法進行表演，我當時其實還有點生氣，我想你這是有偶像包袱啊。

**譚飛:**對啊，那這有什麼不能演？

**宋方金:**你就不能把衣服脱下來，跟王志文你們倆就光着膀子在那個浴室裏。

**譚飛:**坦誠相對。

**宋方金:**對，坦誠相對嘛，就談唄。他説不是這樣的，他説你想一想，他説我也50多歲了，雖然説電視劇是晚飯藝術、客廳藝術，它又不是電影，大家不會在銀幕下聚精會神地關注，他説這樣是不妥的。那我説那怎麼辦？他説那不如改成我跟王志文老師在河邊釣魚，我們倆在釣魚的時候説這一番話，我雖然當時有點想不通，但是我後來還是答應了。陳道明老師我們倆就商量，就把這個戲改成了釣魚，我是在四五年之後，有一天又回看那個片段，回想這個事情的時候，我突然覺得陳道明老師是對的。這就是咱們剛才談的分寸的問題，不能把演員置於一個很不適的狀態下。就是説把陳道明老師和王志文老師這樣兩個，當時已經是中年的男人，你讓他們處在一個不適的表演狀態下。

**譚飛:**他內心的那種羞澀可能無法抗拒。

**宋方金:**無法抗拒，或者説他們至少覺得不美觀，而且也沒有説這場戲必須就得在這對不對？所以我覺得通過這兩個例子，想説明的就是，演員的顏值和價值之間是兩個擺動的擺鐘，它擺來擺去。我們不能説強調顏值是不對的，或者説強調價值就一定是對的，所以很多時候我覺得它需要中和。

**譚飛:**它是個動態的事兒。

**宋方金:**而且每個戲都不一樣，每個戲的狀況都不一樣，電影和電視劇它的尺度和它的狀態也不一樣，那麼跟話劇又不一樣。所以説我覺得在這樣的一個情況下，整體上來講，要一戲一格，根據每個戲做出顏值、價值，是賞心悦目還是深刻透頂？可能要具體分析。

**譚飛:**具體分析。方金是挺厲害的，因為其實我跟他剛才聊這個選題完全沒跟他交流，但他能舉出正反兩個例子，一個是證明太記住自己的容顏有問題，一個是説明太把自己的容顏不當回事也有問題，它可能還是在一個動態平衡的一個標準下，或者説適配度上，就是我這件事適不適合這個環境。

**宋方金:**剛才譚老師説的適配這個事兒，是不是適配，是不是接口能接上。很多人都是你可能是286電腦，那你就沒法接586電腦的插頭，接不上。

**譚飛:**所以可能對年輕導演這個説法特別有啓發，他們可能有時候也要認知到自己的自戀，不能太自戀，但是可能完全對自己的容貌不愛也有問題。

**宋方金:**所以説有的時候我們也要分類型，比如説青春偶像劇，我覺得顏值還是得高，那麼假設説是一個草根劇，或者是一個表現底層人民或者底層生活的劇，你強調顏值的話，那一定就會把這個劇給毀了。

**譚飛:**它就假了，它不像那個人了。

**宋方金:**它就不像，咱們現在其實已經出現了這個問題了，現在的問題是因為對顏值的過度強調，包括因為現在加了很多濾鏡，美顏，這種無休止的調色，失去了生活的質感，因為我很喜歡譚老師經常説的一個詞叫“顆粒度”。

**譚飛:**對，顆粒感。

**宋方金:**對，你強調顆粒感，生活的顆粒感，或者説藝術的顆粒感，它來自於每一個人物的那個顆粒感。

**譚飛:**是，所以這個話題又引到，我也知道宋老師也看了一些《夢華錄》的片段，當然這次口碑高有各種原因，但是有一點可能就是你剛才説的，它沒有大量用濾鏡，沒有大量用柔光。劉亦菲在裏面還真是甚至有一些短板，比如説下巴上肉稍多點，這反而讓大家覺得自然和喜歡，是吧，你的感覺是什麼呢？

**宋方金:**因為我一直有一句，我自己覺得還是挺名言的一句名言，就叫“劇一正常就好看”。

**譚飛:**這個講得很好。

**宋方金:**對，就是它正常就好看，比如説劉亦菲去表演，你不要加太多的濾鏡，那她的表演本來就很好看，或者説她的好看是那種有缺點的好看，是很生動的好看。

**譚飛:**生動這個詞對的。

**宋方金:**所以説有的時候比如説好多演員説，我這兒有個痦子我要點掉，有個痣要點掉，其實很可能那是你的特點。所以説我覺得很多時候把特點去掉的時候不一定是好看。另外一點還有人説這是缺點，其實缺點也是美的正常的一部分，缺點就是特長和特短，它是在一起的。

**譚飛:**就跟詠梅有一次參加我們的演講説的很像，她説每一條皺紋都有它的美，我覺得這個其實就是這個意思。

**宋方金:**原話不是這樣，原話説得更動人，她説你們不要給我修掉我的皺紋，那都是我好不容易長出來的。

**譚飛:**方金老師就是記性比我好。

**宋方金:**她説的好不容易指的就是，因為每一條皺紋裏邊都藏着你的年華和故事。那麼我覺得《夢華錄》這一次應該説因為楊陽導演是一個傳統導演，所以説呢你讓她做那種特別過分的事情呢，她做不出來。《夢華錄》假設是在三年前播，我相信不會引得今天如此矚目。因為那個時候正是濾鏡調色橫行的時候。

**譚飛:**對，就是多少倍美顏，多少倍什麼光。

**宋方金:**對，那就談不到藝術了，所有的人出來都是一臉蒼白，或者都是一模一樣。

**譚飛:**甚至法令紋都被修沒了，看不到那個輪廓。

**宋方金:**你看不到，他不是人，他特別像鬼影，他沒有人的那個。

**譚飛:**鬼影幢幢。

**宋方金:**對，沒有像人的那個形態。

**譚飛:**其實我那天跟柳巖聊，她説的話跟你剛才挺像的，她説她覺得楊陽這次的要求就是“生動”兩個字，所以在生動的大標準下，一切都以這個標準為主。那麼容貌也是，你得生動，像真人，像自然的那種風流的態度。

**宋方金:**這裏邊還有兩點我覺得《夢華錄》還要強調，咱剛才説的是顏值嘛，其實它有價值的一部分。一個就是編劇張巍本身也是比較紮實的編劇，她背後還有咱們戲曲的紮實的東西，也就是説咱們傳統戲曲的魅力，傳統戲曲的深厚的藝術價值，我們遠遠沒有發掘出來。

**譚飛:**那天韓松落跟我説一句話，他覺得《夢華錄》挺像越劇的，或者像黃梅調。所謂的大家瞧不上的才子佳人，其實在正常的環境下他挺好看的。

**宋方金:**對，所以説那麼我們類似於《夢華錄》，類似於關漢卿這樣的深厚的藝術作品，咱們的古代戲曲藝術浩如煙海。那麼像這一次《夢華錄》它的價值在於除了它本身獲得了成功，那麼我相信呢給很多創作者也開了一個啓示，咱們傳統戲曲藝術裏邊的這些寶庫能不能去挖掘挖掘？咱們不要老是改編那種特別低端的網文，或者説咱們不要老是去買國外的那些所謂的IP，那些什麼，咱們能不能把自己的這種傳統文化瑰寶給它發掘出來。

**譚飛:**方金提到特別重要的一點，就是我們的中華傳統文化有很多寶庫，我們別老是用一些IP或者網文代替它們，而且這些寶庫挖掘出來也能有很大的一個魅力和時代感。

**宋方金:**對，《夢華錄》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譚飛:**它是關漢卿的一個很短的元雜劇。

**宋方金:**一個元雜劇，很短，而且説實話，在關漢卿的作品裏邊也不是多麼優秀的，那麼我想關漢卿還有很多好作品，包括還有很多的咱們的傳統戲曲作品都值得去挖掘。

**譚飛:**好。這個話題講得好，咱們今天就聊到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