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一場音樂劇後,我選擇了離職”_風聞
DT财经-DT财经官方账号-2022-07-22 14:47

文 字 | 捲心菜
編 輯 | 王朝靖
“有姐妹知道巡演季什麼時候開始,哪裏購票嗎?”
《愛樂之都》一收官,網友們就已經開始問巡演的消息。綜藝節目的推廣、音樂劇演員的偶像化,正在讓更多年輕人走進音樂劇。
據《2021中國音樂劇指南》統計,2019年中國音樂劇演出市場票房收入突破6億元,同比增長37.1%;觀眾數量達到213萬人次,同比增長29.5%。
章斯譯(化名)就是音樂劇的“新觀眾”。18年才正式接觸音樂劇的她,每個月會給自己留一筆500元左右的音樂劇基金。“如果遇到一個月有好幾部想看的,那我可能就會把淡季的錢挪過來。”
《愛樂之都》的播出,讓因為疫情而無法進劇院的章斯譯有了暫時的“解悶”。“我愛張會芳!”章斯譯在看完由丁臻瀅、蔣倩如、張會芳表演的經典劇目《後媽茶話會》後忍不住向身邊朋友安利。
抓馬的劇情加上洗腦的音樂讓《後媽茶話會》在節目一經播出後迅速在抖音走紅。演員蔣倩如和丁臻瀅穿演出服做核酸的視頻也登上微博、抖音等熱搜榜單。“我看了好幾遍,尤其喜歡女巫。”“即便聽過原版我也很喜歡這一版!”

(《後媽茶話會》劇照)
微博上,#愛樂之都#的話題閲讀量高達8.3億。除了《後媽茶話會》,融合了B-box、搖滾、阿卡貝拉等多元音樂元素的《爺們兒》、將音樂劇與科技感結合的《搖滾紅與黑》、彰顯母愛的《隱秘的角落》等舞台作品都給觀眾留下深刻印象。
作為有審美和經濟門檻的娛樂,音樂劇的發展是依靠中產階級的壯大而實現的。隨着國內中產羣體的增加,音樂劇在中國市場的未來一向被看好。
然而作為一種需要習得的品味,音樂劇的市場教育又仍然需要漫長時間。這其中,綜藝無疑扮演着重要的作用。
國內音樂劇基本可以分成綜藝前後兩個階段,前綜藝時期,國內觀眾主要為引進劇買單,世界名劇,總要看一看的,音樂劇作為小眾愛好,整個行業的全年營收常常不如一部頭部電影的票房;18年音樂劇綜藝火起來後,以人帶劇,大批觀眾追星式走進劇場,熱門音樂劇門票一度在幾秒內售罄,中國的音樂劇的全面市場化才算開始。
我們想了解如今的年輕人,追音樂劇的時候在追什麼,音樂劇在他們的生活中又在扮演什麼樣的角色,他們對於音樂劇的粉絲化現象又是如何看待的。我們採訪了三位音樂劇愛好者:
#01
看音樂劇,就圖個輕鬆
——“我享受沒有手機信號的兩個多小時”
出身四川的小縣城,這裏沒有文化消費的土壤。包希怡(化名)第一次體驗到音樂劇的魅力還是在英國留學期間。
“當你真的坐進過去只在影視劇裏看到的劇院的時候,那種感覺是真的不一樣的。”
有人説,不管是你來倫敦旅遊,還是在英國讀書,你一定要去看一場音樂劇演出。“倫敦西區”成了包希怡感受音樂劇魅力的起點。“我最大的體會不是在倫敦看過多少演出,我更喜歡的是這裏的氛圍感。”在她看來,一座城市的音樂劇文化有時候你可能走在街上就能被感染。
包希怡談到自己印象最深的一次音樂劇觀看經歷,是來自倫敦街頭的快閃。“當音樂劇的演員到街上快閃的時候。他們呈現出來的狀態讓你更有身臨其境的感覺,就像現在很多人喜歡沉浸式音樂劇一樣。”包希怡回憶,從那些演員的臉上或者他們與路人的互動裏明顯感覺出是一種朝氣蓬勃的熱愛。在她看來,這種狀態目前在國內的音樂劇市場還處於萌芽階段,可能存在於一些小劇場或者酒館。
圖個放鬆,是包希怡會為音樂劇買單的最大理由。
“我覺得這跟我一直以來的生活強度和工作強度有很大關係。”據她回憶,在國外的時候,她一週會打四五份工。除開上課學習,剩下的時間很少。身體的疲憊以及身處異國的孤獨感讓她開始選擇靠音樂劇去給自己做緩衝。
“有的時候我不太會像別人去挑所謂的劇目的質量。這種選擇因人而異,它代表的是不同情境和不同需求下的一種狀態。”包希怡回憶自己第一次看開心麻花的《戀愛吧人類》,更多來自一種初到北漂的壓力。

(包希怡北漂時的房間)
《戀愛吧人類》講述的是“南漂”青年男女同居一室後發生的愛情故事。包希怡表示,如果真的按照音樂劇的標準去衡量,劇的內容並不好。“剛到北京那段時間,我心理壓力很大,很壓抑,我就特別需要一個情緒的出口。”也正是出於與劇中人“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漂的狀態,這部劇簡單無腦的愛情以及本身活潑的喜劇題材,讓包希怡很享受手機沒有信號的兩個多小時。
“至少,我在那兩個多小時裏不用去焦慮現實的壓力。”
包希怡回國後一直從事廣告工作。一天24小時的大部分時間都周旋於項目與客户之間。“項目不順,晉升壓力又大,遇到特別想罵人但罵不出來的時候,我可能就選擇一個音樂劇的選段在那放着,比如《德古拉》裏的《Zu Ende》。在我的腦海裏,我的意念在跟演員合唱,歌詞就是我心中所想。”
一個鬱郁不得志的都市廢柴,包希怡這樣形容自己。
#02
音樂劇不是一種逼格,是一碗雞湯
——“看完《搖滾校園》我就選擇了離職”
“童聲治病,夢想治病,搖滾治病。”
2019年4月2日,章斯譯在天橋劇場看完音樂劇《搖滾校園》後發了這樣一條朋友圈。然而,在走進劇院之前,她曾一度想放棄觀看這一場表演。
“那段時間是我的一個低谷期。工作上的接連不順和壓力讓我開始出現耳鳴的症狀,有一種頭就像塞進了微波爐的轟鳴感。”章斯譯回憶自己當時一直處於想離職和再堅持的糾結中,長時間的負情緒積壓導致自己的心態幾乎崩潰。提前買好的音樂劇門票,也讓她無法提起精神。
《搖滾校園》是一個關於自由和反叛的故事。一個夢想成為搖滾巨星的樂手在生活中受到接連不斷的打擊後,陰差陽錯當老師教學生玩搖滾、成立樂隊。有觀眾形容,《搖滾校園》很理所當然地解釋了什麼是“搖滾”。

(音樂劇《搖滾校園》演出現場)
“很奇怪的是,當我看完演出後我的耳鳴和頭痛幾乎消失了。”章斯譯至今記得這次奇妙的體驗。在她看來,自己當時完全沉浸在《搖滾校園》的音樂和故事中,壓力和情緒完全被釋放出來。
章斯譯説自己是一個很容易共情的人。“別人看《我,堂吉訶德》可能從三分之二開始哭,我可能從三分之一就開始哭了。”正是出於這一份共情,才讓她下定決心選擇離職。“我不能再繼續消耗自己,而是應該去追求自己喜歡的東西。不管結果如何,過程或許是快樂的。”
《搖滾校園》對章斯譯的影響,也應了當年國內媒體對於《搖滾校園》的解讀:與其説這是對搖滾的定義和普及,不如説是創作者們借搖滾對人生髮表的“雞湯”。對於在極度壓力束縛下成長前行的中國觀眾而言,這碗雞湯也許相比西方觀眾遠更治癒。
音樂劇演員阿雲嘎在一檔節目裏曾談到,音樂劇也能是流行文化。在他看來,音樂劇的門檻並不高,而是通俗易懂的。音樂劇在歐洲是一個流行文化。音樂劇把所有流行音樂放到劇情裏邊,去讓大家更近距離地觀劇。
相較於網上有人認為音樂劇代表一種逼格不同,章斯譯的觀點跟阿雲嘎類似。“音樂劇或許小眾,但音樂劇其實談不上所謂的逼格。有的劇目或許需要一些基礎的文學修養才能夠理解深層的東西,但也僅僅只是基礎修養。”
出於個人喜好,章斯譯不喜歡過於先鋒或者概念化的舞台劇內容。採訪的過程中,她“點名”了孟京輝。
“孟京輝的《四川好人》對我的傷害太大了,真的是如坐針氈、如芒刺背、如鯁在喉。當然,也可能因為我本身是個膚淺的人。”
#03
把音樂劇當演唱會看
——“音樂劇粉絲化,我覺得挺好”
2017年,鄭雲龍、劉令飛的《變身怪醫》在上海大劇院上演。作為百老匯殿堂級之作的中文版巡演,吸引了剛回國的包希怡。“我印象很清楚,那天現場的上座率大概只有四成。”讓她沒想到的是,這種“空曠的音樂劇觀看氛圍”現在很難遇到了。
“你根本連最山頂上的票都買不到。”
包希怡表示,綜藝節目帶來的流量加持對劇院的引流是明顯的。“當我的生活中有更多人來跟我交流音樂劇,或者有更多人願意跟我一起去看音樂劇。他們可能一開始還不是特別喜歡,但是他們願意花錢走進去劇場,我覺得這就足夠了。”
同樣是因為綜藝入坑音樂劇的觀眾,在陳芸(化名)看來,音樂劇不用排斥粉絲化,因為這樣才有人買票,才能生存,才有更多的劇。“你可能因為喜歡某一個演員,然後去買票進音樂劇場。同時你又會有機會認識其他更多優秀的音樂劇演員,之後慢慢的也會買他們的票。這其實是一個正向的循環。”
陳芸的看法也是業內許多人認為的“中國音樂劇解藥”。一個參照是韓國的音樂劇市場,韓國在2000年才引進《歌劇魅影》,市場起點和中國差不多。1997年,韓國人均GPD達到一萬美金(業界流傳甚廣的一種論斷是,“當一個地區人均 GDP 達到一萬美金時,音樂劇會迎來拐點”),金融危機導致這個數字短暫下滑,2001年恢復到一萬美金,同年,韓文版《歌劇魅影》開始流行。此後,韓國音樂劇以每年20%的增長率持續增長了十年。而這其中,一線明星是韓國音樂劇的主力,靠偶像產業帶動音樂劇大眾化,讓韓國音樂劇實現了迅猛發展。

(《阿波羅尼亞》的座位佈局)
這種偶像化在中國市場也被驗證。陳芸在音樂劇《阿波羅尼亞》的轉票羣裏發現,有些演員的粉絲會從不同座位角度去買票觀看,因為不同的座位互動是不一樣的。“《阿波羅尼亞》是一個環繞式的環境式音樂劇。舞台在中間,觀眾圍坐一圈進行觀看。不同的座位會有不同的互動甚至對手戲,演員會把這種互動納入到劇情中。因為每一場演員會有改變,所以在轉票羣裏有的粉絲就會希望去跟自己喜歡的演員進行互動。”
據陳芸介紹,音樂劇的粉絲化跟市面上偶像飯圈化是有區別的。在一些音樂劇的豆瓣小組,組長會不定期整理相關知名音樂劇的觀看素材供組員觀看。“因為某個明星或者節目進入音樂劇的這一批所謂的粉絲不是無腦的,他們是真的會去主動提高自己對於音樂劇文化的瞭解和審美。”
陳芸很在意音樂劇的觀看氣氛。據她回憶,在看阿雲嘎《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時候,因為有許多值得尖叫的戲份,現場的粉絲能夠給你製造加倍的氣氛。
“就當一場演唱會看,有什麼不好呢?我覺得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