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戀網站大敗局_風聞

斑馬消費 任建新

在這一次世紀佳緣高管被帶走配合調查之前，你已經有多久沒聽到網絡婚戀市場的消息了？

其實，不止是世紀佳緣，連同其兄弟公司百合網，以及當年同為四大婚戀網站的珍愛網、有緣網，也都已經沉寂了好幾年。

網絡婚戀市場起步於2003龔海燕創立世紀佳緣，2011年該公司上市成為“中國婚戀第一股”。隨後，珍愛網計劃借殼德奧通航上市，有緣網直接衝擊A股IPO，百合網合併世紀佳緣並推出婚戀生態圈，瞄準國內資本市場。

2017年-2018年鬧得沸沸揚揚的翟欣欣事件，引發了社會對網絡婚戀平台的信任危機，婚戀網站們的業務發展大受衝擊，創始人們紛紛套現出走。

今年上半年，接盤的復星集團剛剛將百合佳緣重組為復愛合緣，兩個月後便曝出高管醜聞，或將為其港股上市計劃蒙上一層新的陰影。

集體潰敗

管理層被調查，讓沉寂已久的婚戀網站世紀佳緣，被推上輿論的風口浪尖。

7月18日，世紀佳緣被傳多位C字頭高管突然消失，其中包括CEO、COO、CFO以及多位VP。

之後，其控股股東復星集團對外表示，集團廉政督查部門在日常監督檢查中發現，世紀佳緣個別管理層涉嫌職務侵佔，公司報案後，由有關部門採取強制措施。

2015年百合網合併世紀佳緣後，新公司更名為百合佳緣集團。2018年復星集團收購公司大部分股權，郭廣昌成為實際控制人。今年5月，公司又更名為復愛合緣集團。

這是復星抄底思維的又一作品。那時候，網絡婚戀市場已經開始進入衰退期，直至現在都未能恢復。

前一年，珍愛網籌劃借殼德奧通航失敗後，直接賣身給了太盟投資集團（PAG）。

這兩家，還算是目前仍在正常運轉的頭部婚戀網站。沒有大資本繼續助力的有緣網，命運就沒那麼順遂了。

2017年，無論是PC端還是移動端，有緣網的用户規模遠遠落後於世紀佳緣、珍愛網、百合網，甚至是後來者網易花田。後來的幾年，行業披露相關運營數據，前五名中已經完全看不到它的身影了。

當時市場上的一些二線及以下玩家，包括愛在這兒、緣來客等，基本銷聲匿跡。愛在這兒退化成了一個論壇頁面的徵婚留言板，每天有那麼三五個人發帖；緣來客的APP，已處於“暫不提供下載”狀態。

2018年，中國網絡婚戀交友行業市場營收達到49.9億元，次年達到55.93億元的高峯，2020年便跌至45.47億元，呈萎縮趨勢。

更重要的是，除了各種被處罰、被曝光的消息，市場上已經基本聽不到關於它們業務進展和業績表現的聲音了。

細分行業全盛之時，艾瑞諮詢、易觀分析多家市場研究機構將網絡婚戀市場作為重點，每季度監測它們的運行情況。到現在，連基本的年度報告也不出了。

站上風口

網絡婚戀市場，現在有多落寞，當年就有多火爆。

這是一個規模不算大的細分市場，高峯期的營收規模也只有50多個億，但是，頭部企業們，一個個都是當時的明星公司。

2003年，復旦大學新聞學院研二女生龔海燕，看到身邊很多高學歷的同學朋友，由於學業和工作繁忙，難以找到理想的伴侶，因此創辦了世紀佳緣。

兩年之後，畢業於清華大學的兩位博士校友田範江和慕巖，創立百合網，以“心靈匹配”概念進入市場。

幾乎與此同時，留美博士、原摩根士丹利職業經理人李松，收購中國交友中心——1998年創立的中國最早的交友社區，並以此為基礎成立珍愛網。

李松大家可能不熟悉，但是他的老婆、今日資本徐新，幾乎人盡皆知。今年4月份，這位“風投女王”還因為在上海親自團麪包而衝上了熱搜。

2008年，董艦將紅豆網更名為有緣網，以激進的市場策略追趕前面的三位老大哥，成功躋身行業四強。

當時的有緣網，一邊拿出一半以上的收入向互聯網巨頭購買流量，一邊在電視等傳統媒體上瘋狂打廣告——後來百合網、世紀佳緣、珍愛網輪流與電視相親節目合作，其實是跟有緣網學的。

在拿到真格基金、Ignition Capital、啓明創投、策源創投等機構的數輪融資後，世紀佳緣保持先發優勢，穩坐行業老大的位置，並於2011年登陸納斯達克上市，成為“中國婚戀第一股”。

此舉，激發了競爭對手們的上市熱情，讓行業從成長期進入到衝刺期。

不過，隨着龔海燕的持股被稀釋，創始人與投資方的矛盾日漸加深。2012年，她卸任CEO職務，3年後清空股權並徹底從公司退出。

百合網境外上市失敗後，2015年轉投新三板，並於年底合併了世紀佳緣。老大老二合併，巨大的用户和流量基礎，讓百合佳緣講起了網絡婚戀市場最具有想象力的故事——婚戀生態圈。

百合佳緣佈局婚戀後市場，將“一生一次”轉化成“一生一世”，業務範圍包括常規的婚紗禮服、婚紗攝影、婚禮策劃，還包括酒店預定、婚品採購，婚宴用酒、糖果蛋糕應有盡有，甚至還囊括了婚房裝修業務。為此，公司不僅收購了若干家相關公司，更與外部機構合作成立產業基金投資生態鏈企業。

珍愛網反其道而行之，大規模啓用線下門店，採取線上倒流線下婚介的模式，迅速實現流量轉化。2017年計劃借殼德奧通航上市時披露的數據顯示，公司八成收入來自線下直營店的“一對一”紅娘服務。

有緣網雖然運營指標下滑、業績止步不前，卻拿出了最大的勇氣，直接衝擊A股上市，2015年首次披露，2018年更新招股書。

原罪爆發

所有人的努力，都被另一個女人毀了，她的名字叫翟欣欣。

1980年出生於福建的北郵高材生、WePhone創始人蘇享茂，2017年3月30日通過世紀佳緣的VIP服務認識了翟欣欣，6月6日便結了婚。期間，蘇累計花費1300萬元。

之後，翟欣欣以蘇享茂涉嫌偷税漏税、WePhone的網絡電話運營涉嫌灰色經營為由，要求獨佔海南的一套房產並獲取1000萬元離婚。

當年9月，蘇不堪重負，留下指責翟騙婚和敲詐的相關遺書後自盡。之後，蘇的家屬質疑世紀佳緣提供女方資料的真實性，並於2018年起訴翟。

翟欣欣事件之前，關於婚戀網站虛假資料、網站欺詐、信息濫用的各種投訴、舉報、起訴幾乎從未停止。

在“天下苦婚戀網站久矣”的社會氛圍下，翟欣欣事件像是引燃了這個積怨已深的火藥桶，將世紀佳緣架在火上烤。

輿論洶湧、監管重壓、用户撤離，網絡婚戀行業被瞬間擊倒。之後，便進入了沉寂期，直到現在都未能恢復。

百合網在2018年報中表示，“婚戀交友行業爆發式增長結束”。當年7月，公司賣身給復星集團，創始人和大部分投資人選擇撤離。

再加上太盟投資集團收購珍愛網，有緣網IPO無疾而終，四大婚戀網站的黃金時代，於2018年正式終結。

持續不斷的洶湧輿情背後，是網絡婚戀行業帶血的商業模式。

婚戀網站們，不外乎兩種商業模式，線上會員收費和線下一對一紅娘模式。

當時，有機構曾高調地對外宣稱，網絡婚戀行業是互聯網所有細分行業中用户付費率最高的，一度接近80%。

其原因，正是婚戀網站們採取阻斷溝通的方式收費，看女生資料，收費，聊天，收費，等等諸如此類。現如今Soul等APP的盈利模式，正是從婚戀網站那裏學來的。

不管是線上撮合還是線下一對一婚介，只要平台把匹配率作為KPI來考核，便避免不了隱瞞甚至是欺騙。

當然，這個行業整體潰敗的根本原因在於，不是所有行業都可以互聯網化。

婚戀網站們覺得可以取代線下婚介這種落後的形式，自己有海量的用户和龐大的數據。但是，冰冷的系統，替代不了婚姻這個需要長期熟悉、認知和磨合的過程。

時代變了

一地雞毛之後，4年時間也過去了，我們回過頭來看網絡婚戀市場這20年的發展，不勝唏噓。

行業奠基人龔海燕，打拼十餘年便上市、套現、離開行業，早早地實現了財務自由。之後，她看中在線教育這個行業，先後創立91外教網、梯子網、那好網。但是，因為沒有踩準行業節奏，這些公司輪番倒閉，直接成為炮灰。

早年，慕巖常年以百合網聯合創始人的身份，作為嘉賓參加《非你莫屬》等求職類電視節目，成為行業中最早出圈的明星企業家。

2019年，他又以創業者的身份，帶着可以稱之為大學生版百合網的創業項目“脱單大學”，參加《非你莫屬》，卻遭到一眾嘉賓的“炮轟”。

相比之下，那些從網絡婚戀江湖消失的創始人們，百合網的田範江、珍愛網的李松等，完成了財務自由，其實更為幸運。

現在，這個細分行業的走向，要交給復星郭廣昌和太盟投資集團的肖遂寧了。

網絡婚戀的部分功能，被陌生人社交取代了，陌陌之後，又有新玩家Soul。兩者最大的區別在於，隨着移動互聯網時代去中心化的持續推進，平台在其中扮演的角色，逐漸淡化。

PC互聯網時代延續至今的婚戀平台們，在移動互聯網時代，已然掉隊了。

網易算是互聯網巨頭中唯一參與了網絡婚戀市場的玩家。不過，網易不僅早早地在花田之後推出了陌生人社交APP又友；就整個集團而言，如果繼續達不到預期，大可以砍掉這些項目。

但是，斥巨資接盤了百合佳緣和珍愛網的復星集團及太盟投資集團，又該如何講出新的故事呢？

郭廣昌近年轉向中國市場、重倉消費業務之後，將復星分為健康、快樂、富足三大體系。百合佳緣更名而來的復愛合緣，與豫園股份旗下大量的消費資產、復星旅文、囊括了諸多奢侈品牌的復朗集團以及復星體育，同屬快樂板塊。

現在復星面臨的最大問題是，如何有效全方位整合這些資源。總不能讓百合佳緣走回自己的老路吧？

這一次復星集團對內痛下殺手，是大戰之前先穩固好堡壘內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