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個限定女團，迎來她們的開放式結局_風聞

硬糖少女303對解散的情緒，來得比前兩代限定團要早一些。

在官方vlog裏，錄製2022年跨年晚會的劉些寧，一下舞台就哭了。“最後一個跨年了……最後一年了。”雖然為了逗她開心，成員們都在開玩笑，“明年努努力我們爭取拼個盤！”硬糖少女303經紀總監Talia記得，在那家團隊一起跨了兩個年的餐廳，還有別的成員也在抹眼淚，惹哭了陪了她們兩年的工作人員。

與觀眾線下見面機會不多，或許是她們情緒來得如此快的原因。在正式的告別演唱會上也是如此，進程尚未過半，七個人唱起當年比賽時那首《這是我一直想對你的説的話》，一曲唱罷，已經紛紛轉過身去抹眼淚。

從成團到畢業，硬糖少女303由於疫情等因素的影響，沒能像師哥師姐們一樣，在出道半年就能開上萬人演唱會。這次告別演唱會，也是她們第一場正式的演唱會。

隊長希林娜依·高聊起對於首場演唱會的諸多暢想：“Nene想過可以在海邊開，趙粵説她要表演鑽火圈。有各種各樣的想法，又因為各種原因沒能實現，所以這一場演唱會才這麼珍貴。”

“所以我們定的主題是‘別怕，未來會來’，而火箭少女的時候我們寫的是‘遇見，再見’。”Talia對毒眸説。“別怕，未來會來”也像硬糖對自己的打氣，遺憾和美好的裝在心裏，接納自己，“做好當下，未來會來”。

回看兩年前的《創造營2020》，那是行業走到轉折點的一次突破嘗試：選角範疇的擴大、賽制大調整。這間接影響了最終結果：最後成為硬糖少女303的7個人，只有趙粵、鄭乃馨、劉些寧有過相關女團經歷，但不代表着這個團體不具備唱跳能力——

C位希林娜依·高此前在《中國好聲音》中憑藉唱功脱穎而出，是出過專輯的歌手，目前就讀於伯克利音樂學院；王藝瑾在參賽前發表過單曲，畢業於北舞的音樂劇專業；陳卓璇歷經《超級女聲》《夢想的聲音》等音樂真人秀，參演大熱劇《陳情令》；張藝凡出演過青年舞者競技節目《舞蹈風暴》。

就是這樣一羣“非典型選手”，為內娛團體的一個階段劃下句點。她們這兩年的旅程，承前啓後，前兩代團的引領和衝撞為她們踏出了一條道路，而她們這兩年的摸索過程，也為下一代團的運營打下了基礎。

內娛最後一個限定女團畢業了。但團體探路，還在繼續。

“我們是誰”

三代團的氣質是什麼樣的？要給用户呈現的故事是什麼？2020年，當比賽進行到中期，企劃團隊已經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進行到第三年，女團面臨的市場環境有了明顯變化。“團體”的概念被市場和用户廣泛使用，大家對於“團體”有了基礎認知：綜藝裏時常使用“XXX擔當”的概念，誇讚藝人的形容詞裏多了“女團感”“男團感”，讓出道多年的明星競演成團的節目進行了多季。不少從業者都曾對毒眸表示，國內觀眾對於唱跳舞台的接受程度越來越高。

不止是觀眾和市場在變化，女團“後備生”們的面貌也大不相同。

為了在第三年創造新鮮感，早在選角階段，節目組就將範圍放得更加廣闊，既有在海外經紀公司訓練多年的成員，也有已經簽約公司以演員或者solo歌手出道的藝人；既有從小學習聲樂或舞蹈的特長生，也有對女團沒有認知、只學過古典打擊樂的學生，甚至有國際安全反恐專業在讀研究生。

範圍不侷限於傳統唱跳訓練生，讓整體節目氣質都有了改變。節目相關負責人曾回憶，在2018年啓動第一季節目前，他們從女團幕後從業者，包括女團成員、訓練生身上真切感受到的是身處行業底端的迷茫，以及強烈的生存危機感。而到了第三年，一方面是專業素養相較之前有進步，另一方面則是大家都很自信，“每個人都覺得自己就是來成團的。”

基於此，《創造營2020》在初始賽制上就做了大調整。首先是成員人數首次從11位調整為7位，其次是取消ABCDF班，而是變為首發成團位、主力隊、預備隊、板凳隊。在前兩個調整都會加劇成員競爭的情況下，節目組將初評級分成了個人battle和團隊battle兩個階段，強調團隊作戰的重要性。據節目製片人觀察，這種不斷強調Battle的全新賽制，確實激活了現場錄製狀態。

選角範圍的擴大以及賽制的調整，讓最終成團的七個人有了與前兩代不盡相同的氣質和受眾——

沒有團體經歷的團員佔比居多，Vocal擔當居多。第一期對battle的強調，讓《喜歡你》成功出圈，並吸引來了一羣更喜歡抒情曲、且重視vocal實力的受眾，與一般團體受眾對舞曲有偏好不同。Talia介紹道，相比於創系其他三個團，硬糖少女303的支持者中20歲以下的偏多，男女比例也較為均衡。

哇唧唧哇音樂中心資深企劃總監倪毅也通過接觸感覺到，硬糖少女303七個人的經歷多數是比較順利和單純的，“要麼是一直讀書，要麼是剛畢業就簽了公司，社會經驗較少。”

觀察到了2020年學員整體面貌後，鄰近總決賽時，企劃團隊提煉出了“硬糖少女303”的定位。倪毅解釋道：“硬糖本身代表着一種甜美、可愛、元氣，而接近成團位的成員外表普遍是甜美的，同時又有屬於這個年紀的堅持不懈的力量。‘硬’就代表好勝、不服輸的精神價值。”

後來，這些特質概括成了一句話：“硬而不槓，甜而不膩”。

定位提煉出來了，接下來要思考的就是，如何通過第一張專輯以及服裝、編舞、團綜等企劃傳達“我們是誰”。

前兩代作為創系初代女團、男團，命名思路就太不一樣。“火箭昇天”，“太陽昇起”，聽起來略顯中二，卻擲地有聲，恰好符合少年那種不管不顧追夢的意象。但到了硬糖少女303，哇唧唧哇和騰訊在限定團迭代中，已經掌握了演化的方法論。比起突出“敢為人先”的中二，企劃團隊更想強調的，是甜美糖果紙包裹下的反差。

“意想不到的反差感”，或許正是首張專輯《硬糖定律》中想要傳達的“硬糖定律”。

《PLMM》看着是“漂亮美眉”的古早網絡代名，大家可能會認為這是一首有火星文感覺的元氣歌曲，但實際上這是英語“please love me more”的縮寫，歌曲則是柔美的抒情歌，是女孩在幻想自己也能發生一場夢幻初戀。《前方超A預警》則有舞曲版和樂隊抒情版兩個版本，一面是有力度的“硬”，另一面則是帶着些性感的“糖”。

《硬糖定律》的專輯封面，是一張看起來被摺疊多次的糖果紙。糖紙既是硬糖少女303支持者的代號，同時也像一種宣告：平整的糖果包裝看似平平無奇，但被摺疊後，幾道光重疊產生折射，不同角度能看到不同的、豐富的顏色。

“職場小白”成長記

2020年8月11日，硬糖少女在成團36天后，正式舉辦了發佈會。

騰訊視頻副總裁馬延琨在發佈會上，形容《創造營2020》是個大型招聘會。對於硬糖少女303來説，順利成團的她們只是拿到了通往更大舞台的offer。而這兩年的團體運營期，就是這羣女孩們從職場小白走向成熟藝人的成長過程。

“職場小白”的直接體現，就是這羣缺少訓練生經歷的女孩兒對團體的認知，並不如前兩代團那麼完善，對唱跳歌手的身份也不那麼適應。天舞IDG舞台導演、藝人舞蹈總監郭挺筠對毒眸透露，硬糖少女303學習出道曲《BONBON GIRLS》前後有11天的時間，是創系團中相對較長的，“其他團體差不多是3到5天這樣。”

團隊選擇讓“職場小白”迅速成長的方式，是在前半年裏密集安排團體行程，讓她們快速適應女團身份。“硬糖少女303的發佈會是創系團裏開的最早的，其實就是想快速地給出定位。”Talia對毒眸説，成團後第一個通告特意安排了團戰節目《炙熱的我們》，“讓她們感受團體的舞台和麪貌，其次還能看到創家族師哥師姐們作為模範和代表在舞台上。”

發佈會之後，就是一系列緊鑼密鼓的團體行程，以及小團綜“BON-US”的拍攝。硬糖少女303小團綜製片人Lucas發現，硬糖少女303或許是因為人數較少的緣故，一開始的狀態就和其他的限定團比較不一樣，其他創系團首個團綜裏的相處模式還比較“禮貌”和“拘謹”。“但糖妹們在第一集團綜裏，就已經是很放得開了，相處模式就是互懟互愛的日常。”

首張專輯發佈會的每個舞台，對“職場小白”來説也是彌足珍貴的訓練。在疫情影響中出道、活動的她們，線下表演機會相對較少，但她們會主動要求要“全開麥”。“難免會有出現破音的情況，但七個人意見都很統一，並不會因為破音就畏懼了，下次不敢開，我們也常跟成員説不要怕有瑕疵感，這才是真實的。”

經紀團隊在第一年想要強化的標籤，就是一個在職場中“搞事業”的女團形象，繁忙的團體行程和“全開麥”的爭取，是“搞事業”的具體體現。在這樣的訴求下，硬糖少女303全團常駐的綜藝《姐姐妹妹的武館》，走的是經營類真人秀路線，七個女孩和張雨綺、秦霄賢、董又霖一同習武開館，為武館創收。

據Talia“爆料”，硬糖的宿舍裏至今還留着從武館帶回來的木人樁，那是她們“搞事業”的見證。希林娜依·高率領銷售部，負責業績，王藝瑾是王牌銷售；張藝凡、趙粵、Nene鄭乃馨是勤勤懇懇的助教；陳卓璇一如既往的“腦力擔當”，排得一手好課；劉些寧則自稱“雜人”，什麼崗位都做過。

職場的設定在硬糖少女303兩年的歷程裏貫徹始終。一週年時，官方vlog的主題是“硬糖少女303一週年述職報告”，每位成員都要講述自己去年的關鍵詞，和過去一年來的進步。

一週年後推出的第二張專輯《了不起的女孩》，是“搞事業”女團設定的新階段。Talia表示，“了不起的女孩”體現的是女孩兒們對自我的高要求，要在這個階段達到質的飛躍。“你們經歷了一張完整的專輯，保持每個月至少兩到三場團體的舞台，既拍攝了小團綜還經歷了《姐姐妹妹的武館》這種大項目，必須要更有擔當了。”

再到籌備畢業專的時候，倪毅和郭挺筠明顯感覺到了硬糖少女303這兩年裏的進步。

兩年三張專輯，每張專輯的vocal難度都會再上一層樓。“《別怕，未來會來》那個歌其實挺難唱的，R&B風格對唱歌要求很高，包括和聲的部分，Nene都覺得太難唱了，但大家都願意接受這個挑戰。”

新舞蹈的練習速度也越來越快，出道曲雖然磨合了11天，但後來基本節奏就是3-5天，而且舞蹈難度與vocal難度是同步上升的。“畢業專的《狂飆》編舞主打速度感和力量感，加了很多律動的東西，其實是很難的，難到我們編完都會想，要不要真給她們這麼難的舞蹈。”

“糖紙包裹下的反差”的概念在兩年中始終延續。《了不起的女孩》的主打歌《雙馬尾》，就試圖打破大眾對“雙馬尾”的固有印象：“大家可能想到雙馬尾，就是一個甜美可愛的女孩，但我們的設定是一羣紮起雙馬尾去幹事業的女孩。”能給聽眾帶來意外之喜的《雙馬尾》，目前擁有了一定知名度，其練習室視頻是硬糖少女303在B站播放量最高的視頻。

《雙馬尾》的出圈並非偶然，這是團體運營工業化的體現：從前期選曲、編舞，再到後期練習室錄製、舞台編排，都已經有了進階。

到了編排《雙馬尾》的這一年，天舞IDG的演藝編創團隊在嘗試一種新的編舞方式：不再像以前一樣由一個小組來負責全部編舞，而是會分成三個小組來提案，大家討論哪種呈現方式更好，應該如何取長補短，這樣能溝通得更加充分，避免不錯漏掉一些可能的創意。

為了呈現良好的唱跳舞台效果，編舞老師要學習聲樂等基本功，知道這段成員在唱歌時，會有哪些舞蹈動作受到侷限，因此動作要如何設計才能不影響發聲。編舞老師甚至還要在編舞階段就想好運鏡要如何設計，“有的動作就適合給全景，有的動作可能就只適合放大給成員上半身特寫，這些都要和舞蹈一起設計出來。”郭挺筠説。

在三年的磨合裏，各大晚會的編導也更知道該如何拍攝團體舞台。郭挺筠回憶起火箭少女101的歌曲《月亮警察》在首次表演時，編舞團隊被罵得很慘，“那個時候團體的表演剛開始，很多舞台編導的思路還沒有改變過來，其實團體唱跳舞台是你必須一個時間點特寫一個成員，在另一個時間點必須要給到整體畫面，但那時候大家都在磨合，不知道如何更好地呈現。”

而到了如今硬糖少女303、INTO1再去表演時，郭挺筠發現和編導們溝通已經順暢了很多。“大家基於唱跳舞台已經有一個初步的認知和思考，在這個基礎之上我們再來碰撞的時候，其實效率會相對更高一些。”

倪毅也表示，做到第三代團，從專輯的編排上更知道如何把兩年的概念統一到一起，在一個大框架內做遞進。而前兩年還是會有很多糾結的、碰撞的時候，“如何把一般團體要在五六年這個長期過程裏走完的路，壓縮到兩年？第二張專輯到底是繼續團體唱歌，還是solo？前兩年基本上都是一個摸索的狀態。”

開放式結局

“職場小白”在這兩年裏完成了“職場進階”，但有些“非典型”的特質一直沒變。

在Talia的記憶裏，劉些寧、趙粵的包總是很沉，打開一看，要麼是半個西瓜，要麼是一個柚子。“真的，別説藝人了，咱們要在辦公室吃水果為了方便都會點果切吧？但她們常常是帶着半個西瓜到現場一起吃，特別有意思。”

沒有工作和拍攝的時候，有幾位成員私下較為隨意，常常素顏到公司。希林娜依·高會穿老布鞋，她覺得這是一件很酷的事情。Nene鄭乃馨有時候會自己騎車去錄音棚，她喜歡低碳出行，經常騎單車出門，感受北京。”她們也常常反向照顧工作人員，“成員和幕後工作人員之間完全就是事業上的親密夥伴。”Talia説。

​從交流中不難發現，哇唧唧哇為限定團提供了全閉環的項目分工制（企劃、宣推、運營等等），而這些流程迭代至今，已經足夠讓藝人和經紀公司放心。

這也與兩年前，毒眸與多家經紀公司瞭解到的情況一致。進行到第三年，經紀公司和平台的關係已大不相同。101時有公司公開表達不滿，202時與原生經紀公司間不再有爭端，而到了第三年，甚至有公司説“騰訊視頻的合同一個字都不用改，也沒必要改。”（點此閲讀：“創”的三年，如何影響了國產偶像行業？）

與原生經紀公司的關係變化，恰恰是國內團體組合運營趨向成熟的標誌。合作細節已不必再重複討論，雙方可以更有效率地實現把團體組合推向更廣闊市場的目標。如今，國內團體組合已經站在了全球團體的開放性競爭環境中。

創系團體與海外團體的選曲來源是一致的，且經常會出現大家看中同一首歌的情況。倪毅透露，企劃團隊在選中《雙馬尾》時得知韓國人氣女團ITZY也想要這首歌。可見，國內團體音樂至少在旋律的選曲上，貼合的正是國際時下流行的團歌趨勢。

在倪毅看來，團體唱跳歌曲一直是華語樂壇的薄弱環節。80、90年代港台許多唱跳歌曲都翻唱自日韓歐美，S.H.E的《super star》更是直接請來德國組合 Sweetbox進行製作。但經過創系團體這四代的運營，國內從業者們一邊在大量接觸海外一線唱跳歌曲製作，一邊在學習創作方式，未來並非不可能誕生本土能寫唱跳歌曲的製作人。

在創系四代團之前，許多年輕用户對唱跳舞台的認知來源於海外；創系四代團之後，我們有了更加能唱出本土少年心氣的團體，為這一代2000年後出生的青少年建立了對團體組合的認知。

七位硬糖少女，已經初步開啓了自己的歷程。希林娜依·高發布了由五首原創曲目組成的首張EP；趙粵迴歸7SENSES成員身份；王藝瑾再次唱起那首在初評級舞台驚豔全場的《喜歡你》；陳卓璇在B站畢業晚會上的唱跳舞台登上熱搜；鄭乃馨簽約了索尼娛樂，發佈了單曲；劉些寧主演的微短劇正在播出；張藝凡在《開始推理吧》前後反差的表現頗受好評。

五年運營四個團體，每個團體三張完整專輯，且有大大小小的舞台、綜藝，團體組合逐漸成為全民概念……在2018年以前，這些可能都被視作行業裏過於樂觀的“大話”，是未曾被實現的“妄想”，如今，都已成為創系四代團既成的現狀。

內娛最後一個限定女團迎來的是一個開放式結局，7位奔向未來的硬糖少女，還有很長的時間為這個結局寫下注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