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個陶勇，被刀砍傷_風聞
视觉志-视觉志官方账号-你陪着我的时候，我没羡慕过任何人2022-07-25 08:22
作者｜哈酥
來源| 視覺志
距離上一次引爆熱搜的“陶勇醫生被砍事件”2年後，又一起發生在醫院的暴力事件登上熱搜，警方隨即發出通報：
圖源：@警民直通車—黃浦
但有媒體採訪醫院的工作人員説，受傷的不止4名羣眾，有醫護人員也受傷了。
圖源：中國青年報
不禁疑惑，一個救死扶傷的神聖地方，怎麼就變成了案發現場？
這難免讓人們聯想到近幾年暴力傷醫、醫鬧事件頻出，醫患關係越發緊張。
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陶勇也轉發了這條新聞，呼籲醫院設立安檢。
圖源：@北京眼科醫生陶勇
暴力傷醫是違法犯罪，不屬於醫患關係的範疇，或許可以通過設立醫院安檢、制定更嚴格的法律來解決。
圖源：央視新聞
但那些隱藏在醫患心中日漸加深的猜忌和懷疑又該怎麼解決呢？
帶着這些疑問，小視去看了一部講述醫患關係的紀錄片**《人間世》**，試圖從中去尋找醫患關係之間的平衡點。
值得一提的是，這部紀錄片的拍攝地之一就在上海瑞金醫院。
圖源：《人間世》
隔開醫生和患者的一堵牆
上海瑞金醫院有一個地方，每個醫生都不願意來——
醫務處的綜合接待辦，一個處理醫療糾紛的地方。
這裏充滿着矛盾、衝突，甚至是拳拳相向。
圖源：《人間世 第二季》
一名年輕的X醫生，因為一場失敗的手術坐到了這裏。（為了這位醫生的前途，導演隱去了他的姓名。）
他的患者得了粘連性腸梗阻，第一次做完手術後，順利出院。
沒想到，僅僅過了一週，患者復發了，而且感染嚴重。
第二次手術，X醫生做了八個小時，粘連的腸子一碰就出血，完全無法分離，最終沒能挽回病人的性命。
圖源：《人間世 第二季》
這個病不是惡性疾病，為什麼短短二十幾天內，做了兩次手術，病人還是走了？
不止家屬疑惑，X醫生也很疑惑，就連他的上級黃梁醫生都感覺很蹊蹺。
醫院為此召集了更高級別的專家一起開會討論。
X醫生需要接受更為嚴格的質詢。
圖源：《人間世 第二季》
有位專家在瞭解完病情後，想起了曾經醫治過的相似的患者：
“我和楊衞平一起碰到過，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那個病人也是這樣，43歲，一個男性，印象非常深。”
這位病人也是粘連性腸梗阻，第一次手術過後沒多久又梗阻了。
醫院派出了“我們最大的張聖道老師和尹浩然老師去開刀，沒辦法開，全部是一塊餅，最後這個病人也去世了”。
圖源：《人間世 第二季》
各位專家經過一番討論過後，得出的結果是：
X醫生沒有醫療過錯。
圖源：《人間世 第二季》
醫生給患者家屬耐心地講解着病情，對面的家屬剋制着自己悲痛的情緒，努力理解着。
最後，家屬和醫生達成了和解。
儘管沒有人指責X醫生，但他眼睜睜地看着病人在自己面前去世，內心沉重的負擔始終消散不去：
“刀開好了，我還蠻有信心的，沒想到竟然……”
沒有太多留給悲痛的時間，他又踏上下一次的征途。
圖源：《人間世 第二季》
僅僅是告到綜合接待辦的醫療糾紛，還算是“小場面”，更可怕的是，有情緒過激的患者家屬把醫院變成了“戰場”。
圖源：《人間世 第二季》
這是神經外科的病房，烏泱烏泱的患者家屬佔據了前廳過道。
醫護人員只得退到護士台後的工作間，繼續為其他病人配藥。
圖源：《人間世 第二季》
警察急忙趕過來勸阻，但家屬不聽，還越發起勁，甚至動起手來。
頓時，平時安靜有序的醫院亂成一鍋粥，家屬和警察扭打起來，吵鬧謾罵的聲音彷彿要掀翻樓頂。
圖源：《人間世 第二季》
地上一片狼藉，打翻的礦泉水瓶、被卸掉的座椅墊、白色的醫療布…..
圖源：《人間世 第二季》
一位警察當場被打倒在地，直接就近抬上了擔架，被拉去治療。
圖源：《人間世 第二季》
這些氣勢洶洶的家屬勢必要向醫院討一個説法：
為什麼已經出院的病人會意外去世？
這位病人患有一種罕見病——庫欣綜合徵，如果不進行干預，五年之內，自然死亡率超過50%。
當時的主刀醫生孫青芳和所有的家屬進行了一次溝通：
“你難道忘了我跟你説，拉肚子不能走，一定要到盧灣分院。”
患者家屬理直氣壯地反問她：
“誰知道盧灣分院在什麼地方？”
孫青芳嘆了口氣，轉頭説：
“我喝口水，我真的很難過，手腳冰涼。”
圖源：《人間世 第二季》
原來這位病人手術後需要長期的觀察和治療，但病牀有限，為了救更多的人，醫生會安排他們去附近的盧灣分院。
而患者家屬沒有聽從醫生的意見，出院後直接回家了，最後出現意外，再搶救也來不及了。
也難怪她心寒，為了治療這位患者，孫青芳可謂是下了大功夫。
她先是讓家屬逐字去抄寫關於疾病的知識，瞭解疾病的兇險。
圖源：《人間世 第二季》
通知患者轉院後，她特地為他們找了一位分院的主任醫生。
生怕病人不知道地址在哪，她不僅發了定位圖，還專門打印了寫有詳細路線的名片。
圖源：《人間世 第二季》
為了照顧分院的病人，孫青芳常常是兩頭跑，長年累月，她的兩隻手一個黑一個白，因為去往分院的路上一邊有樹蔭遮着一邊沒有。
圖源：《人間世 第二季》
聽完孫醫生一番掏心掏肺的話，所有的家屬都低着頭沉默不語。
圖源：《人間世 第二季》
除此之外，紀錄片裏還有很多令人哭笑不得的醫鬧事件。
醫生準備給癲癇患者服用安定藥品，家屬認為醫生要害人，不由分説，上去就把藥搶走。
看見警察過來搜身，一個家屬嚇得跳上桌子跑了，一個家屬瘋狂嚎叫了一聲也跑了；
圖源：《人間世 第二季》
一個人沒病，非要醫生證明她有病，不給開假條就大哭大鬧不肯走，因為憑病假條，她可以在前單位領工資；
圖源：《人間世 第二季》
一個燒傷科的病人因工受傷住院，後來成了植物人，醫院始終聯繫不上家屬和老闆，自費治療了快4年，最終患者去世。
醫院通知家屬來領遺體，家屬終於出現了。
但他們卻拒絕支付醫療費，還請來了職業醫鬧，跪在醫院門口，拉了張條幅：“還我兒子，還我丈夫”，想借此賴掉醫藥費……
圖源：《人間世 第二季》
患者家屬合理的醫療訴求是正常的，畢竟醫學太複雜了，需要一個和醫生深入溝通的機會。
那些大鬧醫院、無理耍賴的醫鬧，看似是在維護自身的利益，實則終究會被惡果反噬。
就像孫青芳醫生對醫鬧的患者家屬説的那樣：
“我希望大家給做‘庫欣綜合徵’的醫生留好足夠的空間，我們後面還需要年輕人跟進，你們想想看病房那樣的場景，我們年輕人還敢做嗎？
萬一後面沒人做了，瑞金只要一句話就可以了：‘我沒有牀’，我們庫欣病人就進不了瑞金醫院了。”
圖源：《人間世 第二季》
當時門口還站着一位年輕的醫生，面色沉重，孫醫生指着他説：
“這個是我們‘庫欣’的年輕醫生，我每天在鼓勵他，大家這樣去做，就沒有人接下來敢做了。”
圖源：《人間世 第二季》
醫生不是神
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就變成這樣了，明明在最初，“醫生”在社會上是地位很高的、受許多人推崇的職業：
妙手回春、起死回生、濟世神醫、再世華佗……
我們常常會這樣誇讚醫生，甚至是將他們比肩神明。
但其實，很多醫生並不喜歡這種有些誇張的稱讚，尤其是當醫生被稱為“神”。
因為醫生，不是神。
圖源：《人間世 第一季》
面對病魔，做了30年外科醫生的黃梁依然無奈地説：
“我已經做醫生做到白髮蒼蒼了，我越來越感覺到，醫學在病魔面前有時候顯得很蒼白。”
每個人都喜歡歡呼勝利，但醫生面臨更多的卻是挑戰，是無奈，是無法選擇的選擇。
圖源：《人間世 第二季》 》
但由於醫學的極度複雜性，患者及其家屬是很難一下子理解病情的。
這時，醫患雙方出現信息不對稱，醫患矛盾就會趁虛而入。
上海市兒童醫院腎臟科接收了一位5歲的小男孩，王天奇。
他的病情十分複雜，始終難以確診病因，短短四天，腎臟功能持續衰退，生命危在旦夕。
奇奇的父母時不時情緒崩潰大哭，外婆幾天幾夜吃不下睡不着。
圖源：《人間世 第一季》
對於嚴重腎衰竭的孩子來説，每一步治療都存在着巨大風險。
手術過後，奇奇幸運地度過了第一關——全身麻醉關，這之後他必須留在重症監護室治療。
然而，更驚險的難關又出現了。
醫生判斷奇奇的原發病是淋巴瘤，導致的併發症是急性腎衰竭。
治療淋巴瘤需要使用化療藥物，但化療藥物會加重腎衰竭，而治療腎衰竭需要透析，透析又會把化療的藥物過濾掉。
兩個病症的治療方案相互矛盾，如同天平的兩端，需要不同科室間的精妙配合。
圖源：《人間世 第一季》
重症監護室外，王天奇的家人並不清楚醫生遇到的難題，他們等來的是一張張需要簽字的通知書。
獻血通知書、病危通知書、化療通知書，一連串的通知書遞過來後，家屬懵了，也怕了：
“你們這樣搞，孩子進去了還能出來嗎？”
圖源：《人間世 第一季》
雖然醫生也在努力解釋着，但是在那一條條的危及孩子生命的風險提示面前，他們還是不太理解。
王東直接把這份通知書的內容稱為“霸王條款”；
圖源：《人間世 第一季》
邱曉靜覺得簽字是醫生為了推卸責任：
“簽完了，萬一不對，就是我們的事情，他們就沒責任了。”
圖源：《人間世 第一季》
重症監護室內的孩子生死未卜，家人只能在外面乾着急，而這些藏在心裏的懷疑就像一顆定時炸彈，隨時會被引爆。
每當醫生進出重症監護室，家人就會圍着醫生仔細詢問。
但他們聽到的是不同科室醫生的不同解釋：
“昨天一個總方案，今天就變了，早上跟我説的，跟現在做的又不一樣。”
圖源：《人間世 第一季》
“多長時間能出來，也沒有確定的把握，像瞎子一樣在摸索。”
圖源：《人間世 第一季》
醫生和家屬之間那扇密不透風的牆越來越厚，必須得進行一次溝通了：
“首先一定要取得家長的理解，因為家長如果不理解的話，後面的治療，我們很難開展。”
圖源：《人間世 第一季》
醫生解釋説，奇奇得的是“腫瘤細胞溶解綜合徵”，他完全可以在一個小時之前心跳很好，突然一下子心跳不好。
所以醫生前面解釋的情況，跟後面醫生解釋的情況又會不一樣。
圖源：《人間世 第一季》
“你們一定要信任我們，你信任我們，我們做事就比較爽一點。”
一番推心置腹的溝通過後，奇奇家人緊繃的神經總算能放鬆一點了。
圖源：《人間世 第一季》
9天后，正好是中秋節，奇奇終於脱離了生命危險，離開了重症監護室。
4個月後，奇奇慢慢地恢復了，家屬對醫生的懷疑也隨之瓦解，媽媽坦誠地説：
“一開始在社會上聽到的負面新聞也多了，但看了四個月後，發現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還是以人心換人心。”
圖源：《人間世 第一季》
醫生救治病人就像上戰場，戰局瞬息萬變。
即使醫生技術再精湛，患者還是會面臨不可控的風險，當然也包括做回患者的醫生。
40歲的胸外科醫生陳勇，被“三叉神經痛”困擾了快10年。
無數次給患者診斷疾病的他，這一次坐到了醫生對面。
圖源：《人間世第二季》
籤手術通知書時，陳勇明顯有些慌張了。
因為他很清楚地知道，醫學並不是完美的一門科學，除了技術和經驗，醫生有時也需要運氣。
好在陳勇這次運氣不錯，順利地結束了治療。
而他一直拖了十年才來治療的原因，就是因為“生怕自己滑到那個小概率事件裏面去”。
既是醫生又做過病人的他，道出了醫學的真相：
“醫學永遠是一個比例，而不是一個承諾。”
圖源：《人間世 第二季》
醫生能做的就是儘可能地降低風險，卻不能保證風險為零：
“併發症和病人的死亡是不可能避免的，但我們要無限接近於零。”
圖源：《人間世 第二季》
在病魔面前，不得不承認的是，有時候人類真的很渺小。
“有時是治癒，常常是幫助，總是去安慰。”
這恐怕是對醫生最好的註腳了。
圖源：《人間世 第一季》
醫患共同的敵人是疾病
“信任”，是這部紀錄片中頻繁出現的一個詞。
很多醫生都把患者的“信任”當作醫治中非常重要的事，甚至是站在比治療過程和手段更高的位置。
圖源：《人間世 第一季》
而讓家長“信任”的方法就是，溝通、溝通、再溝通。
直到溝通到，患者相信醫生有這個技術，醫生也能充分體諒家屬迫切的心情，從而一起去抵禦共同的敵人——疾病。
圖源：《人間世 第一季》
事實證明，理解和信任醫生的還是佔多數。
我們可以在紀錄片中看到很多有愛的醫患關係：
產婦朱幫紅為了生命安危，不得不提前誕下早產兒，嬰兒的器官還未發育完全，一出生，小小的身軀被各種管子纏繞包圍着。
圖源：《人間世 第一季》
護士讓她去看看孩子，她不敢去，低着頭不停掉淚：
“看了就很難受。”
病牀旁的護士姐姐彎下身温柔地安慰着她：
“我們要堅強呀，寶寶已經很好了，他和你一樣都很努力的。”
圖源：《人間世 第一季》
兒童重症監護室裏隨時都會有挺不過去的孩子，一個小女孩親眼目睹了鄰牀的孩子離世後，被嚇哭了。
細心的朱醫生髮現後，走到她身邊，輕聲地安慰她：“你會沒事的，會好好回家的”。
圖源：《人間世 第二季》
她的細心和温柔也收到了回報，康復後的小孩給她寄來禮物和信件，信上寫着：
“親愛的朱阿姨，謝謝你治好了我的病。”
圖源：《人間世 第二季》
上文中5歲的小男孩奇奇康復後，調皮地對媽媽説：
“以後我要把醫院買下來，讓醫院主任當院長。”
問他長大後想做什麼，他説：
“我也想當醫生。”
圖源：《人間世 第一季》
上海瑞金醫院的行政樓裏有很多領導在裏面，這裏幾乎每天都會有許多患者和家屬過來送錦旗——
這是中國人表達善意的特有方式，表揚一個人，要讓他們的上級部門知道。
患者送來的錦旗，掛滿了整個走廊。
圖源：《人間世 第二季》
24歲的鄒磊因為海鮮中毒而搶救無效去世，中秋節，他的家屬特地給車在前醫生髮來了一條短信：
“臨牀上有各種風險存在，現實也很殘酷，現在他已經入土為安，我們也會逐步調整過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祝願您和ICU全體醫護人員工作順利、中秋快樂。”
圖源：《人間世 第一季》
廖延龍的父親去世一個月後，他來醫院辦理結賬手續，他給每一個認識的醫生和護士送了一盆自己種的花：
“就像我們種花一樣，把舊葉子剪了還會生長出新的枝葉，我們要好好地生活。”
圖源：@陳靜瑜肺腑之言
那位在投訴他的患者家屬面前忍不住掉淚的程東峯醫生，為了這位患者，他寫了46頁的病史，開了106頁會診記錄，124頁的醫囑單。
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後，手術還是失敗了。
圖源：《人間世 第二季》
和患者家屬溝通和解後，患者家屬對他説：
“謝謝程主任，不好意思，我們不是針對你的。”
圖源：《人間世 第二季》
經歷了被誤解後，程東峯醫生把手術比作拳擊比賽，一拳打倒了，有些病人爬起來很快，有些人爬起來很慢，爬起來又摔倒。
“作為隊友（家屬），是不是可以和醫生站在同一個戰壕裏，一起扶患者站起來？
到最後還是站不起來，是不是能理解這個過程？”
圖源：《人間世 第二季》
點個「在看」，醫患之間少一些猜忌和懷疑，多一些理解和信任。
因為醫生和患者本就是朋友，不是嗎？
圖源：《人間世 第二季》
參考資料：
《人間世 第一季》《人間世 第二季》
監製：視覺志
編輯：哈酥
微博：視覺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