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行月球》那個理工男,治好了我的精神內耗_風聞
更深的粽-2022-07-30 17:08
《獨行月球》註定是這個暑期檔的最大收穫,對於低迷的中國影市來説,也不啻為一針強心劑。

但,如果僅僅將“救市”的責任和榮耀賦予它,那無疑貶低了這部影片的價值。
同時,這部影片又必然面臨兩極分化的輿論反饋和口碑。自然,《獨行月球》也就具有了更多被分析和鑑賞的價值。
故事
電影總是從一個故事開始的,有經驗的創作者曾經説,好的故事不需要多説,一句話就能引人入勝。比如那部大爆的《隱秘的角落》,辛爽導演曾説,僅僅一句故事梗概:“三個小孩在暑假裏目睹了一樁殺人案”就足以喚起他的創作熱情。
而對於《獨行月球》來講,“一個人被落在月球上,然後世界毀滅了”也有足夠的看點。雖然“一個人在月球”甚至不是一個新鮮的創意,它跟很多的孤獨留守電影的內核其實是相似的。
即便如此,這個故事也不止於此。説到這必須將原著漫畫、韓國作家趙石創作的《獨行月球》拿來做對比參照。
原著漫畫是個黑色幽默、有點喪的作品,是趙石一貫的風格。對於不常讀漫畫的部分中國影迷來説,也許未必適應這種風格。

而開心麻花的這部《獨行月球》,基本是借用了原著的故事框架、部分設定,再創作了一個故事,“血肉”基本都是自己的。
所以這部作品是有自己的“核”的,我在微博上説,不要先前置一種類型或者概念去看這部影片,比如科幻喜劇,比如開心麻花,比如沈騰馬麗,這樣能得到更好的體驗。
人物
電影《獨行月球》與原著最大的區別在於,電影中的獨孤月整個過程中最大的驅動力是“愛情”,而漫畫版中沒有這些。因此這是一個“本地化”的改編。
沈騰馬麗這對CP大家很熟悉,但在熟悉的情況下如何做出新鮮感,是個難題。

在這部影片裏,沈騰和馬麗絕大部分情況下都在“隔空對話”,兩人的互動交流都是通過屏幕和麥克風。
事實上,這部影片中的沈騰還是那個沈騰,而馬麗卻並非那個我們熟悉的情緒豐富、詼諧搞笑的馬麗,而是一個冷酷理性、面無表情的馬麗。

這在情節中也有展示。在恢復聯繫之後,獨孤月曾經在只有兩人在場時,試探問馬麗如果再來一次,你在撤離時還會帶上我麼?馬藍星説不會,獨孤月暈了一下説:你是真冷血,我是真喜歡啊。

片中曾多次展示過,馬藍星也有感性、小女人的一面,但在工作中,她卻是一個一絲不苟、鐵面無私的人。而這種屬性與獨孤月的“理工男”身份卻是契合的。
片中一開始,獨孤月對自己的評價就是“中間人”。這是一個貫穿始終的設置,並且這個設置在原著漫畫中也有。
理工男+中間人,這就是主人公獨孤月的人設。
而這個人設在近年的影片中,雖並不罕見,卻也不多見。
在一般性的理解裏,男人理性,女人感性。事實上男人和女人都有理性與感性的一面。
獨孤月這個人物的專業履歷是“上海交通大學動力機械專業”,這是妥妥的工科男了(上海交通大學給了多少廣告費?)但他又是一個內心情感豐富的工科男。
影片開始階段,在獨孤月被遺落在月球上後,去開馬藍星房間的那個橋段,無疑讓人想到《太空旅客》,用炸彈炸開房門的做法稍顯毛躁,我本來以為會用個編程器之類暴力破解呢。不過這也算硬核了。

當然,對獨孤月專業屬性的描寫後面還有不少。這裏我們可以對通常意義上的“工科男”來做個概括,究竟什麼是工科男呢?
用他拉載宇宙之錘以及用各種方法打通回家路線的方式,工科男其實是這樣一種生物:使用一切科技手段來達到目的的智能生物。
而馬藍星的人設稍顯特殊,“藍星”顯然是指地球,而“藍星”與“月”對仗,片中獨孤月也曾經聲淚俱下地向剛子介紹地球説“母親”。聯繫到片中獨孤月説自己自幼無父無母,似乎他對馬藍星的眷戀有一定程度上的“戀母情結”。
這裏還有一個非常有時代性的設置,就是幾次他回憶與馬藍星邂逅的畫面,BGM都是《輕輕的告訴你》。
這首歌對於75、80後觀眾的意義自不待言,這也是片中為數不多的具有時代性的設置(片中大多數時候虛化具體時代,僅僅説是“近未來”)。

從時間設置來講,這部片子的時代與《流浪地球》很接近。當然原作漫畫的設置也是如此。而用《輕輕的告訴你》來激起75、80後的情懷,只能用“令人髮指”來形容了。
特效
《獨行月球》的特效是MORE VFX做的,MORE也是《流浪地球》、《刺殺小説家》的特效團隊。
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MORE的風格,我會用“中規中矩”。請注意,這可不是一個低的評價。

MORE的風格,就是那種你能想到的,它都能給你做出來。比如《獨行月球》裏的月球基地、火箭、太空艙、核爆等等,在我的想象裏是這樣,它就是這樣。比如我覺得《刺殺小説家》裏的赤發鬼應該是那種凶神惡煞又有點萌的風格,結果出來果然也是這樣。
所以MORE的好處是不會讓你出戏,該出來什麼就是什麼,足斤足兩。有時候這會稍稍少了一點“驚喜”或者“驚豔”的感覺,但這一方面跟導演、美術等關係更大。另一方面,我們實際上很需要這種質量把控非常到位、水平穩定的團隊。但聽説MORE在做《刺殺小説家》時都窮的快破產了,真是讓人唏噓。
科幻
我一直試圖糾正國內部分科幻迷的一個觀念是,科幻電影最重要的是什麼?是設定,高概念,特效這些“硬”的東西,還是“軟”的部分?
託國內這些年科幻蓬勃發展的福,在科幻迷中普遍有一種“硬科幻至上”的鄙視鏈。尤其是在劉慈欣獲雨果獎,以及西方科幻越寫越“軟”的形勢下,這裏面還通常帶有一些民族自豪感的情結。
但實際上,科幻電影最核心的部分一直是人文情感,我曾在分析《流浪地球》的長文中闡述,之後也一再指出這一點。
包括後面折戟沉沙的《上海堡壘》,以及在“導演請指教”上贏得滿堂彩的《人人都愛查爾斯》都反覆證明了這一點,即一部科幻電影真正的垮塌首先是人文價值的垮塌。
正是在這一點上,《獨行月球》做出了新的嘗試。這也是我不主張將其宣傳為“科幻喜劇”的原因。如果先入為主的認為這是一部“喜劇”,或者是一部“科幻片”,恐怕都會有希望落空的感受。
這是因為《獨行月球》本質是一部“跨類型片”。我在2018的年度電影總結中提出了這個概念,但在今後幾年中,這類影片並不多見。
眾所周知,好萊塢是類型電影的集大成者,至今為止我們所熟悉的大多數電影類型,幾乎都是由好萊塢發明或者發揚光大的。

但類型電影在給好萊塢帝國奠定了征服全球的堅實基礎同時,也越來越成為一種桎梏。別的不説,就説統治了全球銀幕近十幾年的漫威王朝來説,在當下也陷入了瓶頸,模式老套,創意匱乏,觀眾越來越不買賬已是人所共知的事實。

在這種情況下,中國的電影導演和從業者都在思考新的路線,過去我們一直為中國拍不出好萊塢那樣的類型片而慨嘆,如今我們已經具有了批量製作這類影片的能力,甚至連最難啃的“科幻大片”這一類型也啃下來了,但類型電影卻在逐漸走向末路。
破局當然是重要的,但破局又談何容易?所以《獨行月球》在宣傳時仍然打着“科幻喜劇”或者“開心麻花”、“沈騰馬麗”的招牌,但同時這樣的招牌或“標籤”實際上限制了這部影片的內容表達和討論範圍。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我們必須將近年來有影響的影片做一個綜合對比。《獨行月球》當然會讓人聯想起很多影片,比如《火星救援》、《流浪地球》、《太空旅客》、《芬奇》等等。

但同時,它又不是這些影片的集合或者拷貝。從劇情的話,倒是與兩部老片有些相似,即《世界末日》(絕世天劫)和《天地大沖撞》。

是的,《流浪地球》中劉培強拯救地球那一幕也有點像這兩部影片。在觀看時,我就一直在想,這部影片千萬別在最後來一個“反轉”,讓獨孤月來一個絕境逃生。
並非我冷血,而是這部影片在進入最後一道“坎”,即在通常的編劇結構中稱為“靈魂黑夜”的橋段時,編導面臨一個非常重要的選擇:到底是讓主人公渡盡劫波最終安然歸來,還是讓他為全人類而犧牲?
這個問題在好萊塢電影中有常見的解決方式,好萊塢一般不太習慣於將主人公,即大家投射了最大關注與情感的人物“寫死”。因為好萊塢深知一條法則:不要與觀眾對着幹。
但在中國,或者東方式的語境中,“死亡”並不意味着懲罰。這是與西方非常不同的一點。中國文化的“此岸”意義和情結,使中國觀眾並不十分執着於主人公的最終結局是否“逃出生天”。
但這又牽涉到一個問題,即獨孤月最終的結局與“科幻喜劇”的設置相悖,從劇情線上,這甚至可以稱為一部正劇。
所以很多觀眾詬病的所謂“割裂感”就在於此。更讓人不解的是,獨孤月這麼一個普通、善良、樂觀且拯救了地球的主角,為什麼一定要把他“寫死”呢?這不是刻意煽情麼?

在這裏,我需要藉助過往的科幻電影來説明這個問題。事實上第一主角在影片中“死去”的結局並不是第一次有,好萊塢的《世界末日》(絕世天劫)中主角布魯斯威利斯最終也犧牲了。《天地大沖撞》中駕駛飛船的航天員也犧牲了自己。
但需要注意的是,這些影片從類型上更屬於“災難片”而不僅是“科幻片”,對於災難片來説,“災難”本身以及災難下的人類羣像才是真正的主角。
而《獨行月球》顯然不只是一部災難片。從氣質上,這部影片最接近的不是《火星救援》,也不是《流浪地球》,而是諾蘭的《星際穿越》。

《星際穿越》中,主角為了兒女和人類的未來,踏上了跨星系探索的漫漫征途。在尋找希望中的新居住地時,出現了三位先驅科學家的三個選擇,一個是米勒,一個是曼恩,一個是艾德蒙德。
米勒的星球最先被鑑定為不可能。而剩下的曼恩和艾德蒙德的選擇,因為曼恩是科學家中的領頭人物,並且一直堅定地發送可靠信號,而艾德蒙德是此次任務的科學家布蘭德的心上人,因此主角庫柏認為布蘭德沒有從理性出發考慮問題。而布蘭德堅持自己的判斷是對的,最大的理由是“愛”。
庫柏決定去曼恩的星球考察。很不幸,曼恩是個騙子,為了自己求生騙後續飛船來到這個沒有希望的星球。影片最後,布蘭德來到了艾德蒙德的星球,作為人類新的棲息地駐紮下來。

這個“愛”的選擇和信仰當初曾遭到很多人,包括美國影評人和中國影迷的吐槽。
對於中國影迷來説,這麼多年堅持的發展主義、進步主義邏輯,篤信理性,反對氾濫的唯愛視角,這是可以理解的。不過美國影評界也如此思考問題,可能是因為諾蘭一貫的“燒腦”、“硬核”邏輯,在《星際穿越》中突然敗給了“愛”,讓他們很不適應吧。
不過恐怕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星際穿越》上映的那個年代,這個世界還沒有那麼“壞”,人們對未來,普遍還是樂觀和充滿希望的。
而當下這個世界,跟七八年前,哪怕五六年前也不可同日而語。在不同的背景下看不同的影片,有不一樣的解讀是很自然的事情。
中間人
在原著漫畫中,“中間人”的這個設定貫穿始終,但跟電影中卻有所區別。
原著中的“中間人”,其實更類似於“邊緣人”,而電影中的獨孤月,雖然大部分時候是獨角戲(跟剛子在一起算半個獨角戲吧),無法看出他的社交能力和社會屬性的層面,但從其情緒的能級來看,影片中的這個獨孤月是有點宅,但不算孤僻,內心世界豐富的理工男。

這樣一個理工男,不善於對女性表達當然可能是性格原因,從片中來看,獨孤月也沒有達到“社恐”的程度,反而性格相當活潑。
所以,他對馬藍星愛在心口難開的真正原因,恐怕還是要落實到社會層級的差異上,雖然月球基地都是一羣工程師和科技工作者組成的,但也有層級。
因此,這個人物關係倒有點近似《上海堡壘》。不過這裏面並沒有一個楊建南那樣強勢的“情敵”,雖然常遠飾演的角色很顯然對馬藍星抱有好感。
而在《太空旅客》中,男女主之間也存在這樣的“階級差別”,男主也同樣是一個工匠,靠自己手藝吃飯,為了活得更好一些選擇去星際殖民,而女主是一位成功的年輕作家。倆人從自動餐食機中取出的餐食都是不同級別的。

而獨孤月作為一名普通維修工,在正常工作中和馬藍星的交集也不會有太多,即便開始時沒有那個被落下的意外,他給馬藍星的表白也很大程度上不會成功。

這是很現實的情節,而最終獨孤月選擇為人類犧牲,當然既有他對人類的大愛,也有對馬藍星的“小愛”,至於這兩者孰輕孰重,在影片中似乎有答案,但似乎也沒有那麼明確。
而無論是大愛還是小愛,這都符合他的“中間人”身份,因此這個人設屬性是不可或缺的,也正是這個人設,將影片前後段有機地融合到了一起。
因此我不同意有些影評認為的這是一部“割裂”的電影,這麼看的實際上並沒有真正融入這部影片,以及這個角色中去,只是把它當做一部普通的爆米花電影,在其中尋找“笑料”或者“震撼的特效”這些相對錶層的東西。
喜劇OR悲劇
有句話説:“喜劇的盡頭是悲劇”。對開心麻花來説,素來也不只是做一個讓人笑笑的作品就完了,比如《夏洛特煩惱》對社會現實和價值觀念的諷喻描寫,至今為人津津樂道。
而《獨行月球》的現實性並不亞於“夏諾特煩惱”,只是在“科幻”+“喜劇”的雙重外殼下,被遮蔽了。
如果説影片中最吸引我的一點,不是喜劇,不是特效,也不是情感,而是孤獨。
那種世界上只剩一個我的孤獨狀態,在影片中,在原著漫畫裏,在《太空旅客》,《芬奇》、《火星救援》包括《星際穿越》中都有表現,也是人物行為的重要驅動力。
而《獨行月球》中獨孤月的那種孤獨,是一個理工宅男式的孤獨,雖然沈騰的世俗詼諧幽默很強地消解了這一點,但它仍頑強地從劇情的接縫處,從字裏行間迸射出來,比如“覬覦”女神的房間,比如“宇宙最後一個人類”的墓碑,比如駕駛袋鼠飛過地球。

由此也説一下我認為這部影片中唯一讓我有點出戲的地方,就是在獨孤月與地球終於取得聯絡,當得知自己的一舉一動被全球24小時直播時,表現得過於淡定,對於一個情感豐富而又敏感的理工男來説,略微讓人覺得違和。
推而廣之,理工男作為一個社會中不可或缺的中堅力量,在整個社會生態中同樣處於“中間人”的地位。但在銀幕上,在各種媒體中,他們大多是以一種羣像的、面目模糊的方式出現,其性格特徵和羣體標籤似乎也集中在幾個一以貫之的關鍵詞上,比如:老實、內向、社恐、木訥、情商低、吃苦耐勞、愛玩遊戲、宅男等等。
這些刻板印象並不能完全概括理工男這個龐大的羣體,但不可避免的確實作為一種普遍性認知被沿襲了下來。
而理工男另外一些不太為人所知的優點,比如“窮盡一切科技手段解決問題”等,在《獨行月球》中也有了體現,雖然沈騰詼諧而略帶誇張的表演衝抵了理工男原本的“木訥”氣質,但這也是進入宣傳領域必須有的代價。
而最終獨孤月犧牲自己拯救世界的選擇和壯舉,則讓人物得到了昇華,儘管我們已經多次在銀幕上見過類似的平凡英雄形象,但沈騰飾演的獨孤月,則以其嬉笑怒罵的特質,將其平民性和“中間人”的狀態做了最好的融合。
由此想到最近這段時間火爆的自媒體視頻《回村三天,二舅治好了我的精神內耗》。從某種意義上,“二舅”也是一個平凡的理工男,自學手藝打造木傢俱,也是某程度上的“靠自己,用科技解決一切問題”。
更重要的是,獨孤月和二舅也有一種相似的特質,即與自己的社會身份和解,雖然二人有不同的動機和原因。

二舅的選擇也許是一種“無奈”,也許是“認命”,而獨孤月則更接近一種“安全感”。正像他自己説的,“不出頭,平平淡淡”。
過去若干年,尊崇階層躍升的我們這個社會,對這種不糾結,不焦慮,在自己的崗位上做好自己的事的狀態是梳理的,漠視的,甚至是牴觸打壓和貶低的,認為是“不求上進”。
實際上,人並不是做的每一件事都為了“階層躍升”,而“階層躍升”的結果也未必跟所做的每一件事都相關。
而獨孤月的堅持和選擇,更接近於《士兵突擊》中許三多的那個“車軲轆”邏輯:有意義就是好好活,好好活就是做很多很多有意義的事。

當社會能真正地接納這樣的多元價值觀,對各式各樣的生存狀態保持寬容和尊重的時候,才是社會真正進步的時候。
所以這才是《獨行月球》真正得以樹立在優秀影視作品之林的價值所在,平凡並不意味着頹靡,消極,一個平凡人同樣可以為人類做出卓越的貢獻。
所以《獨行月球》是喜劇嗎?是悲劇嗎?也許,這並不取決於人物的結局,而是他留在人們心目中的印象。作為一個普通人,《獨行月球》中的獨孤月,治療了我的精神內耗。
另一方面,“老實內向的理工男”與“女神”這樣的人物設置,很難不讓人想到《三體》中的雲天明與程心。甚至連專業都是一樣的“航天發動機專業”(原著漫畫中的獨孤月為動物學專業)。

同樣的,雲天明也是愛了一輩子女神而從未表白,只是偷偷買了一顆星送給她。而這個女神卻要將他的大腦送往一望無際的太空去對付傳説中的三體艦隊。
甚至連“中間人”這個屬性也有一些相似之處,《三體》原著中這樣寫道:“雲天明的問題在於他無法入世也無法出世,他沒有入世的能力也沒有出世的資本,只能痛苦地懸在半空。”

雖然《獨行月球》中的馬藍星並沒有那麼漠視獨孤月的感情,但在最後卻是她親手點燃核爆按鈕,給了獨孤月“謝幕”。而從性格上講,程心和馬藍星卻大相徑庭,一個感性,一個理性。
關於感性和理性誰作為主導的意見,我們這裏不作出決斷,只做一個簡單地回溯。在《星際穿越》裏,布蘭德要求去往艾德蒙德的星球,理由是“愛”,當然遭至觀眾和影評人的嗤之以鼻。但在最後庫柏穿越黑洞視界來到五維空間時,引導他找到女兒房間的關鍵力量正是“愛”。在諾蘭的科幻設置中,“愛”在高維空間是一種更具有穿透性質的力,而不僅僅是大家通常認為的一種主觀情感。

而在《三體》中,雲天明在歷盡劫難獲得自由後,最終與程心相約在他送給程心的那顆星星DX3906。在浩瀚宇宙中一個星星當然是滄海一粟,這裏的指引依然是愛。
而在《獨行月球》中,引導獨孤月堅持活下來、堅持回家、最終拯救人類的指引仍然是愛。可以説,這幾部作品已經充分説明了在科幻中人文價值的地位和作用。
確實有人推崇那種純粹靠設定和科技感的“硬科幻”,但這不適用於大多數電影觀眾,在這方面最純粹的科幻就是《2001太空漫遊》,我敢肯定如果在影院上映,百分之八十的人會在半小時內睡着。

而過去若干年對於“硬科幻”、“科技感”、“絕對理性”的痴迷和執着,一方面來自於進步主義和發展主義,另一方面則來自於風險厭惡。
無論怎麼説,當下的這個世界明顯是一個風險係數在增大的社會。從理科的角度來講,對於“風險厭惡”或者“風險控制”是一種根深蒂固的思維定勢。
這同樣也就能讓人理解,為何獨孤月會對馬藍星情有獨鍾。馬藍星在工作中秉持的絕對冷靜和理性,讓獨孤月感受到了一種安全感。就像牛頓炒股失敗後曾慨嘆:我能預測天體萬物的運行,卻把握不住人心。還好牛頓沒有結過婚(聽説短暫談過戀愛),不然他也許會發現,女性的心思是這個世界上最難解開的謎題。
所以,馬藍星的冷靜理性對獨孤月產生吸引是因為在這點上他們產生了“同頻”。但馬藍星也並不是沒有情感和愛心的冷血,在獨孤月選擇犧牲時她也説“無論什麼理由,犧牲一個人,都不應該。”

這是文藝作品中永恆的衝突,即理性與感性的矛盾。這裏的關鍵在於,並不需要作品告訴我們“哪一方是對的”,而是將這個博弈的過程展現給觀眾。所以,這部影片的取向不是單純的喜劇或悲劇,某種程度上,它可以説是一部正劇。
評價
圍繞《獨行月球》必然有很多的爭議和分歧。應該説,從這部影片的定位就決定了會有這樣的結果。
我之前曾經總結了評價電影的三個標準,即“硬質素”、“有共鳴”和“認同感”。能在這三者上都達到高分的電影,是一部優秀的電影。
“硬質素”就是所有能看到和聽到的東西,比如置景、服化道、特效等等,它是撐起一部影片的基礎。
“有共鳴”就是指能調動人的情緒,比如喜劇能讓你笑,悲劇能讓你哭,有內涵的劇讓你欲罷不能等等。
“認同感”則是一個以人的口味和偏好來“羣分”的標尺。在當今的電影市場上,“認同感”素來是一個難以捉摸但又對影片口碑和傳播效果產生極大影響的要素。
如我之前所説,《獨行月球》是一部“跨類型片”,因此關於它的“認同”必然是複雜和充滿爭議的。把它當科幻片看的,會覺得它不夠“這樣”,而把它當喜劇看的,又會覺得它怎麼“那樣”,沒有一個穩定的標尺。
而我們應該學會去適應這種變化,因為類型的穩固必然造成內容的平庸和固化,只有不斷打破類型才是創新之源。《獨行月球》在這方面做出了可貴的嘗試。不需要糾結它是一部“科幻”還是“喜劇”,你就把它當做一部電影就可以了。
更重要的是沈騰飾演的獨孤月這個“理工直男”,作為龐大的社會羣體的一份子,這個角色卻在我們的影視劇中長期缺位,而不得不通過“科幻喜劇”這個外殼來“借殼上市”。幾年前《流浪地球》上映時,我曾寫文説這是“理工男對文藝青年的終極反擊”,而當時它的對手正是沈騰主演的《飛馳人生》。

而更關鍵的問題不在於誰贏過了誰,而在於雙方都不要漠視對方的價值,不要無視任何一個人的存在。無論是誰,他都在那裏,或悲或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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