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尼，真的是左右逢源_風聞

文/勞拉申

圖文：審稿-蟹黃撈飯、製作-七

封面圖：壹圖網

7月25-26日，印度尼西亞總統佐科訪問中國，他是北京冬奧會後中國迎來的第一位外國元首，中國也是佐科總統疫後第一次東亞之行的第一站。這些“第一”都反映了兩國政府對兩國關係的高度重視。

2022年俄烏衝突、北約東擴、經濟通脹以來，英國、日本等發達國家政局動盪，斯里蘭卡甚至滑向破產，在國際局勢急劇變化的背景下，佐科總統的到訪，顯得意義非凡。

後疫情時代首位單獨訪華的外國元首，為何是印尼？印尼又為何將中國作為疫後東亞第一站？

新加坡、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

是東南亞羣島部分最重要的三個國家

斡旋之星？

分析佐科總統訪華，不妨先看看佐科來中國之前去了哪裏。

俄烏衝突爆發後，歐美領導人紛紛高調前往基輔與烏克蘭總統會面，表達反俄的強硬立場，世界各國搖擺不定或紛紛站隊，但有個唯一的亞洲國家元首接連到訪烏克蘭與俄羅斯兩國，這個國家正是印尼。

印尼是今年二十國集團峯會主辦國，除成員國俄羅斯外，烏克蘭也是受邀國。西方國家一再叫囂，要求印尼把俄羅斯踢出局，否則就抵制峯會。作為主辦國，既想把兩個對立國家都請到峯會上，又要保證峯會順利進行，複雜的國際關係，考驗着印尼的外交智慧。

2022年6月，印尼作為受邀國在德國參加七國峯會 

圖：en.antaranews.com

重重壓力下，印尼只能自尋出路，謀求國際支持。今年6月，在德國參加七國集團會議後，佐科就立即前往當今世界最敏感地帶：烏克蘭和俄羅斯，分別與兩國最高領袖會談。

作為一個東南亞國家，印尼一般只在地區範圍內發揮作用，這次參與到世界最敏感的俄烏問題上，相當罕見。作為俄烏衝突以來第一個連續到訪俄烏兩國的亞洲領導人，佐科的訪問也引來國際社會一片議論，媒體評價佐科是勇敢的和平使者。

佐科學習澤連斯基的着裝風格

穿運動鞋參加元首會談，以表尊重

圖:innews.co.id

佐科6月29日到訪戰爭中的基輔，與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會談，像所有到訪烏克蘭的西方國家領導人一樣，他親赴戰場廢墟表達哀悼。

佐科親赴烏克蘭戰場廢墟

圖:mynorthwest.com

離開烏克蘭的第二天6月30日，佐科就抵達莫斯科，受到普京的熱情歡迎。

到訪莫斯科的佐科，表情明顯輕鬆不少

圖:asia.nikkei.com

在非常時期，能夠接連在兩個對立的戰時歐洲國家間訪問，還真沒幾個國家能做到，作為一個東南亞國家的印尼，外交手腕不一般。

事實上，佐科對印尼的國際定位十分長遠，並不侷限在“東南亞國家”範疇。

印尼是世界最大羣島國家、世界人口第四大國。以國內生產總值（GDP）計算，是世界第17大經濟體；以購買力平價（PPP）計算，是世界第7大經濟體。印尼也是二十國集團成員，東盟創始國和東南亞最大國家。印尼的目標是在2045年建國100週年之際，發展成全球第4大經濟體，匹配印尼作為世界人口第4大國的地位。

印尼和澳大利亞在地理上彷彿硬幣的兩面

一個是羣島，一個是大陸

一個熱帶雨林，一個熱帶沙漠

一個2億多人，一個2000多萬人

印尼對大國的政治經濟影響力也不容忽視。

美國在印尼有重要的經濟、商業和安全利益，由於印尼地緣上具有海洋戰略意義，美國將印尼視為維持地區安全的關鍵點。

上世紀50年代，印尼就是前蘇聯在東亞的重要夥伴，今天的俄羅斯還是印尼重要的農業和軍火供應國。

俄羅斯是東南亞第一軍火供應商，甚至超過美國

圖：Nikkei Asia

日本是印尼第二大貿易伙伴，2021年雙邊貿易額320億美元，日本投資總額22.6億美元，印尼是日本液態天然氣的主要供應國。

印尼對日本的出口

以煤炭、棕櫚油、石油天然氣、礦產為主

圖：Medium

澳大利亞也把印尼提升到戰略高度，它是對印尼提供援助最多的國家。將印尼作為出國訪問第一站，已是近年來歷屆新任澳大利亞總理的外交慣例。

2022年6月，澳大利亞新任總理阿爾巴尼斯將雙邊訪問第一站，選在印尼

圖:Arab News

可見印尼在國際舞台上的突破，還是基於自身實力。不過“俄烏斡旋”並沒有表面那麼風光，甚至算不上成功。在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的推特（Twitter）上，壓根就沒提佐科訪問這回事，就當不存在似的，因為印尼與烏克蘭的需求根本不對路（烏克蘭想讓印尼給它提供軍火，印尼説只能給醫療援助……）。

佐科的“和平斡旋”恐怕只是表面姿態，印尼的深層困境才是根本動機。

印尼困境

2022年的印尼經濟遭到沉重打擊。據印尼統計局統計，今年6月，印尼通貨膨脹率4.35%，是5年來最大漲幅，其中食品通脹率6.23%，是2016年11月以來最高。受國際油價影響，運輸業通脹率飆至5.45%，房地產、裝修、餐飲、服裝等都有不同程度通脹。

印尼消費者價格指數（CPI）連續飆升

2022年6月同比去年上漲約200%

圖:tradingeconomics

俄烏衝突還給印尼帶來糧食危機。據聯合國糧食與農業組織統計，2022年3月世界食品價格同比上漲40%。美國西北大學凱洛管理學院教授Philip Braun認為，2022年糧食危機是2007-2008年全球糧食危機以來最嚴重的一次。

印尼食用油價格大幅上漲，已引起當地抗議內亂。作為世界最大棕櫚油生產國的印尼，為確保國內供給，今年5月宣佈禁止棕櫚油出口，導致全球供應鏈中斷，進一步加劇俄烏石油出口減少和南美大豆歉收導致的價格上漲。

2022年5月印尼農民示威遊行

抗議政府禁止棕櫚油出口

圖:benarnews

印尼還是個小麥消費大國，世界第二大方便麪消費國。大名鼎鼎的印尼炒麪（Mee Goreng）就是印尼特色美食，方便麪的原料是小麥，印尼是烏克蘭小麥的第二大出口目的地，烏克蘭也是印尼的小麥第一供應國。俄烏危機爆發以來，印尼麪食價格上漲約20%。

方便麪大國印尼，小麥是不可或缺的糧食

圖：Shutterstock

所以，解決經濟問題才是印尼的最大利益。佐科訪問烏克蘭的一大原因，是為了放開烏克蘭小麥出口，訪俄時又爭取到普京的支持，承諾優先向印尼出口化肥和放開對烏克蘭小麥出口的海上封鎖。

疫情、通脹與戰爭也打亂了佐科政府在國內的經濟計劃。自2014年執政以來，佐科政府設立了222項國家基建計劃，涵蓋公路、高鐵、橋樑、電站等，並從當年的國家預算中撥款150億美金，還計劃遷都至婆羅洲的努山塔拉（Nusantara），而遷都工作以2022-2024年最為關鍵。

印尼新首都努山塔拉的“設計效果圖”

圖：kwongwah.com

任期至2024年的佐科政府，所剩時間不多，可現在看，這些基建項目充滿不確定性，交付困難，讓本已飽受經濟通脹之苦的百姓更加不滿，印尼各地多次爆發反政府遊行，政府支持率暴跌。

2022年4月，針對推遲2024總統大選、延長佐科任期的傳聞，印尼學生在全國範圍內發起抗議遊行

圖：INDEPENDENT

國際環境波譎雲詭，自身經濟岌岌可危，向東看、向亞洲尋找機遇，對印尼來説也就順利成章了。印尼總統連續訪問中、日、韓三國，發展與中國的全面戰略伙伴關係，也是水到渠成。

黃金機遇

印尼1950年與中國建交，是東南亞第一個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建交的國家，兩國曾於1967年斷交，1990年復交。

1955年印尼萬隆會議，為中國、印尼及亞非國家確立了團結合作、求同存異的關係原則，開啓南南合作與不結盟運動序幕。近期，《外交政策》雜誌專欄作家James Traub就評論道：冷戰2.0的到來，正在推動不結盟運動2.0的誕生。

1955年周恩來總理（左）與印尼總統蘇加諾（中）在印尼萬隆會議上

圖：Medium

就在佐科訪華前，美國眾議院議長佩洛西揚言訪問台灣，佐科抵華前一天，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在訪問印尼期間炒作“中國威脅論”，而在G20峯會召開前，美俄已徹底站在對立面，西方威逼中立國家站隊。

這種背景下，中國與印尼共同利益相連，前途命運攸關。在7月26日下午舉行的中國-印尼元首會談上，中國強調當前世界之變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展開，兩國要同舟共濟，展現發展中大國責任擔當，踐行真正的多邊主義，堅持開放的區域主義，為推進全球治理提供東方智慧，貢獻亞洲力量，中國全力支持印尼主持召開二十國集團領導人巴厘島峯會，願同印尼加強協調配合，確保峯會取得圓滿成功。

貿易與投資合作，也是兩國合作的重點。

中國是印尼最大貿易伙伴，2021年雙邊貿易額1200億美元，同比增長58.4%。中國對印尼投資額32億美元，中國已連續數年是印尼最大出口目的地，也是印尼最大進口來源國。

印尼主要貿易伙伴，依次為中、日、美、印、新加坡

圖：exportgenius.id

7月26日，兩國發表《中華人民共和國和印度尼西亞共和國兩國元首會晤聯合新聞聲明》，聲明要深化高質量共建“一帶一路”和“全球海洋支點”合作，如期建成雅萬高鐵這一首要旗艦項目，打造“區域綜合經濟走廊”和“兩國雙園”等新旗艦項目。

2015年中國開始承建雅加達-萬隆高鐵項目，這將是印尼首條高鐵線路，使用中國復興號電力動車組，目前已進入鋪軌階段，將是東南亞第一條時速350公里的高鐵。建成後，雅加達到萬隆的旅行時間將由3個多小時縮短至40分鐘。

雅加達-萬隆高鐵 

圖:indobalinew

2021年，印尼政府在婆羅洲開啓綠色工業園（Green Industrial Estate），其水電站項目由中國投資。這個位於印尼北加里曼丹省的工業園，佔地3萬公頃，是太陽能電池板、電動汽車電池、工業硅和其他產品的製造中心。

印尼綠色工業園項目

圖：solidiance

中國和印尼還達成“兩國雙園”項目合作，福建省福州市元洪投資區為中方園區，民丹工業園、阿維爾納工業園和巴塘工業園為印尼方合作園區。

阿拉伯半島電視台認為，佐科訪華是一次“黃金機遇”，不僅對印尼經濟是一次黃金時機，也預示疫情後的中國將逐漸開放國門、迎接外賓，密切與亞洲地區的發展互動。

在後疫情時代與“冷戰2.0”之際，中國與印尼成為彼此的“第一次”，意味着全球危機中，亞洲力量的團結與復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