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力克大叔 | 從新疆到北京，從羊肉串到父親_風聞

　　紮根-北京生存

　　“我愛北京天安門，天安門上太陽昇”，熟悉的曲調和歌詞時時刻刻縈繞在艾力克大叔的心頭。

　　“小的時候我們看那個電影，天安門城樓非常壯觀，非常高。”小時候的艾力克心裏就想，等他長大了，能不能去北京看天安門啊！

　　2016年，現年63歲的艾力克大叔早已住在北京，體態渾圓，一看就讓人感到樸實、平和、腳踏實地，自帶親切感和親和力；面目和善慈祥，總帶着笑意。

　　1972年，艾力克·阿布都熱依木19歲。19歲的艾力克做了一個夢，夢見了毛主席，醒了以後他特別高興，“跳蹦子了！”非要去天安門。

　　這年五月，他真的來到了北京，每天在天安門轉來轉去；餓了就去大柵欄，那裏有清真餐館，在北京待了一個星期。

　　回憶起當年，艾力克大叔滿臉欣慰。

　　1982年，改革開放沒多久，他在烏魯木齊南門市場開餐廳，北京的考察隊説能不能去北京，把農貿市場搞得活躍一些。這和艾力克大叔對天安門的嚮往不謀而合。

　　作為改革開放後第一批去北京做生意的新疆人，來到北京後，艾力克大叔先是賣新疆的水果，像哈密瓜、阿克蘇蘋果等。

　　艾力克大叔自己也感慨道：“沒想到，這一留，就是三十多年的風風雨雨。”

　　有一回，艾力克大叔想吃烤肉，把肉買回來在自家院裏烤着吃，街坊鄰居看到後，他便把鄰居們喊過來一起分享。

　　這時有人説，“這麼好吃，你們去賣多好啊！”經這一提醒，艾力克大叔就買來肉，自己串起來，拿去街頭賣。

　　“當時肉也很便宜，一斤羊肉才八毛六，完了以後咱們就賣一毛錢一串。”

　　儘管過去了這麼多年，艾力克大叔對當年的生意記得特別清楚，彷彿發生在昨天。

　　“頭一天賣了幾十塊錢的，接着再多買些肉，生意慢慢就搞起來了。”

　　1986年，北京給五百多户羊肉串攤位辦了營業執照。

　　艾力克大叔不僅是改革開放後第一批來北京的新疆生意人，也是最早一批在北京賣羊肉串的新疆生意人。

　　那些年，艾力克大叔的羊肉串生意相當紅火，賺了不少錢。

　　“剛來北京的時候人家叫我羊肉串、羊肉串，（我還會）有點兒不高興，現在你説羊肉串我不生氣，我就是羊肉串，我就是我。”

　　你能清晰地感受到艾力克大叔淡淡的語氣背後是那種關於生長的印記。

　　騎着自行車穿行在車水馬龍的都市街頭，艾力克大叔説：“要多溝通，你不溝通，你就不瞭解這個民族。”

　　變故-大風吹來

　　通往艾力克大叔的家要途徑一條逼仄的巷子，巷子兩旁晾着花花綠綠的換洗被褥和衣服，雜七雜八地堆着自行車和雜物。

　　艾力克大叔的家不大，卻很温馨，瓶瓶罐罐整齊地碼在窗台，鐘錶、冰箱、櫃子，每一幀你都能感受到一個家庭旺活的生命力和女主人的用心。

　　“97年，孩子得了腦癱。”

　　屋子裏光線晦暗，艾力克大叔坐在桌前，説完他停頓了一下，“他叫努爾艾力。”

　　從那以後，艾力克大叔一家就開始給兒子治病。在看上去春風滿面的艾力克大叔説出這句話之前，你絕對不會想象到他的家庭發生着如此巨大的變故。

　　努爾艾力是艾力克大叔的第三個兒子。兒子生下來一歲半的時候，還不會坐，腦袋也抬不起來。艾力克大叔最擔心的是兒子不能動了，成了植物人，這怎麼辦，躺在牀上更麻煩。

　　努爾艾力躺在牀上，不時發出痛苦的呻吟。艾力克大叔撫摸着兒子蜷曲的手，試圖掰開，又給兒子的脊背做按摩。努爾艾力側躺在牀上，兩手無意間在臉前做出花朵的形狀。

　　**花朵，象徵着希望。**艾力克大叔和妻子坐在牀邊，看着自己的兒子，飽含深情卻無能為力，只是沉默。

　　扎針灸、按摩，“其實我們看着心裏也難受”。每天扎七八十針，頭上全是滿的，脊背、大腿後，全是扎的針灸。

　　一開始扎針努爾艾力疼得直哭，看着孩子哭，艾力克大叔説：“咱們大人也跟着哭。”

　　治了三年，每天的治療費都一千多。先前賣羊肉串賺的錢，悉數花在了治病上。

　　由於費用太高難以負擔，他們只得中斷治療。一米八多的個子，算來今年二十有餘的兒子卻只能躺在牀上，生活無法自理。

　　有時候，艾力克大叔握着兒子努爾艾力的手，他表達不出來，不會説話，但會長嘆一口氣。

　　艾力克大叔説起這些，他望向遠方，眼神裏滿是惆悵。

　　努爾艾力好幾次掉着眼淚，艾力克大叔知道，這是兒子在用自己的方式表達，“父親，你為什麼不治我的病？”

　　艾力克大叔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他説：“我一直在努力，攢點兒錢把他的病治好。”

　　努爾艾力偶爾會叫出“爸爸”“媽媽”，就會這兩句。“在家裏面所有的事情都是為了他。”餵飯、穿衣服、大小便全要人陪。

　　艾力克大叔和妻子一人給兒子擦拭着一隻手，他説：“做父母的嘛，是不是。總歸不管怎麼説，他是自己的兒子。”

　　是啊，不管怎麼説，他是自己的兒子。

　　良善-好人哲學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我們這個家難唸的比較嚴重一點兒”，艾力克大叔説。

　　“所以呢，我放到心裏，可是臉上要拿出一個笑容來對大家。”

　　這是艾力克大叔的人生哲學。於是，你也就理解了為何艾力克大叔看上去總帶着笑意。

　　“這個世界好人還是多啊。”

　　艾力克大叔回憶起，有一天他去牛街買肉，用一個小車把肉拉到公交車站，有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幫他把肉抬到車上。

　　如果沒有老人幫忙，艾力克大叔説：“會害怕，這麼沉怎麼拿。但有了老人的幫忙我也高興，他也高興。“所以他總結道，“你看好人還是多的。”

　　有一位老鄰居，艾力克大叔一來北京就認識了彼此。

　　從前在一個院裏住，是鄰居，也是朋友。鄰居説，長江發大水的時候，艾力克大叔其實已經不富裕，但他還是親自去找這位在民政局工作的鄰居捐出了兩千塊。兩千塊在當時不是小數目，尤其是對於艾力克大叔來説。

　　聽到鄰居説起往事，艾力克大叔説：“你看，做了好事了大家都高興，應該要這麼做。”

　　七月份開始，艾力克大叔租了一個小門面，可以鋪攤，他“特別高興”。

　　“我一天做禮拜，第一是要求安拉，求大家的平安，全人類的平安”，艾力克大叔虔誠地跪拜。

　　“不是你，不是他，是祈禱大家的平安”，艾力克大叔做出瞭如是闡釋。“然後求父母的平安，然後再求孩子的平安，最後再求自己的平安。”

　　每天艾力克大叔都會騎着自行車來到海淀區清真寺，一天幾個來回，風雨無阻。

　　穿行在人羣車流之中，艾力克大叔懷揣熱望，對生活滿是美好的期盼。

　　“父母和兒子的愛的力量支撐着我們，有周圍的朋友幫忙，就這樣子努力去堅持着，要把這個孩子病要治好。”

　　在寺廟的硃紅欄杆下，艾力克大叔説這話時滿懷堅定，他説，“有這個願望，總有一天會實現這個願望。”

　　在大眾點評搜索“艾力克大叔燒烤店”，評價的詞條大多是“味道贊”“服務熱情”等。

　　有網友説：“看了《我從新疆來》，艾力克大叔的故事，很感動，特別是每天祈禱那段，作為新疆女婿下次來北京一定要開車過來吃。”

　　還有網友評論説：“吃着艾力克大叔大叔家的烤串，和艾力克大叔聊着天，瞬間從現代都市生活的疏離感中穿越回20年前的衚衕鮮活的市井生活中。”

　　2022年三月份，有一條評論是這樣的：

　　“早就拆成廢墟了，大家別白跑了。”

　　我們不知道燒烤店如今遷到了哪裏。但至少，大叔手中滋滋冒油的羊肉串，曾經給了他直面苦難的勇氣。

　　大風吹過，爐火正旺，艾力克大叔的生活還要繼續。

　　-END-

　　主      編：阿布德吾力

　　副  主 編：劉美儀、艾孜則

　　版      塊：疆來人物、疆來電台

　　**版      主：**許露琪

　　**作      者：**陳雨辰

　　**校      對：**努爾扎代木

　　主      播：張煦堃

　　排      版：蘇比努爾·庫爾班

　　**圖片來源：**紀錄片《我從新疆來》、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