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們入川_風聞
天回-1972年12月入伍,1988年10月转业。2022-08-01 00:00
前言:筆者從軍歲月跨越了70年代初到80年代末近16載,期間多少風雲激盪對於觀網網友來説相信無需贅述。然而,在建軍節這個節點上,老兵的思緒卻很“執拗”地避開了崢嶸歲月,回到了一切的起點——“那年,我們入川”。當年的兵哥,現在已成含飴弄孫的老者。但……
“當過兵,人生最自豪最充實最難忘的經歷……兵哥入巴蜀,歸來仍少年!”
那年我們入川
一身綠軍裝,一生軍旅情。今年是中國人民解放軍建軍95週年,也是我們鄭州兵入川50週年。敢問當年事,咱們當過兵。
人生只有一次青春年華,去當兵是那個“風聲雨聲讀書聲”缺失的年代,大男孩兒們都曾有過的夢。1971年11月,我曾去保定某部呆了小半個月,因“九一三”事件停止徵兵,失望而返。
1972年11月,在鄭州郊區十八里河農場當知青的我,報名應徵。初審體檢政審定兵,一路競爭,過關如願。
12月10日,接兵部隊的楊排長進行了家訪。

12月13日,收到鄭州市郊區徵集辦公室的紅色《入伍通知書》。那一天參軍之事,塵埃落定,兵夢成真。那一張參軍證書,記錄歷史,保存至今。
12月14日,報到領軍裝。在省委黨校的操場上,從頭到腳,從內到外,從單到棉,從鋪到蓋,每人領了一堆。脱下舊衣裳,穿上新軍裝,啥心情?一個字爽。

筆者是下排第右起第一位
六五式軍服是裝備部隊時間最長,中國最具特色的一款軍服。一身綠三片紅,簡潔實用不褪色,美觀舒適招人愛,曾經出口四十個國家。六七十年代,年輕人戴個軍帽就很惹眼,要是能再穿身國防綠,那可真是帥呆了。
換完裝,我抱住舊衣裳一路快步躥到家。口渴了,掀簾推門進屋直奔水缸。你找誰?姥姥看到進來個人連忙問道。一聲問,止住腳步點醒了我。我是一個兵了。
穿上軍裝在家有兩天多的時間,照相訪親會友玩,晚上都是要很晚了才回家。連着兩個晚上,回到家時發現父母房間的燈還都亮着,一直到確認我睡下了燈才熄滅。
12月17日,全家早起送行。天還沒亮我們就步行趕到了省委黨校。媽媽給了十幾元錢,叮囑省着點花。操場上,簇擁送軍話別。大約7點多鐘,隊伍開始向海棠寺站開拔。新兵在馬路中央走,親人在馬路兩邊送。市區新兵,大隊人馬,浩浩蕩蕩,一時間引來不少路人駐足觀看。
海棠寺站是成都軍區新兵師由鄭入川的始發站。車站位於鄭州市區西北面,距鄭州火車站3.6公里,三等小站。

海棠寺站名好聽,得名有趣。傳五十年代初,鐵道部規劃站名時問詢車站附近有什麼知名地名,當時車站的湖北籍調度員想起了曾是鄭州八景之一的“海寺晨鐘”。鍾在海灘寺,寺因黃河氾濫河水沖刷後的情景宛如海灘而得名。湖北方言海灘寺,讓鐵道部聽成了海棠寺。等這邊發現有誤時,車站名已公佈啓用。灘字變棠字,字錯字不錯,不錯用到今。
現如今,海灘寺雖早已不復存在,但古寺原址附近有海灘街,鄭州地鐵5號線有海灘寺站。這就是古都鄭州,沒有海灘有海灘寺海灘街,沒有海棠寺有海棠寺火車站,沒有海灘寺了有海灘寺地鐵站的傳奇。

我們乘坐的軍列是9467次,四十多節車廂,一節車廂一個排,照明用馬燈,上下有梯子,睡覺是草鋪。第一次坐軍列沒想到是悶罐車。悶罐車又稱代客車,木牆木底,無電無水,冬冷夏熱條件差。2007年10月29日鐵道部總後勤部聯合發出通知,從2008年元旦起,除特殊情況經批准的外,部隊人員鐵路軍事運輸將不再使用代客車。
12月17日上午9點半,軍列離鄭沿隴海線寶成線,出豫穿陝入川。仲冬,北方大地已是銀裝素裹,寒風瑟瑟。沿途樹幹光禿,河水結冰,遠處的牆上依稀可見“深挖洞,廣積糧,不稱霸”等宣傳標語。軍列向西向南,時速五六十公里。白天,車門多半時間小半開着。車門開時梯子橫擋在門口,排長把門邊,看風景安全。
地理南北秦嶺為界,秦嶺南北風光迥然。一路上,山水林田草像是在用畫筆着色似的,隨着緯度的變化海拔的變化而變化。植被的枯榮,秦嶺的巍峨,蜀道的逶迤,觀音山的展線,大巴山的峽谷,嘉陵江的十四次跨越,西部景色吸眼球長見識。
悶罐車廂互不通。車上沒有衞生間,火車不到站時,解小手有應急鐵桶,解大手麻煩些。車上也沒有餐車廂,吃飯是由沿途的鐵路軍供站負責供給。
12月17日的晚飯是在三門峽西站吃的。頭頓熱飯剛抬過來,大夥就一擁而上。你爭我搶中,有新兵的棉軍帽都擠落在飯桶裏了。12月18日的午飯是在寶雞站吃的,各連就餐有序,沒再發生新兵搶飯吃的事。
回想起來路上的伙食還真不錯。雖然飯點沒準個兒,有時是乾糧,但比起當知青時吃的不知要好到哪去了。每天的熱餐主食是大米饅頭,菜是白菜豬肉燉粉條。當時真的有這回當兵算是當對了的感覺。
我們這趟軍列拉的兵多,停車下來洗漱吃飯透氣方便,你的前後左右來回穿行的都是新兵。一個個棉軍帽綠軍裝,紅臉龐鄭州腔,青春帥氣養眼,風景這邊獨好。

沿途所經的車站和軍供站場地有限,一千多新兵吃喝拉撒都得輪流都得排隊都得等。一路上大站吃飯車要停,小站會車也要停,軍列常常一停就是個把小時甚至更長。
悶罐車上睡覺比綠皮車得勁,大通鋪腿能伸得開,大冬天擠着睡暖和。夜間行車,咣噹咣噹的節奏聲,會把你帶入夢鄉。悶罐車長,開車停車的動靜聲,也會把你從夢中驚醒。朦朧中,有時你還會聽到“車又停了”的自語聲。
12月19日凌晨1點,軍區後勤部直供部399倉庫和4844倉庫新兵連的戰友率先在廣元站下車。中午12點過,軍列到達成都站,新兵由各自部隊接走。我們連乘坐的幾節車廂與軍列脱鈎,被拖停到站台外的軌道上。
孤零零,車上呆,靜靜等。傍晚時分,車廂才掛上了開往重慶的火車。客車軍列,綠皮悶罐,混搭前行。火車進入重慶後又在近郊小南海站長停,最終到達重慶站時,已經是12月20日的早晨了。

從鄭州到重慶,走了四天三夜。現在從擁有“米”字型高鐵的鄭州出行,去渝四個小時多點能到,經蓉到渝也就是八個小時。鐵路提速,方便快捷,蜀道難高鐵通變不難。
重慶站又名菜園壩站,瀕臨長江後靠陡坡,列車抵攏原路折返,是全國為數不多的盡頭式火車站。到了,終於到了。下車活動手腳,站台兩兩相望,等車上的旅客陸續離去後,各排才集合整隊出站。
重慶依山而建,山城名不虛傳,到處是梯坎,出門爬坡坡。我們一下車,抬頭就是山。一出站,拐彎就是坡。一爬坡,沒多遠就是梯坎,連接菜園壩和兩路口的重慶建興坡大梯道。

一百多個新兵身背行裝,兩百多級石梯爭先恐後,上到了長江一側的交通要道重慶兩路口。全連稍事休息,列隊左轉右拐,下到了嘉陵江一側的重慶兵站教導隊。
進入重慶市渝中區嘉陵新村56號,三角郵戳報平安,軍號軍哨響耳畔,軍營生活正式開始。重慶兵站教導隊地處山坡,宿舍食堂訓練場壩不上就下,不高就低,石階相連。石階窄處略寬樓梯,夜間緊急集合曾有新兵被擠碰下去,好在下面不深。我們那年集訓的新兵有四個排,三個男兵排一個女兵排,女兵來自上海和四川。
新兵訓練是共同科目基礎訓練,是軍人的入門課必修課。N個第一次的青澀和歷練,記憶猶新。苦累腫痛難的堅持和過關,終生難忘。軍營歲月,新兵最燃。六元錢的津貼,四毛五的伙食,高強度的訓練,新兵蛋子的稱謂,囧事趣事難忘事,新兵連的生活緊張艱苦累並快樂着。

物質匱乏的年代吃飯是件大事。新兵連不是老連隊沒啥家底,新兵吃的又多,伙食可想而知了。印象中早餐有時候就是大米飯和泡菜或豆腐乳。早起大米飯,又沒得啥子菜,真難為住吃饃喝湯長大的北方兵了。不吃,班長一點不急,訓練一點不減。不吃一上午的訓練堅持不下來呀,啷個辦?既然來當兵,入鄉隨俗改習慣。那年我們大都是十八九歲年輕,除個別戰友外大家適應的還是比較快。
新兵集訓除隊列體能和軍事技術外,還有專題教育。是日,新兵形勢教育。劉教導員主持,介紹與會首長:出席今天報告會的有重慶兵站政治部母主任,台下掌聲起;重慶兵站司令部南副參謀長,慢半拍掌聲笑聲起。看到新兵們笑,首長們也會意的笑了。
隨後,母主任作報告。正講得起勁時,耶?啷個有些新兵站起來了仨?台上交耳示意,台下緊查原因。哦,原來是太陽出來了。來渝快倆月了,才第一次看到了久違的太陽,忍不住了站起來看哈。“坐下,坐下”,班長們怕挨批評,急忙下着口令。
新兵就是新兵,弄清楚了站起來的緣由,這回輪到台上的首長先笑了。入伍後的第一場形勢教育報告會,講得精彩,插曲出彩,官兵同樂,印象深刻。

少不經事,熔爐成鋼。從學生到士兵,從知青到軍人,是人生的轉折。三個月新兵訓練脱胎換骨民變兵,十六年軍旅生涯磨礪堅守寫人生。
人生無完美,選擇有不同。軍營磨礪,挑戰生理極限,傳承紅色基因,苦樂交織,受益終身。
愛軍從軍,愛國衞國。一樣的青春,一樣的年華,咱當兵的人有啥不一樣?國家安寧,使命擔當。軍營接力,有我一棒。咱當兵的人,是黨旗下英勇頑強不怕犧牲保衞祖國的一代又一代熱血兒郎。

歲月更迭,春秋幾度。區劃調整,1997年6月18日重慶市掛牌直轄。改革強軍,2016年2月1日西部戰區成立。鐵血守衞大西南,濃墨重彩寫華章,走過了六十一年光輝歷程的成都軍區,圓滿完成了歷史使命裁撤。
戰友們在川藏線上,在老山前線,在成都軍區各自的崗位上,履行使命獻身國防建功立業的故事,成為了往事,成為了永遠的記憶。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退役後老戰友相聚,花茶川酒龍門陣,毛尖豫酒噴噴闊,軍旅歲月總是熱門話題。當兵見識廣,老兵故事多。回望走過路,是參軍改變了我們的命運,是部隊鑄就了我們的人生。
談資有兵,心中有夢。向前向前向前……,多少次我們又穿上了軍裝,多少回我們又回到了軍營。曾經一起當過兵,軍歌軍號聲,兄弟戰友情,就留在了腦海,留在了夢裏,留在了心中。

當過兵,人生最自豪最充實最難忘的經歷。當過兵,我們一生的財富,一生的烙印,一生的光榮。
兵哥入巴蜀,歸來仍少年。謹以此文,獻給當年一起入川的戰友,獻給我們那段漸行漸遠的歲月芳華。
天回 筆名
1972年12月入伍 1988年10月轉業
並附詩一首:
【七律•當過兵】
慶祝建軍95週年
(平水韻)
難忘當年背井娃,請纓入伍奉韶華。
柳營接力鋼槍夢,號角催徵軍旅涯。
無悔今生為民族,忠於使命安國家。
古稀追撫光榮路,笑侃從戎又戴花。
詩作者筆名:博長健(本文作者長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