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治好自己的精神病,有多少人在考心理諮詢師_風聞
娱乐硬糖-娱乐硬糖官方账号-2022-08-07 20:42

作者|毛麗娜
編輯|李春暉
“二舅”治沒治好“精神內耗”這個病不好説,絕對向很多人、尤其是年長者科普了“精神內耗”這個詞。從“內卷”到“佛系”再到“精神內耗”,一個個新詞舊詞被掏出來,用以説明自己有病、時代有病。
也不能怪年輕人為賦新詞強説愁。醫學權威雜誌《柳葉刀》刊載,2020年全球新增5300萬例重度抑鬱症病例和7600萬例焦慮症病例;《經濟觀察報》則在今年5月報道過,上海封城一個多月後,心理熱線來電諮詢數量激增。

有人久病成醫,有人嗅到商機。在各路平台的小廣告中、在豆瓣小紅書的分享中,兼職心理諮詢師似乎成了當代青年的最佳副業。治病之餘考個證,是自救亦救人,還是又一次無效內耗呢?
不論如何,在app又一次彈出“考個心理諮詢師”廣告時,居家隔離倆禮拜的張琰菲(化名)並沒像過去一樣直接關掉,而是點開頁面瀏覽起來。
留條後路
“沒辦法,到了我這個年紀,會難以避免地焦慮起來。”28歲、北漂、在互聯網企業拿着不高不低的工資,工作內容不具備不可替代性,行業有一點風吹草動都夠張琰菲焦慮一陣子。
公司給員工配了心理諮詢師,預約即可享受免費疏導。但張琰菲總覺得那是公司佈下套話的眼線,寧可去外面自己找人。市面上的心理諮詢師,收費大概在500/小時,一週兩次,一次聊2-3小時,一個療程起碼仨月。張琰菲去了幾次就開始肉疼,乾脆自己買書看。
“**最開始沒想考證,就是覺得看病太貴不如自己看書。**但今年大環境真的太差了,我想是不是得給自己留條後路了。”無門檻、通過率高、人才缺口大、越老越吃香、具備不可替代性,小廣告上的幾個關鍵詞確實直擊張琰菲痛點。另外,她也真認識一位兼職做心理諮詢的斜槓青年——學長。

學長畢業後進入傳媒集團負責情感版塊,工作內容就是傾聽痴男怨女們的故事,並撰寫成長文。刊登出來的故事,只是學長接收信息的百分之一,大量擊碎三觀的糾葛只能學長一個人消化,比如“外甥愛上親舅媽”這種。時間長了,學長覺得自己受到負面影響,情緒出現了問題,於是購買了大量心理學書籍,開始自學治病。
自學了一段時間,學長不僅能調節自己的負面情緒,甚至可以用書中知識幫助身邊同事、朋友解決困擾。於是乾脆考了個國家心理諮詢師二級證書,正式持證上崗。“報社的活兒他也還在幹着,心理諮詢也一直在做,積累了不少經驗又不耽誤正經工作,多好啊。” 張琰菲有點羨慕。

仗着自己是本地土著,晃悠了好幾年還在做基礎招聘的HR阿康,也準備考個心理諮詢師證。
“一直覺得自己是本地人,不用賺太多有份工作就行,所以工作上覆雜的也不想學,就一直在做招聘。結果公司年初崗位合併,一下子把我開了。”阿康想着自己開價不高,很快就能再入職。
但土著身份似乎成了他最大的缺點。在網上溝通時,對方聽説他是本地人就不説話了。想加入考編大軍吧,又卷不過別人。

“心理諮詢也算是HR的一個方向,我本科也有一些心理學相關課程,重新撿起來應該不難。而且不少企業、社區也要求必須配備心理諮詢師。”
除了張琰菲、阿康這些職場人,硬糖君調查發現,一些不上岸不罷休的畢業生,也準備順手考個心理諮詢師證書。
“證書多肯定不是壞事,萬一以後有用呢。”才離開校園的他們相信沒有白學的知識。值得注意的是,在學心理諮詢大軍中,還有不少執業醫師。“醫患關係太緊張了,我怕死有點想跑路。”
這火熱架勢,倒讓硬糖君想起自己畢業那年,人人都考會計證的場面。
有證心不慌
大概是做題考試行為模式深入骨髓,雖然2017年國家就已經取消了“國家心理諮詢師二級、三級證書”,但對張琰菲們而言,證書始終代表着一種行業認可。
“要我説就是亂。”在華東師範學了7年心理學的梅桑感慨,心理諮詢行業目前正處於混沌的轉型期,市面上所謂的“證書”其實沒有一個是被國家認可的,包括風很大的中科院心理研究所證書。
在梅桑看來,非科班出身的人想進入這個行業,最好的途徑就是學歷教育。考研或者去國外深造,系統地進行理論及實操學習。海外不少大學都設有“心理諮詢”專業,且會為學生安排實習,積累諮詢數。國內設立“心理諮詢”專業的學校較少,且學費比普通專業貴不少,有的一年就要十萬左右。
但對於張琰菲、阿康這樣的非科班又要上班的門外漢,報班上課是他們唯一的選擇。“我的本科學歷還有工作經歷,跟心理諮詢完全不沾邊,想進入這個行業也不知道該從何做起。報個班至少有人給引路,最後還有個證書,也算是我接受過系統培訓,有執業資格的證明了。” 張琰菲説。

但在梅桑看來,無論是中科院心研所還是國培網,甚至一些海外機構的培訓課程,含金量都不高。一套課程學下來只能説摸到了皮毛,甚至連入門都算不上。
“這麼説吧,我學了7年心理學也不敢説自己能給別人做心理諮詢。心理學是心理諮詢的基礎,心理諮詢需要理論和技巧,不同流派的技巧、溝通方式也不一樣。那些幾個月的培訓,每一門課程都撒鹽似的講一點,能學到什麼?”
需要指出的是,這類機構授予的並不是“從業資格證”,而是“基礎培訓合格證”,最多就是證明你參加過相關培訓且通過了考試。據參加過心研所培訓的人透露,考試整體難度不大,以選擇題居多,基本就是穩過。
國家證書的取消是因為從業者反應准入門檻太低,不足以甄別。而證書取消後這個真空期,反而給了機構們自立標準的機會。目前市面上大部分與心理諮詢相關的證書,都要通過機構報名,也算是另一種方式的“花錢買證”。

依梅桑看,對於上班族而言,將培訓課程作為敲門磚也可以,但一定要選擇時間長的,培訓時間在2年左右那種。而理論知識再豐富,距離成為諮詢師也還差得遠,實操才是最重要的。
無論是入駐網上的心理諮詢平台,還是加入線下的心理諮詢機構,都要求入駐諮詢師有一定的諮詢小時數積累,一般需要100個小時以上。如果是相關專業學生,學校會不定期組織團體實操,比如北師大就有面向社會的免費心理諮詢活動,學生獲得實操積累,來訪者免費體驗服務。但門外漢顯然沒有這樣的機會,只能交錢上機構提供的其他課程,換取入駐資格。
心理諮詢賺錢嗎
2021年,心理服務平台“簡單心理”發佈《2020大眾心理健康洞察報告》,指出2021 年42.67% 的來訪者(即病患)選擇了單次費用500元以上的心理諮詢服務。第六屆中國精神分析大會的報告則顯示,國內心理諮詢師人才缺口高達43萬+。
單次收費賺得多、人才缺口巨大,這是各家培訓打出的廣告語、也是吸引張琰菲們的原因。但心理學科班的梅桑卻説,自己研究生+本科同學一共50來個人,最後真從事心理諮詢的就倆,其中1個還是因為有醫學背景,直接去了精神病院。
“前三年甚至五年根本不賺錢,要不家裏有錢為愛發電,要不做別的工作養活自己。”梅桑的同學基本都去了大廠,他自己也沒在這條路上走下去,而是考了編制端起鐵飯碗。就連著名心理學家嶽曉東都説,“這個行業賺不到什麼錢,但是他能讓你很有成就感。”
梅桑也承認,他所學的“心理學”偏重於理論知識,與心理諮詢還是有一些區別。心理學專業最好的結局,就是一路讀到博,最後留在高校做老師。另外硬糖君也從醫療系統瞭解到,心理諮詢師與心理醫生不同,前者沒有處方權。想做心理醫生就必須有執業醫證書,那對於外行人更是難如登天。
那就像考證廣告裏説的,兼職做個心理諮詢師能賺錢嗎?也挺難。
心理諮詢師的進階是靠個案累積,但對於非科班的新手,最難的就是獲得第一個來訪者。就像你去醫院,樂意花一樣的錢讓實習生給你看病嗎?
於是,新手諮詢師就只能靠在知乎、豆瓣、小紅書等平台發廣告或者交錢上課,滿足條件後入駐機構,提供免費或極其低價(入駐機構需分成)的諮詢服務,積累自己的諮詢小時。與其他行業不同,心理諮詢師自己也是要做諮詢的,隔一段時間要去找督****導對自己進行心理輔導。好的督導收費不菲,賺的那點諮詢費根本不夠。

簡單心理平台部分督導諮詢費一覽
且心理諮詢是需要終身學習的,即使是從業多年已經可以獨立接待來訪者的諮詢師,也要不斷去學習、去花錢體驗其他流派來精進自己的水平。
當然,確實有人靠兼職做心理諮詢師賺了錢,比如張琰菲的學長。據説每年到了6月份考試季,他就會忙得四腳朝天。這一方面得益於學長早早進入了這個行業,一方面也與他所處平台,以及平台為他帶來的人脈有關。學長的採訪條線除了情感還有教育,作為一線記者他有機會與學生、家長直接接觸,獲取來訪者更水到渠成。
小紅書、豆瓣上也有人分享兼職做諮詢的致富故事,但點開頭像不難發現,那些所謂“副業超過全職收入”的分享,多是機構號。真正在做兼職諮詢的人表示,倆月能有一個來訪者已經就不錯了,“9.9元諮詢15分鐘還得和平台分成,到手根本沒多少”。
“我建議與其考掛靠機構的心理諮詢師證,不如去考個社工證更靠譜。有心理諮詢知識儲備,又有社工證在手,可以進入社工機構工作。”梅桑試圖指路。
但張琰菲看完大量相關避坑分享後,已經決定放棄考證了。“要不我找找關係,加盟個心理諮詢培訓機構吧。淘金不如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