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史上最慘烈大戰:3小時報銷1個師,人命如同韭菜!_風聞
历史教师王汉周-历史教师王汉周官方账号-对历史不感兴趣的人,都关注了2022-08-15 11:33
作者 | 漢周
來源 | 歷史教師王漢周

授權自 漢周讀書(hanzhou006)
勿忘八一三!
01
山雨欲來
1933年,蔣百里以私人身份訪問日本,當時他就斷言:未來幾年內,中日間必有大戰。
回國後,蔣百里立即向蔣介石提出,應當立即開始備戰。
蔣介石予以採納,並給了蔣百里一個軍事委員會顧問頭銜,參與制定國防計劃。
蔣百里在中國首先提出了對日“惟有長期抗戰,才能把日軍拖垮”的“持久抵抗”戰略。
他在所著的《日本人:一個外國人的研究》的結尾處這樣總結與日本作戰:勝也罷,敗也罷,就是不要同它講和。

蔣百里雖然準確預言了中日戰爭必然爆發,但他無法預知全面爆發的地點。
到1936年,國民政府在蘇州到福山、無錫到江陰、杭州灣的乍浦到蘇州、海鹽到吳江,共四道防線,全鋼筋混凝土結構的永久性工事。
與此同時,開始向大西北轉移上海的重工業。
七七事變爆發時,蔣介石正在廬山開全國各界人士談話會,核心就是抗日問題。
與會人士無論政商軍教,除個別人基本都表示一致抗日。
個別?
想不到?
個別是胡大才子,胡適。
他先是表示對大家能凝聚力量“深感欣慰”,但卻反對全面開戰,理由是一旦開戰,中國將不堪設想,現在來之不易的“國體”也將毀去。
那如何應對日本?
胡適提出,政府應拿出最大的努力與耐心,與日本達成一個可以接受的停戰協定。
會議後,胡適專程拜訪了蔣介石,面陳自己的想法。
然,蔣也不是熊包軟蛋。
7月17日,盧溝橋事變整10天后,蔣介石在廬山發表了《對日一貫的方針和立場》。
這份聲明中講説:
“我們既是一個弱國,如果臨到最後關頭,便只有拼全民族的生命以求國家生存,那時節再不容許我們中途妥協,須知中途妥協的條件就是整個投降、整個滅亡的條件,全國國民最要認清所謂‘最後關頭’的意義。
最後關頭一到,我們只有犧牲到底,唯有犧牲的決心,才能博得最後的勝利…則因為我們是弱國,更沒有妥協的機會,如果放棄尺寸土地與主權,便是中華民族的千古罪人,那時候便只有拼民族的生命,求我們最後的勝利。”
不論這聲眀出自誰的手筆,誠可視為當世之《出師表》。
聲明發出,蔣介石隨即下山返回南京備戰去了。
本次廬山會議,同時還按慣例辦有國民黨高級軍官培訓班。
但是這一次的培訓班到8月底就提前結束了——因為學員們必須從廬山直接奔赴抗日戰場了。

參加了本期培訓班的國軍知名將領計有:
孫連仲(台兒莊血戰之主將)
李默庵(忻口會戰左翼兵團指揮官)
王耀武(少有的對日作戰高勝率將領,參加過淞滬會戰、南京保衞戰、長沙會戰、收復常德等戰役)
夏楚中(參加過淞滬會戰、南昌會戰、三次長沙會戰和浙贛會戰)
彭善(揚名於淞滬會戰,武漢會戰中兩立戰功)
宋希濂(淞滬會戰時奪回匯山碼頭;因富金山、沙窩雨戰役大敗日軍,獲華胄榮譽獎章;後來在滇緬邊境屢挫日軍,獲青天白日勳章)
邱清泉(因崑崙關大捷與滇西戰役而獲頒四等與三等寶鼎勳章,和美國總統自由獎章,曾擊斃日軍少將中村正雄,因對日作戰勇猛,有“邱瘋子”之稱)
杜聿明(中國戰區中緬戰場的指揮官)
……
這些日後在抗日戰場上浴血揚名的將領,當時許多才三十出頭。
他們整束軍裝、把臂攜手,結伴下山“慨然赴死”的重重背影,應是一番何等激昂悲愴的景象。

1937年8月9日。
傍晚,兩名日本人身着軍裝,駕駛一輛摩托車想要硬闖軍事禁區虹橋機場,被保安隊員兩槍擊斃。
一槍一個?
沒錯。
虹橋機場的保安隊,其實是蘇州調來的鐘松(黃埔二期畢業生)獨立旅換裝假扮的!
鍾松獨立旅是標準的德式訓練和裝備。
為什麼要穿保安隊的制服?
因為1932年的《淞滬停戰協定》中,規定中國正規軍不得進駐上海。
這兩個日本人又是因何而來?
原來何應欽從廬山回到南京,第一件事就是往上海運了3萬個麻袋,交付給市長俞鴻鈞修建工事。
這些麻袋被保安隊趁夜分散到各個碼頭周邊的建築物中,一旦開打,可以立即搬出在路口壘建掩體。

8月初的時候,日本兩個間諜窺得“沙袋事件”,並發現了中國的重機槍中隊。
雖然他們當時就被保安隊抓住,但之後獲釋。
日方獲得這一情報,質問中方違反協定。
上海保安團團長吉簡章(黃埔二期畢業生)矢口否認。
日方於是又秘密安排了大山勇夫、齋藤要藏兩人去偵察。
這個大山是個標準的莽夫,竟連換上便裝也省了。
更離譜的是,他還隨身帶有日本海軍證件!
而那個齋藤要藏更加逗逼,他見大山勇夫被撂倒,槍口又對準了自己,竟下意識地説了句“我是日本海軍!”
倆人死後,中日雙方展開了真真假假、軟硬兼施的外交交涉。
與此同時,蔣介石覺着,自己長期以來殲滅駐滬日本海軍特別陸戰隊的夙願,現在實現的機會來了!
下了廬山之後,陳誠向蔣介石提醒説,現在日軍自北面而來,居高臨下,而且現代化程度很高,很難抵擋。
而且更可怕的是,如果日軍模仿蒙古滅宋,直撲四川,然後抄中國的後路順江而下,使得國民政府西遷,坐西南持久抗日的設想化為泡影。
所以陳誠提出,不如主動出擊,在上海和日軍猛打,刺激吸引日軍主力東來,誘使日軍將由北向南的侵華方案改為由東向西。
我國南方河道縱橫、水網密佈,可以最大限度地削弱日軍的武器現代化優勢。
國軍可以層層設防,且戰且退,贏得時間,這就是後來蔣介石説的以空間換時間。

8月11日,蔣介石下達了掃蕩上海日軍的命令。
當時他對京滬警備司令部司令張治中的原話是:“把上海的日軍給我趕下黃浦江!”
張治中依令調集中央軍王敬久87師、孫元良88師、宋希濂36師火速赴滬參戰。
一時間,蘇州、無錫到上海的公路上,盡是載滿士兵的卡車。
而所有開往上海的火車也已停止客運,一律轉為軍事專列。
當上海市民8月12日(中國軍隊定於本日發動總攻)早上突然發現城市的大街上擁滿了中國自己的軍隊,無不百感交集。
自1932年中國軍隊被迫撤出上海後,市民們已經整整5年沒見過自己國家的軍隊了。
自“九一八”以來,中國人,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此時的情形,正如接到擊斃日諜兩人報告時,上海市長俞鴻鈞説的話:
“山雨欲來”悼英靈!

02
血性軍魂
8月12日,中國軍隊集結完畢。
但總指揮張治中卻認為12日當夜進攻太倉促,遂親自擬定了13日再發起總攻的作戰計劃。
不過12日這一天也並未完全浪費。
87師王敬久(江蘇徐州人因是樵人老鄉,特註明之)、孫元良下令營、連一級軍官全部化裝到日軍駐地附近偵察。
但日軍方面似乎全無戰前的緊張,一切如常。
然而日軍豈是如此善與之輩?
大批中國軍隊到了鼻子底下,當地居民高興地奔走相告,日軍豈有不知之理?
在東京,日本軍方也亂了。
海軍大臣米內光政前去找陸軍大臣杉山元,要求陸軍先調派部分作戰部隊到上海。
杉山前往陸軍參謀本部,見到了陸軍總參謀長石原莞爾(他兒子的名字大家應該更熟悉,就是提出日本政府收購釣魚島的石原慎太郎)。
石原號稱日本“陸軍大腦”,他清醒地認為不能全面開戰,否則日本將陷入戰爭泥潭,目前能佔有滿洲就可以了。
但僅有次長多田駿支持他。
海軍內部,“關係到日本海軍的尊嚴”、“陸軍不出兵,我們自己幹”等言論佔了上風。
不過此時陸軍未作出最後決定,所以無論海軍本部如何叫囂,在上海的日本海軍不敢輕舉妄動。
因為中國軍隊抵滬兵力已達3萬餘人,日軍在滬僅4千多人,比例至少7:1。

所以,8月12日,中國軍隊出現在上海時,上海的日軍緊張到了極點,甚至有人寫好了遺書。
8月13日,因為外國使團調停,蔣介石被迫命令張治中再推遲一天動手。
而就在這一天上午9點,日本內閣通過會議決定,派海陸軍聯合支援上海日軍。
日俄戰爭時的軍中明星、曾任駐滬武官的大將松井石根任司令官。
13日前雖無戰事,但蔣介石密令鑿沉數艘輪船,封鎖長江下游,將停在武漢的5艘日本軍艦和多艘商船截住。
此時漢奸出現了——南京國府行政院機要秘書黃浚。
日本武漢艦隊司令官谷本馬太郎靠着黃浚的情報,連夜帶着船隊駛往上海,中國僅扣得兩艘商船。
13日午夜,揚州機場接到一個電話,來電者操一口濃重的寧波口音。
弄了半天接電話的值班員才明白是要揚州機場的空軍立即出動戰機,轟炸正在沿江逃往上海的日本艦隊。
值班員問:“你是誰?”
來電者吼道:“蔣中正!”
揚州機場隨即起飛了18架“霍克式”驅逐機,可惜為時已晚,僅在吳淞口東的白龍港發現一艘日艦。
這艘日艦也是倒黴,成為了中日戰爭裏第一艘被中國擊沉的日本軍艦。
十來個小時後,約13日下午3時,孫元良的88師作為先頭部隊抵達八字橋。
這裏是1932年中日協定的停火線。
而中午日軍也得到了東京同意開打的消息,已經安排海軍特別陸戰隊的大尉伊藤茂帶第3大隊前往八字橋佈防。
雙方不期而遇。
沒有對峙和猶豫,營長易瑾打響了淞滬會戰的第一槍。
不過戰鬥並不激烈,很快結束。
因為雙方都未接到開戰的正式命令。

直到8月14日上午10點,上海市民也沒等到開戰。
不過這只是最後的平靜。
10點50份,天空中出現了中國空軍!
11架轟炸機分兩路飛向日本在虹口、匯山碼頭的基地和黃浦江上的艦隊。
日軍受襲後,立即於午後起飛戰機反攻。
中國空軍第4航空大隊起飛迎戰。
中日空軍的首次較量就此展開。
僅僅幾分鐘,第一架戰機被擊落!是日本飛機。
首立奇功的正是大隊長高志航。
接着李桂丹又擊落一架日機。
這一戰,日機被擊落3架,中國傷亡數字為零。
天上激戰,地上也是一樣。
8月14日下午3點,張治中通電諸部:
“誓不與日寇共戴一天。今日之事,為甲午以來五十年之最後清算。”
甲午海戰,中國軍人心中的刻骨之痛。
隨着命令一下,上海上空驟然槍聲大作,炮火轟隆。
中國軍隊雖然佔有數量優勢,但日軍盤踞在日租界內,錯綜複雜的街道使這一優勢很難發揮。
而且日軍早已修建了大量鋼筋混凝土工事,並武器佔優。
故而中國軍隊推進極為緩慢,傷亡亦較日軍更大。
戰鬥至8月18日,日本增援的陸軍出現在在上海海面。
因當時中國空軍尚有一戰之力,暫時未過於靠近,也未登陸。
南京也立即做出應對:
中央軍王牌胡宗南第1軍
川軍最能打的楊森第20軍
王耀武第51師
俞濟時第58師
李延年第9師
李玉堂第3師
還有原本要開赴華北的羅卓英第18軍
夏楚中第98師
悉令立即起程馳援上海。
可能蔣介石仍不放心,緊接着又把桂永清的中央軍校教導總隊和黃傑的税警總隊調往前線。
上述將領除四川楊森外,全部為黃埔軍校生。
而且除王耀武為3期外,其餘全是黃埔1期,精英中的精英!
中央軍主力已盡數派往上海。
戰況空前激烈。
中國軍隊以慘重傷亡為代價,一個一個攻佔日軍據點。
在指揮持志大學戰鬥時,第264旅旅長黃梅興被炮彈所中,成為第一位陣亡的中國將領。
到8月20日,開戰已經整整一週,中國軍隊仍未能實現殲敵之計劃。
張治中嚴令必須攻佔要地匯山碼頭,一是端掉日軍的這個物資中轉站,二是憑其地勢兩翼包抄日軍。
宋希濂的36師領命。
匯山碼頭的必經之路是唐山路,日軍居高臨下佈置了密不透風的機槍火力網。
強攻1個多小時,傷亡無算,可仍未通過。
36師負責主攻的216團團長鬍家驥親率第1營,大呼:
“報國的時候到了,跟我上啊!”
揮舞手槍,帶頭髮起衝鋒。
在胡家驥的鼓舞之下,第1營將士誓死衝殺,竟一舉衝過唐山路。
唐山路,一條中國將士染紅的血路!
胡家驥身中5彈,仍奮不顧身衝向匯山碼頭。
但是到了碼頭,胡家驥發現入口是個鐵門,門後是一大片開闊地。
一旦越過鐵門,就將毫無掩護地暴露在日軍的火力之下。
照衝不誤!
這就是軍人的血性。
胡家驥又是第一個翻過鐵門,戰士們魚貫而隨,迎着日軍的彈雨,踏着戰友的屍體。
這一戰,留下了數百將士的屍骨。
還有杜聿明的全軍唯一的裝甲兵部隊裝甲兵團一部(匯山碼頭外停靠着艦炮林立的日本艦隊)。
8月23日,日本陸軍終於在張華浜、吳淞鐵路碼頭登陸。
底氣大增的日軍旋即展開了反攻。
為了擋住日本陸軍的推進,張治中調遣多部各路阻擊。
但是由於中國海軍力量基本為零,根本無法靠近登陸點。
比如胡啓儒的教導總隊第二團,只有貓在工事裏等日軍靠近,猛地衝出去和日軍拼刺刀(攪在一起,你的艦炮不敢亂打了吧?)
戰鬥已不能用激烈來形容——簡直是慘烈至極!
按照張治中司令部作戰科科長的話:
一個團幾千弟兄整整齊齊地上去,兩天下來,就只剩“幾副伙食擔子”了。
聞者淚目。

自8月下旬開始,中國軍隊漸漸轉為防禦一方。
日軍的方略是從寶山、羅店方向,側翼保衞在滬的中國軍隊,而且羅店是數條進入上海公路的必經之地,一旦失守,江蘇與上海的交通聯繫至少斷掉一半。
所以守住這一區域,事關生死。
8月23日上午,日軍第三師團佔領羅店。
奪回羅店成為國軍必須完成的任務。
彭善的第11師首先趕到羅店。
但11師抵達羅店的其實只有兩個團,因為到月浦時和日軍遭遇,只好分兵。
提一句,這先到羅店的兩個團中一個團的團長,就是後來在號稱“中國的斯大林格勒”的石碑要塞大破日軍的胡璉。
果然,胡璉確是將才,23日當天下午,即奪回羅店。
但很快,日軍的山室宗武第11師團來到。
日本的主力師團作戰一般有25000人,約5倍於胡璉。
胡璉在日間擊退該師團三次強攻,但夜間日軍一改不願夜戰的習慣,發起第四次強攻,羅店再次失守。
此時第67師先頭部隊蔡炳炎旅趕到。
蔡炳炎即刻以一個團為敢死隊,自己親自擔任敢死隊長,反攻羅店。
蔡炳炎把人馬分為9隊:
第一隊攻進約50米,即停下來構築工事;
第二隊頂上來接着衝鋒。
如此一隊接一隊、50米又50米,直到日軍陣地前。
再合併9隊一起衝鋒,與日軍短兵相接。
就這樣,蔡炳炎硬是將羅店又搶了回來。
但日軍是整個師團作戰,很快又捲土重來。
67師師長李樹森也親自來到最前線指揮。
蔡炳炎向全旅官兵下令:
“本旅將士,誓與陣地共存亡,前進者生,後退者死,其各凌遵!”
戰至午後,全旅傷亡殆盡。
402團團長李維藩及多數營、連、排長陣亡。
蔡炳炎率領僅餘的特務排和1個營殺出陣地進行反衝鋒,但胸部不幸中彈。
倒下前蔡炳炎仍揮手高呼:
“前進!前進!”
戰鬥中師長李樹森也負傷,羅店又被日軍奪走。
戰局緊迫,蔣介石也坐不住了。
8月25日夜,蔣介石冒着大雨親自趕往了上海近郊,以小籠包聞名的南翔。
在南翔,蔣介石召開了師以上將領會議,制定作戰計劃。
其中一條就是,俞濟時第58師、王耀武第51師合併,稱第74軍。
這樣,後來那支對日作戰最多、勝績最多,被稱為“抗日鐵軍”和“輝煌部隊”的王牌軍從此誕生。
值得一提的是,王耀武專門點名調來一個人——因殺妻案正在坐牢的張靈甫。
又一位日後的抗日名將!
王耀武的戰術是夜戰。
白天派偵察兵摸清日軍火力點,晚上突襲。
日軍不擅長夜戰,十分奏效。
後來這個辦法被滬上各軍紛紛效仿。
陳家行的頓悟寺戰役中,彭松齡第16師竟一夜夜襲日軍陣地10次。

8月29日夜,王耀武的悍將邱維達,揹負紅纓大刀,手持兩把C96(俗稱盒子炮),率306團奪回羅店。
9月初,羅店又被日軍11師團和知鷹二第44聯隊攻下。
順便説一下,這個和知鷹二,就是日後國民黨説的“梅蘭竹菊”日本四大特務機關的“蘭”機關長。
對於羅店的重要性,蔣介石清楚不過。
他見情況嚴峻,繞過前線指揮陳誠,直接給第18軍的羅卓英打電話,令其一天之內必須奪回羅店。
羅卓英集5個師之力,當夜搶回羅店。
就這樣,一個僅僅2平方公里的小小羅店,被中日近10萬部隊反覆爭奪,易手近20次。
打到10月份時,幾乎找不到一人以上高的牆體了。
9月底,日軍瘋狂反撲。
守軍主將之前已負過傷的67師李樹森師長再負重傷。
從德國剛剛趕回來的黃維火線接任。
黃維是8月13日接到通知立即動身回國,但當時交通不便,海路又被日軍封鎖,所以至今才趕到上海。
面對日軍的猛烈進攻,黃維生生守了一個星期。
打到最後,67師的三個團長,一人戰死二人重傷。
師部除一個電報員,連文書、炊事員都拿槍上去了,戰後整編,生者連一個團都不夠。
日軍在羅店一處,傷亡達8000人。
按照整個淞滬會戰的傷亡比例,我軍傷亡應在40000人左右。
然而羅店最終還是沒能守住。
前文説過,日軍的策略師攻佔羅店、寶山。
羅店失守,寶山呢?
寶山一開始也是輕易被日軍奪取。
奪回寶山的任務由夏楚中第98師承擔。
夏楚中犧牲了整整一個旅,才將寶山奪回。
當時留下守衞寶山的是姚子清營。
自8月31日接防寶山縣城,姚子清當日即擊退日軍進攻10餘次。
至9月4日,寶山縣城的防禦工事全部被擊毀,陷入重圍。
當晚,姚子青致電旅部:
“抱誓與敵皆亡之旨,固守城垣,一息尚存,奮鬥到底。”
9月6日凌晨,日軍用重炮轟擊城牆,炸裂缺口,衝入城內。
姚子青與旅部失去聯絡,且全營僅剩下不足100人。
姚子清只好轉入巷戰。
7日凌晨,日軍大股衝入縣城。
姚子青率領所剩官兵與敵短兵相接,展開了白刃戰。
到最後,姚營僅剩20餘人。
姚子青不幸被彈片擊中腹部,腸子都流了出來,壯烈殉國,年僅29歲。
至此,該營600將士全部殉國。
壯哉!
(《14年抗戰中的國民黨軍隊 1931-1945,》桂宏、鄭德良著,台海出版社)
此時胡宗南的第1軍趕到。
但只有在退後一些的劉行、楊行佈防。
血戰僅三天,傷亡竟達80%。
但胡宗南始終咬牙硬頂,沒張過一次口要援軍。
直到顧祝同電告他第1軍換下來休整時,胡宗南才説:
“再不下來,我自己就得拿槍上了。”
寶山跟前的月浦,第14師同樣死守孤城。
師參謀長郭汝瑰(此君是我黨在國民黨內安插的內線,堪稱現實中的餘責成,解放戰爭時期甚至升為國防部作戰廳長)給師長留下遺言:
“我八千健兒已經犧牲殆盡,敵攻勢未衰,前途未卜,若陣地在,我當生還晉見鈞座,如陣地失守,我就死在疆場,身膏野革。
他日抗戰勝利,你作為名將,乘艦過吳淞口時,如有波濤如山,那就是我來見你了。”
我想此時寫下遺言的郭汝瑰,必定已摒棄黨派之爭,一腔盡是殺敵保國之心,所言必是肺腑。
戰局如此困破,蔣介石將張治中、馮玉祥一起換掉。
為保證調度得力,蔣親自擔任司令,從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畢業的朱紹良擔任副司令。
但是到了10月中旬,國軍仍未改頹勢。

10月21日,千里迢迢從廣西趕來的桂軍廖磊第21集團軍(兩軍六個師)對日軍發起反攻,直撲已經失守的南翔和真如。
但被認為各軍中最能打的桂軍,僅一天就被打垮了,旅長上來就陣亡了兩個。
日軍乘勝追擊,幸虧胡宗南帶着已經千瘡百孔的第1軍趕來,堵住了日軍。
到了10月24日,日軍第3師團(該師和打羅店的第11師,是抗戰8年唯一沒有離開中國的日本師團,也是日軍在中國大陸的最強戰力)會合了第101師團,猛攻位居要道的大場。
大場又死守了兩天,終於失守。
駐防多日,死傷殆盡的18師再無力迴天了。
城破時,師長朱耀華不願被俘受辱,寫下遺言:
“對不起國家,對不起民眾。”
然後舉槍自盡。
但在開槍之際,警衞拉了一下,子彈未擊中心臟,被警衞送往租界醫院,40余天後脱離危險。
朱耀華康復後化裝逃出淪陷的上海,重新投身部隊。
大場丟掉後,蘇州河北除真如、南翔周邊還有少量部隊外,中國軍隊已全部退至南岸。
此時,戰局已不可逆轉了。
乘日軍也疲憊不堪,暫停進攻之機,陳誠從崑山向蔣介石電話請示,這是我軍撤退最好也是最後之機會了。
蔣介石沉思良久,終於在長長的嘆息中同意。
然而,如狼似虎的日軍,會讓中國軍隊主力從容撤走嗎?

03
一寸山河一寸血
撤退的命令剛剛傳達下去,蔣又變卦了。
原因是“華盛頓九國公約組織”準備在11月3日召開布魯塞爾會議,研究中日戰爭。
日本明確表示拒絕出席。
蔣介石當然知道現在任何會議也阻止不了日本了,但他期待會議能給中國帶來援助,能給日本帶來制裁。
為此,他親率白崇禧、顧祝同和陳誠來到前線,宣佈一線部隊須再在上海堅守一週,並作出了相應的軍事部署:
撤銷中路軍原作戰計劃,人員全部劃給右翼張發奎。
這樣做的目的很明確——防範從大場方向包抄而來的日軍。
果然,日軍勢要趁機全殲在滬國軍,因為此時中國軍隊主力幾乎全部集結到滬西一帶了。
日軍從教導總隊和税警總團防守陣地發起進攻,強渡蘇州河。
税警總團乍一聽像是税務稽查單位,其實這是由宋子文的親兵發展起來的一支正規部隊。
這次赴滬參戰,表現明顯遜於其他部隊。
但其第4團卻表現搶眼,屢屢立功。

其團長就是日後印緬戰場的絕對戰神——孫立人。
戰鬥中,孫立人被流散彈炸傷,身中9塊彈片,勉強保住性命。
但失去他的指揮,周家橋、劉家宅段的蘇州河防線即告失守。
此時蘇州河北竟還有一隻中國軍隊——死守四行倉庫的謝晉元第524團第1營。
謝晉元隸屬於孫元良第88師。
守住四行倉庫對戰局並無太大影響,為何如此?
孫元良的參謀長張柏亭帶着這個疑問來找顧祝同。
顧祝同在隱匿於一片小竹林中的司令部中,向張柏亭解釋説,蔣的意思是,留在河北岸是為了打給國際上看,表明中國的抗戰決心,爭取同情和援助,是政略。
正是在已知必死的情況下,謝晉元在閘北四行倉庫留下一個加強營,並堅持以團長身份親自留守。
當時上海淪陷在即,市民苦盼中國軍隊不要撤退。
但蘇州河北的軍隊撤得一乾二淨,惟剩謝晉元一支孤旅。
謝晉元號稱800人,實則含謝本人僅412人。
每日須擊退日軍一二十次。
上海市民自發擁到南岸,以表對英雄部隊的支持和崇敬。
上海商會委派一名女童子軍,年僅16歲的楊慧敏,穿過日軍槍林彈雨,將慰問品和一面青天白日滿地紅旗送到四行倉庫。
謝晉元將旗幟在倉庫大樓樓頂升起,隔河觀望的上海市民見無不流淚歡呼。
後來,有了以此為內容的愛國歌曲《歌八百壯士》:
“中國不會亡,中國不會亡,你看那民族英雄謝團長;
中國不會亡,中國不會亡,你看那八百壯士孤軍奮守東戰場。”
謝晉元率懸孤旅於四行倉庫之死地,面對百倍於己的兇殘日寇,竟堅守4日夜。
直到接到蔣“珍重退入租界,繼續為國努力”的手令,方才退入租界。
但令人扼腕的是,由於謝晉元嚴詞拒絕汪精衞的勸降(後來汪偽政權進駐上海),被汪買通其部下郝鼎誠等四人刺殺身亡。
1937年11月12日,日軍的藤田進第3師團開進山海市區,在已是廢墟的上海市政廳前振臂歡呼,上海淪陷。
04
淞滬會戰,中國先後投入了70萬精鋭部隊,日軍約為25萬。
雙方從天空到地面,從炮戰到肉搏,慘烈程度絕非文字所能宣表。
日軍自指揮官大佐倉永辰治、加納治雄(日軍一線指揮官軍銜普遍不高)以下,死傷約4萬人。
而中國方面,傷亡達20萬人!
殉國將領有:
第67軍軍長吳克仁;
175師副師長夏國璋、第75師副師長吳國璋;
旅長黃梅興、蔡炳炎、秦霖等10人;
團長、營長一級將校,每師都傷亡2/3以上,連排一級更是數不勝數。
在戰鬥中,機槍手不斷戰死,最後由旅長、團長接過機槍繼續掃射的景象比比皆是。
讓我們重温一下英烈們最後的光輝時刻:
8月17日,空軍五大隊派機6架,各帶500磅炸彈一枚,去轟炸上海虹口日軍海軍陸戰隊司令部。
沒有被安排參加的閻海文(遼寧北鎮人)對上司説:
“我是一個流亡者,我要打回老家去,要為東北三千萬同胞報仇!”
大隊批准了他的請求,作為僚機隨隊出擊。
不幸,閻海文座機中彈被迫跳傘,不料竟落到敵軍陣地。
閻海文舉槍射擊,連斃日軍。
他把最後一顆子彈留給了自己,高呼:
“中國無被俘空軍!”
由於淞滬戰局吃緊,南京電令桂軍第21集團軍立即開赴淞滬戰場。
10月21日22時,少將旅長秦霖第511旅奉命前進到老人橋第二防線,還來不及察明陣地和修築工事,日軍主力師團就於23日凌晨發動了瘋狂進攻。
戰火持續到中午12時,秦旅官兵傷亡慘重。
午後1時,日軍逼近旅指揮部。由於危險,身旁官兵請求他稍避,均被斥回。
他正義凜然,乃與參謀並立橋頭,傳令長趙越立於後。
眾將士見旅長這樣奮勇,個個不甘落後。
突然一顆流彈飛來,秦霖等三人不幸中彈,秦霖怒目而視,連呼:
“殺!殺!殺日本鬼子。”
傷體再次被炮彈擊中,屍骨無存。
第90師奉令開赴上海後,宮惠民(一作官惠民)率部參加羅店爭奪戰。
10月28日,宮惠民駐守嘉定縣清水,日軍在飛機、重炮的掩護下發動攻擊,他身先士卒,多次率部與日軍展開白刃戰。
在激戰中,宮惠民左臂中彈,部下勸他退下,他説:
“敵我勝負,已取決於俄頃,何能因餘受傷,而敗全局。”
他將傷口包紮好後,繼續指揮部隊作戰。
突然被一顆炮彈擊中要害,當場殉國。
第67軍受命擔負掩護上海主戰場中國軍隊撤退,11月8日夜半,軍長吳克仁親赴前線參戰,手揮短槍殺敵。
此時死守松江三日的軍令已經完成,一些軍官主張立即撤出松江,以爭取主動。
但吳克仁堅持一定要守到午夜12時,否則不算圓滿完成軍命。
直至12時後,吳克仁才下令突圍。
11月9日下午,吳克仁率突圍部隊抵達青浦和崑山交界處的白鶴港,準備從這裏越蘇州河西去崑山,但河橋被日機炸燬。
吳克仁指揮部隊涉泅渡河,自己則在最後督師壓陣。傍晚時分,突有一支日軍便衣隊在漢奸帶領下襲至。
吳克仁親自迎擊,不幸中彈犧牲。
淞滬會戰雖然以中國軍隊的最終潰敗而告終。
但中國軍人自“九一八”以來壓抑的血性,就在這一戰中徹底又打了出來。
這一戰,破碎日本三個月滅亡中國的美夢。
1937年的上海,每一寸土地,都飽浸着英烈們揮灑的熱血。
回首整個8年抗戰,中國哪一處不是如此?
長沙、武漢、台兒莊,南京,哪一處不曾沾染國人灑濺的鮮血?
正如“田野歷史學家”關河五十州先生所説:
一寸山河一寸血。
先生真泣血之言!
吾輩當記之勿忘!
口耳續傳於兒孫,使我中華後代鹹知祖輩為佑我山河黎民,眾志成城隕身不恤。
今天是淞滬會戰85週年。
勿忘八一三!
勿忘會戰中犧牲的那數十萬中國軍民!
向保家衞國而犧牲的英烈致敬!
參考文獻資料:
1.蔣百里:《日本人:一個外國人的研究》
2.《大本營陸軍部》日本防衞廳戰史室
3.《中國現代外交史》上冊
4.《簡明日本戰史》,軍事科學出版社
5.《有一類戰犯叫參謀》俞天任著
6.《“國軍將領抗日戰爭親歷記”系列之八一三凇滬抗戰》,中國文史出版社1987年版
7.《郭汝瑰回憶錄》
8.《抗戰親歷者口述老兵鮮活記憶中的10大抗日戰役,》白澀著,萬卷出版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