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消息472期文稿：末代克格勃主席 放出了俄羅斯猛獸_風聞

大家好，2022年8月16日星期二，歡迎收看第472期睡前消息，請靜靜介紹話題。

俄羅斯媒體報道，蘇聯克格勃最後一任主席瓦季姆·巴卡京8月1日去世，終年84歲。

瓦季姆·巴卡京在蘇聯末期拆分了克格勃，被認為是克格勃的終結者，甚至有人指責他帶領克格勃投降。但現實是克格勃特工普京成為俄羅斯的統治者，連續執政了22年，這是為什麼呢？

巴卡京的確拆分了克格勃，但從效果來看，他並不是壓制了蘇聯時期的情報官員，反而給這批官員提供了奪取整個國家、擁有整個國家的機會。

KGB歷史上經歷了很多次拆分，現在一般認為克格勃的起源是波蘭共產主義者捷爾任斯基，説他創立了蘇維埃的劍和盾，後來發展成蘇聯情報機構。蘇聯解體後俄羅斯一度拆掉了捷爾任斯基的塑像，但僅僅拆了12年，普京又在盧比揚卡廣場重新豎起了雕像。算是普京對自己老單位的懷念，也表現了普京對自身統治基礎的理解。

1917年俄國蘇維埃政府成立的內務機構是“全俄肅清反革命及怠工非常委員會”，簡稱肅反委員會，捷爾任斯基當主席。1922年，肅反委員會改名叫國家政治保衞總局，縮寫為格別烏（(ОГПУ），歸屬內務人民委員部。1923年政治保衞局再次獨立，1934年改名國家安全總局併入內務人民委員部，這就是大清洗時代蘇聯最讓人恐懼的內務特工NKVD。

1943年NKVD又和內務部分家，單獨成立了國家安全人民委員部。1945年二戰勝利，改名國家安全委員會，縮寫就是著名的克格勃。

蘇聯情報系統最強大的時候，和內務部屬於同一個體系，不僅是管情報，甚至還管民警，管消防，管勞改營，連幾十萬邊防軍也一起管理。後來克格勃不斷切分，不斷交出管轄範圍，到90年代被拆分的時候，權力已經不算大了。瓦季姆·巴卡京拆分克格勃，只能算是蘇聯中後期壓制克格勃趨勢的一部分。

蘇聯領導人為什麼要主動限制克格勃的力量？

情報機構的工作具有機密性，不適合用公共輿論做常態監督，也必然和正常的權力體系相隔離。如果允許情報機關頻繁干預日常生活，必然是既蒐集不到可靠情報，同時也給所有人制造恐懼。1934年，蘇聯國家安全總局和內務部合併，蘇聯很快出現了大清洗，強大的NKVD到處抓人，大多數人被帶走就再也不回來，以至於敲門到隔壁是蘇聯人的最大幸福。

大清洗當然和斯大林的個人意志有關，但也可以説“身懷利器，殺心自起”。有了強大的秘密警察，它就會按照自己習慣做事的方法制定績效標準，擴大逮捕和屠殺範圍，超出所有人的預期。最後，情報機關的首領——內務人民委員葉若夫被殺，終結了大清洗。

一直到蘇聯解體，大清洗都是蘇聯軍政官員和知識分子最慘痛的記憶，所以斯大林之後的所有蘇聯領導都會控制特務機關的規模，避免情報官員和用於國內的特種武裝力量產生獨立意志。拆分克格勃只是手段之一，最主要的辦法是在人事上制約，禁止克格勃從內部產生領導人，也禁止掌握克格勃的官員能進入國家核心決策層。

這套制約方案並不是蘇聯自己發明的，古今中外都有類似矛盾。因為所有國家的特務機關都可以避開公開的決策流程使用暴力，一旦特務機關的領導人地位太高，可以通過政治鬥爭繼續提高地位，就一定不會忍住不用。

比如明朝前期錦衣衞控制全部的情報機構和秘密警察，錦衣衞指揮使紀綱就可以捏造證據搞清洗，私刑殺死支持太子的大學士解縉，儲存武器準備造反。

後來的明朝皇帝不希望再發生類似的麻煩，建立了東廠、西廠、內行廠等特務組織。從橫向來看，這些組織有平行職能，可以在相互競爭的同時相互監督；從縱向來看，這些機構的主力官員來自錦衣衞，上層又有太監監督，可以相互牽制。所以大多數時候，明朝皇帝不太擔心官員造反，也能通過情報系統控制官僚內鬥的力度。

蘇聯本來也不允許情報機構地位太高，捷爾任斯基到去世前兩年才當上政治局候補委員。但是到了30年代，斯大林憑藉書記處體制控制國家，高層權力體系失效，最高決策機構政治局長期不開會，由書記處主導全部工作。書記處除了斯大林自己，常任書記卡岡諾維奇只能管鐵路，斯大林的親家日丹諾夫在基洛夫被刺殺之後去管列寧格勒，還有個安德烈·安德烈耶維奇·安德烈耶夫，很長的名字是一個人，是裝糊塗的牆頭草，真正常駐中央主持工作的幹部就是葉若夫。

葉若夫掌握了書記處日常工作，同時直接管理最強大的專政工具內務人民委員部，所以每清洗掉一個重要幹部，就可以讓自己派系的人去接管。這份權力超出了明朝的錦衣衞，也超出了國民黨的軍統，在秘密警察體系內形成了恐怖正反饋——越殺人權力越大，權力越大越想殺更多的人。最後葉若夫自己也控制不了大清洗的規模，斯大林只能在葉若夫被下屬推着造反之前幹掉他。

情報機關的首腦接近最高權力，主動發起大清洗，這套潛規則和蘇聯繼承的19世紀革命傳統沒關係，完全是斯大林時代高層架構退化的結果。在制度上更類似羅馬的禁衞軍政變傳統。由於羅馬帝國首都的大城市化，羅馬禁衞軍很快從軍隊變成了武裝警察和特務組織，幫助皇帝掌握羅馬城，同時也作為核心決策人員，參與整個帝國的政治。所以羅馬帝國禁衞軍長官奪權當皇帝是常態。

斯大林1953年去世，蘇聯領導層決定丟掉羅馬帝國的負面遺產，所以集體決策槍斃貝利亞，之後確認了黨管情報原則。也就是由最高決策層派一個黨幹部去專管克格勃，但是不允許他參與決策層，避免他使用秘密警察擴大權力。同時，克格勃的專業幹部只允許在本系統晉升，最高只能升到分管副職，這樣他們就沒法利用國家內部的暴力工具奪取普通黨政職務，避免克格勃變成黨內鬥爭工具。

1954年改組為克格勃後，第一任主席是處決貝利亞的功臣謝洛夫。他1939年才加入內務人民委員部的，但赫魯曉夫還是嫌他身上的特工味道太重，1958年換成共青團書記出身的謝列平。1961年謝列平又被換成了另一個共青團書記謝米恰斯內，1966年又換成了共青團出身的安德羅波夫，也就是蘇聯倒數第三任總書記。

雖然很多説法認為安德羅波夫當上總書記是克格勃的勝利，但從履歷來看，他只是一個黨務幹部，而不是專業克格勃特工，最高決策層把他派到這個位置就是為了監督克格勃的特務。而一旦安德羅波夫進入克格勃體系，他在其他領域的權力反而下降了。1962年安德羅波夫已經進入書記處，但1966年他接管克格勃以後反而被踢出去，只能專管克格勃。1982年，安德羅波夫接了勃列日涅夫的班，總書記才重回書記處，這就是蘇聯防範克格勃奪權的潛規則。

從斯大林執政後期開始，拆分和限制克格勃的措施都很有效，為什麼蘇聯解體前拆分克格勃，反而讓提高了普京和他同事的地位？

全世界防範特工失控，最核心的原則就是避免特工自己推選領導人，形成集體意志。所以再專業的特工機構，領導人也往往是一個普通政治人物，讓外行領導內行，比如老布什就當過中情局局長。

蘇聯時代，克格勃下屬十幾個局級單位，這些局級單位的領導可以是特工出身的幹部，但上面的大領導是黨務幹部，控制業務協調和人事管理。巴卡金在蘇聯解體之前拆分克格勃，雖然壓縮了情報機構的管轄範圍，把國內情報和國外情報分開，但客觀上是按照業務範圍，把多個局級單位合併成了縮水版克格勃，而且有了獨立性。

比如新的國家安全局包含了原來管國內安全的第二第三總局和若干個局，業務和人事上都可以內部管理，不用克格勃主席來協調。國外情報局也是在第一總局的基礎上，拿到了技術支持部門和人事管轄權。更離譜的是保衞政要的第九總局，負責人巴爾蘇科夫同時擔任總統辦公廳主任。在俄羅斯政治體制下，地位僅次於總統的實權位置，掌握總統的辦公機要，控制覲見名單和順序。幾乎可以認為他是一個正常人版本的魏忠賢，當時很多人認為巴爾蘇科夫才是葉利欽第一任期的影子總統。

而且蘇聯解體打破了克格勃官員不能出來管政治經濟的慣例，現在的情報官員只要替總統辦事，可以在政府內獲得很高的政治任命，還可以擔任各個大型國企和寡頭的高管，比如天然氣工業公司的監事會主席。這樣情報官員就有動力去幹掉政治對手，甚至直接殺人空出位置，幫自己準備去的企業排擠對手。

可以説，冷戰時代的克格勃是一隻關在鐵籠子裏的大象，雖然偶爾把鼻子伸出來撈點東西，但不至於太影響日常生活。而蘇聯解體是把一頭大象換成了幾隻老虎，同時撤掉了約束老虎的籠子，野獸就失控了。後來普京當總統，是這個過程的自然發展。葉利欽如果不選擇情報機關的代表來接班，新總統就坐不穩位置，保不住葉利欽全家的富貴和榮譽。所以巴卡金拆分克格勃的行為，反而把最高權力交給了普京和整個情報集團。

普京的統治基礎來自特務機關，但他沒有斯大林的革命合法性，也沒有通過大規模對外戰爭建立權威，所以只要把權力委託出去，就一定會出現羅馬禁衞軍風格的政變。普京只能自己兼任情報集團總頭目，把情報集團分成聯邦安全局FSB，聯邦警衞局，對外安全局三個集團相互制衡。同時也允許這些暴力機構發財，作為忠誠的回報。

比如説，上一任聯邦安全局局長帕特魯舍夫最出名的事蹟是提倡建立新的俄羅斯貴族階層，他的長子34歲就擔任了俄羅斯第四大行農業銀行的董事長，同時還是俄羅斯最重要企業天然氣工業公司的董事。2018年41歲當了俄羅斯農業部長，辭掉了董事，但是馬上他的弟弟就接任了董事。

從巴卡京到普京，蘇俄情報機構的獨立性越來越強，下一步會怎麼發展呢？

很可能會綁架整個國家的發展路線，或者説已經綁架了。

蘇聯的整體形象充滿了力量感，總讓人覺得是一個隨時會暴力失控的國家。但從現實歷史來看，蘇聯官僚機構對穩定的需求遠遠高於暴力。除了政變退休的赫魯曉夫之外，蘇聯領導人都是終身制。蘇聯官僚一直約束着軍隊和克格勃，避免暴力集團綁架國家政策。哪怕是朱可夫是第二次世界大戰的英雄，幫助赫魯曉夫鞏固了權力，還是很快被要求靠邊站。對於蘇聯軍人來説，“像拿破崙”絕對不是一個好形容詞，這意味着政治領導人認為你有奪權的可能性，馬上就要被免職甚至蹲監獄。

和克格勃相比，蘇聯軍隊還算比較容易控制，因為軍隊的主體一直是義務兵。這雖然增加了訓練成本，降低了動員效率，但也提高了規模。更重要的是，參與政變和內部鬥爭對義務兵沒有任何可見的好處，所以少量政工幹部很容易就能維持軍隊的穩定性。在大多數情況下，蘇聯領導人允許軍官成為軍事部門的最高領導者。

但克格勃就比較危險了，因為它是一個全員職業化的秘密組織，如果能把權力擴展到秘密機關之外，哪怕是基層單位也能得到顯而易見的好處。所以，斯大林之後，蘇聯決不允許特工出身，代表特務機關整體利益的人掌管整個克格勃。

現在普京當了總統，特務官員也佔住了情報系統之外的利益，普京除了撒更多錢之外，沒有任何辦法能保證特工的忠誠。在經濟上行的年代，忠誠還可以維持，等到經濟下行，制裁打擊了購買力，普京就不得不放鬆對國內暴力機構的控制。

2019年7月16日，睡前消息第二期節目，我們就報道了中國商人在莫斯科被搶劫的的消息。劫匪包括阿爾法特種部隊、信號旗部隊，駐高加索K部隊，還有聯邦安全局的教官，都是普京的親兵。當時我説，這是普京統治體系逐漸失控的體現。普京拿不出足夠的利益，必須越來越多地服從這個暴力集團的意志。

從後來的歷史發展看，烏克蘭戰爭可以説是一種必然，普京需要對外勝利獲得權威，暴力機構希望拿到新的領地。兩方面合力，就找到了烏克蘭這個突破口。如果俄羅斯統治集團不能通過快速擴張緩解自己的內部壓力，現有的統治結構恐怕很快就要出問題了。

8月1日，中國生產的8000米靜音型自動化石油鑽機在山東啓運，前往烏干達。督工，2013年中國才第一次造出8000米深井鑽機。現在運到非洲，是有什麼大項目嗎？

https://news.sina.com.cn/c/2022-08-09/doc-imizmscv5435350.shtml

這是一箇中海油的項目，但是並不是海上，而是在湖裏。中海油和法國道達爾公司一起開發烏干達阿爾伯特湖的油田，烏干達現在的產油量為零，如果項目成功運營，烏干達將成為非洲第六大石油生產國。

法國道達爾有56.67%的項目股權，中海油佔有28.33%，主要負責翠鳥地區（kingfisher）的原油開採運營，計劃每天產油4萬桶，預計開採成本在每桶10-11美元。中海油預計投資50億美元，一個項目就變成在烏干達投資最多的中國公司。

2011年中海油就拿下了開發權，但是因為環保壓力大，烏干達地區政治局勢複雜，一直沒開工。

阿爾伯特湖有5000多平方公里，比青海湖還大，但是周邊人口密集，非常依賴漁業。要把石油運出來，必然要向東運輸，途徑尼羅河源頭維多利亞湖，一旦漏油，可能影響上千萬人的生存。而且新油田的含硫量低，必需建一條世界上最長的加熱管道保證管道運輸過程中內部温度保持在50度以上，避免石油凝結。這明顯增加了碳排放量，也增加了項目的複雜性，所以環保組織和本地的漁民一直要求項目提供更可靠的安全保證。現在看來技術和政治兩方面都解決問題了。

但烏干達也沒別的選擇，因為目前阿爾伯特湖生態區環境脆弱，就是能源匱乏的結果。烏干達國家石油公司首席執行官表示，烏干達每年要消耗12萬公頃森林來製造木炭，不開發石油很快生態也會崩潰。

所以，在項目還沒完全消除爭議的時候，中國公司已經進去了。2018年重慶公司開始給油田修路，今年2月竣工。

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25062365596043760

7月27日，俄羅斯外長飛到烏干達，表示可以賣一些廉價石油過來，緩解烏干達國內的能源危機。

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39458718283415105

8月5日，美國駐聯合國代表去找烏干達總統，給了2000萬美元援助，同時表態，要是買俄羅斯石油就制裁。但是烏干達有4700萬人，2000萬美元顯然不夠用。所以烏干達最好的選擇就是努力和中國法國協助，趕快把本國的石油開出來。

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40390378294315218

現在烏干達的總統還是穆塞韋尼，就是那個80年代還找中國大使館要毛選做戰爭指導的游擊隊員，通過政治建軍，建立山區根據地，最終推翻軍政府上台。2019年他來中國，專門要去韶山看看毛澤東故居。他看到紀念館裏有毛澤東抗日戰爭時期的記錄，對解説員説，這是你們的歷史，是我的經歷，我也是這麼一路走過來的。

穆塞韋尼奪權的時候，烏干達全國只有1500萬人，現在已經是當時的三倍還多，而且還在快速爆炸，可以説，烏干達在一定程度上正在經歷中國六七十年代的困難。希望他和他的國家能利用中國開發的油田，早一點度過危機。

472期睡前消息到此結束，文字內容隨後會發在睡前消息編輯部公眾號，我們週五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