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負增長,也有機遇嗎?_風聞
秦朔朋友圈-秦朔朋友圈官方账号-2022-08-19 0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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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哥涅夫 | 文·
説起人口話題,中國人最關心兩件事:一是印度總人口啥時候超過中國,咱的“世界第一人口大國”頭銜還能維持多久?二是中國人口何時出現負增長?
現在,這兩個問題都有明確答案了。
根據聯合國7月份發佈的《世界人口展望2022》預測,印度人口將在2023年超過中國。而比這更令人不安的是,報告顯示,7月1日,中國總人口為14億2588.7萬,比年初的14億2592.5萬人減少了3.8萬人**。也就是説,中國總人口已經進入負增長了。**
雖然這一數據目前尚沒有得到官方的證實,但聯繫到國家衞健委在8月1日出版的第15期《求是》雜誌上,首次公開承認,(全國人口)“十四五”期間將進入負增長階段。所以就算不是今年,中國人口負增長這事也已進入倒計時。
2019年,中國社科院人口與勞動經濟研究所發佈的《人口與勞動綠皮書》,還説人口負增長在2027~2030年左右。
此次衞健委文章則提前到了2025年前。而根據過去這幾年人口增量的劇烈跌幅——2019年人口新增467萬,2020年跌到204萬,2021年只剩48萬,今年出現負增長未必不可能,甚至可説是大概率事件。
隨着人口負增長時代的正式到來,中國社會將面臨哪些挑戰?挑戰背後,又是否隱含着某些機遇?

平心而論,人口增長放緩,甚至總人口出現負增長,並不僅僅是中國一家的事情,而是一個全球性的趨勢。
**看看我們周邊,最早的日本,從2011年開始,人口已經連續負增長了11年。韓國雖然2021年才首度出現人口負增長,但早在2018年,便已成為世界上首個總和生育率,也就是平均每對夫妻生育的子女數低於1.0的國家。**目前更是已降至0.81。另外像新加坡以及我國香港、台灣地區,也都於2020年前後,人口出現負增長。
如果我們再把視野放大到全球,從1950年到2021年,雖然世界人口從25億增長到了79億,但總和生育率卻從4.86下降到2.32,已經逼近2.1的生育更替水平線了。説不定在我們有生之年,就能看到全世界人口迎來拐點,出現負增長的那一天。
相較其他國家,中國的人口問題呈現兩大特點:
第一是年人口增量的下降速度太快。
雖然過去十年,堪稱中國人口政策大調整的十年,先後經歷了放開單獨二孩(2013年)、全面二孩(2016年)、以及鼓勵三孩(2021年)等多輪政策利好刺激,但年人口增量卻從2012年時的1006萬人,一路下滑至2021年的48萬。
與之相比,就連日本人口增量的下降速度,都稱得上是和緩平穩。從每年增長100萬以上,掉到50萬以下,日本花了40年;而從50萬到負增長,又花了30年。其中,人口出生數方面,日本從1974年到2015年,出生人口減少了50%。而中國2021年的人口出生數比5年前,即全面放開二胎的2016年,就減少了40%。
目前,中國的總和生育率已跌至1.15,不僅遠遠低於2.1的更替線和1.5的警戒線,甚至比嚴重少子老齡化的日本(1.3)還低不少,僅高於韓國和新加坡(1.1)。
如此更短時間、更為劇烈的人口波動,帶來了中國人口的第二個問題:進入人口負增長階段的時間來得有點早。
我查了下,日本2011年人口出現負增長時,人均GDP已接近5萬美元了。韓國稍微少一點,但也有3.5萬美元。而中國才剛剛邁上一萬美元大關,妥妥的屬於“未富先老”。


可能有正在備戰研考國考,或是為找工作犯愁的朋友要説了,人少點不挺好嗎,至少不用像現在這樣捲了。甚至連某些“專家”都説了,減少人口總量有助於提升人均GDP。要是這樣想,那就太天真了。
事實上,人口的背後是經濟,而經濟作為一個複雜、精密的生態系統,其中任何一個環節、因素的改變,都會引發整個系統的震盪。過去三十年,中國經濟得以高速增長,一個重要的依靠因素就是“人口紅利”。
人口既決定生產端,也影響消費端。人口減少,意味着產出的減少和需求的下降,兩者相互影響,形成一個向下的螺旋。這也是為何,人口負增長的國家,普遍經濟發展速度緩慢、民眾就業艱難、社會內卷嚴重的原因。
更何況,由於人口負增長,並非各個年齡段同時負增長,主要是年輕人的減少。而年輕人是社會的主要勞動力。其數量的減少,必然導致社會勞動力的不足,很多工作可能就沒人做了。以後再想找個修水電的、做保潔的,價格肯定就更貴了。
同時,年輕人也是社會財富的主要創造者。年輕人的減少,意味着新增社會財富量的減少。加之前面提到的,我國屬於“未富先老”型,原有的社會財富積累本就不足,無法像歐美老牌發達國家那樣,靠吃老本來維持社會高福利。因此可以預見,隨着人口負增長時代的到來,未來絕大多數人的經濟利益都將受到影響,尤其是靠養老金度日的老年羣體。
事實上,這個情況已經發生了。典型的比如東三省,去年光它們仨,養老金缺口就已經超過1300億,要不是靠中央轉移撥付,當地很多老人能否按時足額拿到養老金,都成個問題。但中央的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而是從其他省的結餘中調劑過來的。但要是所有省份養老金都不夠發呢?
目前,我們國家養老金實行的是“現收現支”模式,即拿年輕人繳納的社保費來支付老年人的養老金。工作的年輕人少了,養老金要想繼續實現收支平衡,那就只能延長工作年限,推遲退休時間,讓交的人更多,交的時間更長,而領的人更少,領的時間更短了。
你看隔壁日本,退休年齡已經延長到70歲了,最近更是在提倡“無退休社會”,也就是隻要你還有口氣,搬磚添瓦永不息,就問狠不狠?未來中國退休年齡會延遲到幾歲?政府沒有公佈,我們也不好亂猜,但像現在女50、男60退休的好日子,80後、90後肯定是享受不到了。
這時候,你還會覺得人少點,是好事嗎?

近日,經國務院同意,國家衞生健康委、國家發展改革委等17部門印發《關於進一步完善和落實積極生育支持措施的指導意見》,要求加快建立積極生育支持政策體系,為推動實現適度生育水平、促進人口長期均衡發展提供有力支撐。
8月12日,浙江發佈《關於生育政策促進人口長期均衡發展的實施意見》,提到“到2025年,羣眾生育、養育、教育成本顯著降低”,“出生人口中三孩佔比得到提高,總和生育率和自然增長率平穩回升”。
浙江其實並不是第一個這樣做的省份。光今年以來,就有北京、廣東、湖南等十來個省份,出台了鼓勵生育的政策文件。隨着“多生多育”成為新時代人口政策的主基調,很多老一輩從沒享受過的福利,正在一一落到年輕人頭上。比如,生娃就有錢拿。
我們父母這一輩,很多人想生卻不敢生,一個重要的原因是怕生多了被罰錢。而現在,不但不罰錢了,還發錢。發多少呢?
像第一個推出“育兒補貼金”的四川攀枝花,生育二孩、三孩的家庭,每月可領到500塊補貼,直到小孩子滿3歲。而甘肅臨澤,儘管經濟不怎麼發達,但在鼓勵生育方面卻毫不含糊。你攀枝花不是一個月500嘛,我這裏直接三孩一年一萬。結果消息還沒下熱搜,財大氣粗的温州龍灣又將標準提高到每月一千,一年下來就是一萬二。
可能有人要説了,這點錢哪夠啊?你知道現在養個娃有多貴、多麻煩嗎?生出來要人帶吧,帶要請阿姨吧;到了上學年紀,要買學區房吧;上了學,又要報這個班那個班吧……別急,這些,政策制定者都想到了,甚至連怎麼生都為你想好了。
現在不是很多人因為工作忙、身體差,生不出孩子嗎?北京已經將16項輔助生殖技術項目納入醫保甲類報銷範圍了,這可比電線杆上專治不孕不育的小廣告靠譜多了。
至於生出來後,沒時間帶,也不用擔心。武漢等地已經在探索公益託管了。今年全國兩會上,有政協委員更是建議,在全國範圍內開展托幼一體化改革。也就是説,以後社區、幼兒園甚至大一些的企業單位,都會參與進來幫忙一起帶娃。每天上班前,爸媽只需要將小孩放到社區興辦的嬰幼兒照看點,自有專人照料。
到了上學年紀,困擾我們這代人的學區房是早就沒了,甚至不買房都不要緊,因為已經租售同權了,不管這房是你買的,還是租的,你的娃都可以就近入學。至於説放了學後花大價錢去教輔機構繼續雞娃?我勸你省省心吧,這兩年課外班的治理整頓成果,都看到了吧,以後就算你想上,機構也不敢收啊。
平心而論,日韓等國鼓勵生育的措施,中國正在有樣學樣,認真抄作業。但經驗告訴我們,總和生育率一旦跌破警戒線,想要回升是很難的。受此影響,許多行業都面臨大洗牌,不過在某些領域,機遇似乎也正在顯現。


最近流行一句話,“一切不利於生娃的行業,都危險了”。哪些是不利於生娃的行業呢?房地產顯然算一個,另一個比較明顯的,則是教培市場。去年以來,政府重拳打擊課外教培市場,逼得新東方轉型做起了電商,因而也引發不小爭議。但事實上,從日本的經驗來看,隨着人口減少,課外教輔市場即便政府不打擊,也必然逐漸萎縮。
日本的課外培訓,當地稱之為“補充教育”,主要包括學習塾和函授課程兩種形態。其中上市公司Benesse壟斷了函授課程接近90%的市場份額。自2010年開始(幾乎與日本人口出現負增長同步),Benesse國內教育收入的增長基本停滯。在招生人數方面,2004~2013年期間,僅小學函授課程呈上升趨勢,學前、初中、高中函授課程均下滑;2013年以後,四個階段課程的招生人數加速下滑。
這種情況,未來也一定會出現在中國市場。所以對國內的教培企業來説,轉型是必然的,早轉比晚轉好。
跟教培市場不同,有些領域雖然也受人口減少的衝擊,但危中有機,比如母嬰。一方面,新生人口的逐年減少,必然導致母嬰消費市場的萎縮;但另一方面,人均育兒支出的上漲,又正在衍生出更多的細分市場空間。比如吸奶器、輔食機等新興母嬰家電問世,就連晾曬奶瓶,如今都有專用的除菌晾曬架了。甚至在同一個品類內部,低端與高端的分化也正在出現。
以奶粉為例,2016~2018年,全國大眾奶粉的銷售佔比逐漸下滑,而高端和超高端奶粉的佔比卻在上升。預計到2025年,超高端奶粉的銷售佔比將達到70%以上。可見,消費者多元化、高端化的需求迭代,正在部分抵消新生兒下降帶來的影響,也為品牌企業提供了新的輾轉騰挪空間。
類似的情況也發生在保險行業。人口的下降意味着客户總量在減少,但同時,隨着老齡化程度的不斷加深,健康保險、商業養老保險的市場潛力正在進一步擴大。事實上,不僅是養老保險,整個養老產業未來都是最被看好的“朝陽產業”。
數據顯示,2019年中國養老產業市場規模為6萬億元,同比增長30.2%;2020年上漲至7.7萬億元,同比又增長了28.1%。預計到2030年,全國養老產業市場將達到13萬億元。
伴隨市場規模的擴大,相關企業數量也呈現井噴式增長。根據《2021年中國養老產業市場前景及投資研究報告》,近10年養老相關企業註冊量逐年攀升,2010-2013年年均註冊量為4035家,2019年上升至3.8萬家,較10年前增長了151%。“銀髮經濟”正在成為各方競相挖掘的新機遇。
但需要提醒的是,“銀髮經濟”存續的一個前提是,銀髮者年輕時有積蓄,國家福利可持續,這樣老了才能消費。就像日本昭和世代,年輕時趕上了經濟騰飛,自身多有儲蓄,退休後又能領到豐厚的養老金,養老消費自然旺盛。但到了平成時代,年輕人遭遇“失去的三十年”,老了後養老金又變相縮水,以至於很多人不得不啃老,或者七老八十歲還在打工。這樣的老年人,“銀髮經濟”是不存在的。
所以,當我們在討論“銀髮經濟”時,其實仍然是在討論年輕人。如何在人口負增長時代,繼續讓年輕人有工作,能賺到錢,才是問題的關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