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教材的問題根源在哪_風聞
戴雨潇-自由撰稿人-观察者专栏作者 思想与文明观察者2022-08-25 02:15
有關部門經過3個多月的調查,最終得出結論教材插圖存在「不美觀向上」「不嚴肅規範」「不細緻準確」三方面問題,問責了人教社的27人,對吳勇等罪魁禍首的處置是「不再聘請」。
平心而論,這個處罰相當輕。問題教材中男孩裸露性器、女孩走光、有的角色穿着星條旗服飾、開着美國飛機、還有紋身,背景裏還出現中國國旗倒掛等令人匪夷所思的情景。這並非是否美觀規範細緻的問題,分明是插圖的創作者有意識地用錯誤的價值觀引導我們的下一代。
數學教材的問題絕非個案。插圖事件東窗事發後,陸續有羣眾質疑其他多版教材在插圖、文字、篇目選擇等方面存在問題。6月初,眼見毒教材引發的火越燒越旺,教育部統編中小學語文教科書總主編、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温儒敏趕忙發了一篇微博作「澄清」。
温教授先是用「現代主義風尚」為吳勇的插圖洗地,只稱其「違逆大眾審美」,不認同有「反華陰謀」,警告網友「不要上綱上線」。接下來他開始指責質疑語文教材的人「別有用心」,聲稱「選課文層層把關」,「二三十輪審查,不可能一個人説了算」,「主編與分冊主編人選由教育部和有關部門從全國遴選」,把責任推給了其他人和國家。最後擺出了知識架子,號召教材的編寫者要「頭腦清醒,不被網絡戾氣所裹挾」。
既然温教授如此大言不慚,那我就來做一做他口中「別有用心」的人,質疑一下他負責的人教版語文教材。我個人印象最深的是小學時候學過的兩篇語文課文。第一篇是《華盛頓砍倒櫻桃樹》,講美國第一任總統華盛頓在幼年時砍倒了家裏的一棵櫻桃樹,主動向父親承認錯誤,最後父親不僅沒有懲罰華盛頓還誇獎他是個誠實的好孩子。
實際上這個故事完全是杜撰的。這則逸事最早的來源是美國牧師和書商梅森·洛克·威姆斯。1799年華盛頓死後,當時的美國人非常迫切地想要更多地瞭解他們的建國者。威姆斯抓住了這個商機,在一年後創作了《喬治 · 華盛頓的一生》(The Life of George Washington),書中加入了大量關於華盛頓的八卦和傳聞。

即便如此,他在這本書的第一版中也沒有寫砍櫻桃樹的故事。直到1806年,威姆斯在這本書的第5版中才加入了關於櫻桃樹的故事和其他小華盛頓和他父親相處的細節。由於這些童年華盛頓的故事此前無人知曉,威姆斯版的華盛頓傳很快暢銷全國。
威姆斯在書中聲稱砍倒櫻桃樹的故事是從「一位年長的女士、華盛頓的遠房表/堂親」那裏聽來的,這是一個不具名的不可靠來源。除了威姆斯的傳記以外再也沒有任何其他來源可以證明這個故事確實發生過。
幾十年後,陸續有學者開始質疑這些故事的真實性。1889年,美國歷史學家亨利·卡伯特·洛奇在著作中指出威姆斯所寫的櫻桃樹的故事和其他華盛頓的童年軼事「無可救藥且荒謬可笑的虛假」。如今華盛頓故居碼頭農場和弗農山莊官方均明確表示櫻桃樹的故事是威姆斯捏造出來的。一個教人誠實守信的故事,本身竟然是編造出來的,這確實非常諷刺。

第二篇是《愛迪生救媽媽》。大意是説在美國發明家愛迪生7歲的時候媽媽得了急性闌尾炎,時間緊迫,醫生需要馬上在家做手術。由於房間裏光線太暗,小愛迪生想到了用鏡子聚光的辦法幫助醫生做手術,最終媽媽因此得救。

這個故事也是虛構的。在1854年愛迪生7歲的時候,美國根本就沒有闌尾炎手術(直到1889年醫學界才發現可以用闌尾切除術治療闌尾炎)。愛迪生救媽媽的情節最早來自1940年的一部美國電影《小湯姆愛迪生》(Young Tom Edison)。

在美國,沒有任何正經的歷史學者把「愛迪生救媽媽」的情節當真,也沒有任何美國教科書收錄此事。但是到了大洋彼岸,中國人編寫的教材竟然堂而皇之地把這個故事灌輸給了千千萬萬的小學生,實在令人憤慨。
其實早在2009年前就有幾名語文老師質疑小學課本不應該收錄這個假故事,問題拖了十幾年都沒有得到解決。當時温儒敏對此的答覆是:「《愛迪生救媽媽》這篇小故事並非『杜撰』,而是有來路的」。然後他介紹「來路」竟然就是那部美國電影。温總編認為:「小故事屬於文學作品,即使有一定的想象和虛構,也是可以容許的。」

温儒敏的這一看法非常偏頗。我國著名教育學家陶行知曾説:教師的職務是「千教萬教,教人求真」。教育的根本在於教真本領、養真道德、追求真理。如果一個人連最基本的「求真務實」都做不到,這個人根本不配為人師表,也不適合去擔任教材主編。
中國歷史中難道沒有教導人們誠實守信的故事嗎?《韓非子》述曾子殺彘不欺其子、《史記》載季布一諾勝千金、《隋書》中有皇甫績守信求責。中國歷史中難道沒有少年俊傑嗎?戰國時期齊國孟嘗君以語啓父、秦國甘羅十二歲使趙、近代革命烈士劉文學智鬥前地主王榮學。然而對於温儒敏來説,美國無良書商和好萊塢編劇杜撰的傳説也比中華民族的歷史經驗和智慧結晶更值得收錄。
更可怕的是,温儒敏不是一個人在戰鬥。前些年教育部辦公廳副主任王旭明以「和現在的形勢總體不合」為由刪去抗美援朝報告文學《誰是最可愛的人》;屢次侮辱開國者的袁騰飛可以擔任人教社高中歷史教材編寫人員;人教社中學語文教材主編温立三公然辱罵中華民族是「一個毫無希望的垃圾民族」、美化侵略者和殖民者是「文明的播種者」。這些層出不窮的亂象反映出我國的文化界和教育界早已出現系統性的意識形態塌方。

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往近了説是自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以來,國內有一股勢力在有意識地以「解放思想」之名,行自我殖民之實。他們潛伏在學術界、教育口甚至宣傳口,藉助媒體和教材系統性地顛倒是非,一方面歪曲國史、黨史、軍史,污衊詆譭國家的領袖、英雄人物,動搖人民羣眾對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的認同,另一方面推銷西方所謂的「普世價值」,美化西方的政治、文化甚至是殖民歷史,進而為現實中的西方霸權主義尋找合理性。
更深層次的挖掘這些逆向民族主義思想的源頭,則可以追溯到上世紀初全盤西化的文化思潮。當時知識界的弄潮兒胡適宣稱:「我們必須承認我們自己百事不如人,不但物質機械上不如人,不但政治制度不如人,並且道德不如人,知識不如人,文學不如人,音樂不如人,藝術不如人,身體不如人。」陳獨秀説:「一切都應該採用西洋的新法子,不必拿什麼國粹,什麼國情的鬼話來搗亂。」錢玄同等少數極端人士甚至主張「欲廢禮學,不得不廢漢字」「漢字不滅,中國必亡」。
前人由於歷史侷限,得出錯誤的結論也許還情有可原。但今天的中國早已不再是當年的「東亞病夫」,我們的很多當代「知識分子」卻仍然維持着一種二十世紀初對西方「自我殖民」的姿態乖乖地跪着,對西方販賣的一切趨之若鶩。他們的信仰可以用「兩個凡是」概括——凡是西方有而我們沒有的,都是文明,要拿來;凡是西方沒有而我們有的,都是劣根,要摒棄。
我想現在是時候在知識界開展一場「文化去殖民化運動」了。這麼講不是説我們要故步自封、重新「閉關鎖國」,而是在一如既往地積極學習吸收世界先進思想和科技創新的前提條件下,信任和尊重我們自身的文明;正視中國幾千年的歷史、文教和政治傳統;以及去除唯西方中心主義的偽歷史學、偽政治學、偽社會學、偽人類學等的惡劣影響。
「吾人只知帝國主義者之行為乃武力侵略,抑知其有強有力之學説為其背景耶。」100多年前中國文學家梅光迪的這段話如今依然振聾發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