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面對面》專訪陳熠之:跟在大象身後的日子_風聞
解读中国工作室-解读中国工作室官方账号-为世界提供感知中国的别样视角2022-08-30 16:34
**編者按:**紀錄片《與象同行》由國新辦對外推廣局指導,中國外文局國際傳播發展中心解讀中國工作室與騰訊可持續社會價值事業部共同出品,節目將於8月27日本週六22:00在鳳凰衞視播出。《名人面對面》欄目近日專訪了該片導演陳熠之,現節選部分專訪內容,以饗讀者。對話 · 陳熠之名人面對面 ,贊 107 △《名人面對面》欄目專訪陳熠之(上集)
**以下為採訪摘要****她和團隊深入亞洲象棲息地,**近距離紀錄大象家族的遷移故事
△紀錄片《與象同行》導演 陳熠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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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話 陳熠之
2019年是西雙版納有記錄以來最乾旱的一年。高度依水而居的亞洲象們,面對氣候變化,只得把目光投向遠方,探索新的棲息地。
△紀錄片《與象同行》海報
名人面對面 ,贊 102 △《名人面對面》欄目專訪陳熠之(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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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話 陳熠之
**陳熠之跟拍的短鼻家族,是西雙版納幾個出走大象家族中,選擇北上探索的一家。他們從2020年3月離開棲息地野象谷,一路北上、西行、南下,長達17個月的冒險之旅,成就了一場全球追象熱潮。這也是中國野生亞洲象有紀錄以來,距離最長的一次遷移。****田川:**你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大象是在什麼地方?**陳熠之:**應該是去年8月,接到這個任務,我們可以正式拍攝的時候。在大風埡口,當時因為消防隊把象羣跟丟了,監測員、飛手都不知道象的具體方位在哪兒,我們就坐着消防員的車跟他們一起上山找象。其實還挺恐怖的,上到山頂的時候感覺很慌,四周都是大霧,能見度不到三五十米。兩邊都是森林,看不清楚,你也不知道森林有多深。一路上去,到了一個地方所有車就都停下了,説象就在前面的林子裏,我們就坐在車裏等。**田川:**你們怎麼知道大象就在前面的林子裏?**陳熠之:**隊伍裏有過去經常在西雙版納監測象羣的專家,他們的經驗很豐富,可以通過大象糞便的温度、新鮮程度判斷大象距離這裏有多遠,是剛來,還是已經離開一段時間了。當時是我們的司機先看到大象,他説看到沒?我跟攝像師坐在後排,我就問哪兒呢?突然兩頭母象就從霧裏出來了,非常高,它們還夾着兩頭小象。我説這不就是遷移路上剛出生的兩頭新象嗎,我怎麼第一眼就見到它們了。但是為了安全,隊伍裏的專業人員就喊了一聲,大象反應很迅速,兩頭母象夾着小象一個急轉彎就跑回霧裏了。
△紀錄片《與象同行》幕後花絮
**陳熠之:**那個畫面讓我很震撼,我覺得那麼高的象如果真衝過來,可能一腳就把車踩癟了。**田川:**大象有多高?**陳熠之:**因為是成年的母象了,我覺得應該有三米,然後它們護送的是家族中最金貴的兩頭小象。“
對話 陳熠之
危險,與等待,是拍攝野生動物的工作常態。但更重要的,是具備和野生動物打交道,以及野外生存的專業知識。在出發拍攝前,陳熠之和團隊需要花大量時間向科學家瞭解亞洲象的行為邏輯,並設計多種拍攝方案,以便能高效、安全地抓拍到短鼻家族的行蹤。
△紀錄片《與象同行》劇照**田川:**跟着象羣的過程中,你們距離象羣多遠?用什麼方式去記錄呢?**陳熠之:**大部分時候我們都是跟着現場的工作人員,尤其是跟着現場無人機監測團隊,他們在哪兒,我們就去哪兒。監測團隊一般會和象羣隔一個山頭,保持一到兩公里的安全距離,而且能保證無人機準確定位到它們。我們會根據象到達的地方,找一些可以讓我們架設地面機位的高點,用長焦拍攝更近的畫面,但這是隨機的。有一次我們在天台上拍大象進一個燒烤城。我們在陽台上,肉眼就能看到山坡上的象羣在那兒走。但這種情況是很少見的,只有在象跑到離村子很近的地方,才有機會看到。反正當時整個指揮部就是跟着這羣象,它們挪地兒了,走了一個長途,我們所有人就回賓館打包東西,開車到下一個點。最終在一個地方駐紮三四天還是一個星期,完全取決於這羣象要在這兒待多久。“
對話 陳熠之
**把亞洲象作為拍攝對象,絕對是一場應對未知的挑戰。亞洲象是亞洲現存最大的陸生動物,成年亞洲象身高約3米,身長5到6米,體重可達3到5噸。這樣一個龐然大物,究竟該如何讓觀眾感受到它的巨大;微型相機怎麼架設才不會被大象一腳踩爛;還有如何近距離拍到大象,並保留安全可逃生的空間,以及突如其來的陷車、爆胎等等問題,都是陳熠之在拍攝現場要時刻決斷的。****陳熠之:**拍攝野生象羣的不確定性太高了,我們沒法到一線架設機位。像我們之前佈置紅外相機的時候,佈置完等大象來了看到你的相機,它可能會把相機拆了玩,扔,甚至會踩。我們很多紅外相機就是這樣陣亡的,儲存卡都踩到沒法恢復的地步。拍攝野生亞洲象其實是蠻危險的過程,它們的感官非常敏鋭。象的腳蹼可以感知地面傳導過來的遠處的信息,鼻子也很靈敏,可以探測到各種,超出人類感知範圍的東西。所以它們很容易被它們認為是陌生的東西驚嚇到。我們也希望在拍攝中儘量做到,既不要打擾它們的生活,又能有機會讓觀眾近距離觀察它們是怎麼生活的。
△紅外相機被大象踩壞
對自然要有所敬畏,人和動物需要保持距離“
對話 陳熠之
**在成為獨立紀錄片導演之前,陳熠之是電視台的主編。2016年她辭職成立紀錄片工作室,專門做野生動物題材的拍攝創作。在看到關於亞洲象北上的新聞後,陳熠之和團隊前往雲南,先後跨越了雲南省四個州市對亞洲象進行了跟蹤拍攝。****田川:**拍攝這部紀錄片之前,你希望傳遞給觀眾什麼信息?**陳熠之:**我之前看到很多新聞報道只説大象可愛,我就很着急。我害怕大家看到這個信息點後,如果下次去雲南遇到野象,會覺得象是朋友,就衝上去了,這是我很不希望發生的事情。如何讓公眾願意去保護,去關心一個物種,我覺得首先是要讓大家瞭解它們的性格,瞭解它們的生活和情感。這樣你就會跟它建立起情感上的共鳴,才會想去關心它今天或明天是怎麼樣的。所以我感覺自己其實有一點點使命感,不管是我來拍還是其他人來拍,需要有這樣一個片子讓大眾從更深入的視角,瞭解這個生物是怎樣的,我們應該怎麼跟它們相處。
△紀錄片《與象同行》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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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話 陳熠之
亞洲象成年後,每天要吃數百斤的食物。它們的精力更是好得出奇,平均每天只需要睡兩三個小時,還特別喜歡走夜路。這也迫使負責監測亞洲象的消防員們,必須對它們24小時不間斷追蹤。在路上尋覓新家的這一年,短鼻家族免不了要走近人類的生活。2021年5月,它們來到玉溪市峨山縣,這是短鼻家族第一次穿越人類城市。
△紀錄片《與象同行》劇照
**陳熠之:**它們經過峨山的部分,片子裏沒有過多展開,因為我們沒有獲得那麼充分的影像素材。但是我們通過現場工作人員瞭解到,當時這羣象派了三波偵查象來勘探如何通過峨山縣城。派了第一波過去,回去了,沒走,還停在原地,然後又派了兩頭過去,最後派了三頭過去。等最後這三頭返回後,這羣象才一塊兒出發。它們走的其實是峨山縣城兩個山中間最短的距離。它們認為那是能最迅速穿過縣城的路線。所以大象其實是很有組織,很有謀劃的物種。“
對話 陳熠之
**大象旅行觀光團的到訪,讓“人象共處”這一課題,來了一次實地演練。****田川:**幾頭象全都掉進水坑,掙扎翻滾了很久,那個畫面是怎麼捕捉到的?**陳熠之:**畫面其實是雲南森林消防的隊員拍攝到的。當時有四頭象在夜裏下水,也不知道誰先下去的。因為成年象比較高,在深水裏它還可以待住,但小象下到裏面可能就爬不出來了。最後這四頭象已經在水塘裏折騰了一晚上了。**田川:**感覺象當時真的很恐慌,在水塘裏不停翻滾,而且小象好像奄奄一息了的感覺,為什麼不選擇人為介入呢?**陳熠之:**當時半夜四五點,消防隊、林草部門的人聽到有小象落水,所有人就都去現場了。其實那時候挖掘機已經安排在四周了,大家就看它們能不能自救。如果不行,可能就要人工干預幫它們把通道挖出來。但是象作為一個集體,尤其是在發生危險的情況下,它們都是高度緊張的,人是不能輕易插手的。它會把你當成威脅,甚至來攻擊你。所以一直到那天早上,母象把小象托出來後,是小象跑到山上通知同伴,把其他象帶到了水塘。最後是兩頭公象下到水塘裏,把水塘生生頂開一個缺口,讓後面的母象可以爬出來。所以這個過程是象的集體協作,是它們自我逃生的生存意志。
△紀錄片《與象同行》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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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話 陳熠之
翻山越嶺跟拍短鼻家族,對於陳熠之和團隊來説,費人,費車,更費攝像機。它們多次佈置的紅外攝像機,都被大象玩兒壞了。為了能近距離捕捉畫面,且防止攝像機被大象踩爛,它們專門設計定做了防護鐵籠。短鼻家族過元江大橋,陳熠之團隊的鐵籠相機派上了用場。大象們一路北上,從西雙版納到昆明,城市越來越多,人口越來越密集。越往北走,它們越難找到理想的棲息地。此時如何引導短鼻家族南返回家,並安全通過水勢洶湧的元江,是科學家和相關部門的難題,也是陳熠之記錄的重要時刻。
△紀錄片《與象同行》幕後紀錄
**陳熠之:**象羣能不能過元江大橋,其實大家都沒把握。科學家和專家為了讓它們過橋,提前一兩週就去部署,做了很多預案。他們甚至覺得如果象羣不過橋,可能就會滯留在玉溪,那玉溪政府就必須花很多人力物力去保障人、象的安全。另外當時是雨季,河流很急,如果象羣要下到河灘過河,那對小象來説,其實很危險。但是大家也去找了一些可能可以過的河灘,以備象羣必須過河的時候可以做一些引導。“
對話 陳熠之
正值雨季,水勢湍急,直接渡河對於帶着幼崽的短鼻家族來説,挑戰巨大。在多部門配合下,大家嘗試通過定點投食、車輛封堵等方式,引導象家族過橋。
△紀錄片《與象同行》劇照
**陳熠之:**我覺得這是我們嘗試跟生物,跟自然界溝通的過程。是我們學習如何感知它們的情緒,感知它們生存規律的過程。**田川:**要提前佈置紅外相機來拍攝這個過程嗎?**陳熠之:**會。元江大橋不是這羣大象過的唯一的一座橋,有時候你不知道它是從橋洞下面走還是從橋上走,所以我們沒少放紅外觸發。**田川:**一般會放多少個點?**陳熠之:**每次都得放兩三個點去碰運氣。而且都放得很突然,因為你不知道大象會去哪兒,指揮部也不會通知我們,我們也不知道地形是怎樣的。經常是大象馬上要出現,即將封路的時候,我們趕緊衝過去布紅外相機。因為我們團隊裏有經常跟野生動物打交道的人,他們會揣測大象的判斷,我們用經驗判斷它們可能會走水多一點的地方,還是石灘多一點的地方。**田川:**這也太難了吧,有無數種可能性。**陳熠之:**拍攝野生動物的常態就是未知。有時你蹲守一個禮拜它就不來,不來你也沒辦法。“
對話 陳熠之
最終短鼻家族成功安全渡河,重返了棲息地。就此,這羣大象長達17個月的北上南歸探索之旅,告一段落。這一年多的時間裏,為了保證沿途人和象的安全,國家共投入保障隊伍2.5萬人次,應急車輛1.5萬輛,疏散羣眾15萬人,沿途定存理賠500多萬元。
△紀錄片《與象同行》劇照
**田川:**看到它們重返棲息地的時候你什麼感覺?**陳熠之:**應該是替大家鬆了一口氣吧,因為真的很難得一羣野象穿越了那麼多城市,和人類有了那麼多的交集,但是沒有一起人象衝突事件發生。我覺得對象,對人來説,都是幸運的。**田川:**拍攝《與象同行》對你有什麼改變嗎?**陳熠之:**我覺得亞洲象用它巨大的反差,它情感的細膩以及龐大的軀體,讓我更加堅定我要對自然有所敬畏。敬畏是一個主動性很強的詞,是你選擇你要有所節制,有所剋制。我覺得人和動物確實需要保持距離,去出讓、去平衡我們跟其他生物的空間爭奪。“
對話 陳熠之
如今距離亞洲象回到棲息地,正好一年。今年的8月12日,世界大象日這天,陳熠之和團隊製作的紀錄片《與象同行》正式首映。在8月27日,本週六晚10點,《與象同行》將在鳳凰衞視上線播出。在因為疫情無法自由行走於世界的日子裏,大象“旅行”的故事,格外治癒。但鏡頭背後,人和野生動物如何共處,野生動物棲息地碎片化的趨勢,也是人類亟待解決的課題。(部分圖片來自網絡)
製片人:張燕
編導:伊帆
編輯: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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