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支成立一年多的樂隊,為什麼底褲穿窿也要巡演?_風聞
哎呀音乐-哎呀音乐官方账号-一直想学习一门乐器,却不知从何开始?来!我教你呀2022-08-31 10:58
巡演,是傳播音樂的最好方式。
對於一支獨立樂隊來説,巡演意味着在不同的城市體驗音樂與生活,也充滿了無數的機遇和挑戰。
但在 2022 年,巡演還面臨着更大的風險——
陰晴不定的疫情、説變就變的防疫政策,演出延期和取消成了常態。一個密接者就能叫停一場大型音樂節,連夜上演一場驚心動魄的隔離大逃亡。
儘管如此,來自廣州的 No Parking 私人車庫樂隊依然選擇逆流而上:面臨着風雲莫測的演出市場,這支成立一年多、只出了一首 Demo 和兩首正式單曲的新樂隊,卻毅然踏上巡演的旅途。
巡演還沒開始的時候,樂隊就碰上了不少麻煩:前兩站北京和石家莊都因為疫情原因被迫取消;長沙站也因為疫情緊急更換了場地;而後,他們在三座城市預訂的酒店接連被徵用為集中隔離點,不得不重新選擇棲息的住所……
不過現在,私人車庫的巡演終於啓程,洛陽和鄭州兩座城市也順利落下了帷幕。藉此機會,我們也和私人車庫聊了聊他們的音樂和創作,以及為什麼底褲穿窿也要展開這趟巡演。
就是要做爽一點的音樂 在廣州珠江河的的兩岸,坐落着兩個歷史悠久的老城區——「河北」越秀區和「河南」海珠區。雖然是老城區,但這裏仍然人潮洶湧,有着熱鬧非凡的煙火氣。
連接珠江河兩岸的,是一座叫做海珠橋的大橋。每當夜幕低垂,就有人架起話筒、插上音箱,抱着吉他在這裏彈唱。星光和燈光倒影在水面,交織成舞台,形成一條獨特的風景線。
yds 和木下也是海珠橋上彈唱的常客。yds 回憶道:「我們最開始是網友,後來在海珠橋上賣唱時相遇。海珠橋上賣唱的有很多,會唱英倫搖滾的也只有我們,很美好的那一兩年。」
木下是異國人樂隊的主唱兼吉他手。起初,異國人是一支英倫搖滾風格的樂隊,後來也順應着國內吹起的「浪漫主義」風潮,嘗試做了一些 Dream Pop 風格的音樂。
**但回想起來,木下卻覺得這是他人生中最為後悔的決定之一。**作品當然足夠好,可在他看來,那些甜而膩的音樂講述的卻並不是屬於他的生活,而現在他終於開始厭倦。
對木下影響最大的音樂,除了英倫搖滾之外,還有千禧年一批車庫搖滾、後朋克復興浪潮中出現的樂隊——The Strokes、Arctic Monkeys、Franz Ferdiand、The Libertines……他重温着這些歌裏的粗糲美學,翻閲所有找得到的採訪和視頻,再一次迷上這些陪伴他年少時光的音樂。
yds 也同樣深受這些樂隊的影響,一直都想做「爽」一點的音樂,籌劃着在下半年做一支自己的樂隊。沒想到三月的一個下午,yds 就收到了木下傳來的組隊邀約,讓樂隊計劃直接提前了小半年。
在路過樓下車庫的時候,yds 看到了車庫前的黃色標識牌,印着「No Parking」,剛好與樂隊要做的車庫搖滾風格不謀而合,後來木下靈機一動,意譯出了樂隊的中文名——私人車庫。
組隊並不是臨時起意,而是早有準備。
木下找來了幾年前一起組過迷糊臉(The Face Haze)的隊友尾翼來打鼓,他同時還在音樂人夢盈的樂隊裏彈合成器。在廣告公司做設計的尾翼也毫無懸念地挑起樂隊總設計師的大梁,樂隊的物料和周邊都出自他手。
異國人樂隊的吉他手烯烯也和尾翼組過一小段時間的樂隊,把尾翼稱作「密契主義者」。尾翼熱衷於研究歌曲的卡點和氣口,追求豐富的節奏音符、密集的鼓點,也和隊友的創作保持着高度的契合。
作為鼓手的尾翼有着沉浸式的打鼓風格,也更接近密契主義的字面意思:「『密契』源自希臘語 myein,有『閉上』的意思,烯烯説我是『密契主義者』,也有可能是我打鼓時喜歡閉眼睛。」 隨後加入的是用貝斯驅動樂隊的馬車伕——啊武。他喜歡和別人不一樣,所以名字裏的「啊」是口字旁的「啊」,就連隊友都會把他的名字打錯。
啊武擔任過異國人的客座貝斯手,一次和木下一起演完音樂節之後趁着醉意上了頭,回去就把工作辭掉了。在啊武看來,平衡樂隊和工作的最好方式就是打破平衡,要麼就是兩者互相結合。而現在的他顯然處於後者——在樂器公司上班。
樂隊最初的第五位成員是「影子吉他手」望哥。所謂影子吉他手,就是哪裏有需要就去哪裏,來去自由。他有一句振聾發聵的至理名言——「設備終為廢鐵賣,搖滾一生終還債。」
在活動一段時間之後,望哥退出了樂隊,但他一直都是大家可靠的後盾。
後來一次機緣巧合,尾翼在好友小凃家吃飯時聊起樂隊正在招募吉他手的事情。已經很少關注國內音樂的小凃,在尾翼的現場安利下瞬間就喜歡上了私人車庫,於是便毛遂自薦,成為補全樂隊的最後一塊拼圖。
「加入樂隊可能是一種磁場或者理想與現實的碰撞吧,偶然中帶着些必然。」除了工作之外,小凃每天最享受的事情就是自己一個人在家練琴,長久的堅持和積累在冥冥之中也為他指引着方向。「我很榮幸加入私車,很喜悦人到中年還能保持自己的愛好,持續做自己喜歡的事。三分天註定,七分留在樂隊一起打拼吧。」
小凃還是哎呀音樂課程的資深用户。比起樂隊的其他幾位成員,小凃稍微年長一些,90 年代就自學吉他,但那個年代的資源也相當匱乏。他生活的小鎮在那時還沒有調音器。
「很長時間都在自我懷疑,不知道彈得對不對,因為根本沒調到標準音。」 而如今,線上的教學資源要豐富得多。以往只玩木吉他彈唱的小凃感受到電吉他的魅力,轉戰苦練電琴,期間哎呀音樂的課程也給予了他很多幫助。加入樂隊之後,他成為了創造聲感刺激的一員,和隊友一同在磨練中獲得提升,也有了更大的滿足感。
小凃也感受到這些年來國內音樂環境的變遷。從前的歌曲經過唱片公司的層層篩選才得以面世,大家很容易就能跟着大合唱;而現在人人都可以是音樂人,也造就了市場的多樣化與差異化。
「這沒有好與不好,只是跟以前不一樣了而已,差的作品相對更多地被聽到了,但好的作品依然有。」小凃談起他對當下音樂環境的見解:「其實不管是什麼風格,玩得好的都會得到大家的尊重。」 也正是在這樣的環境下,私人車庫這樣的樂隊才有了誕生的可能。
五個都很喜歡車庫搖滾和後朋克的人聚在一起,目標就是做爽一點的音樂。除了木下之外,剩餘的四位成員都是上班族,但他們還是堅持着發出自己不一樣的聲音。
正如樂隊的簡介裏所寫的那樣——消滅無聊主義,他們已經做好準備,用噪音去戲謔疲乏而無趣的生活了。
車庫後朋復興浪潮的追隨者 初聽私人車庫,也許你會覺得這支樂隊和國內典型的後朋克樂隊有很大的不同:他們沒有那麼精緻的製作,相比之下有着更加粗糙、甚至偏 Lo-fi 的質感。
如果打開維基百科,你會發現私人車庫最喜歡的幾支樂隊都有着 Garage Rock Revival、Post-Punk Rivival 的標籤。而私人車庫的曲風,也沿襲着這股 21 世紀初的車庫後朋復興浪潮。
**「後朋克復興跟原來的後朋克有一些不同,像 The Libertines、Arctic Monkeys 這些車庫搖滾樂隊在國外也會被分類到後朋克,國內聽眾可能不覺得他們是後朋克。」**yds 解釋着兩種風格的差異,不過他們並不在乎自己究竟會被歸到哪一類裏,只要聽歌就夠了。
樂隊的首支正式單曲《唯有一死》便展現着車庫與後朋的質地,鼓和貝斯率先衝出來,然後就是躁動的吉他樂句。歌曲的標題取自 2514 的和聲進行,搭配着分解和絃的彈奏方式,也不免讓人想起 The Strokes 的《Selfless》。
樂隊在廣州西村的一個倉庫裏錄製了這首歌,錄音時貝斯聲會震響鐵門,伴隨着燒開水聲,時不時會有火車轟隆隆地經過,都記錄在了這首歌裏。這些聲音在其他人看來或許只是雜音,但放在這首歌裏卻更能體現他們車庫搖滾的底色。
這首歌是 yds 在新冠元年的創作。
「我想在緊張的社會下,試圖尋求一種自我浪漫主義。」疫情之下人人自危,每個人都得隨時帶好匕首。副歌歌詞也從原本的「Everyone wanna kill me」變成了「每個人都為了利益」,看似削弱了原有的尖鋭,但從某種程度上來説卻更加鋒利。 作為樂隊的歌詞創作者,yds 的靈感來源於對生活的感知。
《戲劇》講述了他從自由職業者變成上班族之後的搖擺的心態,像是每天戴着面具去出演一個角色,和聲小調的吉他 riff 貫穿始終,讓戲劇的味道更加濃烈;而《Киев》則是他對於外部世界的觀察,展現着戰爭的可怕。
在歌詞之外,yds 在建隊初期也負責搭起歌曲的框架,做出一個大概的 Demo,再交給大家發展各自的部分;有時樂隊也會一起 Jam,但方向一定要明確。
不過最近,yds 更專注在歌詞的寫作上:「還是希望大家都能成為創作核心,都能發揮主觀能動性才是最好的。」
新歌《消亡春天》便是從鼓手尾翼寫的一段旋律發展而來。
尾翼分享道:「歌曲創作時的畫面是一個奔跑的女子,畫面穿過朋友、家人、戀人,因為這些都是束縛,就一直跑,她需要自由,一直跑到沒有力氣,以為自己跑了很遠,不過回頭看那些人都還在,所有人沒有注意她,路人也沒有注意她,街道依然喧囂。也是有一種春末回南天的那種窒息感,無論怎麼武裝自己,把自己關起來,潮氣依然是在滲透。」
yds 也對回南天的潮氣也深有感觸,隨後補完了這首歌的創作。
「隨着年齡的增長,我的身體開始出現一些小毛病,意志跟着春天的水氣消沉。窗外的大家在春天裏奔跑,歡聲笑語,而我自己待在一個小房間裏,面對長久以來的孤獨。」 比起在異國人時需要邊彈邊唱,作為吉他手的木下也終於能把揹帶放低,精簡了效果器的配置,一塊 Visual Sound 的 Jekyll & Hyde 過載失真效果器便足以製造極具侵略性的吉他 riff。而這也讓木下在寫歌上找到了不一樣的方向,啓發了他的個人項目「穆夏的卧室」。
在看過私人車庫的演出之後,有樂迷以為木下私下裏苦練了吉他,但其實他只是解鎖了更加純粹的樂手屬性:「如果説異國人是我作為一個主唱和詞曲作者的表達,那麼私人車庫就是我作為一個吉他手的自我實現。」
儘管私人車庫把自己划進車庫後朋復興的範圍裏,但你依然能聽到他們在音樂上豐富的變化性。
《So Tired》的前奏律動讓人想起 Arctic Monkeys 的《Crying Lightning》,隨後又充斥着多段急促的變速段落;講述男孩成長的《Silly Boy》也不乏優美的和聲,樂器之間有着十分美妙的配合。
作為 21 世紀的樂隊,私人車庫並不糾結於對電子元素的運用,能不能用好才最關鍵。樂隊的第一首 Demo《How Much I Love You, How I Wish You Loved Me》用電鼓製造出冷峻感,有些 Joy Division 的感覺;在尚未發表的作品《別管我》裏,也出現了合成器的聲音。
樂隊的公眾號「私人車庫的公共場所」也經常會上傳一些 Demo 和排練時的錄音。「有些不太適合我們目前的風格,但是又很好聽,丟掉也怪可惜的,放在正式的音樂平台也不太合適。」yds 説,「放公眾號剛好,一方面也有一定的私密性,一方面我們也需要跟聽眾交流的平台,能看到我們的另一面吧。」
雖然私人車庫目前累積的作品已經足夠去做一場專場演出,但對於錄音室作品,他們還是想要慢慢來,而這趟巡演也是審視挑選作品的過程,之後就投身到首張專輯的準備工作中去,也許在明年就可以和大家見面。
用最適合樂隊的方式製作音樂 在歌曲的錄音與製作方面,私人車庫也做着許多不同的嘗試。在排練室裏錄製了《唯有一死》之後,他們選擇在廣州的 RC 小洲錄音室錄製第二首正式單曲《撞牆》。
《撞牆》的靈感來自於濱口龍介的電影《駕駛我的車》,有着相似卻又不同的立意。yds 説:「那段時間生活出現了很多問題,但我都選擇視而不見,後來想明白了,撞就撞吧,我想選擇真誠和感性。」
這首歌也是樂隊和製作人 Melvin Wong 的第一次合作。Melvin 常年住在舊金山,給主流歌手做過編曲,也製作過獨立樂隊。他還有一支融合搖滾、電子和迷幻元素的個人樂隊 Royal As Purple,風格非常多元。
「Melvin 第一次聽我們的歌就能準確説出我們最喜歡的三個樂隊,品味和審美跟我們很契合,當時就覺得即使異地也一定要找他幫我們製作。」yds 回憶道。樂隊錄製這首歌曲的時候,Melvin 遠程和錄音師確認錄音的細節,當時舊金山還是凌晨四點。
這是私人車庫第一次嘗試在專業的錄音棚裏進行高質量的錄音,但最終他們得出的結論是樂隊現階段還並不適合這種錄音方式:「從經濟和技術方面,我們目前需要的只是一個可以錄音的地方,能一直反覆錄到最滿意就可以了。」 而實際上,因為操作上的失誤,《撞牆》的人聲部分最後還是在 yds 的家中重新錄製的,但是放在歌裏並無違和感,甚至更能突出這種粗糙的氣質。但只有各種各樣的嘗試,才知道什麼是最適合樂隊的方式。
為了更好地提升技術、打磨作品,私人車庫也籌措了自己的排練室。yds 説:「三月份我們在廈門跟髒手指一起演出之後,做排練室的念頭更強烈,一對比我們還有很大的技術進步空間。」六月份的時候,排練室終於初具規模,樂隊經常一排就是四五個小時,到了凌晨一兩點還泡在排練室裏。
「我們就是七五折租排練室都要花很多錢,所以才想能有一個自己的空間。自己做排練室主要考慮地理位置是不是方便,然後就是預算。」yds 分享着自己的經驗,「有了排練室之後,大家還是要把效率提升上來,不要排練五分鐘,聊天一小時。」
也許未來,這裏還會誕生更多私人車庫的作品,也很有可能包括他們的首張專輯。yds 説:「排練房錄音是符合我們預算和需求的最佳選擇,底褲穿窿了。」
底褲穿窿也要做這次巡演 在一年多的時間裏,私人車庫參與過十幾場大大小小的演出,也因為出色的現場表現力吸引了許多樂迷。早在去年,他們就想做一場「底褲穿窿」式的巡迴演出。
從今年二月份開始,私人車庫開始籌備這趟巡演。yds 聊起巡演的必要性:「一方面是想讓外地聽眾聽聽我們,另外一方面也可以磨練團隊。」 在之前,樂隊作為主辦方舉辦了和廁紙的聯合專場,這次巡演也由自己擔任主辦。雖然自己做演出很累,但樂隊也摸索到了一些宣傳推廣的方法,不斷積累着經驗。
作為一支全新並且還沒有發專輯的樂隊,私人車庫也做好了底褲虧穿的心理準備。巡演要走過並沒有觀眾基礎的七個城市,成本大概五萬左右,樂隊對於票房並無期待,保持着樂觀的心態:「來一個人就演,沒有人就當排練。」
yds 還和我們分享着這次巡演的特別之處:「我們會把一些早期作品重新編曲,當然新歌也寫了很多,也希望透過演出能有一個重新審視作品的機會。」
在音樂之外,樂隊也為巡演準備了不少周邊產品。尾翼從樂隊的「野生周邊」——隨處可見的「NO PARKING」標識牌發想,設計了一款擺件小夾子,變成放在書桌上也非常合適的大小。
此外,他們還自己手工印刷了樂隊 T 恤,製作過程也頗為用心:尾翼在網上學習了絲網印刷的流程,備足了各種材料和工具,但剛開始印的時候依然印壞了四五件衣服,中間還求救美院的朋友,最後才突破了技術難點,十分來之不易。
採用絲網印刷的這款 T 恤上印着能夠代表樂隊想法的話語,而另一款則有着獨特的印花圖案,是****根據他們第一首錄音室作品的工程文件界面設計而來的,可以説意義非凡。
尾翼闡釋着他的設計理念:「印花圖案款的 T 恤會比絲網印刷更精緻,圖案的內容尤為重要,我並不希望為了好看而好看,更希望做一些形而上的東西,也就是不能見山是山,就像 No Parking 不是禁止停車,而是私人車庫。」
樂隊成員們也紛紛推薦了巡演時的常備好物:編導出身的 yds 分享了口袋雲台相機 Osmo Pocket,雖然音質一般但還是能拍點有趣的素材;啊武特別提及了濕紙巾和治落枕跟頭疼用的布洛芬。
此外,他們還一致地在回答裏列除了「人」這個選項,這也的確是保證巡演照常進行下去最關鍵的因素了。最後,還是祝願他們能夠票房大賣,和底褲穿窿説拜拜~
後記: 今年六月份的時候,木下老師告訴我他的另一支樂隊私人車庫下半年將要開啓巡演,並且還會來到杭州,問我的樂隊深空要不要來做嘉賓,收到邀請的我簡直不要太開心。兩年前深空第一次演出就是擔任異國人樂隊的嘉賓,真的非常感謝木下老師的幫助。
這次我也很開心能採訪到私人車庫樂隊,也算是能盡到一點微不足道的力量。如果他們路過你所在的城市,不妨去感受一下來自現場最直接的力量,説不定你也會垂直入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