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能獲得5分鐘的快樂,包括58歲的黃大媽_風聞
显微故事-显微故事官方账号-大时代下,每一个小人物都不普通。2022-09-02 14:10
《脱口秀大會》第五季,終於在千呼萬喚中上線了。
從2017年《脱口秀大會》第一季開始,網絡上就開始流行起各種脱口秀段子:王建國的諧音梗,趙曉卉的“女工”生活,何廣智和徐志勝打造“脱口秀門童”IP……
用好笑、好玩的方式,年輕人們在用脱口秀表達那些生活上的迷茫和困擾,當苦悶變成段子,消極被鬨堂大笑消解,大家似乎就能收穫“繼續拼一把”的能量。
如今,越來越多來自各行各業的普通人也因這個節目開始接觸脱口秀,甚至嘗試也一起站上開放麥的舞台,講5分鐘的脱口秀。
今年的《脱口秀大會5》也能看到大量新面孔:58歲的黃大媽站上脱口秀舞台,為人生打開一扇新的窗;魔術師鄧男子在尋找在脱口秀和魔術的交集點,脊椎外科醫生曹鵬用搞笑方式普及脊柱健康知識……
本期顯微故事也採訪到了這羣脱口秀新鮮人,從他們的故事裏,我們能夠找到脱口秀爆紅全網的答案,也能發現“屬於每一個人快樂的5分鐘”到底是從何而來?
以下是關於他們的故事:
文 | 小北
編輯 | 卓然
當58歲大媽站上脱口秀舞台第一次上《脱口秀大會》的舞台,58歲的黃大媽穿了一身綠底碎花裙,走動時裙襬晃動,看起來就像是要去參加大媽的“經典”活動——廣場舞。
她一上場,就用這一點爆了一個梗:“我老公現在都不知道我在講脱口秀,他以為我在跳廣場舞。這次我來參加脱口秀大會,我跟他説,我要去廣場舞大會。”
全場轟然大笑。
此後的五分鐘,黃大媽爆梗不斷。她説起自己退休後去合唱團的事,一週六次排練,每次練一天,因為搞不動“996”退出了;
因為要去國外比賽,她説想去看看國外的老頭;
她説起自己上一次參加全國比賽,還是在1986年,打籃球拿了冠軍,獎勵出國遊,去蘇聯。
提到“1986年”,現場就炸了一次,那時大部分觀眾甚至都沒出生;提到“蘇聯”,現場又炸了一次,這個稱呼遙遠得像是從歷史裏走出來。
出人意料的經歷和黃大媽獨特的表達方式,共同交織起整段脱口秀密集的笑點,觀眾炸場,評委給出4燈,現場所有人都被這位大媽折服。
大家不知道的是,這篇稿子黃大媽磨了一年,從她第一次講開放麥,她就在努力去尋找年輕人的爆梗點和笑點,最終形成了這場現場很炸的表演。
黃大媽一直喜歡脱口秀,《脱口秀大會》播出後,她每季都追,在第三季時瞭解到原來長沙也有脱口秀俱樂部。
和大多數脱口秀演員們一樣,黃大媽看過幾次線下開放麥後覺得自己似乎也可以講,於是特意跑去毛遂自薦,往郵箱投了一篇稿子。
5分鐘的脱口秀,一般需要大概800字左右的稿子,黃大媽寫了2000多字,裏面完整介紹了她年輕時做“女流氓”的前因後果。故事是有趣的,但因為文字上的冗餘,既沒有笑點,又沒有梗,自然沒被選上。
黃大媽一直想上開放麥,之後再去看演出,就總是坐前面。
有時碰上主持人和前排觀眾互動,她總是參與,主持人發現她説話有趣,建議她來説開放麥,黃大媽這才説起之前“落選”的經歷。
俱樂部的人開始對她感興趣,找出了之前郵箱裏的稿件,和黃大媽一起討論結構。去除了稿件中的背景交代,擠出故事裏的水分後,黃大媽再次嘗試着上了一次開放麥。
她期待觀眾在特意設計的笑點給出反應,但沒想到,上台剛説了一個“1986年”,整個場子就炸了,黃大媽一愣,這是為什麼笑?“後來才知道現場沒一個人那時出生的。”
“她身上就是有那種勁兒。”長沙笑嘛脱口秀俱樂部的主理人偉大爺,在第一次看過黃大媽的表演後這樣評價。
獨特且豐富的經歷讓黃大媽的段子顯得與眾不同又格外有趣,而黃大媽也並不避諱在台上表現自己,在搞笑的同時,她會打開自己,表達自己的想法。
“我不喜歡純娛樂性的東西,也不喜歡純説教性的東西,脱口秀能把娛樂、表達自我,有時甚至還可以傳遞一些知識,就有趣多了,而且比較經得住品。”
更重要的是,58歲的黃大媽對人生看得通透,“人生就是一場大笑話,為什麼不説出來讓大家笑一笑。”
黃大媽説,她在線下講了一年的開放麥,上台前卻還是感到緊張,且因為錄製效果,她對觀眾和評委的反應感受得並不那麼真切,總是在拋出包袱後,尋思:“為什麼大家都不笑呢?”實際上場子已經炸了。
但那時她只能關注上台的這五分鐘,把整篇稿子講完,抬頭一看,四盞燈全亮了。
“我已經58歲了,講脱口秀其實就是因為覺得好玩、想講,所以功利心沒那麼強,但站上這個舞台,總還是希望可以做到最好。”
“《脱口秀大會》給了我這個機會。而脱口秀對我而言,更為重要的意義,其實是在我這個年紀,打開一扇窗,讓我看到外面嶄新的世界。”
或許是所呈現出來的關於對“年齡逆行”的表達足夠新鮮足夠年輕化,“黃大媽”這個名字,迅速引起了觀眾對其表演片段的助推傳播。
一種過去不曾想象的“大媽們竟然還可以這樣”,自此變為“原來大媽們真的還可以這樣!”
目前,騰訊視頻脱口秀大會官方視頻號發佈的黃大媽的表演卡段已經獲得了10萬+的點贊分享,視頻瀏覽量超1500萬。
出圈自此成必然,但她最後放棄了直接晉級,把機會留給了那些更年輕的孩子們,在她看來,玩夠就回家。
一位央視魔術師的自我超越脱口秀給人帶來的快樂正吸引越來越多的人進入這個行業嘗試。
在魔術領域,鄧男子的探索已經接近登頂。2015年,國際魔術協會在香港舉辦的“梅林獎”頒獎典禮上,鄧男子拿下了當年最具創意魔術師獎,成為內地第一位摘取該獎項的魔術師。今年,他又參加了央視春晚,表演魔術《迎春納福》。
在將近20年的魔術生涯裏,他幾乎嘗試過魔術領域的所有探索,包括大衞科波菲爾在內的世界頂級魔術資源都有接觸。
如今鄧男子感受到了在魔術領域上升的瓶頸,而魔術過程中本身已經存在、但未曾被業內人深度挖掘的語言技巧,又將他導向了脱口秀。
“魔術表演過程中,一直都會用到語言幽默的成分,只是我們魔術師從來沒有深入研究過”,鄧男子以前就愛看脱口秀,有時臨場會有一些梗爆發出來,效果意外的好。
今年上春晚時一位笑果編劇為鄧男子改善了文本,此後他們經常在一起討論脱口秀,也促使鄧男子決定學習脱口秀,嘗試和魔術結合。
這種結合在最初看起來非常有挑戰。
魔術是一個無邏輯的藝術形式,從這個小表演到另一個小表演之間,不用一定存在邏輯關係;但脱口秀卻有潛在的邏輯表達。
此外,魔術是離奇的,而脱口秀則要講一些生活中真實發生的事,當這兩者結合在一起時,語言的真實性對觀眾而言是存疑的,如何把握好其中的度,也需要好好打磨。
更為有挑戰的是,魔術和脱口秀有着完全不同的表演節奏。
脱口秀演出想讓一個梗響起來往往需要鋪墊4句話,而魔術則是用3個動作來達到這個效果,這使得兩種藝術形式很難同時同頻,需要一直嘗試、修改、斟酌、打磨。
以在《脱口秀大會》上表演的這場魔術脱口秀為例,鄧男子講了一個過安檢的故事,安檢員是他的粉絲,把他身上的道具全部翻了出來,但他一句話也説不出來——畫面一轉,他的嘴裏吐出了連貫的撲克牌。
那個場景,讓現場所有人眼前一亮。但對鄧男子來説,這裏的節奏異常難把握,在此之前,他脱口秀爆了兩個小梗,魔術什麼時候融進來、節奏怎麼把握,他琢磨了很久,一直到上台前一天晚上,他仍在修改。
兩種藝術形式的和諧統一,無疑是困難的,只能通過一次又一次的打磨來嘗試做得比原來更好。
在上《脱口秀大會》之前,鄧男子在長沙每天要趕2次開放麥,上台、表演、修改,不斷磨合和訓練自己融合魔術和脱口秀的技巧。
“對我最有幫助的,其實不是脱口秀大會的這5分鐘,而是之前台下一次又一次的嘗試。”
幾乎每一場,他都會修正自己的話和魔術的表演節奏。脱口秀裏有它特有的停頓,但魔術表演通常以效果為主,不大有停頓,鄧男子就會在一些沒有魔術效果、可以停頓的地方,加上一些脱口秀的技巧,比如call back,用一種系統、理論、學術的方式把他們結合在一起。
鄧男子也在這個過程中發現脱口秀語言簡潔的美感,“能用5個字表達的內容,絕不用6個字。”
在自我訓練時,他會用最簡短的方式去表達包袱,比如這次是8個字,看觀眾笑不笑;下次減字,繼續測試觀眾的反應,直到把字數縮到最短,卻依然能讓觀眾大笑,才算成了。
這是表演裏最耗時的一種訓練,因為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需要打磨,要一直迭代魔術效果和語言表達的組合——對一個成名已久的魔術表演藝術家來説,花這麼多時間來打磨效果,尤為不易,但鄧男子有他自己的堅持。
“我見過很多成名的演員吃名氣的附加值,但我不想別人每次介紹的時候,説一大串我過往的成就,我希望的是,我給你們表演一段,用效果征服你。”
鄧男子希望永遠把自己打回原點,然後去吸收新的東西,就像他現在學脱口秀,在脱口秀系統入門後,嘗試一步步地迭代,把魔術和脱口秀結合起來。
在《脱口秀大會》的舞台上,鄧男子一邊魔術揭秘,一邊拋梗,最後大家覺得魔術似乎沒什麼特殊後,他拖着氣球,拿着一張撲克牌,把撲克牌慢慢穿進了氣球裏。
全場振奮,評委那英因此拍了燈。魔術與脱口秀的結合,在那一瞬間,征服了觀眾,“這對我來説,就是有意義的。”
**“每個人都可以快樂5分鐘”**隨着《脱口秀大會》的火爆,越來越多的人瞭解、嘗試脱口秀,從脱口秀裏獲得自己的獨特體驗。
“《脱口秀大會》從某種意義上來説,開創了國內的脱口秀行業,讓這羣演員可以有演出上、有飯吃,讓脱口秀演員能成為一個真正的職業”,長沙脱口秀俱樂部的主理人偉大爺這樣説。
從《脱口秀大會》第一季到現在,偉大爺見證了國內脱口秀行業的整體發展。
偉大爺是陰差陽錯進入脱口秀行業的,《脱口秀大會》第一季時,導演組到長沙選人,沒遇到合適的人,反而在出租車上聽到了偉大爺的電台節目,於是再三邀請他來講脱口秀。
偉大爺最開始以為對方是騙子,聊了好幾次,決定去試試,這才發現了脱口秀的樂趣,於是一發不可收拾。
2017年,長沙沒有脱口秀俱樂部,偉大爺只能每次跑去廣州説開放麥,每次往返交通就得1000多元。為了省錢,他決定自己在長沙開一家脱口秀俱樂部。
“但當時大家完全不知道脱口秀是什麼,開頭很難,要場地沒場地,要演員沒演員”,當時長沙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脱口秀是什麼,偉大爺和朋友們去找書店和酒吧説脱口秀,沒人同意,最後,一個洗浴中心的人聯繫到他們,説,“你們來這兒説唄。”
偉大爺一去看,整個大堂裏全是捏腳的,前面有個小舞台,就是場地——原來對方以為他們是類似於花鼓戲、相聲一樣的形式。
偉大爺就和他解釋,“不是這樣,我們是單口喜劇,Stand-up comedy”。
對方一愣,“什麼目的?”
“那時候,光是和大家解釋什麼是單口喜劇,它和單口相聲有什麼不同,就有很大的挑戰。”
這種情況下,自然也沒有脱口秀演員來參與,只能偉大爺拉着朋友自己組了個表演團;觀眾也不知道什麼是脱口秀,他們很多時候都只能開免費場,或者只象徵性地收個2、3塊。
“後來有了一點觀眾了,才小心翼翼地把票價提到了9.9元”,即使如此,一場演出來二三十個觀眾,也只能收百來塊,“但演員停一次車,就要30元”。
“最開始一直在虧錢,每年虧好幾萬”。直到2019年10月,計算收支的時候,發現餘額裏有2000元,偉大爺高興得不得了,“如果不是喜歡脱口秀,真的堅持不下來。”
2020年7月,《脱口秀大會》第三季播出,節目火爆破圈,帶動大家瞭解脱口秀,整個脱口秀的市場才算打開了,之後長沙的脱口秀俱樂部,開始遍地開花。
一個獨特的巧合是,黃大媽、鄧男子、偉大爺,都在長沙完成了他們對於脱口秀最初的訓練。
偉大爺在長沙被節目組找上,嘗試開放麥;黃大媽因為《脱口秀大會》瞭解到了長沙的脱口秀俱樂部;而《脱口秀大會》的火爆也讓更多人進入這個行業,越來越多的脱口秀俱樂部開起來,鄧男子也才有機會一天趕兩場開放麥,去磨練自己講演脱口秀的能力。
《脱口秀大會》,這個大眾性、原創性的節目,因為它的有趣、好笑,快速進入年輕人羣體,成為一個火爆的IP。
當節目被越來越多地討論,節目中的梗、演員引發大眾新的關注,無疑就會引導大家去了解脱口秀這個行業,也讓觀眾逐漸願意為這個行業付費,“有了商業化前景,整個行業就會欣欣向榮地發展起來。”
尾聲從2017年到現在,《脱口秀大會》走過五季,成為一個火爆的IP,也帶動着整個行業的發展。
當入局者越來越多,整個行業又會進入新的洗牌階段。
此前一直在台上説脱口秀的偉大爺,正打算從台前轉向幕後——在脱口秀領域,很多運營者都是從其他行業跳來,這也使得有時運營和脱口秀演員的溝通會出現問題。
未來勢必需要一批演員從台前轉向幕後,為新生代演員提供更多與市場接軌、且具有實操的建議,偉大爺也希望通過自己的一點努力,推動行業更加正規化。
黃大媽在這次《脱口秀大會》裏用掉了過去一年她和觀眾碰撞出的爆笑的梗,她需要重新思考,重新出發,嘗試講點別的東西。
鄧男子則希望進一步把脱口秀和魔術結合起來,在魔術的驚奇裏融入笑梗,在脱口秀的言語表達裏融入更多的表現形式。
每個人都在脱口秀裏獲得了他們需要的東西,或許是歡樂,或許是一種新的嘗試,或許是一種生活態度。
正是因為有這些不同領域的人進入嘗試,脱口秀這個行業也才會煥發出新的可能,個體與行業,都在變化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