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看戈爾巴喬夫的矛盾心態_風聞

作者丨楓葉君

來源丨楓葉君評（fengyejunping)

9月3日，前蘇聯最後一任領導人戈爾巴喬夫的葬禮在莫斯科舉行。俄羅斯總統普京沒有出席，理由是當天日程安排很滿，實在騰不出工夫。

其實外界很少有人相信普京真忙到這個程度，抽空兒去告個別，完全沒有問題。真實的理由只能是，普京不想讓葬禮顯得級別更高。

戈爾巴喬夫的葬禮雖有國葬元素，但卻不是國葬，因為克里姆林宮拒絕這樣安排。這和俄羅斯前總統葉利欽的國葬形成對比，普京可以給葉利欽這個優惠，但他不願把同樣的待遇給戈爾巴喬夫。

普京張口就是俄羅斯民族利益、國家前途，但實際上更多是從資源考慮：不管怎麼説，葉利欽選中了普京，讓他接過了總統官印，可是戈爾巴喬夫對普京沒有直接幫助，但普京卻總覺得，是戈爾巴喬夫把蘇聯這個龐大帝國弄沒了，俄羅斯雖然是蘇聯的繼承者，但今天的俄羅斯和當初的蘇聯已經不可同日而語。

人就是這樣，在算計得失的時候常常不考慮邏輯。普京不會這樣想：如果戈爾巴喬夫延續了蘇聯，葉利欽還能否成為戈爾巴喬夫的繼任者？就算是，普京後來還有沒有當總統的命？

普京的思路是，蘇聯要是保留下來，戈爾巴喬夫完了是葉利欽，葉利欽下了就是他，普京，現在應該是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的總統，掌管着比俄羅斯現在的國土更廣大的疆域，國民更多，經濟總量更多，武裝力量更強大。總之，在跟美國和北約對抗時，對方會更忌憚，普京的説話更有震懾力，實施起宏偉大計來手中有更多資本。

普京的這種心態叫得隴望蜀。當然，普京有一萬個理由讓自己顯得更為國家前途着想，但事實上，蘇聯本來就是靠各種手段攢起來的國家，當初聚起來有歷史原因，1991年散夥也是歷史的必然。然而，普京希望俄羅斯沒解體，更多是從施政空間和資源想的，從個人性格説，普京這一類政治家從來不嫌國家太大，人口太多，否則他哪會在烏克蘭這通忙活？

和普京心態不同，中國作為和蘇聯有着深厚歷史淵源的國家，對戈爾巴喬夫則是一種矛盾心理。反思蘇聯解體，很多中國學者以及一些政界人士，經常作嘆息狀，好像在説，怎麼就完了呢？多大個家業，説散就散了？往日的輝煌，舊時的威儀呢？和美帝爭霸的夢想還沒實現呢，就這麼撒手不管了？

從這個角度看，我們好像是蘇聯英年早逝的同情者。其實不然，雖説高興勁兒比不得四人幫倒台後有人要喝酒吃螃蟹，但事實上，很多中國人認為，蘇聯的解體給中國帶來了契機，最重要的是中國長期以來如芒刺在背的北方軍事威脅減小了，另外憑藉中國經濟實力的逐步壯大，在美國的對立面這一派，我們總算有點兒熬出來的意思。都説我們謙虛，虛懷若谷，可當交椅的位置往前挪的時候，我們又怎麼會不暗自高興？

過去，中國喊過打倒美帝打倒蘇修，好像口號震天，霸氣側漏。其實很有些以浮腫代替發胖，我們沒那個底氣，不要説跟美國比，就是跟蘇聯比，中國人的肚腸也是虛的地方比實的地方多。充什麼大個兒呢？猛的時候還兩個口號一塊兒喊，可誰都知道，那就是把國際事務當成國內的運動搞。不管蘇聯和美國之間有多少差距，我們即便在共產主義國家中，也是排在蘇聯後面，大哥是莫斯科，而不是北京。

所以，無論從哪個角度説，中國對蘇聯的解體除了驚訝，也不排除暗喜，事實上，蘇聯散夥後，就國際事務而言，中國實際上進入了一個嶄新時期。儘管某些學者時不時遺憾地總結教訓，但我不相信，在中國主流觀點中，會把蘇聯解體當成一件真正意義上的悲劇事件。如果有人這樣説，那就不免流於虛偽，好像他多希望看到蘇聯依舊是一個強大存在，從一個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似的，這非常不真實。

只要想一點就可以知道，當初中國是怎麼反擊蘇聯的？理論上論戰，邊境上動手，就是在偉大祖國首都北京的橋洞子底下，也不失時機地調動朝陽羣眾一舉抓獲了搞間諜活動的蘇聯使館一等秘書、三等秘書，這些都是中蘇關係當初有多惡劣的明證。壓抑得太久了，戈爾巴喬夫訪華時已是1989年，中蘇關係總算正常化。難道説，僅僅兩年後，蘇聯沒了，中國人就開始難過了，悼念蘇聯的不幸故去？這種情懷恐怕不能讓人相信。

可是，中國人也同時有另一種算計，即蘇聯這堵牆失去後，隨着中國國力的不斷壯大，中國人發現自己需要直面美國的機會相比從前大多了。即便當初蘇聯和中國交惡，但畢竟蘇聯體量在那裏，有交鋒也是華盛頓和莫斯科過招，不用説當初還有久拖不決的阿富汗戰爭。中國雖然在意識形態上是美國的對立面，但總算有個避風處，可以在那裏站一站，尤其是中美相對友好的八十年代，蘇聯的存在對中國明顯起到風擋的作用。但隨着蘇聯解體，中國實力增強，特別是中美關係也已不再像從前那樣温和後，中國開始感覺到，失去蘇聯對中國意味着來自美國的壓力逐漸增大。直到中國成為第二大經濟體，並且因意識形態不斷和美國發生衝突後，有些中國人就開始“懷舊”：要是蘇聯還在，我們現在就不必如此面對美國。

實際上，這種想法是這部分中國人典型的非邏輯思路，更是吃着盆裏看着鍋裏的投機心態的充分展示。蘇聯不倒，美蘇之間確有問題，但那時候就絕非中美之間成為主要對手，而是中國要同時面對蘇聯和美國兩大國。況且，像當初那樣，中國利用第三方身份賺些輕鬆利益的好機會恐怕也不會再有。把蘇聯的存在和不存在，都和有利於自己混國際社會相聯繫，世界上哪有這樣的便宜事兒？蘇聯是咱兒子？就算兒子，也未必事事都就付老爸。更何況，在歷史上，中蘇之間本來就是一種特殊關係，誰為主誰為次，誰佔便宜誰吃虧，事實清清楚楚。

蘇聯解體讓有些人感到很心驚，這就更讓人詫異。有位專家甚至説，如果怎樣怎樣，我們將死無葬身之地。這話説得很奇怪，你幹什麼壞事兒了，擔心死無葬身之地？連一般犯過事兒的人都不至於擔心到這種程度，你卻如此緊張，你到底都幹什麼了？

還有一種觀點也很流行，尤其是俄烏戰爭爆發後，這種説法好像變得更有“前瞻性”，説，俄羅斯不能垮，要是垮了，下個就輪到中國了。這種危言更招人，中國人也似乎更好這口兒，一聽就急了：對啊，俄羅斯千萬不能垮。可是卻很少有人問，你怎麼了？為什麼就輪到你？如果説你沒問題，那旁邊的貪官被抓了，和你有什麼關係？當然，我們不能説俄羅斯是貪官，但它就一定是清官包拯？包拯完了，下一個就該輪到你這位海瑞了？所以，別隻顧邏輯上的連鎖反應，也必須認真考慮一下，你是怎麼定位自己的？為什麼會把自己的命運和俄羅斯的命運捆綁得如此緊密？

其實，國際上的事兒都是外因，自己家的事兒才是內因。要是自己夠瓷實，就不會過分在乎外面的風吹草動。也不至於連普京自己都沒擔心政權沒了，我們倒先展開豐富聯想：要是俄羅斯完了，我們怎麼辦？ 在《編輯部的故事》中，牛大姐有句話説得特別好：怎麼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專盯她們？像我們這樣兒的，一身正氣，往他們跟前一站，嚇也把他們嚇回去了。所以説，打鐵還需自身硬，不管是在家裏打，還是在外面打，都是一個道理，練好內功，才能遊刃有餘地應對外部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