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温暖的甜蜜的》導演劉江|我們要討論的是人類的話題,而不是女性或者男性_風聞
四味毒叔-四味毒叔官方账号-2022-09-09 10:07
■ 本期輪值毒叔****■****
****■諸葛奇譚·譚飛■


編者按
《温暖的甜蜜的》自今年2月開機,直至9月殺青,199天的朝露與共、跨越春夏秋;60天封控齊心戰“疫”、風雨並肩,歷經了從上海到北京的三個季節,用現實主義的筆觸加以浪漫主義的油彩,這部籌備週期長達三年以上的女性情感都市劇,勾勒出當代都市男女的感情生活的浮世繪,聚焦代際矛盾與生活論題。
繁華都市裏,萬家燈火下,有人為單身的孤獨而感傷,有人正在經歷戀愛甜蜜的痛苦,就像《温暖的甜蜜的》這部劇講述的那樣。「温暖」是家庭指標,「甜蜜」是愛情指標,《温暖的甜蜜的》導演劉江用力求真實的藝術標準和劇組的演職人員一同為觀眾打造了這部帶有煙火氣的都市情感生活劇。
此間從南到北,百轉千轉,也絲毫沒有阻撓本劇全體演職人員精益求精、打造誠意之作的決心。開機至今,《温暖的甜蜜的》登上微博熱搜20次;直播總計參與總人次高達600萬+,首支預告片播放量突破2000萬次;話題總累計閲讀20.35億,話題網友討論量總計2416.63萬。預熱階段即成為2023年網友心中最受期待的當代都市情感劇。
本期節目《四味毒叔》對導演劉江進行了專訪,探尋《温暖的甜蜜的》背後的創作故事。

一
好戲就是把你的氣場透過鏡頭傳遞給觀眾
**譚飛:**歡迎劉江導演再次來到四味毒叔,也祝賀《温暖的甜蜜的》殺青大吉。我看劉江導演其實經歷也挺多,我們今天先比較感性地聊,因為我昨天有幸也去串了導演的戲演一個司儀,所以我覺得雖然這部戲叫《温暖的甜蜜的》,但是我看到另一個嚴厲的劉江導演。有些演員在走戲時候可能沒有到最佳狀態,導演是會打斷的,所以我想問問嚴厲的導演,為什麼你會有這樣的想法?
**劉江:**因為劇組的創作是集體創作,導演的意圖必須得上傳下達,是要求半軍事化管理的,如果你傳達的意圖,讓底下人貫穿不到的話就會有問題。要有這樣的一種氛圍的話,就是要求半軍事化的一種氛圍,一種團體必須得是一種嚴肅活潑的創作氛圍,一定不能是稀稀散散聊閒篇的創作氛圍,這是對創作非常不敬而且非常有害的,對其他認真的演員也會帶來巨大傷害,是非常要不得的。我的劇組歷來是風氣非常好,但偶爾也會有一些個別現象,讓我非常不恥,而且我不能容忍,所以我必須得説出來,而且整個行業都應該要有一個好的創作氛圍,必須是非常嚴肅認真的,這樣才有可能拍齣好戲來,因為好戲是會把你的氣場透過鏡頭傳遞給觀眾的,你本身就沒有氣場,你傳遞給觀眾啥?啥都沒有。
**譚飛:**所以我們看得出導演嚴厲背後的藝術標準,我還注意到另一個細節,其實我原來也在一些劇組,也做過製片人、監製,自己也去串過戲。我發現很多劇組其實在主演不拍戲的時候,主演啊,一般是不太要求讓主演幫次要演員或者羣眾演員搭戲的。但昨天我們拍了一場婚禮的戲,我居然五六次搭戲,那些主要演員也得五六次,甚至七八次搭戲,這樣的標準我是很欣賞的。導演怎麼看這麼一個標準下你的確立和你的堅持?

**劉江:**這是最起碼的要求,因為表演的實質是交流,你給對手不同的刺激,對手會得出不同的反應,你不同的表達,對手也會有不同的表演。所以説什麼人搭什麼樣的戲,他怎麼搭,演員才會知道怎麼演。比如實拍的時候你是這麼演的,搭的時候是另外一個人搭,到時剪到一塊就接不上了,因為他當時演的時候是這麼個表演方式,語調都不一樣,但是搭戲的時候換一個人,一剪就肯定是不流暢。
**譚飛:**話語的重音不一樣其實反應也會有微小的區別。
**劉江:**當然,從技術上講如果不是本人來搭戲,那是對對手極大的不尊重,無論是從專業還是從做人、職業態度,這都是最起碼的。
**譚飛:**所以我們也提醒其他的劇組,不管演員大小,搭戲都是職業的基本要求。
**劉江:**昨天譚飛老師是演一個主持人。
**譚飛:**嗓子都快喊劈了。
**劉江:**我記得搭了七遍。底下的所有演員都要給反應,譚飛老師每一遍都會收到其他演員給他的反應,我聽他在話筒裏説,我嗓子已經啞了。
**譚飛:**我覺得確實導演的認真也會感染人,在有些劇組我承認有時候也會糊弄一下,但是在導演的劇組裏就會覺得有一雙嚴厲的眼睛老盯着你,就得認認真真做。
**劉江:**我想起之前拍《黎明之前》的時候,張晞臨也是搭戲之後嗓子啞了三天,每一遍他都是真情實感地在喊,海清要衝出包圍之前他對她的喊話拍了好多鏡頭、好多角度,每一遍他都這麼喊,拍完之後啞了三天。
**譚飛:**所以是不是凡是特別願意搭戲,特別認真配合的演員,你後面都會找他們合作?因為這至少認證了他是一個認真的好演員。
**劉江:**這是職業演員,和懂戲的演員合作才有可能碰撞出好戲來。我也願意跟新的演員合作,但是你得按我的規矩來,我可以告訴你這是我的經驗,這肯定是對的,你們必須得遵守這樣的拍攝紀律。一個劇組沒有一個好的紀律風氣、好的拍攝風氣是不可能出好戲的。按道理這些都不應該是事兒,這都是常識,但是這些年就是有個別年輕演員,再加上在一些別的劇組沾染的不良習氣,他就容易把這種習氣帶到這種環境裏來。
**譚飛:**所以我想問問導演,在你看來在選演員的時候其實可能不只講個人私德,在藝德上咱們也應該有所要求?
**劉江:**當然,你的道德是為什麼服務的,有一部分就是為演好戲服務的。當然你的公眾形象是一方面,但是你如果沒有好的道德標準、道德形象也是演不好戲的,這是一個行業起碼的紀律要求,所以我作為中國文聯道德委員會的委員是有職責、有義務去宣傳這件事的。況且我作為一個前輩,在年輕人面前如果我不説是我失職、不靠譜,我如果見這種不良習氣怕得罪人不説話,那是我不靠譜。

二
困境下,我選擇先接受再努力
**譚飛:**但這種心態上我想問第二個細節,很多人説蓄鬚明志,但我看到導演這幾個月非常時期也在蓄髮明志,我甚至昨天在某位朋友的手機裏看到導演長頭髮的照片都嚇傻了。所以我想問問在上海兩三個月的封閉,我只知道您在太空艙裏看着下面,車少人稀,是不是人生的心態也在轉變。其實很多時候人在思考之後,會覺得要珍惜時間,原來可能我會忍住不説了,現在可能説得更迫切,因為覺得生命無常。我想問問導演,在上海這幾個月,給你的心態上帶來什麼樣的變化?
**劉江:**所謂的蓄髮的事兒,不是我想蓄髮,是沒地方理髮,而且我是一個人在一個酒店裏,劇組的人都在別的酒店,家人也在北京,我一個人在酒店裏待了61天,沒有地方可以理髮,北京這邊還有好多活動,讓我錄視頻,我説錄不了,蓬頭垢面,根本就上不了鏡頭,非常亂。自從我當導演以來,從2003年到現在已經20年了,沒有留過長頭髮。光頭對我來説是一種明志,削髮明志,到了半個月左右我就有點忍不了了,一個月的時候已經到極限了,所以我就必須得理了。正常情況是半個月一理,極少情況是一個月一理,這一次是老天爺讓我兩個月沒有理髮,我想是不是20年了沒留頭髮,我把它留下作紀念算了,也看看我留長髮是什麼樣,我都已經忘了這個感覺了。
**譚飛:**至少打破了外界認為導演光頭是不是因為頭髮少的説法,其實真不是,導演頭髮挺茂密的。
**劉江:**對,非常茂密,堅持了將近一個月之後,實在受不了有頭髮的日子,天天要注意髮型,很麻煩,我後來還是給颳了,恢復到我正常的樣子了。
**譚飛:**這幾個月心態從焦慮到慢慢適應接受,再到奮起,當然我們也從很多報道中看到這麼一個神奇的劇組在上海堅守,以導演為首,一共61天。在香格里拉的高空中孤獨一人,但其實也有收穫的,我們現在回頭看這樣的一次奇幻漂流,給劇和本人帶來什麼東西?
**劉江:**我覺得人要學會接受,不要抗拒,順應可能比較重要,這可以説是我幾十年來的一個人生經驗。我人生第二部戲《歲月》,有句台詞是我查完資料之後給胡軍這個人物加進去的,這句話是“聖人不凝滯於物,而能與世推移”。所謂聖人,就是優秀的人,不會被一些東西阻礙他的發展。他總是能夠與事推移,總是能夠繞過它再往前走,講究的就是順應這倆字。所以我覺得任何事情來了之後,甭管什麼事兒,接受是一個最起碼的態度,來了都要接受,心裏面產生情緒,抗拒是無濟於事的,接受對我來説是蠻有效的一個方法,所以任何事情到我這兒,我都覺得既然無法改變,那就這樣吧,我就在這樣的範圍和情況下儘可能做一點我能夠做的事情,不跟它較勁。

**譚飛:**可能有時候也能把壞變成好,可能這幾個月的沉澱讓導演對劇本身也會有一些新的思考,我想問問這方面有沒有一些調整,或者説自己內心新的東西和動向?
**劉江:**這部戲也是有一些很大的特點,因為劇本創作時間比較長,在三年前就籌備拍攝。後來因為疫情,又加上要拍《光榮與夢想》的任務,一下耽擱了兩三年時間。當我真正再要去拍的時候,隨着時間的過渡,劇本就有很多問題,是我發生了變化也好,還是時代發生了變化也好,它需要有一些調整。在開機前我就接到了很多平台的反饋,説因為各種主觀、客觀的原因,這樣是不行的,過去可能有可能通過,但現在通不過了。所以這部戲就逼迫着我處於一個邊拍邊改的境地裏,我要出大量的飛頁,刪了200頁紙,增加了170多場。
**譚飛:**這次是不是你所有劇中飛頁最頻繁的或者説量最大的一次。
**劉江:**當年《咱們結婚吧》也很多,可能趕不上這個這麼多,《温暖的甜蜜的》改動的更大,因為當初已經印了32集的劇本。改完之後是27集的劇本,刪除了5集,而且這裏面更新的有很多重疊的部分,所以改完之後到現場還要再改,所以工作量是很大的,這次疫情給我了第一個很大的幫助就是停產停建兩個多月,把很多飛頁都完成了,至少多了一道思考的過程,在現場我能省點力氣,在進現場之前有一些飛頁都完成了。之前為什麼有這麼多飛頁,是因為這部戲,有一些大的結構性的、人物關係上的改變。
**譚飛:**開機的時候,您就已經在改。
**劉江:**是,這也是有歷史原因,有各種原因。
**譚飛:**所以當你被困在上海高空的時候,趁機完成了飛頁,也是因禍得福。我們再講講劇本身,這確實是個羣像戲,它定位應該還是女性情感都市劇,描繪了各種人物,每一個人物身上特質不一樣,比如學者型的小公主南飛,灰姑娘式的老媽子齊家宜,頹廢浪子型的華爾街精英焦嶽,理科宅男型的藝術家陳放。確實每個人都很有特點,觀眾也可以從每個角色的角度感受生活,那麼你作為導演是從什麼視角去看待這些人物?
**劉江:**總的來講我還是從一個現實主義的角度,隨着我從業20年,我自己很明確地能感覺到我自己的成長。我的審美越來越成熟或者説越來越穩定,我的價值觀、三觀也越來越穩定,而走到一定程度就發現隨着時間你才知道你真正內心想要的是什麼。隨着時間的推移,再加上這麼多年這麼多戲的磨礪,現實主義成為我的非常堅定的創作方法,我越來越清楚哪些錯誤是不能犯的。
其實成熟並不代表掌握了更多的知識,我覺得成熟是意識到哪些錯誤一定不能犯,哪些原則一定要遵守,其實這個事兒一句話説起來簡單,實際上它貫穿着你整個創作的方方面面,所有的細節。比如説我對虛假越來越不能容忍,虛假的人物、虛假的故事、虛假的規定情境、虛假的人物關係、虛假的表演、虛假的台詞、虛假的細節……整個都可以寫一本書了。我最大的原則就是不能容忍虛假,所以説在每一個細節上,我都要去推敲最根上的那個東西,就是人物的根、故事的緣起,為什麼會發生這個故事?這不是偶然的,一定是必然的,方方面面就會帶來很多思考。
現在我再去拍《媳婦的美好時代》,或者拍當年的《即日啓程》,那個時候我還會有搖擺,審美還不夠穩定,可能有時候就會被戲劇性或者技巧給拖走了,如果陶醉某種技巧裏面,就會被它給帶走了,有時候你會忽略它的真實。但是現在我覺得任何東西都不能破壞真實,這部戲的每一個人物、每一個橋段、每一個細節,觀眾也許沒見過,但一定是真實的,觀眾不能説因為我沒見過,它就是不真實,我會反覆地推敲,不會在這方面出現錯誤。
所以當你的創作真正產生這種現實主義的力量的時候,當你的所有的故事、處理到了這樣的層面的時候,它就不是一個簡單的衝突了。它反映的不是一個簡單的社會事件、社會新聞,它可能寫的是人生,反映是民生,寫的是人生和命運的故事。這裏面所有的元素,比如説自由與責任的衝突、代際衝突,明明好像都沒有錯,但是為什麼都不快樂?那到底是誰的錯?而且我可能給不了你答案,但我會給你思考,這時候我就覺得現實主義力量真正發揮了它的價值。
**譚飛:**其實我想跟導演説,上次我帶着我70多歲老母親來看片花,我母親看完之後覺得特別真實啊,她説現實生活就是這樣。因為我媽的閲劇量很大,你想老太太本來是小學語文老師,天天在家,她看完片花之後特別喜歡,她説這些戲都很真實,我覺得她的評價其實代表了有些時候觀眾對你剛才説的現實和現實主義的看法。
**劉江:**謝謝。它是有一套很嚴格的儀軌,敍述故事的規律,如果沒有掌握這樣的技巧,或者是掌握這樣的敍述經驗的話,往往容易把一些真事兒給説假了。但是你掌握了這樣的一種規律,掌握了這樣的一種儀軌之後,你可以把假的給説真了。
**譚飛:**其實導演老強調儀軌兩個字很重要,它可能得到一個系統裏面,在系統中,真實就是真實,如果不在系統中,你可能真的都被人看成假的。
**劉江:**要再説就又跟風格有關係了,故事裏面的人物關係的有機性,故事的緣起是怎麼回事,這裏又蠻複雜的,又是另外一些東西了。

三
現實主義就是創造了真實後再給出答案
**譚飛:**我們再説説代際關係,當然大家都知道父母對孩子都覺得我是為你好來安排你生活,小孩就很生氣説爸媽用愛的方式來囚禁我,我相當於一個囚徒。您如何看待這種典型的中國式家庭父母孩子之間的代際關係?因為這裏面特別劇烈,跟岳父岳母也有各種各樣的衝突。
**劉江:**這是蠻慘痛的一種衝突,而且到最後都是要命的地步,南飛的媽媽都到了得抑鬱症的程度。
**譚飛:**很真實,也是現在生活中會發生的。
**劉江:**是,你想想南飛做女兒那種內疚,她不想傷害媽媽,她媽媽肯定也不想傷害她,所以這是要引起大家思考的一個問題。有人説社會要進步,新一代的不能聽老一代的社會才能進步,19世紀人家毛姆就這麼説。

**譚飛:**每一個人都是在不聽前人話的基礎上進步的。
**劉江:**還有一句話,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這是中國傳統的一句老話。這些話都對,但好像又不夠完整,所以這裏面是充滿悖論的,不是那麼簡單的一種觀念,因為你站在不同的角度就會有不同的答案,每一個答案都是最真實的。而且當父母是為孩子好,她認為這一定是對的,錯過了生育期生不了孩子,如果這輩子你沒有一個孩子人生是不完滿的,你的老年會悲涼孤獨的。她會覺得父母都走了,就留下你孤苦伶仃的,當父母的肯定是着急的,但是她女兒説,我如果不找到真愛的話,寧願跟我的閨蜜一塊過一輩子也不去湊合。
**譚飛:**兩個人其實都有道理。
**劉江:**但是她媽媽不理解,你跟閨蜜能過一輩子嗎?這個時候價值觀就體現出來了,什麼是幸福感,什麼是幸福,答案都不一樣。
**譚飛:**我看到劇本里還提到真愛兩個字。
**劉江:**真愛當然是一個很虛的詞了,真愛到底是什麼,我們的戲裏還有一句話,不以愛情為前提的談戀愛就是耍流氓。為什麼?如果你是為了奔着結婚去戀愛,結婚會有很多討價還價,她會考慮,我要嫁給他基因好不好,為了孩子在想,還有門當户對,這裏面沒有一樣是跟愛情有關係,沒有一樣是跟荷爾蒙有關係的。真正的愛情是什麼?其實是灰姑娘,其實是青蛙王子,那是有荷爾蒙在參與的一種東西,跟真正的物質是沒有任何關係的。現代人更需要這種愛情的美感了,説明社會進步了,我們對愛情、婚姻質量提高了,年輕一代已經容忍不了那樣的生活了。但是這一點老年人可能還需要去理解他們,但是即便這樣也不能拿欺騙的方式來對付他們,所以説這裏面還是非常複雜的。因為你創造出了一種真實之後,觀眾想要得到的就不只是一個簡單的戲劇答案,它是一個社會問題、一個系統的回答。
**譚飛:**我感覺可能導演在劇中並不想下一個評判或者斷語,而是説有這樣的存在是合理的,但怎麼去看待可能是每個觀眾的角度。
**劉江:**我覺得我的職責是提出問題來,實話説,雖然有我的態度,但我不希望用我的態度去影響大家的態度。我只是要把問題提出來,也許提出問題本身就是最有價值的東西,因為可能永遠沒有統一答案。
**譚飛:**是,而且你講的系統很對,除掉系統的解決都叫治標不治本。我們再講講自我覺醒,雖然這是一部女性向的劇集,但劇中也有許多警世性的男性角色,我們剛才舉了幾個,焦嶽、陳放,還有凌驕陽,每個人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去爭取自己想要的。幾個女性角色也是深刻地刻畫出了當代年輕女性的獨立意識的覺醒和自我蜕變,特別當下和獨立。你作為導演如何把控兩者達到所謂的平衡?

**劉江:**我從來沒想過這是一個男性問題還是一個女性問題,這就是人的問題。我從來沒有去想過女性題材應該怎麼拍,難道女性題材我都得加柔光嗎?我就是寫人,從來不去從單一性別的角度考慮問題,女性、男性,首先是人,我們要抓住人的問題,如果老是去強調性別會出問題,那倒不對了,我覺得要抓住人,這是永遠的命根子,所以我從來沒有這麼去思考過。女性題材就得醜化男性,男性題材就得醜化女性嗎?這是不可以的,都是人。
**譚飛:**可能你得從一個更高的角度來看人性,誰都不比誰高尚太多,因為都是人,都是動物。所以我們看導演涉及感情、婚姻、家庭的作品,像《咱們結婚吧》、《媳婦的美好年代》,其實都沒有醜化某個人,或者都站在一個性別上集體攻擊另一個性別。
**劉江:**我至少在戲劇性跟人的豐富性和複雜性上做到一定的平衡,過去我可能還在容忍一些事情,到我現在這個年紀已經無法容忍這樣的事情了,我一定要讓人看到真實的情況,讓人們看到真實的一種。當你真正地去掉了臉譜化,去掉了妖魔化,見到真性、真人的時候,他的豐富性、複雜性、可供思考性就全都產生了。
**譚飛:**你覺得真實的人性是超越一切技巧的偽飾嗎?
**劉江:**它讓你瞭解真實的世界,讓你真實地瞭解你的處境,瞭解你是個什麼樣的情況,而不是被矇蔽的。這就是一個人跟世界的關係,人總是需要了解跟這個世界的關係。
**譚飛:**我們再説説這部劇的社會價值,因為現在已經殺青了,這個話題可以拋給導演了,你的期待是希望這部劇成為爆款,還是説茶餘飯後能供大家娛樂的一部劇就可以了?你的期待值,或者對這部劇的播出定位是什麼?
**劉江:**我希望看了這部劇的人,如果他正在幸福當中,那麼請他珍惜自己的幸福。如果他看這部戲的時候正經歷悲傷,看完之後讓他更勵志地去面對他的傷痛,有比他更背的人。總之是希望能給他一些食糧,看到人類是這樣的,不光我一個人辛苦,別人也辛苦。就跟《活着》中那牛不愛動了,對牛説,別的牛也很累,你就別歇着了,它就開始動了,就平衡了,文藝有時候不就這點作用嘛。

四
透視浪漫主義的底色
**譚飛:**有療愈心靈的作用。接下來我們講講傳統家庭的教育,這部劇中角色的家庭環境對劇情發展是有影響作用的,為你好、替你選擇、為你操心,這樣的觀念影響了一代又一代的年輕人。想問導演,關於家庭問題,這部劇會不會給到如今深受父母控制的一些年輕人新的啓示和共鳴?
劉江:會的,就是因為它帶了一個什麼問題,讓家長們得想想,什麼叫成功?因為首先家長孩子好是希望孩子成功,或者讓孩子獲得幸福。那麼這部戲會讓他思考一下,什麼叫做成功,什麼叫做幸福?你的孩子在事業上獲得成功之後真的獲得幸福沒有?這個問題真得想一想,一開始那種很荒誕的假男女朋友的出場,笑料百出的很多橋段之後,最後紙包不住火,還是要面對巨大的衝突的。最後的答案實際上讓父母大跌眼鏡,他們沒有想到孩子這麼痛苦難受,他們也也覺得騙父母不好,但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是寧願去騙。反正通過這部戲會給很多觀眾帶來一些思考,他可以不同意,可以給出各種各樣的答案,但是他會思考的。
**譚飛:**我覺得這部劇展示了大家追求婚姻的過程,但這個過程的前提是有愛情為基礎,還是對年輕人對婚姻的渴望和嚮往作為基礎。
**劉江:**我們的主人公是渴望婚姻、渴望生孩子的,想跟相愛的人生孩子一直是她的理想,這一點她還是比較傳統的。因為她作為醫生還是比較大眾職業,其實她的認識上沒有到人類學的角度,作為普通人她還是樸素的幸福觀,有好的家庭、好的婚姻、好的孩子,但是我不將就,不能因為沒有碰到真愛就湊合嫁了,給自己打一折子賣了、貶值了,我的尊嚴、我的驕傲都不允許這樣。其實就跟李宗盛那首《晚婚》很像,一定要找到那個最契合你的靈魂,所以我註定要晚婚。所以她説得很深情,一定有一個最契合的靈魂在等着她。在這一點上這兩個姑娘都是理想主義者跟浪漫主義者。這樣的一個故事也是現實主義的底子加上一點點浪漫主義,這也有愛情,必須得有愛情作為前提。

**譚飛:**對,告訴年輕人愛情還是很甜蜜的,孩子還是得有的。
**劉江:**温暖的,甜蜜的,它中間也有可能會產生一個問號,但它最終還是感嘆號,還得是一個肯定的回答。
**譚飛:**我們再問人文關懷這個層面,這部劇劇名叫《温暖的甜蜜的》,這個名字其實還蠻有意思,很少有劇這麼取名字。我昨天本來在中間打了個逗號,後來你們宣傳總監跟我説,譚老師,沒有逗號。我不知道為什麼沒有逗號,這有什麼考量?包括這個戲從導演角度講,温暖和甜蜜到底體現在哪兒?
**劉江:**這個名字是我起的。温暖和甜蜜這兩個詞,它的來源在哪兒?林語堂先生曾經描述幾個幸福指標的關鍵詞,他説“温暖飽滿,黑暗甜蜜”,簡稱温飽黑甜,温飽就是果腹,有房子是民生,説的民生,黑甜,黑暗甜蜜,説的是愛情和性。所以咱們儒家歷來的文化,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它跟這個温暖甜蜜有相似性。
**譚飛:**從名字裏我聽出荷爾蒙的氣味了。
**劉江:**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它裏面為什麼會包羅那麼多事兒?每一個女人會有四段情緣?包括她的初戀、她的青春、她對青春的告別、人生如夢,曾經她的初戀把她當初給他的情書當着她的面燒掉了。
**譚飛:**或者這麼説,有很多氣體也有很多液體氤氲在男女之間。

**劉江:**另外回到一個相對指向更強的家庭來説,温暖可能是一個家庭指標,甜蜜是愛情指標,我們的理想是希望又有愛情,又有婚姻。這是我們的祝福,人人都需要有好的婚姻,有好的婚姻的前提是有好的愛情,有的時候老一輩主張的温暖跟年輕一輩的甜蜜是衝突的。所以這個劇名裏面其實包含了很多意藴,當你看完戲之後再去想這個名字就會理解。
**譚飛:**原來如此,可能我覺得導演現在想做出一種更微妙的感覺,用原來那種宏大敍事去概括一個劇的方法已經行不通了,在一種微妙的流動感和現實生活的煙火氣、男女之氣,所有的一切的統合,可能是這部劇想要呈現的狀態和感受。我不知道概括得準不準,因為我也沒看。
**劉江:**説得很準,基本上是這個意思,它不是一個簡單的社會新聞劇,反映的也不光是一些社會新聞和社會層面的東西,它有比社會層面更深的一種東西,人生的東西、命運的東西,它會比那個扎得更深,更廣,是民生層面的。
**譚飛:**觀眾可以在看劇的時候建立比較強的同理心。
**劉江:**會,特別強,老年人會特別贊同老年人説的,年輕人會特別贊同年輕人説的,這樣就會讓觀眾之間產生討論。
**譚飛:**好的,謝謝導演,我也期待早日看到劇,我們到時候再來請導演聊。
**劉江:**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