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領“中國滅火隊”參加科威特戰後重建的大使_風聞
外交官说事儿-外交官说事儿官方账号-让更多人了解有血、有肉、有情怀的中国外交官2022-09-13 18:52
作者:管子懷曾任中國駐阿拉伯也門共和國大使館政務參贊、中國駐阿曼蘇丹國大使、中國駐科威特大使兼駐巴林國大使;1991年初海灣戰爭結束後,受命立即返回科威特主持恢復使館工作。
飛奔900公里,“無任所”大使攜命復館
每年的6月到9月,是地處熱帶沙漠的海灣國家的熱季,也是駐海灣國家外交使團的外交淡季。一般在這個季節,遠離祖國的外交官們紛紛回國休假述職。
1990年6月25日,身兼中國駐科威特和巴林兩國的管子懷大使回到了北京,按計劃他將在9月初返任。
從7月中旬起,伊拉克、科威特兩國就石油生產配額開始發生爭執,嘴仗越打越熱鬧,但人們對此不以為然,因為在不甚和睦的阿拉伯大家庭中間,“兄弟”之間的爭吵司空見慣。
8月1日下午5點,中國駐科威特使館,某國大使打來電話,稱當晚10時伊拉克將向科威特發起進攻。
晚上,新華社記者走訪了美國駐科使館二秘邁克,想核對這一消息的可靠性,這位神態怡然的外交官優雅地一笑:“這決不可能。”
但薩達姆決意要讓行家大跌眼鏡。
8月2日凌晨2點,伊拉克全副武裝的部隊突破伊科邊境,陸海空立體全方位地向科首都壓過來。
6點45分,科威特外交部一位司長打電話給中國使館,告知“伊拉克發動了全面入侵”。此時,伊軍已突入市區,街頭響起陣陣槍聲,伊軍的戰鬥機超低空呼嘯而過。到中午,伊軍完全控制了市區。
北京,上午9時,管大使家中的電話急促地響了起來,拿起聽筒,聽到話線那頭傳來的消息,平素沉穩從容的他一時怔住了。等稍稍平靜一點,他自我解嘲似地喃喃道:“想不到本人變成無任所大使了。”
他又想起了1963年的2月8日。那時他正在巴格達中國駐伊拉克使館做大使的阿語譯員。這是他的第一段外交生涯,再有兩個月就要回國了。
這天清晨,他正看着電視新聞,忽然傳來一陣陣槍聲,阿拉伯復興社會黨發動了軍事政變。中國使館所在地克拉達特區四周槍炮聲大作。卡塞姆控制的電視台和復興黨控制的廣播電台也交上了“火”,相互攻擊,管大使目不轉睛地盯着熒屏,注視着事態變化。
槍聲漸漸零落下來,上午守衞在使館外面的警察還口口聲聲“保衞卡塞姆”,下午便一改腔調“反對獨裁者卡塞姆”。他意識到,這位英國桑赫斯特皇家軍事學院畢業的鐵腕人物氣數已盡。當日傍晚,24小時前還風頭十足的卡塞姆頃刻之間人頭落地,喋血巴格達,成了復興黨的刀下之鬼。
這令人心驚膽戰的一幕,真真切切地印在了這位出生於人間天堂杭州的書生頭腦裏。這以後,管大使又長期在阿拉伯國家和外交部西亞非洲司工作,諳熟了中東政治氣候的風雲變幻。然而,伊拉克對一個同屬阿拉伯大家庭的弱小鄰邦悍然出手,還是令他感到震驚、憤慨和焦慮。
當日下午,管大使趕往外交部,和主管非洲、西亞事務的副部長楊福昌緊急磋商。
傍晚,中國政府就事件發表了聲明。
在海灣戰爭結束之前,江澤民總書記、李鵬總理就指示,儘快復館,爭取國際影響,參加科威特重建。

從科威特首都科威特城到伊拉克第二大城市巴士拉的80號公路,在海灣戰爭後被稱之為“死亡公路”。
**1991年3月2日,戰爭結束的第三天,管大使一行就攜帶使命和沉重的通訊設備匆匆離京。**此時,他們甚至根本不知道到達卡拉奇後再如何去科威特。
**到卡拉奇後一打聽,去科威特有兩條路線:**一條是取道倫敦,搭乘科政府的軍用航班,只是不知道何時能訂上座位;另一條是飛往沙特,再取陸路抵科,但這條路長達900公里,並且破壞嚴重,既危險又十分艱苦。
為了爭取時間,儘快復館,他們決定走沙特。
到達沙特首都利雅得,管大使一行被等候在這裏的科威特外交部官員截住了,對方告訴他們,科威特剛剛光復,國內治安狀況還十分嚴峻,社會秩序還沒有恢復正常,生活供應也很困難,希望他們留在沙特等待局勢平穩之後再説。
同時被勸阻的還有日本等國大使。
管大使一行決定一邊同科方繼續交涉,一邊同我國駐沙特使館聯繫,求得幫助,充分做好入科前的準備。
兩天過去了,交涉未果。管大使急了,親自跑到科方駐地,他激動地直接用阿語對科方人員説:“我們來,就是為了同科威特人民一起同甘共苦、共渡難關,就是為了參加科威特人民的戰後重建,我們怎麼能留在這裏坐等呢?”非常之時,顧不上外交場合的字斟句酌,但正是他的真誠懇切打動了科方,為他們辦理了入境證件。
3月10日深夜,管大使一行風塵僕僕驅車900公里,付出了一輛車(總共從駐沙特使館借來兩輛車)被嚴重撞壞的代價,終於到達了科威特城。
雖然美、英、法、埃及、沙特阿拉伯、卡塔爾、巴林、阿曼8國大使此前已隨本國部隊重返科威特,但管大使是未參加多國部隊的國家中最早返回的使節,這一點贏得了科政府的好評,為中國參與科重建工作打下了寶貴的基礎。
在簡單的升旗復館儀式上,千辛萬苦的一行人熱淚交流。
同油井污染相比,都是“小意思”
抵科後,他們立即投入工作,艱難困苦接踵而至。使館已被伊拉克大兵洗劫一空,伊拉克在撤退前破壞了除大水塔外幾乎所有的公共設施。科威特城的生活供應降到了最低。一入夜,空氣陰森森的,淒厲的冷槍聲不時劃破天空。
“文革”期間參加過“下放”的他也不得不感嘆:“這真是我經歷過的最苦的苦,全方位的苦!”
食品,上頓是方便麪就大餅,下頓是大餅就方便麪,那些大餅還是每天排兩三個鐘頭隊才能按人頭領到的配給。偶爾開聽罐頭,算是打牙祭,至於蔬菜、水果,則是天方夜譚了。
用水,需要拎着水桶到很遠的供水站按定量取,水質發黃,就是這樣的水也僅夠飲用和泡方便麪,想洗個澡是奢望。
**不過,也有兩次盛大的意外之喜。**一次是偶爾在使館地下室裏發現了十幾箱稍稍過期的礦泉水,大家禁不住拍手相慶。取出幾瓶“暢飲”了一番,餘下的小心翼翼地保存起來,省吃儉用。另一次是一位在消防隊工作、曾留學中國的科威特朋友,一天晚上悄悄送來一整車水。使館人員如獲至寶。管大使指揮大家找出所有能裝水的器皿,都用上。這天晚上館員們洗上了返科以來的頭一次澡,使館裏像過節一樣。

管大使與夫人在巴林。圖源《外交風雲人物》
戰後很長一段時間內,電話和郵政服務仍未恢復。為了和國內保持聯繫,中國使館只好到科威特國際通訊中心去排長長的隊。當時管子懷還兼任駐巴林大使,同巴林駐科大使交情甚篤,有時也借用巴林使館的衞星電話,有時則利用到沙特阿拉伯採購的機會,通過我駐沙特使館與北京聯繫。
那時,中國駐科使館只有一輛車還跑得動,主要用於跑沙特,遇到科政府在迪瓦尼亞(科威特富商會見客人的大型客廳)舉辦外交活動,管大使常常要搭南斯拉夫等國大使的車。有一次實在找不到車,他着急地親自跑到街上轉了半天,終於向一家熟識的飯店老闆借到車,總算沒有誤事。
然而,所有這一切艱難困苦,同罩壓在科威特上空、堪稱人類史上最嚴重的空氣污染相比,只能算是“小意思”。

着火的油井,科威特(1991年)
科威特共有900多口油井,727口被伊拉克炸燬起火,其中許多油井是壓力很大的高產井,有的日噴原油超過2萬噸,熊熊噴發的大火每天燒掉600多萬桶原油,造成災難性的空氣污染。美國氣候學家理查德特科博士説:“油井起火燃燒僅1個月就會向大氣釋放300萬噸黑煙。”
**天是黑的,地也是黑的。**德國《明星》畫刊寫道:“遮天蔽日的黑煙已把科威特的中午變成午夜,人們出門要打手電,車輛行駛要開車燈,能見度只有3米。”浸在黑霧裏的科威特像一座死城,有位西方記者寫道:“想知道地獄是什麼樣子,就請到科威特來看看吧。”
更為嚴重的是,煙霧中含有大量致癌的烴和其他劇毒物質,使樹木都慢慢枯死,使館和文化處、經參處等地的院子裏,時常有被燻死的麻雀墜落,科威特的牛羊家禽被宰殺後,取出的肺臟都是黑的。
越來越多的人湧向醫院,絕大多數罹患的是呼吸系統疾病,主訴症狀都差不多:胸部有重壓感、嗓乾眼澀、頭暈噁心。醫生也沒有良藥,只是勸病人到國外去換換空氣。
停戰後,流亡他鄉的科威特人急於返回家園,然而惡劣的環境迫使他們不能久留,又匆匆而去。戰時滯留在科的居民,一俟停戰也急忙飛往國外躲避環境災難。
**中國使館人員在這樣難以忍受的環境下忙碌着。**他們的臉色發灰髮黑,卻很少訴説不適。由於油煙的刺激,管大使看一會兒書眼睛就會流淚,至今仍有後遺症狀;報務員小韓吃不下飯,很虛弱,回國後檢查,年紀輕輕,竟得了肺氣腫,還挺嚴重。
恰恰是在同科威特人民共度“國家危機”(科威特埃米爾稱油田大火為“國家危機”)的深切感受中,管大使敏鋭地感到:大火是科威特的心腹大患,滅火是科政府議事日程上壓倒一切的重中之重、當務之急。如果我國能參加這場“拯救科威特的新戰鬥”(科威特埃米爾語),在油田滅火這一高技術領域顯示出實力,就等於爭到了參與科威特重建乃至進入整個海灣工程市場的通行證。
確定了這一想法後,管大使迅速向外交部作出詳細的彙報及建議。
他的想法和中國政府有關部門的決策不謀而合……
“滅火合同”一波三折
1991年3月23日下午,科威特內閣事務國務大臣阿瓦迪結束訪華返科。按照外交慣例,管大使前往機場迎接,不期接到了與大臣同機抵達的中國科協代表團一行9人。
國內動作好神速!
原來,3月19日,中國領導人在會見阿瓦迪大臣時表示,願意為科重建提供幫助。阿瓦迪當即表示歡迎。
事不宜遲,一個包括滅火、力學、環境等學科專家的9人團組火速聚齊,以民間組織中國科協的名義,搭乘阿瓦迪的專機,22日從北京啓程。走得緊急,專家們連護照、簽證都來不及辦妥。
一安頓下來,管大使馬上召集專家們開會。他説:“這個地方目前最需要的是滅火,代表團就命名‘滅火專家組’,其他學科的工作先放一放,集中力量拿滅火合同。”

1991年9月,管子懷大使(前排中)與中國滅火隊部分隊員合影。前排右二為孫振純總指揮。圖源:《外交風雲人物》
專家組組長是孫振純,中國石油天然氣總公司鑽井工程局總工程師,從事油井救險30多年,經驗豐富。在孫振純主持下,滅火項目建議書很快寫成。建議書中陳述了建國40多年來我國撲滅400多口國內油井火災的情況,表示完全有能力完成科油井滅火工作。
建議書是寫成了,但受邀而來的專家組像被“困”在飯店裏,同科石油部聯繫,對方一問三不知,連石油大臣的辦公地址都不肯透露,投書無門。
專家組再找管子懷大使。管大使馬上與科外交大臣聯繫,通過他,直到27日才得到新上任的科石油大臣的口信:28日到阿赫邁迪的石油大臣辦公室見。
28日,專家組準時趕到阿赫邁迪。沒想到,被門衞攔住,聲稱並沒有安排這次會見,不許專家組進門。
沙漠的3月已是酷熱難當,被濃煙油霧包裹的科威特室外更是人間煉獄。這些在國內也是一方領導的堂堂科學家,就在這樣的環境下站等,從早晨直到中午,懷着一絲微茫的希望,希望萬一能等到石油大臣從辦公樓裏出來。
到了中午飯時間,管大使突然趕來,告訴專家組,石油大臣確實不在辦公室。他説:“決不能這樣就算了,我馬上通過有關渠道聯繫,一定要見到石油大臣!”下午,在管大使緊急斡旋下,石油大臣終於安排了會見。管大使親自陪見。
專家組遞交了建議書,當面陳述了專家意見和我國的油井滅火能力,並向石油大臣出示了我國制服重大井噴的照片資料,顯示出我國的滅火實力。
會見中,新華社駐科記者也擠進來,採訪了石油大臣對中國加入滅火的意向,大臣微笑莫測地表示,對此感興趣。
石油大臣告訴專家組,具體洽談還要找科威特石油公司,它是直接操作者。
孫振純去找科威特石油公司,對方説,要拿合同必須先有意向書。孫振純索要資料,對方回答,沒合同不提供任何資料。敷衍和搪塞清楚地寫在臉上。
**原來,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早就盯死了科威特戰後重建這塊肥肉,早在戰爭期間就成立了專門小組,駐在倫敦,同科流亡政府保持密切接觸。**科政府也有意“論功行賞”,使經濟合同蒙上了特殊的政治色彩,成為“政治獎金”。於是,在科政府與外國簽訂的首批300億美元的合同中,美國包攬了70%。
美國人一直試圖壟斷全部滅火合同,為此暗地裏施加了強大壓力,壓科石油公司將他國滅火隊拒之門外。他們給加拿大人開了一條門縫,那是因為他們在加拿大的滅火公司有股份。
要滿足科石油公司近乎苛刻的要求,打破封鎖和刁難,只有一條路——闖火場實地考察,自己取得資料和數據。
孫振純決定闖火場。儘管科方警告説,油井周圍有很多尚未排除的地雷,出現任何問題後果自負!
管大使非常支持,將使館唯一能用的一輛道奇車派給了孫總。

科威特被點燃的油井
**美國人説進了油田是“魔鬼的地獄”,一點不假。**周圍是油湖和燃燒後的渣滓堆積成的油膠山,空氣窒息。最可怕的是地下看不見的闇火,汽車壓上去,一透氣,火就“呼”地竄起來。
在很短的時間內,孫振純考察了250多口燃燒的油井,取得了井口類型、大小以及燃燒情況等第一手資料,並把它們歸納為9類,還畫出了許多參考圖。據此,中國專家組很快拿出技術報告,遞交給科方。
直到4月10日,科方才組織了一個5人技術委員會,由美國人在幕後出題,他們出面主持答辯,中國專家組順利過關。
不料,節外生枝,不久科內閣突然改組,石油大臣易人,5人委員會解散,第一次答辯結果竟告無效!中國專家組聞聽,無不氣憤和焦慮!管大使一面趕來安慰大家,一面加緊斡旋,通過多條渠道約見新任石油大臣。
4月27日,管大使親率專家組叩開了新任石油大臣的家門。經過深入交談,情況有了鬆動。
次日,科滅火總指揮納什米主持了第二次答辯。他是一名石油科學家。
答辯下來,納什米告訴孫振純,中國和美國的技術設想不謀而合。
他奇怪地問:“你們沒有得到我們的資料,怎麼能把井口畫出來?燃燒的井口怎麼看得見?”
孫振純説:“當初油井起爆時,炸出很多‘法蘭’的碎片,我們撿到碎片,根據弧度算出直徑,再查手冊,就得到該直徑‘法蘭’的井口的資料和數據。”
納什米又問:“井口温度近2000℃,靠近有觸雷的危險,怎樣走近撿到‘法蘭’碎片?”
孫振純説:“我們這樣想,伊拉克士兵肯定是先在井口周圍佈雷,再往裏送炸藥,否則油井燒起來就不可能完成佈雷了。那麼,送炸藥的通道也就是導火索經過的地方,肯定是沒有雷的。我們就用濕毛巾捂住臉,沿着導火索的痕跡,可以走到距井口15米的地方。”
“孫,我佩服你們!”納什米由衷地微笑了。
然而,比較愉快的第二次答辯並非結束。
5月2日,科石油公司又組織了第三次答辯。這一次,管大使親自出馬坐鎮,給中國專家組鼓氣。
科方主持答辯的是以國家石油公司董事長為首的一批正襟危坐、“峨冠博帶”的專家,他們的提問單刀直入,不留情面。
“你們滅過多少口油井大火?”
“最近5年呢?”
“有沒有在國外滅過火?”
“貴國滅火採用什麼設備器材?”
“滅火隊什麼時間能組成?”
中國專家組有問必答,一一給予了詳細的回覆。
答辯完畢,雙方達成了初步意向,同意中國派出一支滅火隊。
這時,孫振純走向管子懷大使,兩雙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緊張的答辯過後,中國專家組大部分成員帶着一身疲憊回國了,只留下孫振純,同管大使一道為合同的最後簽署和合同細節奔忙談判。
儘管美國又多次發表言論,阻撓他國競爭滅火合同,但到了7月,科首相親自下令,儘快結束談判。7月14日,李鵬總理出訪科威特,中科兩國油井滅火合同最終簽署。
乍一看,這份合同金額並不高:中方派出60多名滅火人員及輔助人員,去科滅火半年,科方以日工資方式,每天支付中方約2萬美元,加上科方收購中方攜帶的滅火器材和設備,算下來一共400多萬美元。
**但是,這份合同的簽字儀式卻非比尋常,規格之高史無前例:**中國總理和科威特首相親自主持儀式,中國經貿部長李嵐清和科石油大臣分別代表兩國政府簽字。這份合同還被列入中科聯合公報,與李鵬同科威特埃米爾的會見、同科首相的會談並稱“中國總理訪科三大成果”。足見合同的份量。
這份合同還是繼美、加後,科威特同外國簽署的第三份滅火合同,整個西方為之震動。
孫振純奉命回國組織滅火隊,臨行前,管大使親自送行。他叮囑道:“合同來之不易,更貴實施,請國內務必派‘兵強馬壯’的隊伍來,這一炮一定要打響!‘兵強’是要選派有經驗的油井滅火能手,‘馬壯’是指設備器材的質量要過硬。”
中國滅火隊加入,進度節節加快
8月22日,管子懷大使親自迎來了孫振純率領的中國滅火隊一行63人。
待到設備運抵,安裝完畢,9月6日,中國滅火隊初試鋒芒。
當時,727口井火已滅掉了一部分,因為美國滅火公司“先易後難”,剩下的多是大井難井,而派活和指導滅火的大權又為美國監工操縱着。因此,除第一口井外,派給中國滅火隊的都是美國監工指定的日噴油萬噸級的大井。
日噴油上萬噸,説實在的,滅火隊員們在國內可沒見過這陣勢:油井燃燒時發出的噪聲震耳欲聾,毛毛油雨無孔不入,嗆人的廢氣像辣椒水灌進鼻腔,躲在掩體後,美國產的耐熱硬塑安全帽也常被烤得變形。他們在國內滅過的多是日產2000噸的中型井井火,採用“人海戰術”和簡單的器材,而出動幾十人駕馭成套設備滅火還是頭一回。

1991年10月,海灣戰爭結束後,中國派滅火隊參加科威特油井滅火。圖為中國駐科威特大使管子懷(右一)與滅火隊員在一起。圖源:《新中國外交五十年》
按計劃,第一口井3天滅火。3天到了,井火仍在肆虐,而設備又出現漏水。這天晚上,管大使親自跑到工地,給“赴湯蹈火”的隊員們打氣鼓勁,親眼看到設備的故障排除後才離去。
第5天,中國滅火隊入科以來終於扼死了第一條火龍!聽到消息,管大使立刻趕來祝賀。細心的隊員發現,大使的唇上不知什麼時候鼓出了血泡。慶賀之餘,他又勉勵滅火隊裏的專家,吸取第一口井的經驗和教訓,完善滅火方案。
完善後的滅火方案是:先挖排油溝,儘可能縮小油湖。再用沙子墊出一條路,噴水,使路面降温,人和機械在水槍掩護下逐漸靠近,操縱機械挖掉井口周圍的油焦山,暴露井口。然後,長臂桅杆吊車把長約8米的引火筒套在井口上,將井口與地面火隔開,撲滅地面火後,集中水槍把引火筒上的火撲滅。最後換下炸燬的井口,裝上新井口,注入泥漿封住井噴。這套方法果然行之有效,一下子把滅火進度提高到每兩三天一口。
第5口井是布爾甘油田的42號井,就在美國隊和伊朗隊滅火工作區附近,但他們不幹。於是,中國隊被從很遠的地方調來。**怪不得美國人躲着走,42號井日噴油量達2.5萬噸,屬巨型井。**井口邊的油焦山有半個足球場大,四周的油湖達幾萬平方米,井口8處噴出火柱,滾滾濃煙在上空積聚成蘑菇雲。科威特人説:“這一口井至少頂5口。”美國75歲的著名滅火專家瑞德·埃德拍着近60歲的孫振純的肩膀説:“小夥子,這口井有真玩意兒。”
這口井榦得真累!周圍6口井向42號井區流油,風向也難為人,一天變8次。井口的火3次被撲滅,又3次被油湖裏的火順風復燃。整整15天,當最後一個火星被摁滅,隊員們都癱倒在地,走不動了,只好用裝載機拉出。
拿下第5口井後,中國隊聲威大振,滅火速度兩天一口,一鼓作氣滅掉了第10口油井大火,“十全十美”。各國滅火隊也爭先恐後,大大加快了整個滅火進度。美國一家報紙當時發表了兩張進度圖,清楚地顯示出,中國隊加入前,進度標線緩慢上爬;中國隊加入後,標線陡然抬升!
11月6日,科威特舉行盛大集會,埃米爾一聲令下,4條水龍射向最後一口燃燒着的油井,剎那間,火舌被水龍吞沒。舉國歡騰。
集會上,中國滅火隊隊長、總指揮孫振純被特邀站在埃米爾身邊,發言長達1個多小時,27支外國滅火隊中,只有美國的瑞德·埃德享受了相同的殊榮。
11月15日,科威特埃米爾賈比爾抵京訪問,在同楊尚昆主席的會談中,他讚揚了中國滅火隊的出色表現,隨即表示希望中國公司更多地參與科威特的重建工作。
兩天後,滅火隊員凱旋。
有人説,中國滅火隊為中國進入海灣重建市場打通了一條通道。管大使就是這支隊伍的牽線人。孫振純更是動情地説:“滅火成功,不能忘記管大使!”
接着,管大使又支持幫助中國石油工程建設公司獲得了科威特艾哈邁迪煉油廠修復工程合同。這是中國在海灣的第一個大項目。為了爭取這個項目,管大使多次約見科石油大臣和外交部官員,出面宴請科石油公司副總裁,又找了一位家境殷實的科威特朋友作代理,終於促成了此事。這以後,通過管大使的穿梭努力,中國公司又獲得了兩個集油站項目,實現了在海灣地區承建大型基礎項目和石油項目的突破。
科威特政府在戰後資金緊張的情況下,再次給予中國1.2億美元政府優惠貸款,中國成功地在科舉辦了商品博覽會。這後面有滅火隊的功勞,也有管子懷大使的身影。
在任期的後兩年,相當一部分科威特人熟悉了在經濟外交領域穿梭的中國大使,很多中國公司經理也瞭解了管大使,他的知名度驟然升高。
1993年6月,管大使任期屆滿。在為他舉行的餞別酒會上,一位科威特大臣動情地説:“你現在是中國駐科威特大使,回國後就當我們科威特駐中國大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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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 | 《外交風雲人物》
作者 | 胡皓東
圖片 | 除標註外源自網絡
編輯 | 外交官説事兒 小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