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超大的散裝國家，管起來了_風聞

作為國土足以環抱着半個北極圈的龐然大物，俄羅斯一直以其1710萬平方公里的國土面積在世界國家領土面積排行榜上獨領風騷。

大是真的大，冷也是真的冷▼

但與廣袤的國土不相稱的是，俄羅斯的總人口僅有1.46億，在全球國家人口排行榜上只能佔到第九。結果就是世人一提起俄羅斯，腦中便會立刻浮現起地廣人稀的印象來。

土地非常遼闊，但人口分佈是極不均勻的

大部分國土可以説是荒無人煙

（橫屏，圖：reddit @SuperMac）▼

顯然，想要統御這樣一個巨大的國家並非易事。一方面，俄羅斯的人口數雖然無法和中印這樣的國家相比，但國內的民族問題非常複雜，境內少數民族超過190個，且主體民族俄羅斯族的佔比也只有80%。

另一方面，俄羅斯國內的經濟發展非常不均衡，只有烏拉爾山以西的歐洲部分得到了較好的開發，而烏拉爾山以東的大片領土則大多為苦寒之地，僅有一條西伯利亞大鐵路連接着這個龐大國家的東西兩端，這就讓俄羅斯中央政府對非核心區領土的掌控力受到了很大影響。

一條豎直的烏拉爾山脈，把俄羅斯截為兩半

（圖：shutterstock）▼

一條西伯利亞大鐵路，串起偌大的俄羅斯▼

在這樣錯綜複雜的現實條件下，俄羅斯不得不在國內設置了紛繁複雜的行政區劃，不僅行政區名稱多如牛毛，彼此之間的關係也疊牀架屋，難以分辨。

以至於在外人看來，俄羅斯的行政區劃簡直就是一團攪不開的漿糊……

莫斯科是心臟

但沒有血管的心臟，也只能政令不出克里姆林宮▼

行政區劃，也能套娃

儘管像世界上的大部分國家一樣，俄羅斯的行政級別同樣分為三級，但它盤根錯節的程度完全能夠將一個人繞暈。

單看一級行政區，俄羅斯在憲法裏就一口氣設置了85個聯邦主體，其中包括包括46個州、3個聯邦直轄市、22個自治共和國、9個邊疆區、1個自治州和4個民族自治區（含目前不被國際社會所廣泛認可的“克里米亞共和國”和“塞瓦斯托波爾聯邦直轄市”）。

俄國85個聯邦主體

分為州、聯邦直轄市、自治共和國、邊疆區、自治區、民族自治區▼

雖然看起來名稱眾多，但俄羅斯的聯邦主體大致可以分為四類：

一、州，由聯邦政府下屬的州一級政府直接管轄，聽從俄中央政府調度，近似於中國一級行政區裏的“省”；

二、聯邦直轄市，也就是俄政府認為比較重要的城市，直接由中央政府管轄。目前俄羅斯共有莫斯科、聖彼得堡和塞瓦斯托波爾三個聯邦直轄市，與中國一級行政區裏的“直轄市”概念差不多；

其中塞瓦斯托波爾未被國際普遍承認為俄羅斯領土▼

三、少數民族聚集地區，相對於中國的省級民族自治區域“自治區”，俄羅斯少數民族聚居區域分別設立自治共和國、自治州和自治區。不過，雖然名稱不一樣，但三者同屬於一級行政區；

該自治區的原住民涅涅茨人有飼養馴鹿的傳統

（圖：shutterstock）▼

四、“邊疆區”的設置，俄羅斯的9個邊疆區多為自身在歷史擴張過程中某一階段的邊境地區，如面積達234萬平方公里的克拉斯諾亞爾斯克邊疆區就位於俄羅斯領土的中間部分。

克拉斯諾亞爾斯克邊疆區所在▼

不過，與中國的行政區劃級別相比，俄羅斯的行政區劃就顯得複雜很多。85個聯邦主體之間並非完全的平行關係，彼此之間甚至存在着“邊疆區裏存在着自治區”、“州里存在着自治區”這種“俄羅斯套娃”般的關係。

比如，涅涅茨自治區就位於阿爾漢格爾斯克州境內，但雙方其實是同級的行政區，並無直接的管轄關係。

涅涅茨自治區和阿爾漢格爾斯克州▼

另外，俄羅斯在行政級別上的稱呼也並不嚴謹。像有些自治區是聯邦主體級別的一級行政區，而有些自治區只是州或邊疆區治下的二級行政區，前者如原切爾西老闆阿布拉莫維奇曾經擔任過最高行政長官的楚科奇自治區，後者如曾經發生過通古斯大爆炸的埃文基自治區。

埃文基自治區現已不存在

它被併入了克拉斯諾亞爾斯克邊疆區▼

楚科奇自治區位置是偏僻了點，但煤礦儲量不低

真·家裏有礦（圖：shutterstock）▼

從中國人的角度來看，一個國家內部的行政區劃分會如此複雜而隨意，多多少少會顯得有些彆扭，但對於俄羅斯人而言，這或許就是最適合它們的方式……

歷史欠債，償還至今

從某種角度上來説，俄羅斯的行政區劃顯得如此異類，很大程度上是在給歷史上的瘋狂擴張還債。作為現代俄羅斯的前身，由莫斯科大公國“升級而來”的俄羅斯沙皇國曾經進入過一段高速擴張時期。

彼時，誰能想到一個小小的莫斯科公國

後來會逐漸演變成疆域極為遼闊的大國▼

自1547年大公國升級為王國，至1721年彼得一世建立起俄羅斯帝國的這174年間，通過與波立邦聯、瑞典和奧斯曼帝國的戰爭，以及俄羅斯征服西伯利亞這一重大事件，沙皇俄國的領土如同連接着打氣筒的氣球一般越吹越大，其增速高達每年平均3.5萬平方公里。

西有瑞典和波立邦聯，南有奧斯曼

歷史上，俄羅斯在擴張過程中遭遇的強敵不少▼

在一百多年的時間裏，俄羅斯沙皇國從一個東歐強國變成了西起波羅的海，北至北冰洋，南抵蒙古高原，東臨鄂霍次克海的龐然大物。

莫斯科公國→俄羅斯沙皇國→蘇聯

越吃越胖，越胖越能吃，最後吃到解體▼

隨着越來越多的地區被征服，越來越多的民族被綁上沙皇的戰車，沙皇們也開始探索各種管理國家的方式。一種被稱為“拉茲里亞德”（俄語：разряд，性質類似於今天的軍區）的軍政一體化區劃開始出現，並在沙皇國擴張的過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

這種行政區劃的軍事性質是非常明顯的

區劃之下往往有沙俄兵團駐紮（圖：shutterstock）▼

隨後，被俄羅斯人尊為“大帝”的彼得一世將全國分成了8個省，在俄羅斯首開省制先河。在他去世後，另一位“大帝”葉卡捷琳娜認為省的規模太大，不便於統治，於是將省進行了大規模的拆分，並設置了縣級行政區。

設立轄省是彼得一世改革的重要部分（圖：wiki）▼

之後，這種省-縣的二級行政模式一直持續到俄羅斯帝國崩潰，其大部分內容也被後來者蘇聯所繼承。在俄羅斯帝國的基礎上，蘇聯同樣對國內的行政區劃進行了幅度不小的調整。

20世紀初，俄羅斯帝國省份徽章（圖：wiki）▼

首先，蘇聯將帝俄時期的二級行政模式進行了拓展，改為州-區-市三級，但多出來的兩級情況甚至比一級行政區還要複雜，例如在區這個二級行政級別中，包含着區、州轄區、州直轄市、民族地區等多種情況；在市這個三級行政級別中，包含着市、鎮、鄉，以及為了推動集體化所設立的農莊委員會等多種情況。

其次，為了在保密的基礎上儘快發展軍工技術，蘇聯在國內設置了不少在地圖上不標識，在社會上不宣傳的“保密行政區”，他們有的是二級行政區，有的則是三級行政區。

這些保密行政區大體上擔負着以下職能：

戰略資源、機密工業、航空航天、戰略導彈等等

蘇聯部分保密行政區分佈圖▼

在蘇聯解體後，大部分保密行政區被俄羅斯所繼承並改名為“封閉行政區”，不少也已經被公開，但對外國人乃至俄羅斯本國人的進入仍有一定限制。

莫斯科附近的加加林航天訓練中心

過去就屬於保密行政區（圖：wiki）▼

最後，由於在十月革命爆發後，全俄境內的少數民族已經超過了200個，列寧等人採用了“民族自決”原則，將沙皇俄國時期的少數民族聚居區升格為自治共和國，人數較少的設立自治區或自治州，斯拉夫人為主的地方則不變，只是將省改稱州。

這麼做，很大程度上是為了爭取少數民族支持

使其不倒向白軍，以達到孤立敵人的目的

（剁了敵人的爪，圖：posterplakat）▼

同時，為了避免那些離心傾向較強的地方脱離自己的勢力範圍，慎重地選擇了“國家聯盟”這一形式。

就這樣，一個國家裏套着加盟共和國，加盟共和國裏套着邊疆區，邊疆區裏套着自治共和國的多層俄羅斯套娃被建立了起來，並堅持了近70年時間。

民族不同，文字不同，但陣營相同

同在蘇聯的旗幟之下（圖：posterplakat）▼

再次改制，繼續套娃

雖然旗幟已經於1991年的那個聖誕節落下，但蘇聯解體給俄羅斯造成的麻煩絕不僅限於國家領土的縮小——由於蘇聯在二戰時期曾經執行過一些不當的民族政策，俄聯邦境內不少民族自治地區都有着極強的獨立傾向，而其中最典型的代表就是車臣。

車臣共和國所在▼

車臣人的性子是出了名的粗糲彪悍

（車臣武裝者和他的小喵咪，圖：Flickr）▼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車臣人為了脱離蘇聯選擇和希特勒合作，這極大地激怒了斯大林。1944年，在收復失地後，斯大林下令廢除車臣共和國，槍斃了約1萬車臣人，8萬人被關進監獄和集中營，還有約30萬車臣人被趕到火車上，分批送往西伯利亞。

在北高加索地區，被強制遷徙的不單是車臣人

還有車臣人的鄰居——印古什人（圖：wiki）▼

雖然在1956年，車臣人得以“平反”，被允許回到自己的故鄉，但在多年的流放過程中，已經有14萬車臣人死去，而這也讓整個民族都懷揣上了對斯拉夫人的巨大仇恨。

後來，車臣人立了一座流放死難者紀念碑

再後來，這座紀念碑被車臣當局移除（圖：wiki）▼

1994年12月，還沒等從解體後的低迷狀態中走出，俄羅斯人就陷入了一場與車臣共和國分離主義分子的戰爭中，其結果是俄聯邦慘勝，不僅傷亡慘重，還被迫承認了車臣的半獨立地位。

同樣，車臣人也付出了極其高昂的代價

這些代價，是用人命來折算的（圖：wiki）▼

儘管俄羅斯人贏下了兩年後的第二次車臣戰爭，但這兩場耗資甚巨、死傷慘重，同時又在後來引發了多起恐怖襲擊的戰爭，還是成了俄羅斯人心中抹不去的傷痛。

這兩場所謂的“勝利”，都是俄軍用血肉磨出來的

（陣亡軍人葬禮，圖：壹圖網）▼

接替葉利欽成為俄羅斯新一任總統的普京為了儘可能地壓制地方的分離主義勢力，在2000年簽署了一項總統令，將俄羅斯全國分成了7個直屬於中央的“聯邦管區”。

● 首府位於聖彼得堡的西北聯邦管區

● 首府位於莫斯科的中央聯邦管區

● 首府位於頓河畔羅斯托夫的南方聯邦管區

● 首府位於下諾夫哥羅德的伏爾加聯邦管區

● 首府位於葉卡捷林堡的烏拉爾聯邦管區

● 首府位於新西伯利亞的西伯利亞聯邦管區

● 首府位於哈巴羅夫斯克的遠東聯邦管區

在此基礎上，後來於2010年增設了首府位於雅賓斯克的北高加索聯邦管區，2014年再新增“克里米亞聯邦管區”（後併入到南部管區當中），形成了8大管區轄制85個聯邦主體的格局。

八大管區▼

儘管從憲法上來看，新增的“聯邦管區”這一級別並非正式的一級行政區劃，但聯邦管區最高行政長官的權力很大，不僅要保證轄區內的聯邦主體實施國家政策、保障中央政府的人事任命、還兼顧協調跨地區協作，並直接向總統負責，從運行模式上看頗像清朝時期的“總督”。

其實就是總統任命的駐管區全權代表

伏爾加聯邦管區開視頻會議，由俄副總理主持

（圖：tatarstan.ru）▼

一方面，聯邦管區雖然不是行政主體，但相當於在原本一級行政區劃和總統之間增加了一道屏障，州、共和國等行政主體的地位相對下降，與中央政府討價還價的能力自然大不如前。

另一方面，由於聯邦管區最高行政長官直接向總統負責，行政主體的長官必須與其協調才能行政，也大幅限制了這些“封疆大吏”們的權利，讓中央所下達的政令能夠更好地被地方所執行，毫無疑問是非常契合俄羅斯國情的一項舉措。

比如右邊這位，車臣共和國的“封疆大吏”▼

雖然聯邦管區的增設的確有力地防止了地方分裂勢力的坐大，但這歸根結底其實還是給沙俄和蘇聯時期所進行瘋狂擴張的“還債之舉”。

畢竟，目前俄羅斯國內有超過193個民族，不同歷史、不同文化和不同語言的桎梏必然會極大地削弱國家的凝聚力和向心力，更別提這些民族還大多生活在遠離歐洲核心區的地方了。只是不知道，這樣一個“散裝”的俄羅斯，還能闖過多少風浪呢？

參考資料：

1. https://en.wikipedia.org/wiki/Tsardom_of_Russia

2. https://en.wikipedia.org/wiki/Federal_subjects_of_Russia

3. https://en.wikipedia.org/wiki/Russian_Soviet_Federative_Socialist_Republic

4. https://en.wikipedia.org/wiki/History_of_the_administrative_division_of_Russ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