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北漂詩人、藝術家於貞志 暨新冠疫情之前我們歲月的懷念 文 曹喜蛙_風聞
评论家曹喜蛙-关注新世代，关注新艺术2022-09-16 17:16
悼北漂詩人、藝術家於貞志
暨新冠疫情之前我們歲月的懷念
文 曹喜蛙
於貞志不是我俗世意義的朋友，但詩人都是兄弟，尤其北漂詩人我都是把他們當兄弟姐妹看的。
我這個人沒有狹隘的地域觀念，也不信宗教，唯詩人才是俗間親人，以獨自一個人的詩教為宗教，以文學、藝術、哲學、科學的各界超人為神，我相信世界有造物主、神、佛，但對各個宗教組織都很尊敬但持有不信任，我是一個不自由、矛盾、獨立、有缺陷的異數存在。
現實是不自由的，但我們這些人都是對自由痴迷的人，因為熱愛自由而不安分常常迷路，我在山西河津老家自學過很多年，那時每年都會到各個大城市購買一大提包一大提包的書，那時候有各種各樣的翻譯的社科類、文學類、藝術類圖書去看，然後回鄉閉門自學，從1987年後半年到1991年底，也相當於讀了個大學本科，然後1992年開始北漂。
一到北京，就自己創辦了女媧詩叢編輯部，後來又創辦了中國詩歌教育研究會，但經費解決不了，連自己的吃飯都成了問題，後來就開始在北京舊鼓樓大街前馬廠衚衕的一個地下室旅館做了店小二，一邊解決了自己的吃飯問題，一邊也為很多青年詩人、藝術家提供幫助，一邊還堅持以中國詩歌教育研究會的身份從事詩歌活動，一邊還堅持自學，到1998年在美國杜邦公司科學家沈致遠的資助下到中國人民大學哲學系讀了研究生。
那時，沈致遠先生委託我替他採購中文圖書，以社科類的哲學、文學、藝術等為主，我主要是到北京各大新華書店去瀏覽圖書，都是看我自己喜歡的，所以我看的書沒有什麼限制，等我看完了，年底再一次寄到美國。那時沈先生是杜邦研究院的資深院士，他是國際頂尖的物理學家，清華大學等的研究生都用他的書做教材，中學課本也選用他的文章，在中國幾份報紙他都有專欄，如上海文匯報、大眾日報、解放日報等，主要以一個科學家的身份寫科普文章。此外，他還先後資助《詩刊》《星星詩刊》等的科學詩欄目，資助過一箇中國青年詩人關於科學與詩的研討會，他提倡寫短詩。
北漂詩人、藝術家於貞志（1970-2022）
跟於貞志接觸就是這個時期，那幾年北京的詩歌沙龍很成氣候，有一年由他主持的藍色老虎詩歌沙龍主辦，請清華大學藍棣之教授和《青年文學》詩歌主持黃以明老師一起主持，在清華大學搞一次七十年代人詩人朗誦會，黃老師讓我做他的助手也一起參加組織策劃工作，最後也加塞參加了詩歌朗誦，因為我是1966年生的，所以不屬於70後詩人。
這也是第一次認識於貞志，後來還一起搞了幾次活動，但印象都不是特別深，後來好像還參加了在我們人民大學舉辦的一次詩歌朗誦活動。
清華大學那次朗誦會，我那首《病貓》曾經引起一陣騷亂，兩年後風平浪靜，我就發在《詩刊》（見2000年2月號）上。而另一首《北京城的樵夫——給以明》，現在我連底稿都沒有了。據説，詩，也是有命運的。再後來，我的詩觀徹底變了，根本就不再向刊物投稿了。
《病貓》這首詩很短，只有十六句，但是預言了二十一世紀新時代的到來：
“世紀末有一隻病貓
她的肚子裏吃了台電腦
吃了老鼠藥的死鼠標
像孫悟空在她的肚子裏亂搗
我把一片仙人掌肉搗碎
沿用神農氏留下的古法
試着泡製了一擠靈丹妙藥
然後一杯汾酒給她飲下
接着是發大水一樣的嘔吐
病貓總算死裏逃生活下來了
二十世紀的老問題統統倒出
但是從此她成了一隻禿貓
再靈丹什麼的妙藥都有毛病
但毛病沒有什麼可怕
可愛往往正是建立在毛的進化
沒毛的貓喚起了一代貓專家”
《跨越世紀門檻》詩集封面，李雲楓設計
《跨越世紀門檻》詩集扉頁部分詩人簽名：藍棣之、黃以明、袁始人、於貞志、石龍、徐晨亮、喜蛙
《跨越世紀門檻》詩集
《跨越世紀門檻》詩集目錄
《跨越世紀門檻》詩集目錄
《跨越世紀門檻》詩集封底，李雲楓設計、畫
2000年後，我到《人民日報》海外版一個週刊擔任策劃編輯，再後來到經濟日報集團《名牌時報》的《旅遊中國》週刊擔任總策劃，我們辦公在中國第一商城，我們樓下就是朝陽文化館，那時在朝陽文化館經常舉辦詩歌朗誦會，經常有詩人聚會。
《旅遊中國》週刊編輯部有幾個詩人，除了我，還有艾若、梁生智、瓦蘭等，都是北漂詩人。那時邀請我一起參加詩歌活動的有時是黃以明老師，有時是艾若，有時是梁生智，後來還有中國詩歌學會的祁人，每次都是不同的活動，還有一個在《詩刊》做編輯的女詩人也經常叫我，現在想不起她的名字。
黃以明是全國哲理詩大賽發現我的評委。梁生智是在山西的時候我們就認識，最早是在北京一次詩歌筆會認識的。艾若是我在地下室旅館做店小二的時候結識的。這些詩人都有性格和詩也各有自己的特點，我跟他們每個人都有緣分關係都不錯。
艾若跟於貞志關係不錯，他人緣很好，我跟於貞志關係一般，僅是認識。我在《中式生活》雜誌任執行主編的時候，於貞志開始在宋莊混，沒有固定工作，生活可能就困難點，於是艾若就介紹於貞志找我，於貞志他就專門找過我一次，我説沒問題。但是老闆要求坐班，這一點於貞志受不了，他在宋莊自由散漫慣了，所以最後還是泡湯了。
在《中式生活》編輯部時，我在中國旅遊論壇組委會的宿舍也退了房，也沒地方住，臨時住在通州梨園鎮小稿村那邊黃老師的工作室，每天要到城裏南三環上班，總是要打車，後來才在編輯部附近租了一套房，所以我是理解住在宋莊的於貞志的，上班實在也不合算。我在小稿村住了有好幾個月，起的早會坐地鐵，但也要倒來倒去換車，很麻煩。有時領導要開會，我就得住到洗浴中心，好在老闆給了我他的VIP卡，不然我的工資再高也不夠。
在每個單位，我都是誠惶誠恐，對每份工作都怕失去，特別能忍，能在一個單位堅守好多年，有時這中間連老闆都換了幾位，我都還在原單位堅守，甚至幾個月不發工資我都還堅持。從來沒有覺得因為自己不爽，就撂挑子走人。我父親在的時候教過我，作人不自在，自在不做人，寧可自己吃虧，不讓別人吃虧，沒有自己討便宜的習慣。
北京的東西南北中，我都租過房子，基本上換一個單位我就得換租一個住房，更別説我在同一個單位，而同一個單位換寫字樓就換了好幾處，在名牌時報《旅遊中國》週刊、《環球遊報》、《中式生活》編輯部、央視國學頻道電視，沒有一個單位不是換過幾次寫字樓，不要説我們北漂的個人了，這就是北京，這就是大都市，常常從北京東邊換到北京西邊，從南邊換到北邊，而北京又特別大，平常又很忙，同在北京，朋友見一面也是不易的。
後來參加過幾次活動，都見過於貞志，但都是匆匆一見，只能説幾句寒暄的話，記得有次參加2015國際藝術周的活動，在炎黃藝術館舉辦的愛的詩篇朗誦會單元活動，那是由詩人張尋、艾若、於貞志一起策劃，一幫詩人都是熟人，歌手彭彭首先演唱了由她作曲、艾若作詞的詩歌《愛你如陶》，然後大家分頭朗誦了自己的詩。會上還由艾若跟於貞志發佈了一個生活之詩公益活動，幾個人專門展示了活動海報。去的都是熟人，但也不記得是誰了，記得有宗德宏、耿國彪、季風、戴其蒼、劉建甫、阿隱、李尚山、野雪等，那次也有行為藝術活動，好幾個都是從宋莊去了。
發佈生活之詩公益活動新聞，左一艾若，左二於貞志
愛的詩篇朗誦會部分詩人合影（左三戴其蒼，左五艾若，左六野雪，左七於貞志，曹喜蛙等提早退席，未參加合影）
一直到2015年的時候，我突然覺得沒有啥意思，這麼忙忙碌碌都忙啥了，自己想搞的東西都沒弄，好像就是真的為活着了，與當時來北漂的初衷有點背道而馳，就想一門心思搞藝術評論，暗地裏就準備做獨立學者，不過我也不想住宋莊，覺得宋莊的藝術家生活太懶散，所以儘管經常去宋莊，但都是有活動才去。
最後這幾年去宋莊多了，跟於貞志見面的機會就多了，幾乎每次在野雪畫府都碰到她，常常在各個藝術活動中都碰見他，他還是那個老樣子，常常拿個攝像機，鬍子拉碴，據説已經做起行為藝術、實驗藝術、實驗影視，聽説他去過韓國，給韓國一個什麼機構做事，我也還沒機會問他收入如何，也不知他到底混的怎樣，還心想有機會一起策劃個什麼藝術活動。
於貞志行為藝術
於貞志行為藝術
我這個人一向後知後覺，總愛遲到，在詩壇我是遲到的，在藝術界也是遲到的。我是父母的老生子，貧家有子貧已嬌，從小嬌慣了，天性自由，小學、中學都是遲到大王，到人大讀研究生也是遲到大王。人大研究生開班儀式上，人大研究生院常務副院長、科學哲學家劉大椿教授講完話走了，我老人家才到。
在宋莊，我露面的機會不是很早，但一露面發言就被八五美術的老炮、新野性畫派的傅澤南一眼看中，就經常給他策展組織的一些大展寫文章，所以那時上上國際美術館的海報上經常能看到我的名字，尤其傅老師策展的都是全國藝術展，一下子連着幾個大展都是我寫的序，所以我這個在藝術界名不見經傳的人一下子就在宋莊的藝術家中間出名了。這與我拜中國美術館的徐虹老師為師也有關係，徐虹老師給我列了一個美術史、藝術評論以及當代藝術的書單，業餘時間我下了幾年死功夫，用幾年時間對藝術也進行了全面學習，所以一出手就不一般。
不料，到2017年5月我就病了，因為正好那幾年我沒在單位上班，也就沒交社保，恰是我病、住院的時候，醫院的社保也就用不了，當然我一病就啥事也不管了，都是親人、藝術家朋友在想辦法解決我這些事情，那幾個月我不但失憶、失語，也半身癱瘓，迄今五年了，還在康復。
2019年，聽説於貞志也在山東住院，至於得的什麼病也不是很清楚。
2022年，突然在網上看見於貞志已經病逝在山東……
我只能對活着，或還在漂着人説，珍惜生命，珍惜緣分，珍惜身邊人，珍惜當下。
我還在北京的月牙殿漂，中秋節大家可能看不見我們，儘管我們一家也在上演月亮上的活話劇，嫦娥是我老婆明明在演，吳剛是我在演，兔子是我們家的寵物狗狗泰迪K米在演，疫情當下我們亦在窮樂，也有月餅吃。
哎，老於，他們都叫你老於，我還沒有習慣這樣叫你，相信您的靈魂，也還會漂到北京，這個令你懷念，讓你奮鬥，讓你愛又恨，被人譽為帝都的鬼地方。
於貞志有首詩《外省》，有這麼幾句：
“每當火車在旋轉的大地上奔馳，
我看見你∶陌生的孩子，走失異鄉的弟弟。
你在叫喊，在追趕，卻終於放棄。
火車遠去，留下你面對鐵軌，滿心孤獨。”
想理解他，認識他，就去讀他的詩。
此刻他的詩，任何人都能讀懂，那些遮蔽人性的蜿蜒藤蔓糾纏，全都該撕下來。
月亮是中國的藝術之神，你的心，是今夜最抽象、最清澈的照射，看着兄弟姐妹，不再孤獨。
今夜在天國，與上帝同在，老於——你有福了。
2022年9月10日於北京月牙殿中秋節
（圖片來自網上）
於貞志平時參加活動的樣子
於貞志，北漂詩人、藝術家，1970年6月生於山東莒縣。1994年辭職來京，記者、編輯。先後在《山東青年》《中國文化報》《詩歌報》《詩刊》《人民文學》《一行》《橄欖樹》等報刊發表散文和詩歌作品。先後主編《轉折》《觀念》等詩刊,北京藍色老虎現代詩歌沙龍主持人。著有《於貞志詩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