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被塌房明星搶走的熱搜_風聞
她刊-她刊官方账号-提供最潮流的时尚和娱乐资讯,陪你遇见最美的自己2022-09-16 07:49
作者| 齊木
來源| 她刊


這裏是不定期上線的她刊「對話」欄目。
每期邀請一位或一組,素人或明星來到這裏,聊個人的生活和經歷,談個體的想法和見解。不代表所有人,更不涉及任何拉踩。
希望這些故事彙總在一起,能給大家提供一個新的觀察視角,帶來一些新的思考。
今天是第24期。

一樁嚴肅新聞本該得到的更多關注,卻漸漸被稀釋在娛樂圈的一場「山崩地裂」中——
9月5日,中午12點52分,四川瀘定突發6.8級地震。
至今已經過去10天,四川地震的救援還在繼續。
如果你一直關注它就會發現,21、65、74.…..一個並不喜人的數字每天都有新的變化,那是遇難者人數。
截止11日,官方公佈瀘定地震已有93人遇難,還有一些人處於失聯狀態。
2022年,四川太多次出現在熱搜、出現在我們的視野裏。
8月旱災、限電,9月疫情、地震。
某種角度的巧合是,四川瀘定地震的前一天,剛好是疫情1000天,不少人正在嘆息三年時光的蹉跎和掙扎。


圖源:微博@是喵王呀
一直被賦予愜意和浪漫的四川,一次次被意外所籠罩,默默等待生活的復原。
很多人在網上感慨,2022年四川人民的艱難。
但我想,更多人想知道和被共情的是:
當一個羣體長久地處於不確定性中,該如何抉擇,又該如何與那些不可避免的慌張和焦慮共處?
當(居家)隔離成為一種常態,面臨衍生出來的一系列雜亂,又該如何自處?
當這一切「不確定性」變成一種「確定的常態」時,我們身為個體,又要如何與之對抗?
下面的故事裏,我們或許會一一展開。
這是來自三個年輕人,一個城市的敍述。
這次,我們將焦點,放在了四川最具代表性的城市——成都。

搖晃的世界
成都封控的第五天,盧月姍的生活依舊平靜得沒有半分波瀾。
男朋友被隔離在了公司,家裏獨留下一個83歲的奶奶,她也就暫時搬過去與老人同住,方便照看。
那天中午,兩人剛剛吃完飯,盧月姍在廚房洗碗,放在客廳的手機突然傳來刺耳的警報聲。
盧月姍跑出去,看到手機頁面赫然跳動的地震倒計時——35秒。


圖源:網絡
6樓、35秒、83歲……
僅僅是一瞬間,盧月姍便清晰地知道,來不及了。
來不及跑到樓下,樓道里也並未傳來明顯的騷動。
在成都生活了四年,這足以教會她最基本且紮實的避險常識。
她拉着奶奶蜷縮在廚房的一處三角區域,“不要怕,我們就蹲在這裏”,這句安慰是對奶奶説的,也是給自己的暗示。
最後的幾秒,她們默默等待地震的到來。
頃刻間,整個房子就劇烈搖晃起來。關於整個地震的印象,盧月姍清晰地記住了身邊的一隻油桶。
她死死盯着那隻油桶,裏面的油從桶身的一半晃到頂部的蓋子,又從另一側衝到蓋子上,如此反覆。
雖只有短短的幾十秒,但每一秒都包裹了太多的不確定性和恐慌。
這是盧月姍到四川以後,經歷震級最高的一次地震。
很快,眼前的世界便恢復到一個平衡的水平線上,她攙扶着奶奶站起來,才發現自己已經腳軟。
幾分鐘後,樓下就站滿了人,大人三五個一簇,聊着各自剛剛在地震中的細節和感受,或調侃或後怕,七八個孩子倒是無憂無慮,享受片刻嬉笑打鬧的快樂。
這是疫情居家以來,這個年久陳舊的老小區,最光明正大喧囂的一刻。
不得不承認,即便身處四川這樣地震頻發的區域,成都也難掩其魅力。
很多年輕人尤其鍾愛成都的包容、隨意和浪漫,周楠便是其中之一。
但來自華北平原的周楠,還未見識過「真正的」地震。
所以當地震來臨之際,他整個人瞬間懵了。
他記住了書本和學校教給他的「廁所是三角區域」,於是慌不擇路地就想拉着女友躲進浴室。
“不可以,浴室是玻璃門,真的塌了,我們一定會被玻璃扎到”,周楠的女友立刻阻止。
女友是川內人,也是512汶川地震的親歷者,是重災區的災民。
人往往會被災難訓練得更加冷靜和堅強,看着劇烈晃動的空間,女友的反應並沒有太大的波動。
她見識過頃刻裂開的房子,滿目蒼夷的亂象,對地震的接受閾值遠高於一般人。
當然,對於周楠來説,那一定是一個難忘也恐慌萬分的中午。


圖注:受訪者朋友圈視頻
同為四川人的梁園,給出了地震跑還是不跑的答案。
“反正據我觀察,通常90%的四川人,地震都是不跑的。”
9月5號那天中午,住在5樓,提前40多秒收到預警的梁園,原本可以一個人迅速跑到户外。
但梁園住的小區,樓和樓之間的距離太近了,一塊空曠的空地都找不出來。她想着,樓真的塌了,跑下去也是沒地躲,倒不如踏實在家。
最後的幾十秒,梁園迅速穿上睡褲,換上外出穿的鞋,穿戴整齊,握着手機等待地震的來臨,“來就來,就它吧”。
這些年,梁園經歷過太多次地震。
人生的第一次大地震,就是“512”那次。
她的家鄉樂山距離汶川只有200多公里,當年汶川傾覆之際,她在樂山也有強烈的震感。
大學四年,梁園在雅安就讀,經歷過的大大小小的地震,更是不計其數。
最頻繁的一次,一晚上收到4次預警,平均級數3.5,次數一多,心裏甚至有些蔑視,看一眼手機,懶得挪動一步,或者還會截圖發個朋友圈。
某種程度上來説,梁園對「一般」地震已經有些脱敏。
她有時候會想,這種叢容或許並不是一件好事。
對災難有所懈怠,失去靈敏度,或許有一次真的就會判斷失誤。
只是回想過去的兩個月時間,梁園已經被隔離過兩次,經歷過限電,又遇上了地震,工作似乎也更加不理想。
這對一個剛剛畢業,獨自在成都工作的95後而言,無疑是一次次考驗。
脱敏和佛系,倒像是生出的一種自我保護機制。
封控中的地震,並不會搖走疲憊,但也似乎更讓我們意識到,意外之外,還有意外,誰也不能仰賴所謂的規律生存。

封控前的黑夜
封控後的地震,封控前的限電。
仔細回憶一下,和兒時相比,我們應該很久沒有經歷過那種「時不時」就停電的日子了。
我們非常自然地接受了資源本就充沛的生活設定。
所以當限電來臨,生活多少是有些失衡的。
剛開始限電的某一天晚上,盧月姍所在的小區突然停電,電力局的電話一直佔線,小區的業主羣裏有人説,可能短時間不會來電。
一打聽同事那邊也停電了,盧月姍沒有其他辦法,決定開個酒店住,還能放肆地吹吹空調。
結果夜裏十二點,小區來電了,150的快捷酒店到處都是飛蟲,於是她決定還是回家。
那天,盧月姍吹了兩個小時空調,合算下來平均一小時75塊錢。
盧月姍的工作需要做實驗,在電力有限的情況下,公司只能先保證生產活動。
而普通辦公區域則要限制用電,期間差不多有兩週時間不允許開空調。
那時,成都日均温度40+,盧月姍把實驗室温度計放到窗户外面,温度瞬間飆升到40度+。

圖注:盧月姍辦公室外温度

吹風扇遠遠不夠,一天下來,身上總是黏糊糊的。
後來,盧月姍和同事們就用實驗室的冰櫃提前凍一盆冰,第二天端到辦公室,再用風扇吹冰塊來製冷降温。

圖注:盧月姍辦公室自制的冰塊

再後來很多員工都居家辦公了,但盧月姍的很多工作必須用公司的電腦進入系統才能完成。
於是,最後的幾天,盧月姍一個人悄悄貓在辦公室,窗户推開一個縫隙,打開一個風力不足的小風扇,獨自奮戰。


圖源微博 @暖心成都 成都某火鍋店停電
限電的初期,周楠並未當回事。
看朋友圈裏各種曬冰袋、冰塊,土法子炮製的製冷神器,反而抱着些許調侃的心態,甚至覺得誇張。
周楠從事教培行業,直到校區被通知限電且停課,他才意識到這件事的確會影響到每一個個體。
首先校區的停課,讓身為產研員的他必須重新制作線上課程,工作量瞬間翻倍。
最麻煩的是,很多家長會因為無法上線下課程而要求退費,溝通工作變得更加龐雜,加之天氣炎熱,周楠變得非常糟心。
周楠女朋友所在的華潤大廈,新風系統關閉後室內温度一路漲到34度,每一天去公司都是煎熬。
任何防暑用品在絕對高温面前,作用都微乎其微。
梁園是做課程設計的,平時要到成都的各個博物館給孩子們講課。
因為限電,很多地方沒有空調,並不方便開展線下活動,梁園的工作也被迫停滯。


圖源:@暖心成都|成都地鐵限電
成都最具人氣的錦江夜遊,也暫時取消了華麗的燈光秀,這也進一步導致梁園他們的一些相關課程也隨即擱置。
錦江靜了下來,成都也靜了下來。
那時,缺電的成都,不再燈火通明,這是封控來臨前的黑夜。
沒有人知道,這個最熱的季節,將要用一場封控作為結尾。

封控前的「心理安全」
短暫的限電,其實並沒有完全圍困住這座城市。
剛剛走出黑夜的成都,很快進入了半靜止狀態。
繼今年三、四月份以後,我們似乎都生長出了更敏鋭的觸角。
錦江區最先被封控時,周楠就決定,“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最先加入了囤物資大軍。
沒有哪個平台可以承受得住如此兇猛的物資競爭,很快很多平台的部分物資就顯示售罄,且陷入運力緊張。
第二天周楠還是不太放心,下午跑到附近的超市又買了一些東西,那時超市人還不是很多,他悠哉地穿梭在各個貨架間。
超市在地下一層,手機沒有什麼信號,就在周楠結完賬出來時,恰好收到一條微信推送,當地比較權威的一個官方賬號發佈——下午6點起,全市居民原則性居家。
此時,提着食物折返的周楠,就已經看到一大羣人正在往超市裏湧,他的敏鋭讓其倖免於這一波競速。


受訪者周楠供圖|封控當天下午某家樂福超市門口
但晚上週楠還是決定再到菜市場補充一些蔬菜和水果。
“我從來沒想到,我能在成都看見那麼多的人。”
平日裏精打細算的叔叔阿姨,已經不問價錢,直接扯了塑料袋裝菜,買到哪個算哪個。
周楠買了兩串葡萄,一個火龍果,共計60元。
最後走進小區前,他還給自己買了肯德基、滷味、一杯燒仙草,“我不知道這一進小區,何時才能再喝到一杯奶茶了”。
梁園收到即將全城居家的消息時,已經在坐在工位上搬磚了。
公司的同事們都跟老闆要求早點下班,否則不僅什麼都搶不到,還可能連家都回不去。
誰料,原本當天下午,還有一個人要來公司面試,老闆堅持等到那個人面完試,公司才能放假。
“我們從來沒有那麼痛恨一個人來面試,這都什麼時候了?”
下午梁園一路殺到菜市場,決定與阿姨們決一“死”戰。
她選了一些蔬菜,結賬時遲遲排不到到,身邊的大爺調侃,“這時候就是提着走了,老闆都不知道”。
不知過了多久,梁園等煩了,一氣之下撇下菜,兩手空空回了家。


受訪者梁園供圖|宣佈封控當天某菜市場的景象
哪裏封控哪裏就有梁園。
一個月前,梁園還在成華區住時,成華被封了。
一個月後,梁園搬到金牛區後,全城都封了。
倒也不是那麼倒黴,局部封控時,梁園囤了不少食物,這次算是排上了用場,算是「因禍得福」。


梁園沒有囤菜,為了不空手回家買了塊百潔布
盧月姍倒是覺得,成都很多人搶物資,好像是一種「攀比」心理,算是一種搶菜新賽道的新型內卷。
但這種不安全感,並不能全歸結為「小民的狹隘」。
盧月姍説,她相信成都會給居民持續供應物資。她所在的小區,每天每户可以允許一人外出兩個小時採購物資。
但後來盧月姍發現,樓下的小超市並未正常營業。
一打聽才知道,老闆沒有拿到相應通行證,因為超市夾在兩個社區中間,找不到可以負責的地方。

圖注:中秋夜盧月姍等了兩個小時的外賣


半靜止的成都
我們必須承認,居家隔離,城市的區域靜態管理,已經成為當下這個時代的一種常態,勢必寫在幾代人的記憶裏,形成某種反射。


受訪者梁園供圖,成都街頭的救護車
而當我們面臨一場羣體性困境時,食物是人性中最基本和原始的訴求,也最能反應人的心理安全。
這是我們對這個世界「確定性」的底線。
當然,這種不定時迎來的居家隔離、出行限制以及複雜多重的機制,大多數時候或許只是造成了不方便,引發了部分人的一些情緒。
但在和被封控隔離的朋友對話過程中,她姐更加能體會這所謂「負面情緒」背後的複雜性。
關於家人。
盧月姍的爸爸,在今年年初時生病,辦理住院手續前還要等待最新核酸結果出來,已經身體虛弱的父親,從晚上九點等到凌晨兩點才得以入住。
盧月姍心疼父親,但她也非常清楚這件事上,每一個環節的合理性和正當性都無可挑剔,但那種難以言説的心疼和無奈,卻也真實存在。
關於工作。
周楠説,當老師,最終多少都會生出一些使命感和責任感。
疫情居家的最大心理情緒,並不是自己的工作翻倍,而是線上授課時,教學質量大打折扣,一節課下來只能輸出線下課程的3/4。
尤其周楠帶的是小學生,學習自控力本就差,摸不着夠不到,想教又教不到位,只能隔着屏幕乾着急。
“當你發現並沒有教會他們什麼時,就更感覺沒有意義,挫敗感很強。”
關於羣體。
人性的複雜在於,絕大多數的人都會自私,但很多人又並不會允許自己絕對的自私。
某天,周楠在小區排隊核酸採樣時,隊伍在一個獨居老人那截停了。他沒有智能手機,也報不清自己的信息,採樣的人對他語氣裏有明顯的不悦。
後邊的隊伍中,漸漸傳來一陣嘈雜,“能不能快點,讓準備好的先做……”
成都做核酸都必須掃一個綠碼,而那個獨居、沒有掃碼工具的老人,彷彿失去了「自證」的資格,被人羣凝視着。
此時周楠發現,自己的同情心似乎並沒有什麼用,更沒有實際的方法幫助老人。
這樣唏噓和無奈,我們見過的還少嗎?
幾年來,我們生長出了更多觸角,逐漸習得了種種在不確定中討生活的技能,學會如何主動且快速拿到每一張生活的通行證。
比如,記得3天一檢,及時「充電」。
比如,進門就自覺掃碼亮碼,抬手測體温。
比如,習慣性減少在城市間的流動,降低「彈窗」風險。


密集的核酸歷史檢測結果
但然後呢?
周楠説:“很多時候我們被按下了暫停鍵,卻從沒有一個聲音喊一句重啓。”
我明白他的難過之處,我們太需要從這份不確定性中,再淘洗出一份“確定”了。
這也是為何,當限電來了、旱災來了、地震來了,我們會如此牽掛一個城市的命運。
人在巨大的不確定性面前,的確太渺小了。
可即便如此,我們每一個人都還在和這平凡又危險的生活對抗着。
盧月姍説,他們小區裏的門衞大叔年紀大了,很多登記流程根本搞不懂,小區的志願者也少得可憐。
但這時很多業主在羣裏自發的認領「排班」,“我明天沒事,我明天可以去幫忙”。
梁園也在所謂就業環境如此艱難的當下,決定重新開始。
周楠雖然憂心工作,但把居家隔離的日子過得有聲有色,撿起了多年不練的樂器。
畢竟,除了竭盡全力地生活,我們並沒有額外的武器。
我們要與這份不確定帶來的「困境」對抗。
我們也必須學會與新的生活方式共存。
監製 - 她姐
作者 - 齊木
微博 - @她刊iiih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