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年前 毛姆對話辜鴻銘_風聞
朝闻道乎-2022-09-18 12:09
“你們有什麼理由認為你們的東西就比我們的好?”
“當你們還在居山洞過着茹毛飲血的生活時,我們就已經是文明開化的民族了。”
“可是你們白種人為什麼瞧不起我們黃種人?”
“就是因為你們發明了機關槍?”
“現在你們又來向我們的年輕人傳輸你們的經驗。
你們將你們邪惡的發明強加給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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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自動生成文字)
辜鴻銘
真想象,不出這麼大的一座城市會出現在這麼偏遠的一個地方。
當夕陽西下的時候,登上城門,遠遠望去,你可以看到喜馬拉雅那白雪皚皚的山脈。
這是一座人口眾多的城市,你只有走在城牆上才不會覺得擁擠。
這是一座佔地廣闊的城市,你就是走得再快,繞城走上一圈也要花上三個小時。
據這座城市,方圓1000公里以內見不到一條鐵路。
順城而下的河流很淺,只有載重很輕的船隻才可以通行。
坐舢板從揚子江下游到達這裏,要花上五天的時間。
在這種環境裏,有時你難免會捫心自問。
我們日常生活中所依賴的火車和蒸汽船是不是生存所必不可少的?
在這裏,數以百萬計的人們,生於斯,長於斯,老死於思。
在這裏,數以百萬計的人們創造着財富,創造着藝術,創造着思想。
而且在這裏還住着一位著名的哲學家。
前去拜會這位哲學家,是我這次可算是艱苦跋涉的旅途,目的之一。
他是中國最大的儒學權威,據説他的英文和德文説得都很流利。
他曾做過皇太后、著名總督之一的秘書多年,但是現在已經退休。
然而,在一年四季每週固定的日子裏,他的門總是像那些渴求知識的人們,打開折。
他有一羣弟子,但人數並不是很多。
他的學生們大都喜歡他那簡樸的住宅和他對外國大學奢侈的建築及野蠻人使用科學的深刻批判。
同他談論這些題目只會遭到嘲諷。
通過這些傳聞,我斷定他是一位蠻有個性的人。
當我表示想去拜會這位著名的身世時,我的主人馬上答應我安排這次會面。
可是很多天過去了,我還沒有得到一點消息。
我終於忍不住向主人詢問。
他聳了聳肩,説道。
我早就派人送了張便條給他,讓他到這裏來一趟。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來。
他這個人很不同情理。
我不認為用如此傲慢的態度去接近一個哲學家是合適的。
他不理會這樣隨隨便便的胡朝,絲毫沒有使我感到意外。
我用我能夠找到的最謙卑的言辭寫了封信給她,向她詢問是否可以允許我拜訪他。
信送出還不到兩個小時,我就接到了他的回信,約好第二天上午十點見面。
我是坐着轎子去的前去拜訪他的,路似乎很長。
我們穿過的街道,有的擁擠不堪,有的卻不見人影。
最後,我們來到了一條寂靜空曠的街道。
在一面長長的白色牆壁上,有一扇小門。
轎伕在那裏把我放了下來。
一個轎伕前去叩門,過了很長的一段時間,門上的監舍孔打開了。
我們看到一雙黑色的眼睛在向外張望。
經過簡短的交涉,我得到了進取的許可。
一位衣着破舊、面色蒼白而又幹枯的年輕人示意我跟着他進去。
我不知道這個年輕人是一位僕人,還是這位哲學家的弟子。
我穿過一個破舊的院子,被領着進入了一個又低又長的房間。
房間裏僅有幾件簡單的傢俱。
一張美國式的帶蓋的桌子,幾把黑檀木做的椅子和兩張茶几。
靠牆擺折的是書架,書架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書籍。
毫無疑問,最多的是中國書籍,但也有許多英文、法文和德文的哲學與科學書籍。
此外,還有數以百記尚未裝訂的學術書籍、雜誌。
在書架與書架的空格處,掛滿了各種各樣的書法條幅。
我猜想,條幅上寫的定是孔子的語錄。
地上沒有地毯。
這是一間陰冷、沒有裝飾,十分不舒服的房間。
桌子上一隻長長的花瓶裏所差的黃色菊花,是這個毫無格調的房間裏的唯一點綴。
我坐在這個房間裏等了一會兒。
那位領我進來的年輕人擺上來一壺茶、兩隻茶杯和一包弗吉尼亞產的香煙。
他剛出去,那位哲學家跟着就進來了。
我馬上站起來,對他給我這個機會拜訪他表示感謝。
他只給我一把椅子,給我倒上了一杯茶。
你想來見我,真使我感到三生有幸。
他説。
你們英國人只與苦力和買辦打交道。
所以你們認為中國人只有兩種,不是苦力,定是買吧。
我想表示抗議。
但是我還沒有弄明白他講這番話的真正意圖。
他靠在椅子裏,用嘲弄的目光看着我。
你們認為只要隨便召喚,我們就得隨叫隨到?
這時我才弄明白,他對我朋友以那種方式與他聯絡仍耿耿於懷。
我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只得隨口説了幾句恭維的話。
他是一位老人,個子很高,留着一條灰色的細長辮子。
大而明亮的眼睛下面已長出很重的眼袋。
她的牙齒已參差不齊,也不再潔白。
他出奇的瘦。
兩隻手又細又小,蒼白,沒有血色,看起來像鷹爪。
他身穿一件破舊的黑色長袍,頭戴一頂黑色的帽子。
長袍和帽子都是穿了很多年,業已褪色。
一條長褲在腳踝處紮了起來。
他在觀察我。
他還沒有搞清楚應該用什麼方式待我。
你可以看出他保持着一種境界的態度。
而我則可以説是有備而來的。
我清楚地知道應該如何同哲學家打交道。
在那些關心靈界朱氏的人們心目中,哲學家擁有志榮的地位。
我們自己的哲學家本傑明。迪斯累裏早就講過,應該把折人奉為神明。
我注意到他開始有些放鬆下來。
他坐在那裏,想準備好讓人家拍照一樣,擺好了姿勢,等到聽到快門的響聲後,立即放鬆下來,恢復了原本的樣子。
他指給我看他的著作。
你知道我是在柏林拿的哲學博士。
他説。
那以後,我又在牛津大學做過一段時間的研究。
但是英國人對哲學實在是沒有很大的胃口。
如果你不介意我這樣説的話。
雖然他是用列表歉意的語調來發表這些評論的,但是很明顯,一點點不同的表示都會引起她的不悦。
可是,我們也有過對人類社會、思想界多少產生過影響的哲學家呀。
我提醒他。
你是説休謨和博克來?
可是我在牛津的時候,那裏的哲學家們更為關心的並不是哲學問題,而是如何才能不冒犯他們的神學同事。
如果他們思考所得出的邏輯結果可能會危及他們在大學社會里的地位的話,他們寧願放棄。
您研究過當代哲學在美國的發展嗎?
我問道。
你是説實用主義?
實用主義是那些相信不可信之物的人們的最後避難所。
比起美國的哲學來,我還是更喜歡他們的石油。
他的評論很他的評論,很是尖酸刻薄。
我們又坐了下來,喝了一杯茶。
他開始滔滔不絕的講了起來。
他説着一口多少有些拘泥形式,但卻是地道的英語,時不時的夾雜着一些德文。
如此看來,他這個性格頑固難以被影響的人還是被德國影響了。
德國人的行為方式以及德國人的勤奮刻苦,在他心中留下很深的印象。
當一位勤奮的德國教授在一份著名的雜誌上發表了一篇關於這位哲學家的著作的論文時,他也看到了德國人哲學的敏鋭。
我發表過20本著作。
他説。
而這是整個歐洲出版界。
對我的成果所施予的唯一關注。
但是,他研究西方哲學的唯一目的,就是為了佐證他的一貫觀點。
及儒家學説已經囊括了所有的智慧。
他對儒家哲學深信不疑。
儒家哲學已經滿足了他所有的精神需求,這就使得所有的西方學問變得毫無價值可言。
我對這01:10感興趣,因為它證明了我的一個觀點。
哲學與其説是關於邏輯的學説,還不如説是關於性情的學説。
哲學家所信仰的並不是證據。
而是他們自己的性情。
他們相信自己的本能。
本能認為是對的,就是正確的。
他們的哲學思考,不過就是識已經確定下來的真理合理化而已。
孔子學説所以能夠深深地植根於中國人當中,不過是因為他解釋並表達了中國人的性情而已。
其他學派則沒有做到這一點。
我的主人點燃了一支煙。
開始時他講話的聲音很細,也顯得很疲憊無力。
可是,隨着他對所講的題目興趣增大,它的聲音也變得洪亮起來。
他蠻有激情的講着。
此時的哲學家已不再有那哲人特有的寧靜。
他成了一個善變者和鬥士。
他對當代關於自由主義的呼聲深惡痛絕。
對他來講,社會是一個團體,而家庭則是這個團體的根基。
他捍衞古老的中國古老的學説,傳統的地質和孔較嚴格的教條。
當他談到那些剛剛從國外大學學成歸來的人們,用他們滿是褻瀆的雙手在無情的撕毀,這個世界上最古老的文明時,他的情緒變得異常激動,眼裏充滿了悲憤。
可是你知道你們在做什麼碼?
他憤憤地説道。
你們有什麼理由認為你們的東西就比我們的好?
你們在藝術或文學上超過了我們嗎?
我們的思想家沒有你們的博大精深嗎?
我們的文明不如你們的完整、全面、優秀嗎?
當你們還在居山洞過着茹毛飲血的生活時,我們就已經是文明開化的民族了。
你知不知道?
我們曾進行過人類歷史上空前絕後的實驗。
我們曾尋求用智慧而不是武力來治理這個偉大的國家。
而且在許多個世紀裏,我們是成功了的。
可是你們白種人為什麼瞧不起我們黃種人?
需要我來告訴你嗎?
就是因為你們發明了機關槍?
這是你們的優勢。
我們是一個不設防的民族。
你們可以靠武力把我們這個種族滅絕。
我們的哲學家曾有過用法律和秩序治理國家的夢想,你們。
卻用槍炮把這一夢想打得粉碎。
現在你們又來向我們的年輕人傳輸你們的經驗。
你們將你們邪惡的發明強加給我們。
可是,你們難道不知道我們是一個對機械有着天賦的民族嗎?
難道你們不知道我們擁有四萬萬世界上最講實效、最為勤奮的人們嗎?
你們難道真的認為我們需要很久的時間才能學會你們的技術嗎?
當黃種人也可以製造出同樣精良的槍炮,並迎面向你們開火時。
你們百種人。
還會剩下什麼優勢嗎?
你們求助於機關槍,可是到最終。
你們將在槍口下。
接受審判。
就是這時,我們的談話被打斷了。
一個小女孩兒悄悄地走進來,唯一在老人的身旁。
她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我。
老人告訴我,這是他最小的女兒。
老人把女兒攬在懷裏,便與他輕聲談話,便親吻她。
小女孩兒穿着一件黑色的上衣,黑色的褲子,剛剛長及腳踝。
一條長長的辮子墜在腦後。
小女孩兒是有辛亥革命的當天出生的。
那場革命成功的廢除了皇帝。
我想他的出生預示了一個新時代,春天的到來。
他説。
他是我們這個偉大民族秋天裏的最後一支花朵。
從他書桌的抽屜裏,老人拿出一些零用錢遞給小女孩兒,打發他出去了。
你看,我留着一條辮子。
他一邊用手捋着辮子一邊説道。
他是一個象徵。
我是古老中國的最後一個代表。
接着,他用更為平和的語調同我談起很久以前的哲學家。
那時,他們同弟子周遊列國,向可以教化的人們宣傳自己的學説。
各國的國王很是善待他們。
或是邀請他們出將入相,或是任命他們主治一方。
他學識淵博,談鋒犀利。
講起他這個國家的歷史事件來繪聲繪色,娓娓動聽。
我禁不住想,他是一個悲劇性人物。
他覺得自己有能力治理這個國家,可是卻不再有皇帝能夠任用他。
他覺得自己才高八斗,有能力師教誨之責。
他渴望人們會成羣地追隨他,更渴望把自己的知識傳授給他們。
可是前來聽講的卻寥寥無幾,而且還都是些窮困潦倒、食不果腹、呆頭呆腦的。
鄉下人。
有那麼一二課,直覺告訴我,該是告辭的時候了。
可是她卻沒有要我走的意思。
最後,我不得不向他告辭。
他站起來,拉住了我的手。
你來拜訪中國的最後一個哲學家,我該送你點什麼留作紀念才是。
可是,我是一個窮人。
我不知道送點兒什麼值得你接受的東西。
我連忙説,什麼都不用送,這次拜訪的記憶本身就是最好的紀念。
他笑了。
在這個墮落的年代裏,人們的記憶都變得短暫了。
我還是應該送給你一件有形的東西。
我想送給你一本兒我的拙作可是你又不能讀中文。
他帶着困惑但友善的神情望着我。
突然間,我有了一個主意。
能不能?
給我一份您的書法作品。
我問她。
你喜歡書法作品?
他笑了。
我年輕時候的書法在人們的眼裏還是一無是處呢。
它在書桌邊坐了下來。
他拿出一張宣紙,綻放在桌上。
她在硯台上滴了幾滴水,拿起抹在上面,演好了莫。
然後便拿起筆開始寫了起來。
我站在一旁看他鞋子,邊想着關於她的一些不大風光的傳聞。
據傳,這位老先生無論何時,只要手頭積攢一點兒錢,總是要揮霍在煙花巷裏。
他的大兒子是這個城市裏一個頗有身份的人,對其父的行為感到惱火,覺得受了屈辱。
若不是由於這種父子關係的存在,他早就會對這種浪蕩行為大張撻伐了。
在我看來,這種不檢點的行為對於棋子來説,是一件滿難於啓齒的醜事。
但是,對於研究人類本性的學者們來説,則是一件需以平常心來對待的事情。
哲學家們個個都極善於在研究中闡明自己的理論,並根據別人的生活經驗得出結論。
可是,在我看來,哲學家們若能夠親身經歷人生的各種事情,他們所寫的著作會更有價值。
對於我自己,我是能以寬容的心來對待這位老人背地裏所過的放蕩生活。
或許他只是在尋求去闡述人類幻想裏最不可思議的事情。
他寫完了。
為了什莫能儘快些乾涸,他撒了些灰在紙上面,然後伸手遞給我。
你寫的什麼?
我問道。
我看到他的眼裏飄過一些幸災樂禍的神情。
我冒昧送給你自己做的兩首小詩。
我還不知道您還是一位詩人。
當中國還是一個未開化的民族的時候。
他挖苦道。
所有受過教育的人就能夠寫出優美的詩句了。
我拿起紙來,看了看上面的中國字,唯一能看明白的就是上面的字是相當有序地排列着的。
您能不能告訴我一下,上面寫的是什麼?
對不起,我不能。
他回答道。
你不能指望我背叛自己。
還是請你的英國朋友幫這個忙吧。
那些自以為了解中國的人,實際上什麼也不瞭解。
但我想,你至少會找人向你解釋一下這兩首詩的大概意思。
我向他道了別,他則非常客氣地一直送我上轎。
後來,我有機會遇到一位從事漢學研究的朋友。
我請他把這兩首詩翻譯了出來。
我不得不承認。
每當我讀到這兩首詩。
就不免想起和那位哲學家的會面。
第一首。
當初你不愛我。
你的聲音是那麼甜美。
你的眼裏充滿了笑意。
你的雙手纖細温柔。
後來。
你愛上了我?
你的聲音變得苦澀,你的眼裏充滿了淚水,你的雙手僵硬乾涸。
這是多麼的令人悲傷。
因為愛。
使你變得。
不再可愛。
第二首。
我曾祈求歲月匆匆帶走你明亮的雙眼,你如桃花般嬌嫩的皮膚和你迷人的青春朝氣,那樣我就可以獨自愛你,你也會在乎我的愛。
歲月真的匆匆過了。
帶走了你明亮的眼睛。
你如桃花般嬌嫩的皮膚和你迷人的青春朝氣。
可我。
卻不再愛你。
也不在。
在乎你的愛。
在很長一段時間,中國的文化和世界文化顯得格格不入,甚至現在也如此。
這絕對不是説中國近現代的文化落後於西方,而是西方進酒的文化強市自認自己是權威而高人一等,所以在人為認知上有意無意地製造割裂。
但民族間的文化地位本應該是在平等的基礎上進行交流,從而得到豐富擴展,而不是絕對的消滅另一種,他自己為了追求繁榮幸福而努力向上的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