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拒絕了一個年輕媽媽的請求_風聞

晚上10點，世界開始安靜下來。萬家燈火一盞一盞熄滅，連外面熱鬧的內環高架車子都逐漸稀少了起來。

我看了看時間，伸了伸懶腰。今天手術的病人都看過了，沒啥特別的。值班手機也很久沒響了，是時候快速衝個澡早點休息了。

我提着褲子來到洗漱台，兜裏揣着拷機。

這破玩意的尿性我比誰都清楚，經常早不打晚不打，在我光屁股沖涼的時候打進來。

所以我洗澡的時間已經壓縮到了5分鐘不到（含穿脱衣物、擦身等操作流程）。

開始計時！

脱上衣5秒，脱褲子8秒，脱內褲15秒，打開龍頭3秒，沖涼10秒，抹洗髮露20秒，衝乾淨30秒~

就在抹沐浴露的關鍵時候，

叮鈴鈴~~果不其然，挨千刀的拷機又響了。

我關了水龍頭，擦了擦手，去接電話。

上次我會這樣乾的時候還是熱戀期間接初戀女朋友電話的時候，現在洗澡的時候連老婆的都不接了。

“喂，胸外科，哪位？”

“我預檢台啊，這裏有個媽媽，帶着孩子過來的，説是氣胸了，非要掛胸外科。”

“氣胸不是先掛內科麼。”

我們醫院的急診流程是這樣的，胸痛統一都是內科處理的，除了有明確外傷史的直接掛胸外科。如果內科發現氣胸了，再由胸外科會診，需要放管子的時候由外科放管子，做胸腔閉式引流。

“對啊，她説上次發過的，非要掛胸外，讓她給你講吧。”預檢台也不耐煩，看來搞不定了。

“喂，你好，胸外科醫生麼？”對面傳來一個年輕女性的聲音。

“是的，你什麼情況啊？”

“我兒子上初中，上次發過一次胸痛，直接看得你們胸外科，這次又是胸痛不舒服，我想直接掛胸外科。”

“女士，是這樣的，我們急診的流程都是胸痛統一先掛內科，如果有氣胸需要我們外科處理的話我們再去處理。”

“不是，上次你們一個胸外科醫生就直接讓我們掛了呀。”

我心裏暗罵一句豬隊友，這誰啊，怎麼不按流程來呢？

“上次什麼情況我不知道，現在流程都是這樣的，萬一有其他情況呢，都是要先看內科的。”

“內科人很多的，可能要好幾個小時的，萬一出了事怎麼辦？”

我心裏一軟，猶豫了一下，是不是讓她掛號呢。説起來也簡單，直接開個胸部CT，讓她孩子做一下就可以的。

大不了趕緊穿褲子下去看唄。

正當我猶豫着要答應的時候，突然想到了上次跟主任門診時候的情況。主任堅決拒絕了很多病人的加號申請，即使是特地從外地趕過來的。

連我都覺得有點不近人情。

可主任卻説隨便加號這個口子不能開，一旦你開了一個口子，破壞了自己立下的規矩，那後面就會有源源不斷的人破壞你制定的規則。

將來傳出去説找主任賣慘，加號都可以加的上，不管什麼小毛病都能掛上號。那對其他正常掛號的就診患者不公平，尤其是一些急需手術的病人。

“不好意思啊，沒法給你掛號，你先去看內科，做CT，如果有氣胸需要我們外科會診，我馬上下去看。”我回複道。

“醫生，真的，求求你，就給我們掛一下，上次就是氣胸，這次肯定還是。”

“不好意思，這是醫院的流程，除非是外傷性的氣胸。”我又狠了狠心。

“我兒子是上體育課之後不舒服的，不算外傷麼？”

“不好意思，這是醫院的就診流程，他這個應該是自發性的。”

“行。”她的語氣瞬間降到了冰點，冷冰冰的和之前懇求的語氣完全不同。

電話掛了之後，我反而有點覺得不安，我這樣做是不是有點太不近人情了？讓她掛個號其實對我不難的，就是自己要跑到樓下急診看病，有點麻煩而已。

我穿好了衣服，躺在了值班室裏，過來一會，我的二線醫生過來了，我把情況跟他説了。

“你做的對！當然要拒絕，氣胸除了外傷性的，都是內科首診的，你怎麼知道胸痛不是其他毛病？萬一有夾層或者心臟問題，你按氣胸治療漏診誤診了，責任還是咱們擔。流程就是流程，規矩就是規矩，不能因為心軟就例外。”

他這麼一説，我倒是安心了不少。

可我躺在牀上，輾轉反側睡不着覺，看着幽幽發黑的拷機，似乎在期待它響起來，讓我給那個不知道姓名的媽媽的孩子會診一下。

只是，一晚上，內科的會診電話都沒響起。

我想了很多，難道這就是醫生的成熟和成長麼？似乎是堅持原則、保護了自己，但隱隱約約好像又失去了什麼。。。

這個號到底該不該給她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