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919日：加拉帕戈斯化、國際化、和本地化_風聞
李及李-李及李数据分析公司创始人-数据驱动，分析导向， 为航空和汽车竭尽全力。2022-09-19 11:14
文丨李瀚明
今天是9月19日，我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是9:19，正好前幾天媒體朋友們又集體來打探東四和前灘的動態，於是就聊一聊C919吧。
我們今天聊一個比較細的切口話題——國際化。對於大型客機而言，其鉅額的研發成本需要在時間和空間上加以平攤才能降低單機成本。在時間上的平攤表現在平台化和模塊化複用：平台化設計如737六十年不變的設計（隨着技術進步更換實現，但不換設計），而模塊化設計如發動機、雷達、航電系統等；而在空間上的平攤則表現在以國際化擴大需求量。
在之前的支線客機議題上，商飛的ARJ21和蘇霍伊的SSJ100依託國內市場存活投入量產，但國內市場更為狹窄的三菱重工MRJ就沒有那麼幸運了。因此，在C919上商飛必然只有國際化這華山一條路——否則單機成本無法降下來的背景下，即使在國內市場上也無法和A320和B737兩款國際化成熟的產品競爭。
在國際化這個議題上，我們需要考慮一系列問題。我們先從民航界熟悉的老對手高速鐵路開始。無論是日本的新幹線、法國的TGV、德國的ICE，在海外的擴張都聊勝於無——他們最大，甚至是唯一的海外客户就是中國（要不是我們在2006年買了一堆技術回來研究，這些系統的海外業績都要掛零蛋）。事實上，我們的高鐵技術對外擴張也不盡人意——我們僅僅在印尼落單了一單350規格線路。
這個事之所以是世界各國的普遍問題，原因就在於高速鐵路是一個高度最適化的系統。日本、法國、德國、中國……各國的高速鐵路系統幾乎完全按照自己的國情設計。例如一馬平川的法國選擇使用動力集中系統以節約成本，而山地多的日本和德國選擇動力分散系統以提升性能。
最適化的系統在海外面臨水土不服這一問題，日本社會有個專門的形容詞叫“加拉帕戈斯化”。這個詞來自於演化學家達爾文在調查加拉帕戈斯羣島時的發現——由於該島和其他土地隔絕日久，所以島上的生物逐漸演化出了和其他地方生物不同的生理結構。
日本加拉帕戈斯化的問題表現在很多細節上。例如，為了降低車輛淨高以適應較早的隧道，日本的高鐵列車將空調進風口放在車廂底部。這個系統在日本用起來問題不大，但在國內出現了空調異味嚴重的問題。
考慮到民航客機不可避免地需要飛往國外（純國內市場基本只有那些幅員遼闊的國家，在大部分國家都不存在），因此民航客機的擴張必然需要考慮國際市場的通用性和標準化。國際化（Internationalization，因其長達20個字母而被縮寫為I18n）就是這種通用性的慣常表述：例如，ICAO機場飛行區分類代碼就是一個典型的I18n代碼——只要滿足4C標準，就可以降落C919客機；滿足4E標準就可以起降787和777，全球通用。
但是，國際化這種標準化的模式，容易陷入一個問題——中心主義。例如，波音777的操作界面面板和氧氣面罩是針對白人男性飛行員的高身高和高鼻樑設計，在人體工學上無法和其它地方的飛行員和女飛的身高、臉型妥善貼合，用起來直罵娘。又比如，波音747-100的起落架強度和維修週期是以洲際長途飛行為基礎設計的，在日本國內線一天大四段的高強度起降場景下評估維修成本直線上升，機務修起來直罵娘。
中心主義的問題在於，它會影響客户對公司的觀感——這本質上是一種傲慢待人的態度。因此，姑且不論這在輿論上的影響，一家樂意傾聽客户需求的公司總是能博得更多的好感和訂單。
波音在設計787時採納了啓動客户的意見，允許航空公司定製操作面板高度以配合所在國飛行員的典型身高，並提供了因臉型而異的替換型號面罩可供選擇。這種按照各國實際情況提供的設計叫做本地化（Localization，L10n）。剛剛787的案例叫做設計本地化（也就是在設計階段就介入考慮），而波音為日本國內市場提供的747SR（以及之後的747-400D）則叫做組合本地化（組合同一大型號下不同子型號的部件生成一個新的子型號），本質上是將747-200的起落架裝到747-100上。
我們説了那麼久波音，也該説一會兒空客了。2013年空客搗鼓過一個330區域版是空客第一次的本地化嘗試——中國起降費用的階梯費用使得空客搞了個最大起飛全重199噸的330區域版，試圖進入中國國內航線市場。但是這有個問題——330區域版的交付量為0。換言之，這是一個偽命題。這是一個對需求調研不清晰的例子：與身為發達國家的日本專門把747-400D、777-300這種五百座罐頭機拿來跑國內線不同，將長期處在發展中國家的中國的航空公司還是希望330能飛國際增加靈活性的。區域版的全重限制使得它無法執飛洲際航線，限制了航空公司對它的興趣。
我們回到商飛。正如拼多多不從已經被淘寶京東捲成紅海的一線城市開始做生意一樣，商飛的國際化之路必然不可能從已經被波音空客捲成紅海的歐美開始。廣大亞非拉國家這一藍海才是其唯一的道路。而考慮到亞非拉國家的現狀帶來的對國際化通用性的需求和民風民俗對本地化最適性的需求，國際化和本地化的有機結合必然是商飛的最大挑戰——這要求商飛需要具備一個對亞非拉高度瞭解並具備一流的歸納總結能力的團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