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德無愧”?——就某明星事件與同學的討論_風聞
驱逐舰051-人民主体的历史和政治哲学。2022-09-19 07:27
讀了我上次講某人事件的文章後,有同學在評論區表達了不同看法:
“在崩塌之前,他給粉絲大部分帶來的是向上的能量,這是為什麼事件後,我們知道他pc錯了,但是其他沒錯,至少我覺得。”
我回復:
“凡是犯了一個大錯的人,他一定不會只做錯了這一件事。因為這個大錯不會突如其來無緣無故地發生——唯物辯證法告訴我們:質變是由量變帶來的,大錯是由小錯積累而成的。所以我們才説“積重難返,鑄成大錯”,才説“勿以惡小而為之”。”
後來這位同學又對我説:
“他私德有虧,但是公德無愧。一直以來低調做公益,捐款捐物,資助山區女童、音樂教室,一直教導粉絲愛國愛家,積極生活,在工作崗位上發光發熱,一直以來傳播的都是積極向上的正能量,作為公眾人物他沒做錯什麼。”
我當然不同意她的見解,因為正如我在上一篇文章中指出的:
1.作為文藝工作者,“私德”與“公德”是不好截然分開的。“私德”不檢、生活作風敗壞,説明這個人精神世界、人格境界有嚴重的問題,而這種精神和人格,他是一定要帶到他的工作和作品中去影響別人的。在毛澤東時代,我們銀幕上的英雄形象塑造得是那樣崇高而樸實,光彩照人、感人肺腑,能夠經得起長時間的審視;可是現在呢?我們的很多英雄人物被塑造成了什麼樣子?大家感到普遍不如以前,不是那麼“對味兒”,好的當然也有,但很多隻能將就着看看,不少甚至連將就也將就不下去。原因當然很多,但其中的一個重要原因,不就是主創人員的人品、德性和價值觀滑坡、失範嗎?有人説這是演技問題、藝術水平問題,但為什麼會出現演技和藝術水平問題?是現在的文藝工作者變笨了嗎?專業訓練條件和工作條件不如以前好了嗎?不是吧?相反,現在文藝工作者無論是資質還是學習、工作條件都比以前好得多。所以關鍵是你內心裏想的是什麼?你是怎麼一個人生觀?你心裏想的是驕奢淫逸,還能拿出多少精力投入藝術創作?更重要的是,這樣的一個你,能以什麼樣的思想、什麼樣的底藴、什麼樣的氣質、什麼樣的內涵、什麼樣的心態和作風進入藝術創作?
2.即使這個人現在似乎還能在台前起到一定的正面作用,但他實際上已經成為這樣一個品行不正、生活作風不良的人,你能放心把藝術的舞台交給他嗎?你能放心讓那麼多人特別是青少年繼續受他影響乃至對他頂禮膜拜嗎?是誰在放縱他、引誘他乃至慫恿他去過這種驕奢淫逸的靡爛生活?是人民嗎?是國家嗎?當然不是。真正的答案,是無序擴張的資本在用這些東西收買和腐蝕他們,同時也裹脅和綁架他們,讓他們既心甘情願又誠惶誠恐地充當自己的工具。把舞台交給這些人,就等於是交給那些被資本腐蝕最深、捆綁最緊的人。這樣一天兩天看上去似乎沒事(誰還沒有個人畜無害的時候呢?),但長此以往,文藝界乃至整個思想文化戰線的話語權、控制權就一步步落到誰的手裏,這些領域就成了誰家之天下了呢?這也就是我上次為什麼説這也是帶有一定政治意義的鬥爭——這是我們決不應忽視或迴避的問題。
而他的作品只要還不下架,他的影響力就在,而他背後的那種勢力就仍然能夠不可一世地宣佈:
“只要能為我帶來好處,你就算踐踏道德也不用擔心什麼後果。”
這是我們能夠容忍的嗎?
但是另一方面,看到這位同學的這些觀點,我又感到有些欣慰,因為:
1.她知道此人這種放縱自己玩弄女性的行為是極不道德的;
2.她知道公眾人物應該帶來正能量,應該以身垂範讓大家熱心公益、愛國愛家、積極生活。
特別是:
3.她這些話表達了一種善良的情感,也是一種可貴的智慧:
她不希望這個人被全盤否定,更不希望這個人從此被毀掉。她認為應該辯證地看待他,應該肯定他曾做過的一些好的事情,甚至應該繼續發揮他的某些積極作用。
我雖然不同意她的一些見解,但我承認她這種情感的價值。
這個人的粉絲們可能也會有類似的情感。
這情感中有深深的惋惜,也有一些為此人鳴不平的成分。此時還能表達這樣的情感,其實是需要一定的勇氣的,而面對自己喜歡過的人的崩蹋,不是立即翻臉不認人,不是欲置之死地而後快,而是執着地保留和捍衞那些美好的記憶,説明這些人的心地並非那樣勢利與涼薄。
古人云:“人無奇癖者不可深交,以其無深情也。”
所以我承認這種情感的價值。
但是這種情感要用對地方。
我也不認為此人作為個人來講一定是極壞的或不可救藥的,因為我們都清楚現在很多地方就是那麼一個紙醉金迷聲色犬馬的環境,許多本質很好的人恐怕也難免會把持不住自己而迷失。
我沒有受過那麼大的誘惑,但我也做過不少錯事(當然不是這種),説過不少錯話乃至假話。
我做了錯事,説了錯話和假話的時候,內心是很矛盾的:
一方面希望別人不要看穿,以維護自己的面子和虛榮;
另一方面,又感到揹着這樣的包袱,戴着這樣的假面,實在也累,正所謂“當一天王八馱一天碑”,還不如早點讓人看穿了好。
這道理大概是相通的:
人其實都很想有機會去做一個更真實的自己——當然這個“真實”也是相對的。
現在此人的這些問題暴露出來了,國家的態度也很明朗,資本可能也要斷尾求生,他的所有代言都停掉了,公眾形象或者説所謂“人設”也崩掉了。
這對他來説意味着什麼呢?
當然意味着失去了很多。
但同時也意味着:
解脱。
意味着他有了從很多包袱中抽出身來去做一個真實的自我的機會。
他仍然比普通人要有錢得多,物質條件仍然會很優越,而且他暫時也沒有被發現有其它的違法犯罪行為,因此他仍然有極大的自由選擇空間:
1.他可以繼續放縱,繼續墮落;
2.他也可以好好反省自己究竟是誰,演藝做不成了,但那些他有資格有條件做的好事,他也是可以繼續做下去的。
現在光環沒有了,假面沒有了,資本也對他不感興趣了,他需要直面的只有他自己。
這個時候,他作出的選擇,可以支持他對自己説:
“這就是真實的我;這才是真實的我。”
魯迅先生曾這樣評論俄國文學家陀斯妥耶夫斯基:
“到後來,他竟作為罪孽深重的罪人,同時也是殘酷的拷問官而出現了。他把小説中的男男女女,放在萬難忍受的境遇裏,來試煉它們,不但剝去了表面的潔白,拷問出藏在底下的罪惡,而且還要拷問出藏在那罪惡之下的真正的潔白來。”
希望對某人仍然懷有不捨之情的人們能夠懂得這一點。
給他時間和空間,讓他在這樣的黑白拷問中去理解、去找到“真正的潔白”。
無需去再去過多地關注他,更無需為他辯護或洗白。
我們應該更多地反省和提高我們自己,讓我們自己從心靈到眼睛都更為清亮。
唯有如此,到了那麼一天,我們才能讀懂生活本身向我們呈現的關於那個人——以及許許多多其他人——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