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女性開始拒絕被定義,就是最現實的“爽劇”_風聞
毒眸-毒眸官方账号-文娱产业媒体,看透真相,死磕娱乐。2022-09-21 14:41
剛一打開《她們的名字》的觀眾,很難不直觀地為三位女主角貼上標籤。
在職場上鬥智鬥勇、雷厲風行的女強人“雷粒”,周旋於應付老公和婆婆的家庭主婦“任多美”,和任性刁蠻的富家千金“沈嘉男”,構成了一幅充滿刻板印象的“熒幕女性圖譜”。

然而,隨着劇情的推進,這些最初強有力的標籤逐漸開始鬆動。而當標籤掉落時,她們的名字才會真正出現:職場女性不是萬能的,會在面對愛情時產生動搖,家庭主婦的人生不止囿於四方天地,富家千金的人生也並不順風順水,照樣會在職場上處處碰壁。
這種“反差感”,既是她們成長的路徑,同時也能讓觀眾感受到女性力量是如何凝聚與放大的。開播以來,《她們的名字》在社交媒體上引發了不低的討論,諸如“秦海璐新劇被求婚的反應”“白冰演的任多美終於支稜起來了”等話題都登上微博熱搜,也印證了其融入社會議題的價值。
女性羣像劇扎堆的這幾年,與其討論如何“推陳出新”,倒不如説,女性羣像劇的終極形態,應當是最貼近女性心理的那一種。在這一點上,《她們的名字》所呈現的“女性同盟”的概念,或許值得被進一步挖掘。
直面困境的“姐題劇”
劇情過半,“任多美”終於吹響了反擊的號角。
以較為標準的“家庭主婦”的形象展現在觀眾面前的“任多美”,在前期遭到了不少吐槽,無論是在婆婆面前委曲求全,關閉自己的公眾號,還是面對有出軌跡象的老公時沒有硬氣回擊,都被看作是“懦弱”的表現。
其實,在熒幕呈現上不迴避女性在真實生活中所面臨的困境,才是現實主義的最佳表徵。“很多彈幕都説看得很憋屈,但其實大部分女性在現實生活中的狀態,還不如她在劇裏呈現的那樣。”編劇高小嫺直言,“很多女性在這樣的家庭環境中,很難馬上就清醒,一定是通過日積月累,很多小事彙集到一起,才會突然通過某一點醒悟,打開那個閥門。”

《她們的名字》的三位女主角雖然處在人生的不同階段,但她們有一個共性,即“不完美”。在職場叱吒風雲的“女強人”,也會期待被呵護,在愛情來臨的時候,難免瞻前顧後。即便是在職場上,“雷粒”也不是暢通無阻的,和大多數在職場上打拼的女性一樣,需要付出更多努力,來填補社會性別所帶來的先天劣勢。
這種“不完美”,在創作團隊眼裏是一個“嗨點”。比起更符合觀眾期待的完美女主角,《她們的名字》更傾向於呈現現實生活中真實存在的女性。真實的人性不是非黑即白的,即便是主角,也有自私、脆弱的一面,這種複雜性,是《她們的名字》在人物設置上的基礎。
另外,女性個體所面臨的困境,往往都不是孤例,甚至不是強性別的,而是與社會環境緊密相連。“沈嘉男”寄託了創作者對00後女性的期待,她們更不畏懼周遭人的眼光,無論在職場上,還是在親密關係中,都更傾向於佔據主導地位;而“任多美”所受到的原生家庭的桎梏,也並非個案,而是很多普通人都能夠感同身受的問題。

除了直面困境之外,不迴避女性的真實慾望,同樣是女性羣像劇給女性的熒幕呈現所提供的空間。劇中秦海璐和董又霖組成的“姐弟戀”CP,最初不被很多人所看好,挑戰世俗標準的年齡差也因此成為這對CP最大的看點。
而在高小嫺看來,女性應該去享受戀愛,而不是被年齡禁錮。“40歲的女性,她既然可以選擇同齡的或者比自己大的伴侶,那為什麼不能選擇年齡小的呢?”
事實上,觀眾對姐弟戀的評判標準比其他類型的親密關係嚴格,這同樣是社會層面規訓的結果。從這個角度來看,《她們的名字》其實提供了一種思考的角度:“現實生活中如果真有這樣的事情,女性是否可以不顧周邊人的眼光,去挑戰這個事情?”

直面困境和慾望只是第一步。在過去的都市劇中,有太多“只出題不解題”的內容,先是展示現實生活中隨處可見的、女性所面臨的困境,而後再用一些夢幻般的、戲劇化的橋段粉飾太平,以達成所謂的“大團圓結局”。
其中最為典型的就是“天降男主”,在女主角遇到困難時,會有一個在地位、能力等各方面都強過她的男性角色,以愛的名義拯救她,這種敍事邏輯的背後,仍然是一種“女性無法自救”的觀點。
而在《她們的名字》裏,大部分故事都指向着“自我覺醒與救贖”。在最新更新的22集中,“任多美”受到朋友的啓發,開始重整旗鼓,準備創業,雖然受到了“沈嘉男”和“雷粒”在金錢上的幫助,但本質仍然是因為她的能力獲得了朋友的認可。
即便是在職場中受到年下男友“高旭”幫助的“雷粒”,也並不是依賴型人格,更不是所謂的“戀愛腦”。高小嫺在創作時,並沒有刻意避諱女性在職場中受到男性的幫助,相反,在她看來,職業女性用身邊人的力量和資源去化解危機,同樣是一種能力的體現,也符合現實情況。
或許可以用“姐題劇”的概念來理解《她們的名字》。對於成年人來説,宣泄情緒的成本很高,因為在盡情發泄之後,仍然要獨自面對沒有被解決的問題。劇中“任多美”在醫院和老公大吵一架後,去“雷粒”家尋求慰藉,第二天仍要回家收拾殘局,這是成年人的體面,也是無法迴避的過程。
呈現困境很簡單,但在此基礎上試圖往前再走一步,是《她們的名字》做的突破之一。“她們沒有怨天尤人,只是真實地呈現失落和沮喪的負面情緒,但是最重要的是,她能快速地去收集狼藉,整裝待發,”高小嫺表示,“我們要積蓄自己的底氣,也要有直面問題、解決問題的能力。”

值得一提的是,即便在呈現困境的部分,《她們的名字》的態度也是相對柔和的,且大部分時候是平視的。
當“沈嘉男”對“任多美”的懦弱表示不解時,劇中的觀點是,不應該對全職太太的生活抱有偏見,每位女性的選擇都應當得到尊重;世俗眼光裏不學無術的富二代“沈嘉男”,也是在“雷粒”那裏,學到了很多父親沒有教給她的職場生存法則。
這是《她們的名字》提供的一種解題思路:拋開審視的目光和世俗的偏見,才能呈現足夠真實的女性圖譜。
從“友誼”到“同盟”
女性羣像劇發展這幾年,一直在探索着女性關係的更多形態。
在衝破“雌競”的藩籬後,女性之間互幫互助的友情開始體現。毒眸(ID:DomoreDumou)曾在《國產女性羣像劇裏的愛、痛苦與慾望》一文中提到,當女性意識到對手不是同性,而是更多結構性難題後,國產劇中總與女主角犯衝的女反派也發生了變化。
女主角之間不再是針鋒相對的關係,彼此聯手才是更受歡迎的敍事。一個典型的例子是《乘風破浪的姐姐》,在第一季播出伊始,觀眾們難免帶着看女明星“扯頭花”的期待,但隨後逐步打動觀眾的,還是女性之間温柔又細膩的關照和友誼。

“同盟”則是女性關係的終極形態。這意味着她們不僅是因為友情而站在一起,而是基於共同的立場。這是《她們的名字》的“野心”,從三位女主角的設置中就能看出,她們不再是處於同一維度上的朋友,而更接近於跨越年齡、職業和人生階段的“同盟”關係。
本劇總製片人、阿里影業拾穗工作室負責人張文麗解釋道,“同盟”這個概念的靈感來自於“互助”,本質是想在不強調性別對立的基礎上,讓更多女性產生共鳴。而共鳴是一種更直接的、更有力度的方式。高小嫺也提到,她們之間是有友情基礎的,但更重要的是想表達“有差異的人也可以做朋友”。
除了三位女主角之外,劇中其他女性角色也同樣重要,她們共同連成一堵高牆,捍衞“擁有名字”的權利。郭曉婷所飾演的“餘霏霏”一開始雖然是以反派的形象出現,但劇情後半段,她也選擇和“雷粒”聯手,共同對抗商場上的敵人,而在“雷粒”的視角,“餘霏霏”雖然是她的對手,但同樣是值得欣賞的、有野心的工作夥伴。

這是《她們的名字》裏獨屬於女性之間的、惺惺相惜的感情。正如張文麗所言:“‘友誼’是需要包容和培養的,我們希望女性能在此基礎上相互理解,這才是真正關係上的升級。”
而根本來看,這些女性之所以能結為“同盟”,是因為她們在各自的生活中都完成了“自我覺醒”。在劇集前半段,觀眾會不自覺地為三位女主角貼上“女強人”“富二代”和“家庭主婦”的標籤,這源於觀眾在長期觀劇的過程中,所總結出的經驗。
“標籤在某種意義上,會幫助我們快速地認識一個人,但當事人卻往往會被標籤困住。”高小嫺説,“我們的創作初衷並不是鼓勵大家要把標籤撕得一乾二淨,而是想展現每一個女性都有撕掉標籤的權利,和不懼標籤的底氣。”

先有標籤,再撕掉標籤,這既是整部劇的敍事方式,也是觀眾理解三位女性的過程。“任多美”賬號被關閉後,在機緣巧合下接觸到了開美容院的機會,她當時説,“每個家庭主婦,在結婚前都是有自己的身份的。”後來,她也通過努力,展示了她作為“任多美”而不是“誰誰誰的妻子”的能力,重新擁有了自己的名字。
家庭、愛情、事業和友情,這些維度共同構成一位女性的自我價值與社會價值。而在此之中,家庭和愛情並不作為女性安全感的唯一來源而存在。“除了愛情和婚姻,也應該有自己的事業和友情,見解和愛好,這就是找尋自我的過程。”
至於在社交媒體上引發熱烈討論的“00後整頓職場”的話題,正如高小嫺所言,也不是刻意的,而是一種對現狀的呈現,同時輔助塑造“沈嘉男”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自由自在的性格特點。雖然前期也有不少“爽文”劇情,但“沈嘉男”也會因為自己的莽撞而付出代價,並在這個過程中學會成長。

從被標籤化,到自主打破偏見,再到結為同盟,在這個過程中,一種女性力量自然而然地呈現了出來。
在女性羣像劇趨於飽和的前提下,創作者仍然要面臨不小的挑戰,探討“獨立女性”的邊界在哪,如何保證在不製造焦慮和對立的基礎上,儘可能完整和真實地呈現當下女性所處的位置,這些都是需要考慮的問題。
《她們的名字》是一個嘗試,它看待性別議題的視角相對柔和,但又在價值觀的呈現上近乎於鋒利。而在現實生活中,每一個普通女性“找回名字”的過程亦如是,無論處在哪個人生階段,遵從內心的想法,比一切標籤和口號都更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