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人70後,北京人,我從衣食住行用幾個角度説説,我印象中的改革開放初期_風聞
一闪流星-2022-09-26 1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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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人70後,北京人,我可以説説我印象中的改革開放初期的情況。
我對小時候的情況記憶最深刻的就是:物資匱乏,啥啥都要票。買糧食要糧票,買食用油要油票,買布要布票,買自行車、收音機、電視機之類的工業品要工業券。總之一句話,沒有票,寸步難行。你有錢也買不到東西,除非上黑市。
下面按照衣食住行用一一回憶
先説説衣。
那個時候沒有這麼多服裝店,更沒有淘寶,雖然有服裝店,但是那時候的服裝店大多是賣正裝的。買正裝的人,也是買來在某些重要場合穿的。例如,我老爸就有一條深藍色的毛料中山裝,他買來一般都是在同事們婚喪嫁娶這樣的筵席上才穿上,平時就是整整齊齊的疊好了,裝上樟腦球,壓在箱子底下。
普通人家的衣服大多是自己做的,或者買了布然後找裁縫鋪的人量身定做。家裏要是孩子比較多,那就一身衣服老大穿完了,老二穿,老二穿完了老三穿,所謂的“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説的就是這種情況。所以這種衣服做的要稍微中性一點兒,男女都適合穿或者只要稍加改動就可以男女都適合穿。像我就比較慘,我上邊有一個哥哥,所以總是撿他穿剩下的,直到我上了初中跟他一邊高了,才算是穿上新衣服了。男孩子嘛,總是淘氣,躥高蹦低的,再加上穿的是舊衣服,難免到處是破洞。那時候服裝廠推出了一款產品,補丁包。就是用做服裝剩下來的邊角料,做成一個個補丁,補丁上印上各種圖案,一般是小動物圖案,一包二三十個。因為是拿邊角料做的,所以不要布票,很受媽媽們歡迎。但凡我衣服上裂了口子或者有破洞,我媽也不用費心,一個補丁貼上去,然後沿着補丁的邊沿用縫紉機砸一圈,省時省力。當然,最後我少不了不免被嘮叨一頓或者屁股和掃帚疙瘩來幾次親密接觸。反正小學三年級以前,我的身上掛滿了各種小動物,左膝蓋是一隻河馬,右膝蓋是一隻大象,兩個胳膊肘是兩隻猴子,左胸前是一隻長頸鹿,人送綽號動物園。
在八十年代前期中期,大家的服飾都比較簡單,多是工作服為主,色調上基本上就是藍灰綠。藍色的基本上都是各種工作服,這個大都是一些工廠配發的勞保用品,某些大廠往往會在工作服左胸口縫上工廠的名字。而且,這種工作服屬於是勞保用品,是單位配發的,結實耐磨,最重要的是可以不佔家裏的布票。而且這種勞保用品隔一段時間就可以配發一次,舊的就可以給家裏人穿,或者送給鄉下親戚。我大舅就在首鋼工作,他的工作服就是工廠配發的,他又是翻砂工,屬於重體力勞動,按規矩一年就可以配發一套。大舅總是穿舊的,新工作服拿回來給二舅三舅穿,有時候我姥爺去順義鄉下走親戚,也會拿一兩件我大舅的工作服送人情。
綠色的基本上就是各種舊軍裝,八十年代起我國開始大裁軍,上百萬軍人退役,再加上85年軍隊開始換裝新式的85式軍服,以前的65式軍服就大量的流入民間。那個時候,都市成年男子中,基本上一半人都穿過65式軍服。絕大部分軍服都是陸軍軍服,就是衣服褲子都是綠色的。我老爹是空軍轉業的,空軍軍裝上身是陸軍的,褲子是海軍的。最帥的是海軍的軍服,特別是海魂衫。我二舅是陸軍退役的,不知道在哪裏弄了一件海魂衫,他們單位辦舞會,他跑到我們家把我爸爸的一條海軍褲子要走改了改,配上他的海魂衫,再加上他長得很帥(到現在都是老帥哥一枚),好傢伙,橫掃整個舞會,當時就勾走了好幾個女孩子的魂兒,其中就有我二舅媽。
雖然當時服裝的主色調是藍灰綠,但是也不乏一抹亮色。而這種亮色往往都是由年輕女性帶來的,畢竟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唯女子最盛。很多小姐姐都心靈手巧,她們往往都是自己親自動手設計剪裁。我們家鄰居姐姐就是這麼個人。
有一次,她不知道在哪裏弄到了一本電影雜誌,其中有一個外國女演員,穿了一身紅色的無袖連衣裙,帶了一個寬檐兒的紅色遮陽帽,配上一雙紅色高跟鞋。鄰居姐姐打算做這麼一套連衣裙,先得弄布料,姐姐攢了很長時間的布票,好不容易攢夠了,但是布料不好弄。普通的布沒有飄逸的感覺,絲綢的又太貴,而且還容易起靜電,到時候裙子貼在身上就尷尬了。最合適的布料是的確良。但是,的確良當時非常緊俏,而且顏色種類不多,要麼是素色的,要麼就是印花的,沒有純紅色的。沒辦法,先買白色的,然後還得託朋友。姐姐有朋友家裏人在印染廠上班,那個廠子能印國旗,於是託人家把白色的確良給染成了國旗的那種紅色。
這布料算是有了,但是還是不能馬上做,得先做個模板,俗稱打樣子。就是先用舊報紙按照自己的尺寸做一身衣服,然後穿上看看有沒有不合適的,如果有就調整尺寸重新做,反覆修改直到自己滿意了,這才能確定最終的數據是多少。最後,按照這個數據再正始在布料上剪裁,以免數據不準浪費了布料。鄰居姐姐反覆打了六七套樣子才最終確定了自己的數據,然後才開始剪裁,最後到我家借縫紉機完成縫紉的最後工序。當姐姐穿上這身紅色連衣裙的時候,我當時的感覺難以形容。直到十幾年後上了大學,為了湊學分選了一門人文課叫《經典電影賞析》,在看到瑪麗蓮夢露在《七年之癢》裏的經典鏡頭的時候,我才明白這種感覺叫做驚豔。
到了八十年中後期,那個時候物資也豐富了,布票也取消了,街上也有了很多服裝店鋪,可以直接花錢買了。那個時候出現了一批人,北京叫倒爺,都是些無業青年,跑到廣州深圳批發一批服裝,然後大包小包的擠火車拉回北京販賣。當時,北京很有名的服裝販賣地有兩個,一個是西單的勸業場,另一個就是秀水街。我第一件風衣是西單勸業場買的,第一套牛仔服是在秀水街買的。買風衣還是因為在錄像廳看了《英雄本色》,周潤發演的小馬哥穿一身高領風衣,手持雙槍大戰羣雄的場面。可以説,那一段時間,港台的影視作品引領了時尚潮流。男生都喜歡模仿周潤發在《上海灘》裏許文強的打扮,一身風衣,一條長長的圍巾,那圍巾長的恨不得耷拉到腳面。可惜的就是北京的秋天比較短,這套耍帥的打扮穿不了一個月就得換冬天的棉襖了。
到了冬天,那就更是單調了,在我印象中整個八十年代的冬天,大家都是棉襖棉褲,外邊套綠色的軍大衣或者深藍色的勞保大衣,頭戴雷鋒帽。具體的形象,大概可以參考一下《人世間》裏,雷佳音的造型。唯一能夠顯示個性的,大概就是自己的裏面穿的毛衣了。
那個時候,在城裏好像是個女人就會打毛衣,似乎不會打毛衣就不能彰顯女性的賢良淑德。於是,大街上到處都能看到女人在打毛衣,等車的時候拿出來打幾針,上了車坐下打幾針,排隊的時候也拿出來打幾針。有些人會利用不同顏色的毛線,打出漂亮的花紋和圖案。
我媽也打毛衣,不過就是單純的打毛衣,沒有圖案,沒有花紋。打毛衣對她來説,就好像是要完成一項人人都要完成的功課。顏色也很簡單,深藍色和深棕色,理由嗎,經髒。
鄰居姐姐也打毛衣,她就手巧的多了,四五種顏色的毛線,編織出複雜又好看的花紋。我媽媽有時候會和她一起坐在院子裏打毛衣,邊打邊聊天,看着她手裏毛衣漸漸成型,我媽媽不經訝異道:“深V領的?你談對象啦?”
那時候有個説法,深V領的毛衣是專門給男士的,因為彼時已經開始興起穿西裝了。男士冬季穿西裝都是,一件白襯衣,打上領帶,套上一件深V領的毛衣,把領帶結露在外邊,然後再穿上西裝外套。
鄰居姐姐沒説話,只是低下了頭。我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馬上起鬨道:“哦哦!姐姐有對象嘍,姐姐有對象嘍!”
多年以後,我才知道,隨着我的起鬨聲,我某位舅舅的心碎成了渣渣!
好了,衣就説這麼多,下面再説説吃。
小時候關於吃的記憶就是,老是吃不飽,也吃不好。
那個時候城市中每個人都是定量的供應糧食的。家家户户都一個糧本一個副食本,糧本用來買糧食,就是米、面、饅頭、麪條之類的。副食本用來買肉、食用油、香油、白糖、鹽、芝麻醬之類的東西,逢年過節憑副食本還可以買到點兒花生瓜子。這些都是按照户口本上的人數定量供應的。我記得當時北京市規定,成年男性每個月糧食定量是36斤,成年女性是32斤,孩子減半。政府憑糧本上的人數按照這個數字每個月發放糧票,北京市的糧票還分糧票,米票,麪票三種,米票就是買大米或者在外邊吃米飯時候用的,麪票是買白麪、饅頭、麪條還有用面做的各種糕點時候用的。糧票就是米麪都可以買。除了這個,當時的糧票還分為地方糧票和全國通用糧票,地方糧票就是只能在當地使用,例如北京糧票就只能在北京市使用,出了北京就用不了了。全國通用糧票則是全國各地都可以用。
小時候,我和我哥特別能吃,我老爸老是説“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但是他總能夠源源不斷的“變出”全國通用糧票,雖然還是不到飽的程度,但是至少談不上捱餓。後來我才知道我爸全國通用糧票是怎麼來的。我老爸原先在部隊是管通訊的技術軍官,主要的職責就是修理通訊設備,什麼電台啊,步話機之類的。每年部隊都會報廢不少壞掉的通訊設備。我爸就利用業餘時間,把這些通訊設備拆開,測試各個部分的零件,把還能工作的電容、電阻、放大器之類的都給拆下來,分門別類的收好。然後,他就開始攢收音機。
沒錯,就是攢收音機。
那個時候,很多無線電廠都會出售收音機的散件,提供給無線電愛好者組裝收音機。我老爸只買外殼,電路板,旋鈕之類的,剩下的電容電阻什麼的一概不買,就從拆下來的零件裏挑來使用。結果他攢的收音機,比外邊便宜一半。那麼客户是誰呢?就是其他的幹部,特別是回鄉探親的農村幹部。當時部隊中很多幹部都是從農村出來的,他們每次回鄉探親都要帶點兒東西回家。如果能帶一台收音機回家,那就相當於現在全款買了一台豪車回家,倍兒有面子。有一台收音機放在家中,討老婆都比別人容易。這些農村出來的幹部往往在探親前一兩個月找到我老爸:“X參謀,我下個月回鄉探親,能不能幫忙做個收音機?”老爸答應了,條件就是拿二十斤全國通用糧票來換,不要錢。
按照當時軍隊的規定,外出公幹或者回家探親的幹部戰士,按照出外的天數給與相應的糧票。由於幹部戰士來自於祖國各地,所以就統一給於全國通用糧票。當時空軍的標準,我記得我爸説是每天一斤半,也就是回鄉探親一個月就有45斤全國通用糧票。農村幹部除了來回路途上用得着全國通用糧票,在家裏基本上就很少用了,所以每次都能結餘出二三十斤來。我老爸靠攢收音機到底換了多少糧票我不清楚,反正1994年我們家搬家,在某個箱子底又翻出來了500斤全國通用糧票,可是1992年北京市已經廢止糧票了。我埋怨老爸浪費,老爸卻説:“誰知道國家會廢止糧票?就這樣,我還擔心這500斤不夠你們哥倆吃到18歲的呢!”
全國通用糧票的價值很高,舉個例子,1990年的時候,我在農貿市場看到有郊區的農民擺個地攤販賣自己製作的手工藝品,其中有一副製作精美的竹麻將,具體價錢我不記得了,但是它可以用糧票換,用北京糧票需要120斤,而用全國通用糧票則只要95斤。因為全國通用糧票的價值很高,所以八十年代中期,專門有那麼一夥子小偷,專門偷進京公幹的軍隊幹部,其中一個女賊特別漂亮,有機會後面講行的時候再説。
跑題了,跑題了!
言歸正傳,説回吃。
過去北京這個地方吃的蔬菜種類真的是太少了。很多南方的蔬菜種類,我們都沒有聽説過。我第一次見到雞毛菜,還是大學實習的時候,跟實習老師一起出差去上海才見到的。什麼菜薹,藠頭之類的,也是後來去南方出差才見識到的。(順便吐槽一句,這個世界上居然會有折耳根這種東西,居然還有人喜歡吃折耳根這種東西,這太反人類了!將來我要是發了財,我一定把世界上所有的折耳根都剷除掉!一根都不留!!!)
春夏秋還好,到了冬天可就沒有蔬菜東西可以吃了,無非就是白菜,蘿蔔,土豆這三樣。其中主要是大白菜。剛一入冬,冬儲大白菜上市了,各家各户都得儲存大白菜。我們家四口人,至少400斤起,有時候500斤。每到這時候,保證冬儲大白菜供應是政府部門的頭等大事。各個機關大院或者有企業家屬院的大型企事業單位,它們的後勤部門就會出動按照人頭訂購足量的大白菜,拉倒家屬院裏,找一個操場或者空地碼放整齊,然後通知各家各户來買。住在衚衕裏的普通老百姓,就要上菜站去買,等菜站來貨了,專門請一天假,然後大清早的去菜站排隊,有時候排一天都不一定排的上,排個兩三天的也是常事。等排到了,交完錢,就得往家裏拉白菜了。有關係的借一輛三輪車,拉個兩三趟就完了。沒有關係的,那就得一趟一趟的往家裏拉,跑個二三十趟也不稀奇。
但是,光吃白菜,時間長了誰也受不了。這時候,中央電視台有一個欄目叫《為您服務》,介紹了一個能夠保存西紅柿的方法。具體做法是,找一個空的輸液瓶子,一個輸液瓶口的橡皮塞子,一個注射器針頭。把空的輸液瓶子洗淨後放開水中煮沸消毒,然後把切得稀碎的西紅柿放入瓶中,儘量塞滿整個瓶子,然後拿橡皮塞塞住瓶口。把注射器針頭插透橡皮塞,再把裝滿西紅柿的輸液瓶放到開水中煮一兩分鐘,等到瓶中的空氣從針頭排出到瓶子外部後,拔出針頭。這時候橡皮塞收縮,堵住了針眼,隔絕了外部空氣,內部形成了缺氧的環境,這樣細菌就無法繁殖,西紅柿也可以保存很久了。
這方法一出,各個醫院的空輸液瓶被一掃而空。有些人沒搶到,就跑到本單位的醫務室(有些大型的企事業單位有自己的醫務室,不過就是治個頭疼腦熱的小毛病),説自己不舒服要輸液,也不用輸其他的,就生理鹽水就行,輸完了連瓶子帶塞子一起拿回家了。
説句題外話,醫務室在過去的企業中真的是很有用的一個部門,別看治不了大病,但是可以開出不少藥出來。這些藥可以拿來送人情。我媽媽的一個同事,家裏是密雲鄉下的,用這位阿姨的話,從他們家一蹁腿兒就到河北了。每次回老家之前,這位阿姨都會到醫務室開些藥,倒不是阿姨生病了,而是拿回老家去送禮。也不開什麼貴的藥,就是一些治普通病的藥,例如感冒靈,撲爾敏,撲熱息痛之類的。開的也不多,十幾二十片。(再吐槽一下,那時候的藥都放在棕色的玻璃瓶子裏面,瓶口堵一團棉花,再擰上蓋子。哪兒像現在,一盒藥沒有幾片,還得鋁箔密封。)開出來的這十幾片藥,放在一個白色的紙藥包中,正面寫上藥名和服用方法,然後折上口。那時候,鄉下普遍都窮,看不起病,小病硬扛,大病看命,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去醫院的。這時候,阿姨拿回來的這十幾二十片藥,就成了救命的寶貝了。感冒了,來一片感冒靈,發燒了,來一片撲熱息痛。甭管起不起效,多少是個安慰。這等於送了個大人情啊!
又説遠了,再言歸正傳。
這種冬季蔬菜匱乏的情況,直到國家在八十年末實施了菜籃子工程才得以緩解。從那以後,大棚種植技術越來越普及,冬季可以吃到的新鮮蔬菜越來越多。山東壽光的大棚蔬菜種植基地,也是隨着菜籃子工程一步一步發展壯大的。不過,囤菜的這種習慣,還是印到了北方人的骨子裏,到現在我也無法接受南方人每次到菜市場就買一頓飯的菜。在我們看來,一次性不買個三四斤的蔬菜,那就都不算是買菜。南方人如果在北方菜市場按照南方的習慣買菜,老闆,來一根黃瓜,一個西紅柿,一頭蒜,老闆會覺得你是魯提轄來拳打他這個鎮關西的。本來,近些年我們囤菜的習慣也慢慢減弱了,但是經過2020年初的封城,現在囤菜的習慣又恢復了,反正,我家冰箱裏沒囤夠一個星期的量,我是會心慌的。
本來是想隨便説幾句,沒想到拉拉雜雜説了這麼多。就先這樣吧,住和行看我有沒有時間更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