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沙漠裏種梭梭,竟然還能種出亞洲野貓?_風聞
猫盟CFCA-猫盟CFCA官方账号-民间野生猫科动物保护联盟2022-09-27 21:42
一
關於上兩篇推文就把甘肅張掖的亞洲野貓消息泄露出來這件事,我在我們內容工作羣裏表達了不滿:這種重要的消息,怎麼能這麼輕描淡寫的發佈出來呢?
畢竟貓盟已經很多年沒有在野外調查加一個新貓科物種了。
上一次加的新物種應該是荒漠貓,那已經是5、6年前的事了,是在新龍拍到了荒漠貓,從而奠定了七貓之地的神聖地位。

新龍的荒漠貓
當然加新並不是一個正經保護從業人員需要去考慮的事情,但是這事兒很有意思。作為一個動物愛好者來説,還有什麼事情能比在野外找對了地方、並且確實發現了一種自己喜愛的動物來得更加開心呢?
就像前陣子北京的鳥友們發現了一隻罕見的花田雞,最終把它給追拍死了,想必拍到的和看到的人都很開心!
當然了,我們用紅外相機是不會把動物拍死的,它們甚至會往相機上撒尿,試圖將紅外相機標記為自己的財產,這就更讓人開心了。

兔猻:現在這台相機是我的了
二
關於我們尋找亞洲野貓這件事,其實可以追溯到更早的時候。我忘了是在哪一年,可能是2015年或者2016年,當時荒野新疆的西鋭在北京,給我看一個路殺的貓科動物。我一看,淡黃色的底色,黑色的小斑點,亞洲野貓啊這是。
於是我就攛掇他:去找亞洲野貓啊,這東西就數你們新疆多!

阿拉爾市被路殺的亞洲野貓 供圖:荒野新疆 西鋭
西鋭對新疆很熟悉,他知道這些野貓大致分佈在南疆的一些地方。他跟我説找了個和碩縣的當地人,給了他一些紅外相機並且教他安裝的方法。從2017年到2019年,那些紅外相機果然拍到了亞洲野貓,並且成為之後幾年裏我們唯一看到的亞洲野貓在中國野外的影像。
西鋭後來蒐集了很多新疆亞洲野貓的信息,這些信息將會讓亞洲野貓在中國的分佈更加清晰。

中國新疆南部記錄到的亞洲野貓 © 荒野新疆

和碩雜交貓 供圖:荒野新疆 西鋭
2020年1月,野性石河子的攝影師張暉在克拉瑪依附近拍到了一隻趴在樹上的亞洲野貓。
這個記錄是比較令人意外的,在此之前我的印象里亞洲野貓主要在一些比較乾熱的環境裏,但克拉瑪依已經很北方了,這地方冬季很冷。這隻貓身上的斑點非常確定了它野貓的身份——我懷疑它是被狗追到樹上去的。
但無論如何,這為亞洲野貓在中國的分佈提供了一個非常重要而確鑿的證據,同時也證明我此前對這種貓的認識是多麼的狹隘。

克拉瑪依,一隻野貓待在樹梢上(可戳:國內第一次手拍亞洲野貓,竟然是在樹上!) © 張暉
2021年7月,我跟着北京大學的羅述金老師跑了趟甘肅。這件事情以前已經説過很多次了,不過還有必要再重複一遍:羅老師對於野貓的演化非常感興趣,早期的信息蒐集表明在甘肅北部,沿着河西走廊存在着亞洲野貓和荒漠貓的不少分佈記錄,因此她想再來這些地方找找更多的線索。

羅老師和她的學生登上河西走廊的沙丘 © 大貓
此行的意外收穫是我們在張掖北部的荒漠裏發現了一個不錯的兔猻種羣,威脅影響因素也很明顯,比如新能源、滅鼠等,我們因此開始了我們西北荒漠兔猻的研究和保護項目。
這件事情已經有過幾篇文章了,以後還會有更多的文章,但今天這篇不是。我建議大家先看看青峯前幾天寫的兩篇,我覺得寫得不錯(可戳:西北小雪豹?兔猻這傢伙實在是被低估了 & 沙漠尋貓第一步:從沙坡上咕嚕嚕滾下去)。
這次甘肅之行得到的重要信息包括在武威市北部的民勤縣治沙站看到了兩個標本,其中一隻是身上佈滿斑點的亞洲野貓,另一隻是身上佈滿條紋的疑似與亞洲野貓有不明關係的貓。
接下來我們和羅老師會繼續開展合作,探究這些河西走廊野貓的秘密。


民勤沙生植物園的亞洲野貓標本,其中一個身上的斑紋呈條紋狀 © 大貓
民勤這個地方很關鍵,它正好卡在巴丹吉林沙漠和騰格裏沙漠的中間。我們在民勤看到一個標語,大概意思是要堅決卡在治沙第一線,決不讓兩大沙漠會師。
我覺得這很偉大,這就讓中國有了八個大沙漠,如果沒有這個頑固的縣城,那麼中國就只有七大沙漠,比如叫巴丹騰格裏沙漠。但是從治沙的角度來看,8個沙漠變成7個,似乎也是一種勝利。
但這個標本對於亞洲野貓在中國的分佈而言具有重要意義,具體是什麼後面再説。

夜巡時意外地看到了兔猻 © 大貓
此行是我第一次系統地領略西北的荒漠。我發現我們得到的信息比較清晰地將兔猻和亞洲野貓隔離開:兔猻活動於土質的荒漠裏,地形起伏崎嶇;而野貓的信息則集中於沙漠邊緣,特別是那些遍佈梭梭、白刺等原生旱生植物的沙地。
這是一個我之前不知道的知識,甚至此前我根本不知道荒漠還分為土漠、礫漠、沙漠,而沙漠也分為半流動沙漠、永久沙漠等類型。然而就是這些區別將不同的動物分開,從物種到羣落。

兔猻出現的地帶,多為土質荒漠
地球也是個閒不住的星球,它總是會花以萬年為單位的時間,用氣候、板塊漂移來重塑自己的模樣,然後用不同演化的動植物來裝點自己。近萬年以來不知道它是不是嫌過去變化太慢,於是創造出智人,用這個物種來快速改變自己,感覺這比用氣候啥的高效多了。
當然,人類出現也可能是地球自己的一個失誤,那麼它遲早會修正這個錯誤。

猻猻疑惑.jpg
2021年還有一些其他的記錄:比如內蒙古師範大學的張瑞東給我看了一個在內蒙古烏拉特後旗拍到的在籠子裏的亞洲野貓,據説是被猛禽攻擊然後被當地人解救的。

內蒙古烏拉特後旗出現的亞洲野貓 供圖:內蒙古師範大學 張瑞東
以及2021年1月,在新疆的博湖縣救助了一隻亞洲野貓,這地方也是在博斯騰湖的西岸,靠近塔克拉瑪干沙漠的綠洲地帶。

新疆博湖縣的亞洲野貓 圖片來源:微博
2022年2月,敦煌西湖保護區發佈了一個“荒漠貓”的信息,但這是一個認錯了的記錄——它是一隻亞洲野貓而不是荒漠貓。敦煌西湖保護區臨近庫姆塔格沙漠,在這片沙漠的東緣。

敦煌西湖,被誤認為荒漠貓的野貓 圖片來源:中新網
這時候我們已經在張掖北部的荒漠裏放了幾台紅外相機,並且拍到了不少兔猻。
5月的時候心悦帶小崔和一晴去張掖做系統的兔猻種羣調查,歐哥開着他心愛的牧馬人一起。我因故沒能一起去,但我每天都在監督着這三個姑娘。
遠程操控的好處就是我可以開地圖炮,反正我也不用自己爬山,看看地圖也不會累。
我看她們在張掖荒漠裏的工作似乎比較順利,於是想着給她們多找點事情乾乾。我打開地圖在張掖北部到處看,發現巴丹吉林沙漠正好在臨澤縣往南伸出了一大塊。放大了看,這沙漠裏還有不少長着植物的地方。於是我讓她們抽空去看看,有沒有什麼有意思的地方。

在荒漠裏找貓的三個姑娘 © 歐哥
她們去了後回來説:都是沙漠,有些地方有梭梭,有些地方有一些治沙的草方格,沒啥痕跡。
我説你們放相機了麼?她們説沒有,到處都是沙子不知道咋放。我説那你們再去一趟,放幾個相機,萬一有亞洲野貓呢?
我在地圖上點了幾個離路比較遠的點,反正這對我也就是點幾下鼠標的事,隨後用很肯定的口吻告訴她們:去這些地方走走。她們很聽話,於是又去了。
回來後她們説那邊果然有不少痕跡哦,沙丘裏有不少足跡鏈,而且還看到了老鼠。

在梭梭林裏看到了沙鼠 © 歐哥
事實上心悦和一晴都跟我上山裝過相機,不能算菜鳥了。特別是一晴,是一個在華北、西北、西南都上過山的老隊員,我對她們在野外找點的判斷力還是有一點信任的,雖然我對她們前一天看了看就回來的表現很不滿。
8月份她們去收數據,發現她們裝在沙漠裏的7台相機裏有3台拍到了亞洲野貓。我數了一下,一共拍到了6次,其中2次是白天,剩下都是晚上,能認出來的個體至少有兩隻。

亞洲野貓在白天和夜晚都有活動
心悦回來後我很嚴肅地對她説:我認為這次拍到野貓應該算我一份。雖然我沒有去到那裏,也完全不知道她們是怎麼裝相機的,但是心悦是個很nice的人,她微笑着答應了。這種表現充分證明青峯在文章中對她關於中二的描述是不客觀的。
不過臨澤的野貓我們並不是首拍。實際上我們在臨澤裝完相機後,就與中科院寒旱所(中國科學院寒區旱區環境與工程研究所)的劉繼亮老師取得了聯繫,因為他們也在附近安裝了一些相機。
劉老師對於荒漠裏的生態系統非常瞭解,特別是植被和昆蟲方面,這裏面的故事以後能請他講,三天三夜可能都講不完。
他們的相機在7月就拍到了清晰可識別的亞洲野貓,以及還有兔猻在同一個位點活動。他們的相機和我們的還有一段距離,這或許説明當地是可以識別出一個亞洲野貓種羣的。
以上便是貓盟尋找亞洲野貓的一些經歷。當然這只是一個開始,以後還有很多工作可以去做,畢竟我自己還沒去拍到一隻真正的亞洲野貓。

到了臨澤,我們在這個佈滿灌叢的沙堆上發現了貓科動物的糞便 © 歐哥
三
回到亞洲野貓這個物種上來。
從下面這個IUCN的野貓分佈圖上可以看到:我截取下來的主要是亞洲野貓的分佈區:高加索山脈以南、裏海以東,主要包括伊朗的東部、一堆中亞的斯坦國家,以及印度的一部分。
在中國,新疆是亞洲野貓最主要的分佈區,往東一直延展到甘肅、寧夏、內蒙古、青海等省區,蒙古國也有一些分佈。

亞洲野貓分佈圖 圖片來源:IUCN

臨澤縣的位置
雖然我在進行了持續多年的不細緻研究後,認為IUCN這個圖畫得有點草率,就像青峯把野貓的事兒提前泄露一樣。特別是中國部分,我覺得不大準確。
但是從這圖上我們依然可以看出一件事:**亞洲野貓生活在亞洲最乾旱的地區。**無論是太平洋、印度洋還是地中海,它們的水汽都難以到達一眾北部的斯坦國以及中國西北,而亞洲南部則因為大氣環流在此的沉降帶而形成了一些乾旱的沙漠,比如印度的塔爾大沙漠。
沙漠在中國經常會以一種壞人的形象出現,與之相對應的,森林往往是以好人的形象出現。但實際上很多人工林沒什麼生物多樣性,這一點至少有一些人是已經知道的了。
而沙漠帶來的也並不是只有沙塵暴,還有亞洲野貓、沙狐、狗獾、沙鼠、跳鼠、沙蜥、沙蚺等由豐富的動植物組成的生態系統。

大耳蝟

三趾跳鼠
當我把張掖亞洲野貓的視頻發在羣裏的時候,顧伯健激動地説:這就是我一直讓你們幫忙找的沙冬青啊!這是西北乾旱區唯一的常綠闊葉植物,是古地中海西岸第三紀分佈的硬葉常綠闊葉林的孑遺,常綠的葉子能抵禦零下三十多度的嚴寒,國家二級保護植物的灌木“森林”。這個照片寓意多好:亞洲野貓穿行在第三紀古地中海森林!

亞洲野貓從灌叢中走過
其實本來我看着這個場景毫不起眼,就是一隻貓走在草叢裏。但是顧伯健這麼一説,頓時我的眼前出現了在漫長的地球紀元裏,亞洲野貓從裏海沿岸一路向東,跨越遼闊的中亞,越過天山,沿着沙漠與山脈的邊緣來到瀚海之地這樣的景象,它們的征途比季風更加遙遠。
不過後來的鑑定表明顧伯健認錯了,這不是沙冬青而是白刺屬植物。
據劉繼亮老師的科普,白刺是沙漠裏一種常見的灌木,由於它們耐沙埋,因此起到非常顯著的固沙作用,常形成沙堆,例如小果白刺能形成較大的沙堆。
這種沙堆形成了地形上的崎嶇度,這就給很多動物提供了隱蔽、背陰的場所,蛇、齧齒類、食蟲類、沙蜥和甲蟲都會在裏面棲居,顯然亞洲野貓也會利用這種崎嶇度來進行捕獵。

亞洲野貓會在白刺屬植物形成的沙堆上活動並做標記

棕尾鵟也出現在亞洲野貓標記的沙堆上
原生的白刺顯然是亞洲野貓所喜愛和熟悉的植被。
根據世界各地對亞洲野貓生境的總結來看,這種貓習慣於選擇沙漠環境裏近水的有植被覆蓋的環境。
它們的巢穴往往在胡楊、梭梭等高大植物根部的洞穴或倒木的縫隙裏,它們藉助植被隱蔽自己,並捕捉沙漠裏的獵物:沙鼠、野兔、鳥類、蜥蜴等。

三趾心顱跳鼠
在中國很多地方,沙漠這樣的壞角色往往是被治理的對象。不過有趣的是,治沙採取的方式往往是種梭梭,而長大後的梭梭林又會成為沙鼠、亞洲野貓等動物的棲息地。
但糟糕的是:梭梭林要長到能成為這些動物的家園需要不少年,而且這期間還得雨水豐沛,或者人工保持澆灌,否則它們不會像在南方山裏種樹,你種上了它總會長。
我現在還不瞭解新種的梭梭林和舊有沙漠生境的關係,也不知道人類過去曾經破壞了多少原生的沙冬青林、胡楊林、梭梭林,自然也無從知道過去曾經有多少亞洲野貓。

臨澤沙漠裏的梭梭林 ©小小崔
我總結了一下上面提到的這些亞洲野貓分佈信息,並且和中國的沙漠分佈對照了一下。
中國有8個主要的沙漠:塔克拉瑪干沙漠、 古爾班通古特沙漠(準噶爾盆地沙漠)、巴丹吉林沙漠、騰格裏沙漠、庫木塔格沙漠、柴達木盆地沙漠、庫布齊沙漠、烏蘭布和沙漠。

中國西北沙漠分佈 圖片來源:星球研究所
對照後我發現,這些野貓信息正好和沙漠的分佈相對應:

其中柴達木盆地沙漠是中國海拔最高的沙漠,最低處為2500米。而亞洲野貓的分佈最高海拔記錄為3000米(未查到記錄來源),但總體為中低海拔分佈的物種。
柴達木盆地與北部的庫木塔格沙漠、西部的塔克拉瑪干沙漠為阿爾金山所隔斷,很有可能阻斷了亞洲野貓進入柴達木盆地,因此青海可能沒有亞洲野貓的分佈,但這一點目前並不能完全肯定。
位於八大沙漠最東部的庫布齊沙漠可能是有亞洲野貓分佈的,只是由於現在缺乏調查記錄因此尚屬空白,因為北部的烏蘭布和沙漠(內蒙古烏拉特後旗)裏,有一個確認的亞洲野貓記錄。

新疆塔里木盆地,亞洲野貓躲在檉柳樹下。塔里木盆地也是亞洲野貓的大型分佈區(可戳:新疆塔里木盆地,亞洲野貓住在樹洞裏) 引自:DOI:10.4236/oje.2013.38063
在寫這篇推文的時候我跟西鋭進行了一些交流,發現亞洲野貓在南疆的塔克拉瑪干沙漠周邊屬於常見的物種,在北疆也有一些廣佈的記錄。顯然新疆是亞洲野貓在中國最主要的分佈區。
阿爾金山和祁連山構建的高牆阻礙了亞洲野貓往青海邁進,但它們沿着沙漠一直向東,進入了甘肅、內蒙以及可能的寧夏棲息地。
但這些省份已經屬於這個物種的邊緣分佈,它們的信息分散而罕見。

近年來亞洲野貓的記錄位置
四
下一步的正經工作應該是多蒐集一些分佈數據,然後用Maxent之類的數學模型去做一下亞洲野貓在中國的分佈預測。
鑑於這種貓與沙漠和旱生植物的特殊關係,顯然IUCN的分佈圖高估了它的分佈範圍,現在的技術完全有能力做出更加精細的分佈圖出來。
不過有些野外發生的事兒更有意思一些。
比如我們在張掖發現,兔猻和野貓雖然近在咫尺,但這兩種生態位接近的小貓卻選擇了迥然不同的兩種生境(當然兔猻適應力更強一些,它們偶爾出現在有野貓的沙漠裏,反之我們並沒有發現野貓出現在兔猻佔據優勢的荒漠裏)。

兔猻和亞洲野貓選擇了截然不同的生境(紅圈代表兔猻,黃圈代表亞洲野貓)
顯然這種選擇並不是因為亞洲野貓打不過兔猻,因為兔猻體型更小一些。那麼為什麼亞洲野貓就堅決不肯往荒漠方向稍微走一點呢?如果它們進入荒漠區,可利用的環境面積就會大很多。
我們還發現,雖然兔猻典型棲息地裏的老鼠洞更多,但是安裝在沙漠裏的相機卻在沙冬青和梭梭的林子裏拍到了次數更多的老鼠,包括沙鼠、跳鼠和其他一些老鼠。

沙鼠

小五趾跳鼠
一些資料顯示,亞洲野貓喜歡捕捉塔里木兔,沙漠裏的蒙古兔也不少。我們不知道是荒漠和沙漠里老鼠的數量天然就不同,還是這是滅鼠後的結果?

沙漠裏也有蒙古兔
食物、降水、競爭……總有一些原因讓這些乾旱之地的小貓在微生境上做出自己的選擇,這種選擇的發生可追溯到十萬年前甚至更加久遠的歲月,但我們今天居然還並不知道。
對於甘肅、內蒙古、寧夏等地的亞洲野貓來説,很不幸的是它們的生境比兔猻還面臨更多的威脅。

兔猻也出現在臨澤沙化區
沙漠治理一直是一個我不大明白的事兒。為啥不去治理森林、草原、濕地(當然開發利用不少),卻要去治理沙漠這樣一種原生的環境呢?想必是因為不治理就沒法利用它,比如種莊稼。
人類總是在擴張,農業是增加人類種羣數量的基礎,種地就要有耕地,沙地顯然是不好的。在武威北部,我們看到不少地方治沙後種上了玉米,村子也搬過來了。當地已經很難打聽到野貓的消息,村子邊上我們只能看到家貓在遊蕩。
亞洲野貓並不會進入真正的寸草不生的沙漠,它們主要依靠沙漠邊緣長有植被的沙地和綠洲生活,而這些地方則可能被開發利用為農田或人類聚集地,這使得亞洲野貓的棲息地受到明顯侵襲。
而治沙是否真的能造就亞洲野貓的棲息地,或者在多久的時間尺度上能夠完成治沙-生物多樣性的功能轉變,則還沒有成熟的研究。
在中國整個野貓分佈區,我們都能看到明顯帶有亞洲野貓特徵的家貓,或者遊蕩在外面長得像家貓的“野貓”,這種雜交體現得比荒漠貓更加明顯。
在臨澤,我們拍到的幾隻亞洲野貓裏,有一只身上的斑點令人不安地連成不明顯的條紋。世界上所有分佈區的典型亞洲野貓都是斑點貓,因此中國東部分佈區裏出現的這些可疑的條紋野貓就很讓人擔心:如果它們不是原本就長成這樣,那麼就是已經和家貓有了廣泛的雜交。

這隻野貓身上的斑點幾乎連成條紋
針對荒漠兔猻的棲息地問題:新能源建設的影響,我們正在同中科院動物所的肖治術老師合作開展研究,希望能夠提出荒漠新能源開發的環境評估標準,以此來推動荒漠棲息地的保護。
而對於亞洲野貓,我現在還感覺很無力:我們有什麼辦法能阻止人類和小野貓去爭奪沙漠綠洲、並讓家貓逐漸清洗亞洲野貓那純淨的斑點呢?
很可能幾十年後,我們就只能在沙漠邊緣看到遊蕩的帶有亞洲野貓血統的流浪貓,它們身上只有狸花貓的條紋,卻沒有如點綴着瑪瑙的沙漠一般的毛皮了。

同位點拍到的另外一隻野貓,身上有着清晰的斑點
物種保護的悲哀之處在於:我們總是看着人類只用幾十年便迫使一種進化了數萬年的物種走向消亡,而對這個過程還確信無疑。
所以不妨想點開心的事情:既然它們還在,那我們下次就得想法子多拍幾隻!説拍就拍,只要疫情不搗亂,我們十月底就再去張掖!
我不知道今年新出的《中國大貓》這本書大家買了沒有。如果還沒買我建議最好買一下,那裏面我寫了不少關於中國野生貓科動物的事兒,其中也有關於亞洲野貓的。
西北小貓研究與保護項目由貓盟和中科院動物所肖治術團隊、北京大學羅述金團隊合作開展,貓盟的活動經費由月捐提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