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情、苦惱、支持:一個德州小城如何面對越境大潮_風聞
大雾拦江-退伍军人-2022-09-27 07:26
德州鷹口鎮的格蘭德河地勢不算險峻,因此越來越頻繁地成為越境的跳板。當地人是什麼態度?
當荷西·阿爾博諾茲(José Albornoz)出現在德克薩斯州鷹口鎮附近的格蘭德河時,已經是傍晚時分了,他疲憊不堪,渾身濕透。
他在美國遇到的第一個人是路易斯·巴爾德拉瑪(Luis Valderrama),阿爾博諾茲現在站着的這片養牛場就是由他經營的,他的另一個身份是美國邊境巡邏隊的前探員。
“你襯衫下面是什麼?”巴爾德拉瑪用西班牙語問。
這是個好問題。阿爾博諾茲的黑色T恤下面有一個高高的隆起,可能是任何東西。巴爾德拉瑪問阿爾博諾茲是否有槍或刀。
“別擔心。我沒有帶任何不好的東西,”阿爾博諾茲一面説着,一面慢慢掏出一個濕塑料垃圾袋。
從袋子裏,他拿出一套換洗衣服,一個裝着文件的小包,一些喉痛含片,還有——最重要的——他的智能手機。
阿爾博諾茲笑着用西班牙語説:“我的行程實際上是由谷歌組織和規劃的,不是我。”
然後他打開手機,給遠在委內瑞拉的妻子打電話,告訴她,他已經安全到達德州。

一羣人在試圖穿越德克薩斯州鷹口的格蘭德河。在河邊可以看到救生衣和其他被丟棄的物品。
阿爾博諾茲穿過了南部邊境最繁忙走廊之一的河流。許多越境者現在先穿越格蘭德河這一偏遠地區,再乘坐公共汽車或飛機前往北方,他們多數都有親友可以投靠。
NPR採訪了數十名無證越境者,他們表示,他們選擇在這裏越境,是因為他們從其他越境者那裏聽説,這段旅程相對安全。
新一波越境者主要來自委內瑞拉、古巴和尼加拉瓜。**根據被稱為第42條的流行病邊境限制,這些越境者通常不能被驅逐。**移民當局大多將他們釋放到美國,在那裏他們可以尋求庇護。
僅在8月,邊境巡邏隊就在包括鷹口在內的德爾里約熱內盧區記錄了5萬多起逮捕事件,比格蘭德谷和埃爾帕索等傳統越境通道多出數萬人。來自委內瑞拉、古巴和尼加拉瓜的越境者人數幾乎等於來自墨西哥和中美洲北部的越境者人數。
瓦爾德拉瑪説:“這是我們以前從未見過的情況。現在發生的一切令人難以置信。”
臨時安排數千名越境者
鷹口鎮的移民倡導者以前也從未見過這樣的數字。所以他們不得不隨機應變。
當越境者從鷹口鎮的拘留中被釋放時,他們會被公共汽車送到城鎮郊區的一個前倉庫。一個名為Mission: Border Hope的非營利組織將這座建築變成了越境者的繁忙中轉站。
“我們的主要目的是幫助他們繼續他們的旅程,”該組織的執行董事瓦萊裏婭·惠勒(Valeria Wheeler)説。
房間裏有淋浴間,廚房裏還提供免費的三明治。這裏還有一個櫃枱,越境者可以在那裏買一張去聖安東尼奧的汽車票,然後再換乘灰狗或飛機去他們要去的任何地方。
她説,在邊境巡邏隊的聯絡人敦促下,這個組織於4月份搬進了這個地方。
惠勒説:“事實上,他們建這個地方是因為已經有所預判。他們告訴我們:‘瓦萊裏婭,你需要一個更大的地方。會有很多人來的。’”
邊境巡邏隊是對的。Mission: Border Hope現在每天為大約500名越境者提供服務。當NPR在那裏的時候,他們中的許多人要麼給智能手機充電,要麼對着手機説話——試圖整理他們的旅行計劃,要麼從朋友和親戚那裏要錢買機票。
這些越境者大多數是年輕人,但也有一些年紀較大。還有一些是一家人。
“我的孩子們在委內瑞拉的未來非常不確定,這就是我們想離開的原因,”丹尼·貝拉斯科(Denny Velasco)説,他和妻子金伯利·岡薩雷斯(Kimberly González)帶着兩個3歲和10個月大的孩子一起穿越邊境線。
“我們的家園不安全,生活在恐懼之中,”貝拉斯科用西班牙語説。
貝拉斯科和岡薩雷斯都有商科學位,他們曾在加拉加斯的一家汽車經銷店工作。但他們表示,委內瑞拉的經濟已經崩潰。他們的社區被幫派所佔領,他們已經難以掙錢養活自己的孩子。

包括丹尼·貝拉斯科和他的家人在內的越境者在德克薩斯州鷹口等待登上公交,繼續他們在美國的旅程。
岡薩雷斯説:“我們認識的人都説從這裏穿越相對安全,最近幾個月有很多人從這裏穿越過來。”
她説,儘管如此,這段旅程還是很危險。他們必須穿過巴拿馬的叢林,避開墨西哥的販毒集團。當他們終於到達格蘭德河時,河水漲得很高。他們試了四次才渡過去。
貝拉斯科説,對於讓他的孩子經歷這一切,他有時會感到內疚。
“我從沒問過我的女兒要不要來。我從來沒有問過(我兒子)他是否想來這裏,”他説。“我們這麼做全都是為了他們,但我們確實不知道,孩子們是不是願意。”
接下來,他們一家將坐車去聖安東尼奧,再從聖安東尼奧乘車去洛杉磯,夫妻倆都有親人在那裏。
很少有無證越境者會在鷹口久留
很少有人在邊境停留超過一兩天。
NPR採訪了市中心鷹口的數十名居民,許多人對越境者表示同情。

老闆傑拉爾多·莫拉萊斯站在玉米餅工廠的櫃枱後面。
其中包括縣專員傑拉爾多·“傑瑞”·莫拉萊斯(Gerardo “Jerry” Morales),他還擁有一家當地企業,生產玉米餅。
莫拉萊斯説:“生活在一個邊境城鎮,你是伴隨着這種情況長大的。他們中的很大一部分只是打我們這兒經過。他們不會呆在這裏。”
事實上,莫拉萊斯説,如果可以的話,他願意僱傭這些越境者為他工作。
他説:“過去三年我們一直人手不足,一直在招人、招人、招人。而美國人不想工作。我們的系統出了什麼問題,怎麼明明有崗位,就是招不到願意認真工作的人呢?可是,這些人特別想工作,但我們沒法請他們。”
尋求庇護的越境者可以在六個月後申請工作許可。在獲得工卡前,他們不能合法工作,儘管許多人確實已經迅速找到了工作。
但並不是鷹口鎮附近的每個人都對這種新的越境者轉變感到高興。許多城外的牧場主和種植山核桃的農民不喜歡這樣,因為這些越境者經常在他們的土地上越境。
越境者對牧場和農場的影響
牧場主路易斯·巴爾德拉瑪在350英畝的土地上養牛。他同意向NPR展示大批越境者在他的柵欄上挖洞的地方。
太陽落山時,巴爾德拉瑪開車來到河岸上的一個地方,最近有大批越境者在這裏渡河。
巴爾德拉瑪指着成堆的廢棄衣服、水瓶、鞋子、揹包、垃圾袋説:“看起來他們正在改變這裏。”
瓦爾德拉瑪説,他的一些牛在吃了越境者留下的垃圾後死亡。這還不是唯一讓他煩惱的事:越境者在柵欄上剪出口子後,他的牛也有可能逃跑。
幾周前,德州警衞隊在這裏建了一個全新的圍欄,頂部有鐵絲網。但就在幾天後,他已經注意到越境者們在那裏挖出了一個新的口子。
“除非一直有人在這裏值守,否則圍欄只是表面裝裝樣子。這不會嚇倒任何人,”他説。
巴爾德拉瑪在邊境巡邏隊工作了24年,他不喜歡今天在邊境看到的情況。 他認為拜登發出了錯誤的信息,是在鼓勵更多的人非法越境。
瓦爾德拉瑪説:“如果越境者們知道自己不會被捕後立刻被釋放,他們會被關進拘留營,等待聽證會,他們會在拘留營裏待上六個月到一年,他們就不會再來了。”
但瓦爾德拉瑪對越境者也有一些同情。他説,他的母親出生在墨西哥,他有雙重國籍。
“我知道他們為什麼要過來,”他説,“如果我現在身處那一邊,我也會這麼做。”

荷西·阿爾博諾茲在越境時遇到瓦爾德拉瑪。瓦爾德拉瑪的牧場上有個引導標誌,指引越境者自首。
“如果我不去嘗試,我會後悔一輩子”
就在這時,對瓦爾德拉瑪的採訪被荷西·阿爾博諾茲打斷了。
這名委內瑞拉越境者出現在河邊一條土路中間,渾身濕透,呼吸急促。他不像許多過路的越境者那樣年輕,也不像他們那樣瘦骨嶙峋。
阿爾博諾茲解釋説,他從凌晨3點就開始趕路,試圖避開販毒集團或墨西哥警察的麻煩。
“我們越境者不是人。從我們離開我們的國家開始,我們只是行走的美元標誌。在這一路上,你要為每一件事向每個人付費。”
阿爾博諾茲説,他旅行時帶了2000美元,在路上花光了。他説,他的錢不夠,誰都不願幫他跟隨大部隊一起渡河,這就是他獨自渡河的原因。
在委內瑞拉的時候,阿爾博諾茲在一家狗糧公司工作。阿爾博諾茲説,這家公司很成功,而這意味着它不斷受到腐敗政府官員的糾纏。
阿爾博諾茲説,他掙的錢不夠養家餬口。所以他把妻子和三個女兒留在了委內瑞拉的巴里納斯,想要在40歲的時候在美國重新開始。
阿爾博諾茲説:“我理解,美國允許我們來這裏工作是在幫助委內瑞拉人,這樣我們就可以幫助我們留在那裏的家人。試過但失敗,總好過沒嘗試。如果我不去嘗試,我會後悔一輩子的。”
然後,阿爾博諾茲爬上巴爾德拉瑪的車子,牧場主開上了山,向主幹道駛去。巴爾德拉瑪拿出手機迅速撥通了邊境巡邏隊。幾分鐘後,一名特工開着皮卡停了下來。他問了阿爾博諾茲幾個問題。阿爾博諾茲上了車。
幾周後,阿爾博諾茲從蒙大拿州發來短信,他已經在那裏找到了一份建築工作。
“我想我會在這裏呆很長一段時間,”他説。
《紐約時間》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