嗑糖這門藝術_風聞

《蒼蘭訣》完結了，但又好像沒完結。

一直到上週，《蒼蘭訣》還保持着“天天在熱搜上”的觀感。東方青蒼和小蘭花的生活還在繼續，他們常常在微博分享動態，幾位老熟人偶爾還能來一次集體藏頭詩。官博的花絮庫存看起來格外豐富，每次掉落又是“訣人”們的狂歡。這部現象級作品為觀眾帶來的嗑糖氛圍，一直在持續。

《蒼蘭訣》上線時，愛奇藝的戀戀劇場已進行到第二年。這個劇場的開場，剛好也是“小蘭花”虞書欣主演的《月光變奏曲》，到今天，戀戀劇場已經播出了10部作品。從觀眾的反饋來看，戀戀劇場及其背後的創作者們，通過一個個故事為觀眾帶來的高甜氛圍，已經廣受認可。

在這個全民嗑CP的時代，無論看愛情劇還是戀綜，“找糖吃”已經是許多觀眾的慣常動作。這是當下年輕人投射親密關係理想狀態的方式，也是一種緩解壓力的方式。“生活太苦了，我要看點甜的”成了許多人看劇嗑糖的心理動機，劇集、綜藝中的甜蜜氛圍，也為他們提供了正向的情緒價值。

那麼，影視作品如何為觀眾帶來甜的氛圍？“甜”的藝術到底該如何打造？毒眸聯合愛奇藝桃廠藝術家策劃，通過對話戀戀劇場、《喜歡你我也是》系列、《請君》等作品的主創，一探背後的“嗑學”究竟。

新時代的“甜”

如今的愛情劇，早已不是過去 “霸總與小白兔”單向的拯救和寵溺模式。在這個倡導“愛自己”“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價值觀的時代，我們為“甜”賦予了更多的含義，試圖在這類劇裏看到更豐富的內涵與邏輯。

兩季戀戀劇場，十部劇風格迥異。首發之作《月光變奏曲》，是菜鳥編輯與毒舌大神作家的愛情故事；《變成你的那一天》來了一次當紅流量偶像與娛樂記者的身體互換，在這個過程中彼此瞭解，互相治癒。

在運營這些項目的過程中，愛奇藝高級副總裁、戀戀劇場總製片人楊蓓發現，對於新時代女性來説，戀愛和婚姻似乎成為了望而卻步的東西。

楊蓓總結，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女性作為觀劇主力人羣對兩性關係的不信任。也正因如此，戀戀劇場的劇，在最開始就想要在“甜”之外展露更大的“野心”，簡單來講，就是希望這些影視故事成為當下觀眾攫取愛情養料的補給庫，給她們帶來情感陪伴。

“當大眾在現實生活中對愛情產生困惑的時候，可以通過看戀戀劇場的劇，收穫一種信心，找尋自己的答案的信心。”楊蓓告訴毒眸（id：DomoreDumou）。

《蒼蘭訣》的後半段劇情，爭議較大的就是三界戰鬥力最強的東方青蒼，因為有了情感而失去了業火——這個情根恢復後就無法使用的法術。曾經揚言要踏平小蘭花所在仙界的他，也放棄了這個計劃。

不少觀眾認為這是“東方青蒼人設崩了”“成了戀愛腦”，但總製片人王一栩的回應則是，“無情無心者輕裝上陣，而對世界懷愛意和慈悲必定是負重前行；當我們心中有愛，既會為愛堅定，也可以為愛改變。”在後續的劇情中，觀眾逐漸被主角們艱難的抉擇所打動。一次次激烈的討論裏，兩位主角堅定的“為愛改變”反而成了最確定的事實，也破除了前期觀眾的質疑。

而在愛奇藝內部，關注到女性這種“望而卻步”的，不僅僅是劇集的創作者。

在《蒼蘭訣》第一次提交劇本的這一年，愛奇藝的戀綜《喜歡你我也是》開始了籌備工作。後來，這檔綜藝也成了同類型節目裏配對最多的節目。

在尋找第一季嘉賓的過程中，導演焦東慧發現，對如今的年輕人來説，戀愛在人生的優先級沒有那麼靠前，它並不是一件必須要完成的事。

拍攝完第一季後，焦東慧和愛奇藝團隊進一步深化了一個洞察：即使是想談戀愛的女生，也還是習慣在感情裏處於被動的、不自信的狀態。於是第二季提煉出了“勇敢季”的主題，希望女生不用再“望而卻步”，敢於表達自己的感受， “並不是主動就輸了。”

到了第三季，主創則希望在這個疫情成為新常態、大家越來越關注內心感受和自我世界的情況下，“喚醒”觀眾心中對愛情的期待，與不安、逃避進行和解，去和外界接觸交流。

平等的溝通在這個時代，變得無比重要。今年不少高口碑愛情劇裏，“有嘴真好”成了一種對主角的誇讚。比起過去言情劇裏主角們種種閉口不談的誤會，當下的觀眾更願意看到男女主們敞開聊天，主動向對方表達感受，一切快樂或者不快樂，都能通過對方直接接收到。

換句話説，劇集和綜藝的幕後創作者，都開始思考自身的表達和觀眾的心理需求之間的契合點。無論劇集還是綜藝，“來自生活”的呼喚被前所未有地放在重要位置。在男女逐步實現社會經濟地位平等的過程中， “甜劇”也緩慢發生了從男強女弱到男強女強的轉變。

上線第二天愛奇藝熱度就突破9000，成為平台有史以來24小時內熱度飆升最快的《請君》，就是典型例子。

愛奇藝愛撒糖工作室負責人、《請君》總製片人邵文依發現，這些年來，從大女主的項目，到姐弟戀項目，再到一些“女強”項目比如《司藤》，女性角色基本上是越來越強。“我們也發現，比較成功的項目大多是男強女強的設定，或者前期是男弱女強，後期也會有女主拯救男主的部分，完全的霸道總裁喜歡小白兔的橋段，現在看來已經有點過時了。”

《請君》前期的劇情中，也有一點“女強男弱”。女主角於登登是山寨土匪，因為看中了男主的美色，要“娶”他做“二房”，整個婚禮過程藉由男女身份的對調，喜劇效果十足，同時也諷刺了一把封建婚姻對女性的物化。

帶有“靈族”“人族”奇幻設定的《請君》，要借前期“女強男弱”的劇情做戲劇效果，回到現實背景裏，新時代的甜劇們也想用某種極端情境的設置，試圖為女性脱去面對戀愛時心中的枷鎖。

導演於中中在這六年裏拍攝過大量的情感劇。今年戀戀劇場的首發作品《愛情應該有的樣子》也出自他手，劇中極具生活感的姐弟戀讓觀眾感受到了愛情真正的樣子。在他看來，《愛情應該有的樣子》與過往拍攝作品最大的不同，就是給男女主加了“重組家庭的姐弟”這一設定。

這讓整部劇在愛情之外，有了許多對親情的展現。兩位主角要解決的困境，並非來自外界的阻撓，反而是要突破內心對於兩人關係中固有的“姐弟”設定。此時，觀眾的思考也不僅僅侷限於愛情，更有愛情本身在社會關係中的種種位置。

“這是我們設置這個片名的原因，希望觀眾在與伴侶的關係陷入僵局時，能回想起兩個人在一起的初心，以及情感裏最為動人的瞬間。”於中中表示。

造糖基本法

雖然不同時代背景的劇集“甜”法各不相同，但造糖已然有了“基本法”。在被問到打造甜的藝術最重要的是什麼時，無論劇集製作者們還是戀綜製作者們都給出了一個相同的答案，就是“人物”。

在邵文依看來，後期演員們營造的“CP感”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根基，還是故事裏就設定好的人物。“如果你看劇本時對這兩個人的情感不為所動，那基本等於沒有CP，但如果在文字呈現上這兩個人是有CP感的，那代表劇情和人物描繪是沒有問題的。”

在選擇演員時，比起考慮演員有沒有“CP感”，他們更優先考慮的，是這個人代入這個角色合不合適。角色合適，CP感自然就有了。

比如《請君》選擇任嘉倫，是因為他這個角色從頭到尾的狀態，面上看來起比較單一，實際上卻需要一個表演細膩的人呈現他不同維度的笑，不同維度的冷。“李沁則是要演出前期活潑的土匪寨主，後期氣場強大的靈族聖女，撕裂感很重，中間還有很多大起大落的情緒，對演員表演張力要求是很高的。”

綜藝方面，導演焦東慧也會把找到合適嘉賓的重要性提到最高級。《喜歡你我也是》每一季都要花費超半年的時間在選角上，前期面試時，節目組會通過解構“男女戀愛中的一些話題和小事”設置多個模擬情景問題，對他們的戀愛觀進行初步瞭解。至少經過3輪面試，從戀愛觀到三觀大約200多個問題的深層次交談了解，才能入選20人的終選名單。

進入到最終選擇陣容裏的20位男女嘉賓，節目組也會逐個約出來見面，組織吃飯、遊戲等多種互動，觀察他們面對異性時的反應和日常生活裏的習慣。“很多嘉賓都開玩笑説我們可能比他們的父母還了解他們。”

有了人物做基礎，後續關於“造糖”的種種設計才有意義。換句話説，雖然是“造糖”，但本質也並不是無中生有的生造，而是依託於人物基礎。

對於愛情劇來説，“甜”的氛圍打造往往從拍攝前就已經開始。《愛情應該有的樣子》用大量的生活細節營造了真實可觸碰的“甜”。據導演於中中介紹，在選景階段，他就和導演組、外聯組一起，用一個月的時間，騎着單車穿行在上海的老街區，想要找到一些不一樣的“上海”。

在國產都市劇裏，上海通常是精緻的、摩登的，但《愛情應該有的樣子》刻意把上海地標建築“浦東三件套”，即上海環球金融中心、金茂大廈、上海中心大廈隱去，最多出現在一個遙遠的背景裏，更重要的是找到一些上海老市民們真的在居住、生活的老街區。畢竟，男女主角的設定是重組家庭的兩姐弟，主創們想要把他們是“一家人”的生活細節落到實處，而不是凸顯它的都市背景。

有了老街區的煙火氣，浪漫也不能缺席，導演於中中把主角們的心思都放進了光影裏。“上海的梧桐樹我很喜歡兩種光源，一個是在下午3點到5點的夕陽光，晚上我們則會把梧桐樹的燈光全部打成橘紅色。”。

光影和音樂都是表達情感的重要手段。《請君》導演鄭偉文也告訴毒眸，劇裏會大量通過畫面的位置、燈光的明暗，輔助演員在畫面中呈現出更具有甜感的效果。周邊的氣氛也很重要，比如説下雪，下雨，通過氛圍的帶動來把演員的情緒烘托出來。“有時候還會在現場播放應景的音樂，將音樂和畫面結合，再反覆推敲這一整段的愛情戲，看看情感是否要更加細化，情緒是否要推得更高，鏡頭是否要再收緊一點。我們會不斷看回放從中找到更多可以表達的地方。”

男女主角愛情濃度較高的劇，在配樂上尤其要凸顯情緒的區分。其他劇情類型或許因為有大量鋪陳劇情的內容，較少有男女主角沉浸在一種情緒裏的情節，而對甜劇來説，情感需要音樂來烘托。

邵文依告訴毒眸，在劇本階段，他們就已經大概數出來我們需要多少首主題曲。可以來匹配這些情感表達各不相同的畫面，“所以在規劃這些主題曲的時候就會考慮説我需要悲傷的，歡樂的，抒情的，浪漫的。更多的是區分男女主角心境的不同。”

嗑的是夢幻，要的是真實

影視作品是造夢的藝術，愛情劇尤其如此。但好的作品卻不止於夢幻，而是藉由虛構故事的演繹，讓觀眾在真實生活中產生情感共鳴。

愛奇藝戀戀劇場這兩季的作品，雖然內容風格迥異，但在楊蓓看來，其核心主題始終是保持一致的，都是在造夢的同時，用多種愛情的面貌告訴大家愛情是什麼樣子，滿足觀眾幻想的同時更想讓觀眾相信愛情，嚮往愛情。

再高概念的故事，無論是身體互換、橫跨千年的愛恨情仇，還是奇幻族羣的鬥爭，當主角們談起戀愛來，愛情觀還是基於現實生活的。“希望能讓觀眾與劇中角色共同成長，做到造夢感與真實感的平衡。”楊蓓告訴毒眸。

這種平衡並不容易掌握。主創們也都發現了，任憑“高概念”玩的再花，要想真的打動觀眾，還是需要真實的情感邏輯。畢竟，觀眾真情實感嗑的也不是設定。無論是戀綜還是甜劇，被問到對觀眾需求的觀察時，主創們的回答都是“真實”。

焦東慧告訴毒眸，他們在戀綜拍攝的二十多天裏，會盡量避免和嘉賓們直接溝通節目內容，給嘉賓提供一個真空環境，小屋裏只有他們自己。觀察類真人秀對拍攝環境要求極高，必須給予他們足夠的安全感，談戀愛本身就是他們自己的事，節目組只提供環境，並制定小屋入住規則和約會規則，好比學校有校規一樣。比如節目三季以來一直不變的大規則每晚寫信給一名好感異性，以及設置不確定的因素“盲盒”。但無論前期如何精確的推演，拍攝當天還是會發生很多意外的充滿“驚”和“喜”的情感走向。

“我們的拍攝房裏經常都會爆發各種驚呼，‘啊？他們怎麼會這麼選’。説實話，不到最後一刻，我們都經常猜錯他們最後會和誰在一起。”焦東慧告訴毒眸，他們甚至都感覺自己不是在拍戀綜，而是在拍戀愛推理綜藝，拍攝期間100多個隱藏機位，雖然導演都是1對1follow嘉賓的畫面，但還是會丟掉一些細節，直到進入後期階段，在整理龐雜的素材重新捋內容線時才恍然大悟，很多小謎點都隱藏在被忽視的生活細節裏，驚歎終於解謎了。

不止戀綜要求素人嘉賓做真實的自己，劇集導演在調動演員情緒時，也會讓他們找到自己生活中對這個事情最直接的反應和感受，而非“表演”。

導演於中中喜歡在拍攝現場進行一些“微調”，例如，根據兩位演員的性格、日常習慣、以及面對劇中情境時的具體反應，對劇本做一些調整。

比如在《愛情應該有的樣子》裏，兩位主角楊穎和賴冠霖在現實裏的情況，其實與劇中姐弟兩人有相似之處：賴冠霖是入行不久的青澀弟弟，楊穎則是入行多年的前輩，兩人相處時，賴冠霖起初對楊穎的敬畏、膽怯，表現起來就與弟弟很像，“我會放大他在現實裏真實的感受、反應，再對照進劇情裏。”

同時，在平常交流中，導演於中中也會讓兩位演員在表達“我”時，儘量改成“我們”，尤其是弟弟，要學會尊重對方的感受，而不是單方面地陳述和表達。這也對應到劇中兩人的狀態。“姐姐在劇中後來會意識到，和弟弟的相處，他考慮的都是‘我們’，而她的前男友是‘我’。這部劇不是一個戲劇衝突很強的劇，就想用這樣的方式讓大家體會到一些微妙的情感。”於中中表示。

這些造糖家們都不約而同地告訴毒眸，如今的觀眾能很敏鋭地察覺到與現實情感邏輯不同的地方。在看影視作品和戀綜時，最觸動他們的，往往是兩個人當下最不經意的小動作，和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對另一方的關注和言語。

即使嗑的是夢幻，更打動觀眾的，還得是真實。

“現在觀眾的要求，越來越高了。”在被問到這幾年觀眾嗑糖心態的變化時，所有主創們都這樣感嘆。這也對平台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既要通過劇情設置製造夢幻感，又要搭建好每一個細節，不至於讓真實“失真”。

戀戀劇場《蒼蘭訣》在今夏成為爆款，事實上，2018年5月劇本第一次交到楊蓓團隊手裏時，評分只有6.7分，而通常要7分以上的項目才可以往下再跟進。

最終，在被東方青蒼和小蘭花的真誠愛情打動後，楊蓓判斷《蒼蘭訣》能帶給觀眾不一樣的體驗，堅持了項目的開發。去年夏天，修改了19版的《蒼蘭訣》正式開機，並在今年夏天成為爆款，為觀眾帶來了一場難忘的追劇體驗。

正如《請君》導演鄭偉文所認為的，“觀眾通過看愛情劇、通過嗑糖，產生共情感，看劇中的CP甜蜜自己也覺得甜蜜，他們把自己代入到角色中，來抒發屬於自己的情緒。”

優質的內容和有邏輯有內涵的“甜”是觀眾需要的。愛奇藝這些作品所營造的甜的氛圍，滿足了觀眾對於現實遺憾的情感補償。這些愛情故事，也為年輕觀眾們預演了高質量親密關係的形態，或許也會推動每個面臨着重要選擇的觀眾，做出一個勇敢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