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脆皮烤雞的時間裏，我決心要向鳥類學習_風聞

從紅山動物園北門進去，有一片湖，就是北門湖。

鴨鴨文在園裏工作，北門湖是她很喜歡去的地方，那裏有鵜鶘、池鷺、小鸊鵜、翠鳥、紅腳苦惡鳥……

她常常圍繞這片湖水展開浪漫的遐想。

去過和沒有去過紅山的朋友們，或許你對北門湖產生些許好奇了麼？那麼就跟着鴨鴨文的視角，讓你的思緒也去北門湖吹吹風吧。

01

反正我啥也沒想

去年6月份搬去新辦公點之後，我時不時就會感到很鬱悶。一鬱悶我就得去上衞生間，尤其是每次思路阻塞的時候去一趟居然就能豁然開朗，後來我一想不出來東西小雪就會讓我去衞生間呆一會。

爬上小小的緩坡，走過半邊北門湖，路過一段山林和紫藤架，這段路不長也不短，能看很快也能看很慢。在鋼鐵森林裏，自然風景是一種安靜又奇妙的存在，經過的人類都忍不住要扭頭看它們。

我在前東家上班的時候就很愛呆在湖邊發呆，那是一片大而廣闊的湖面，水質好到很有點天空之境的意味，我最愛起風的時候看着湖水起起落落浮浮沉沉，思緒隨着風浪飄飄蕩蕩恍恍惚惚。

北門湖的鵜鶘

有一陣子我很愛看《西部世界》，看湖的時候總會覺得自己像在Arnold在海邊甦醒的場景，只是沒有Ford在耳邊説着一些哲思意味的話。

那是一段很長的旁白，很多年前在和一位故人分別的時候，憂傷擠佔着我的腦子幾乎沒有思考能力時，在夜色朦朧中看着漸遠的背影，只莫名浮上心頭最後兩句：That impossible line where the waves conspire, where they return.The place maybe you and I will meet again.

我試圖平復自己的感傷，於是又想到赫拉利説“人類的主觀感受沒有任何實質或意義。主觀感受就只是一種電光石火的波動，每個瞬間都在改變，就像海浪一樣。不論你感受到的是快感或不快，覺得生命是否有着意義，這都只是一瞬間的波動而已。”

水波沉浮無疑是一種讓人着迷的景色，看着這樣的景色就能引發無數充滿啓示意味的遐想和思索。

威海的海

而我，除了發呆和感傷，我還在想什麼呢，我似乎什麼也沒想過。

我也總是很愛看看北門湖。

其實在雪松院子時期，我觀鳥連門兒都沒入，除了勉強認識幾種愛四處亂蹦躂的菜鳥，就看了一些顏色經常變來變去的鳥屎（可戳：我與鳥屎之間不得不説的故事）。

林鳥真的太考驗動態視力了，比如我在雪松院子裏呆了好幾個月，也不知道我頭頂上的到底是哪種山雀在鳴叫。一開始我還很有探索精神地找一找，後來眺望了好幾次都找不到，十分泄氣就逐漸放棄了。

紅頭長尾山雀

而一些水鳥就不太一樣，它們有的一呆在水邊就呆好久，盯着水面一動不動地等魚。我腿都蹲麻了它也沒捕到魚，每次一瘸一拐離開時不免還要想一陣這鳥真不會餓死嗎。

北門湖的水鳥每天都大大方方地在湖裏四處遊蕩，於是我的觀鳥水平開始突飛猛進。

上：夜鷺  下：池鷺

我覺得很奇怪，我前東家也是一個風景區，那片非常大的水域上也經常看到飄來飄去的水鳥，為什麼我以前一點興趣都沒有呢。

沒有興趣知道他們叫什麼，沒有興趣想他們為什麼在這兒，為什麼有時候不在，這片湖裏除了它們還有誰。我甚至沒有興趣去看清它，頂多想一遍這水怎麼這麼清，太清太好看了我的天，然後就趕緊忙着去食堂乾飯了。

就好像一扇門立在我眼前，已經不是推不推開的問題，而是我從未看見過這扇門，這裏我不免想到《西部世界》的host在程序設定之下也看不見許多門。

人類作為採集者和狩獵者從遠古的荒野走來，現在卻不再能找到回去的路了，也逐漸忘記了曾經在荒野的同行者。幸運的是，在許多人的引導和鼓勵下，偶然間我重新找到了歸路。

紅山北門湖就像我在這個世界的觀鳥座標原點，我關於鳥類和人類所有的浪漫遐想即將圍繞這片湖面展開。

02

向鳥類學習

我總是在感嘆，怎麼會有普通翠鳥捕魚那麼厲害還那麼好看的小鳥呢，那絕妙的羽毛配色，那耀眼的光澤，我還記得第一次看到兩隻在晨光下翻飛的翠鳥有多大受震撼，以致於還回家寫了一首誰知道那是不是詩的詩。

後來，我們營地餐廳要取名字，我立即提議叫翠鳥餐廳。

《不加標點符號難道就是詩嗎》

兩顆藍綠色的流星

倏地掠過北門湖湖面

看流星不需要在夜晚

也不需要仰頭

在白天的紅山

放慢腳步眺望湖面

居然就可以看白晝流星

翠鳥掠過湖面只需要2秒

在我的腦海卻已經停留了好久

並且將繼續停留

一天24小時

偏偏只有我們捕獲了這2秒的美好

翠鳥真好看

我們運氣也真好

•紀念和鳳子於紅山北門湖偶遇兩隻飛舞的翠鳥

象館水池的翠鳥

在鳳子的指引下，我還認識了非常擅長潛水和噼裏啪啦水上漂的智者小鸊鷉。最近我突然回憶起很多年前去家朋溯溪跳潭，當地嚮導跳進深潭潛水又浮出翻騰水波的樣子，靈活得像一隻小鸊鷉。

從一開始的兩隻到逐漸身後拖了一串毛茸茸的雛鳥，它們有時在浮萍間自由穿梭，有時跳上浮萍慢慢理毛，發出相互呼喚的悦耳鳴叫。

傍晚在北門湖聽鳥鳴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灰樹鵲、黑水雞、小鸊鷉、灰喜鵲、鵲鴝、黑臉噪鶥的鳴叫交織成一首傍晚合唱，每次聽我都會覺得熟悉而愜意，我一定是聽過的，這些鳴叫似乎藏在我的記憶深處，一瞬間把我帶回了鄉間童年的傍晚。

不管是看鳥還是聽鳥鳴，在那暫停的那幾十秒中，我們會意識到鳥類為人們創造了一個重要的避難所，“在這個混亂的世界，我們依然能夠從中體驗到快樂和欣喜”。

除了卓越駕馭風和水的能力，鳥類身上還有很多美好的品質值得我們學習，比如“老等們”的耐心。

有一次我們家下館子點了一盤脆皮烤雞遲遲沒上，其實也就等了40多分鐘，等待的途中其他菜也都在陸陸續續上吃沒停過，我爹孃立馬就焦躁表示要退掉不能等了。

我想我們都應該學習夜鷺，人家為了吃能等個把小時，有時候技術掉線還能失足落水，也不惱，也不煩，走兩步伸長脖子繼續等唄。

脆皮烤雞好吃

這樣的學習精神我還努力轉移到工作上，有一段時間我總能遇到兩隻紅腳苦惡鳥尾巴一翹一翹地草地上覓食，或者在狐猴島上滴溜溜跑來跑去，大概也就是為生活奔波個不停，每次看到這兒我都不由被激勵到了，晝夜營算什麼！然後精神抖擻去上班了。

除了紅腳苦惡鳥，還有白胸苦惡鳥。

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白胸苦惡鳥的情景，那是一個下班後的夏日傍晚，我們坐在北門湖岸邊的草地上，通過望遠鏡我看到了一隻長着白色面孔的鳥在浮萍裏漫步，若隱若現，我還記得我第一次看見白胸的那種驚詫感。

我暈它怎麼長這樣！多麼奇異的撞色！那古怪呱呱的聲音就是它發出來的！

後來我還知道了它是南京的夏候鳥，在秋天就要飛走了。

它來了，它還要走……但是它還會再回來，那它還會記得這兒？

這片湖這麼小，就算是站在紅山上看它也是那麼小，**這麼小的湖在這樣一名偉大的旅行者心裏會有位置嗎？**它還沒走，我已經開始擔心它回不回的事情了。

那時我還不知道，以後的每個季節我都會開始牽掛一些鳥兒的何去何從。

03

森林不説話

後來我向朋友描述了我想找把椅子黃昏在北門湖躺着的想法，去年下半年我好像老是想去各種地方躺着，想去救護中心躺着，想去海邊躺着。

躺着這事兒也不難，很快我就找了張野餐墊去北門湖躺着曬太陽了，前段時間我去海邊倒沒躺着，如果不是半月灣的奶茶齁過頭了，站在海邊看日出日落水波此起彼伏得我也幾乎要睡着了。

躺着、站着、仰頭，靜靜待著就行了，反正走得越快，煩惱就會叫囂越厲害，感受不到柔風，聽不見鳥蟲鳴叫，還不如找塊兒草地好好躺着看書。

北門湖在2021年下半年給了我極大的撫慰。原來人類的快樂這麼簡單，一片活潑、充滿生機的湖面就可以治癒。

看到紅頭長尾山雀在枝頭蹦跳，紅脅藍尾鴝在灌木叢掩蓋的淺灘洗澡，黑鳶在高空盤旋時翅膀底部的大白斑在陽光照耀下反射出明亮的光澤，看着鸕鷀在北門湖中像魚一樣徜徉，潛水捕魚時魚鱗結構般的黑色羽毛在清澈的北門湖中閃耀着流光溢彩的美……

這些時刻總能牢牢印在我的腦子裏，即使加班到腦損傷的時刻，想起這些我總會忍不住在心裏再讚歎一遍。

生活無非是坎坷、驚喜、失望，我仍然選擇看向美好的一面，放大生活中為數不多的閃光時刻，儘量去看一些美的、純粹的事物，多想一些能夠迸發前進力量、讓人平靜的事情。

我很喜歡《西部世界》德洛麗絲最後的回憶場景，風輕輕搖動着樹葉和草地，她一個人靜靜地站在樹下凝視遠方回憶那段最美好的日子，我總覺得充滿了禪意。

以前在看《瓦爾登湖》時，我腦中也總能想象到梭羅獨自一人站在松林間，就這麼站在那兒，被無盡的綠意環抱，聽着鳥兒的歡叫聲和風攜過的松濤聲，眼底是瓦爾登湖四季的顏色，看着翻飛的燕子掠過湖面，給湖面鐫刻了幾道優美的銀線，盪漾的漣漪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現在我一個人坐在秋日的北門湖，也開始回憶一些沒有頭緒的事情。

漆黑寂靜的冬夜，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遠處的南京站報站聲若隱若現，周圍的山林樹木輕輕搖晃。斑頭鵂鶹悄無聲息地走出了放飛箱，腦袋慢悠悠轉了兩圈又靜止了。需要多少耐心才能等待一隻貓頭鷹迴歸呢？

森林依舊輕輕搖晃着，不説話。

我在想着，你快飛吧，我倒要看看你的蹬地起飛到底有多精彩，然後我們要去北門吃麪條。

森林在想什麼呢？

鳥立在樹幹上打盹，彩菌甲軍團在啃食菌類，狗獾大師在樹下刨土，是蚯蚓拱過的疏鬆腐殖土，那是屬於分解者的混亂世界。根莖在地下悄無聲息蔓延，像錨一樣抓住水分推向高空，藤蔓揮動卷鬚鈎着樹幹往林冠攀爬，樹葉像無數觸角儘可能地去觸碰光。

白天我總在林下行走，抬頭欣賞林冠層那激烈的陽光競爭，當光從葉間細碎落在臉上，又更像是朝聖，高山和樹林是造物主的第一座神殿。

現在我坐在廟宇般神聖巍峨的山地森林中，試圖思索這超出我理解維度的宏大壯麗。

還有一隻貓頭鷹即將回歸。

它似乎下定決心了，終於抖擻翅膀振翅起飛了，揮動着翅膀很快消失在黑夜的神殿中。

當風中的飛羽劃破了那個寂靜冬夜，我徒生一種瞬間永恆的感覺，即使我現在回憶起來，心中也像是燃起了一團温暖的火焰，竟沒有了本該屬於冬夜的涼意回憶。

鴨鴨文説，在北門湖觀鳥的日子，是她遐想迸發的日子，如果你喜歡鴨鴨文的文章，可以關注下面的公眾號和她嘮嗑，祝願每個人都能在匆忙的日子裏擁有鬆弛柔軟的遐想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