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母單互助組”裏,有一羣渴望被愛的人_風聞
显微故事-显微故事官方账号-大时代下,每一个小人物都不普通。2022-09-29 17:56

“母胎單身”、“母胎 solo”在近幾年成為親密關係中一個日漸受到關注的細分話題。
本期顯微故事找到幾位年齡、身份各異的母胎 soloers 聊了聊,這個標籤詞語在網絡與現實語境中是否對他們產生了影響,他們又是如何看待自身情感狀態的?
他們之中,有為追求者感到煩惱,也有苦追不得的反思;
有人在豆瓣建起3萬多人規模的“母單互助組”為彼此打氣;
也有人對這個詞不甚關心,誤以為我要寫一篇有關“母胎”的醫學文章……
以下是關於他們的真實故事:
文 | Tamia
編輯 | 常新
“以前男生追我還挺用功的”
“你條件這麼好,怎麼會找不到男朋友呢?”身邊的人都這麼對清清説。
清清顏值出眾、身材高挑,是個頗有親和力的藝術老師。點開她的朋友圈,美食、街拍、練功房,生活多彩,清清面對鏡頭笑得燦爛。
“以前聽別人這樣誇我覺得還挺害羞、挺高興,現在會有一些失落。”清清今年27歲,單身27年。“對啊,我哪哪都這麼好,為什麼?還是我單身?”
她也曾有過熱切的追求者。
大學時,有次清清跟學校去外地演出,不小心把手機弄丟了。男生聯繫不上她很着急,得知此事後裝作不經意間問起她喜歡什麼款式、顏色的手機,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一部新手機便寄來了學校。清清沒有收,畢竟對學生而言這份禮物過於貴重。
“我不接受他着急了,然後才説出比較欣賞我”,男生比她年長不少,在一次演出期間來做場務志願者,此後經常開車接送清清和她同學。

雖然多少有點感動,也對他慣常的紳士作風頗有好感,但考慮到年齡、社會地位方面的差距,“往遠了想會很有壓力”,清清乾脆地回信息拒絕了他。
另一次,清清回老家過節,老同學一路開車7個多小時去到她的城市,説是正好來出差就約個飯吧。清清帶上朋友一起赴約,吃完飯就散了。第二天她刷朋友圈,看到老同學發了張照片,才知道他還留在她家附近。
清清出去見他,問他怎麼還在?對方打開後備箱,捧出一大束鮮花和一隻大大的熊,問能不能做他的女朋友?
清清被驚到了,兩人平時工作都不在一座城市,只是有時候會聊一聊。清清沒想到對方是這樣看待這段關係的:“我發現我都把男生當朋友,然後他們可能把我當成未來談戀愛的對象這樣子。”
清清回答他:“還是做朋友更合適。”看着男生失落的表情,她收下了熊,沒有收下花。
話雖如此,凡是被拒絕過的男生,很少再和她聯繫了。
清清最近在工作中遇上些小麻煩:一位男學員積極地向她約課,又常常在深夜找藉口發來信息,她感到被打擾。後來碰巧從旁人口中得知他是有家室的人,更讓她感到不適。
當有此類狀況出現的時候,清清就很希望能有個對象,“起碼可以亮出來一下,我有男朋友了。”
説到這裏,她也覺得自己很矛盾:“前面追我的兩個人都屬於從朋友轉變的,也讓我覺得侷促。有一段時間就在想,自己到底怎麼了,如何才能進入到一段戀愛當中,並且感到是舒適自在的?就好難。”
清清從小是父母、老師眼裏的乖乖女,讀書的時候非常專注,拿獎學金的那種。“外面發生什麼都與我無關,我就是要好好學習,談戀愛都是不對的。”工作之後又比較看重金錢帶來的安全感,她給自己排課排到滿,沒有留太多去跟外面接觸的空間。
“以前心還挺硬的,那些男生追我的時候都還挺用功的。”回過頭反思,清清覺得**“其實是有刻意封閉自己情感的這方面。****”**
“如果覺得對方還可以,就可以先了解一下。現在我才明白,其實任何時間都不應該去控制自己的情感。”
“她們很優秀,但戀愛不一定優秀”
Jerry 是位母胎單身31年的程序員,可能由於成長環境中身邊男性“注重做事,難以建立深厚的關係”,他在生活中跟女生相處得更多。
比起自己穩定的單身狀態,他似乎更為身邊為數不少的(母胎)單身女性朋友感到擔心。他會定期關心一下姐妹們的近況;有時到了情人節,給她們發點紅包。“有些人會挺開心的,有些人覺得又提醒了她們單身。”
Jerry 看到身邊一些狀態不太好的(母胎)單身姐妹,有很消極,完全沒有任何行動的;也有看到別人在一起很幸福,就產生羨慕嫉妒的情緒。
有一次他和一個朋友分享另一個朋友生娃了,“我覺得是件很高興的事情,但她看到的就是自己好可憐。讓我覺得壓力好大,都不知道怎麼安慰。”

他鼓勵姐妹們主動一點認識男生,推薦她們去參加單身活動,卻收到回覆:“女生的名額很難搶。”
關於男女比例失調的問題,Jerry 曾這樣考慮過:假設分手次數是一定的,每次分手會有一個男生和一個女生,那麼人數少的那一方,其實每個人平均被分手的次數會更多一些。
在他看來,母胎單身女性普遍比男性更優秀,“她們在其他各個方面都很優秀,但,戀愛方面不一定優秀。”
何為在戀愛方面“優秀”呢?
“起碼要有願意接納男生的心,也願意去尋求。這兩點是挺多人做不到的吧。”
去年有個姐妹跟他説,今年的目標是認識50個新的異性,請他幫忙推薦一些。她很快找到對象了。他在身邊也見過女生降低標準,接受一個暫時條件不太好或自己沒那麼喜歡的人,磨合一段時間後發現對方比自己期待中更好,結了婚處得特別幸福的例子。
Jerry 認為:“很多硬性條件,是男生應該去做的,但是不該作為女生的前提條件。”
Jerry 有追過一些女生。對他而言,最吸引人的點是“容易成為朋友,聊得來”。他坦誠自己心裏有時不免有些論斷,把女生分成兩半:好相處和不好相處的,有意無意地去比較。
幾年前 Jerry 曾在培訓班認識一個女生,“她的性格我很喜歡,相處得也很好”。一起學習的人之間發生了關係上的衝突,使得雙方都處在很大的壓力之下。
Jerry 當時並不想主動去修復關係,她反而主動來關心他,向他道歉。這件事讓 Jerry深受感動,因而喜歡上她。
培訓結束分別時,他哭得很慘,聽人説女生那天也哭了。之後兩人在線上保持着密切的聯繫。幾個月後女生出國,臨走前,他和她開玩笑説,要不要我等你?
女生在國外的兩年間,Jerry身邊出現過優秀的女孩,他把她介紹給了另一個弟兄,現在已經有小孩了。Jerry 知道對方不會把那句玩笑話當真,只是自己下決心要等兩年:“我覺得如果自己喜歡一個人,就不會去考慮另外的。”
兩年後女孩回來,Jerry 發現她的一些觀念產生了變化,兩人未來的發展方向碰不到一塊兒。“其實現在回想起來是太幼稚了,但是確實是持續喜歡過她的。”
Jerry 認為需要反省的,是自己的自私:“我會很在意自己,而不是對方。當時我並不太想去成全她的個人發展,只是一味想着以後按自己的方向生活。”
“那一瞬間的羞恥感,到底從哪裏來”
2021年春節,孤身在外求學的Yo 和身邊朋友抱着“探尋自己為何保持母單,試圖擺脱母單狀態亦或以積極心態去面對”的初衷,在豆瓣上創建了“母單互助組”(以下簡稱“母單組”)。
建組沒多久,有組員説看到他們在其他組裏被 cue 了,對方用“死氣沉沉”來形容母單組的氛圍,並將其與其他“很年輕很甜”的情感組做了對比。

圖 | “母單互助組”頭像,一塊麻將牌裏的白板
“其實,大家不是很開心的嗎?”看着這番對母單羣體概念化的論斷,Yo 感到被深深誤解。
Yo 一直認為,她的小組鼓勵組員發帖記錄、享受單身生活,很多組員會從各自身上找到共鳴、建立情緒鏈接,Yo 也見證過一些組員脱單“畢業”。
建組一年半不到,母單組成員已超過37000名,女組員佔多數,男女比例1:3,年齡大部分集中在20歲到30歲。
Yo 經常看到大家對自身的一些困惑和質疑,“比如説想來問問看是不是自己的原因所致,和異性之間溝通有什麼問題等等。”
為了避免其他不理解的人亂入組,對組員產生不尊重、嘲諷的情況,Yo 的日常工作之一是規避掉不符合母單身份的入組申請,“母單羣體是需要細心呵護和小心鼓勵的。”
Yo 每天至少要花上1個小時來管理,不過她把網絡與現實生活分得很開,身邊很少有朋友知道她在忙這個組的事。
如果在現實中的社交場合被問起自己的情感狀態,Yo 覺得她還沒有坦蕩到可以脱口而出:“啊,其實我是母單”,“這是一個現實存在的狀況,很難去分析那一瞬間的羞恥感到底從哪裏來。”
研究生畢業初入社會的 Yo,是在大三大四時,開始覺得“母胎單身”這個詞跟自己的生活扯上關係的,“我漸漸覺得它是隨着年紀增長,可能對你的影響會越大的一個詞。”
Yo 在組裏見過不少類似的提問:大家在第一次見異性或是跟別人社交聊天時,會提自己是母單這件事情嗎?有人選擇含糊,有人選擇坦率,也有組員建議可以採取把問題拋回去的迂迴方法,“畢竟在跟人還不是很熟的時候,要懂得自我保護。”
“組裏大部分是女生,因為比較真情實感地寫帖子,被互聯網上一些不懷好意的人私信騷擾。”有一次 Yo 收到組員發來的鏈接,是某男性論壇的一封帖子。
帖主公佈自己通過假意交友與母單組組員的私聊內容,並將其備註為“逗母單猹”,言語間充滿着不尊重。
管理員們將該帖截圖,將女孩的回覆內容打上馬賽克後公佈在組裏,以引起當事人及其他組員的防範意識。“那些人都不是組裏的人,我們沒有辦法對他們進行管理權限上的處置。”
“挺多母單可能都是在生活中邊界感比較重的人,然後又在互聯網上看到這樣的狀況,我覺得這可能會讓母單變得更加謹慎。”
“世界上每一件事,都沒有獨特的案例”
看到“母胎”字眼,嘉仁以為我要寫一篇和醫學有關的文章。
嘉仁曾是個醫學生,由於不喜歡這個專業,她在畢業後從事着醫學編輯的工作。又由於不喜歡文字,日常閲讀僅限於行業相關文獻和公眾號,基本不看新聞,掌握的流行語詞彙量自然比較少。
如果同事之間聊起新聞,“自己不知道的話,稍微聽一聽。其實每一天都會有很多新聞在發生,我也不需要了解太多。”
關於保持着母胎單身的狀態,嘉仁並不覺得這有什麼特別的,“世界上每一件事都沒有獨特的案例。”
33歲的嘉仁有着高中生般的純樸氣質:一頭在家門口理髮店剪的短髮,從不化妝,衣着隨着季節變換在衝鋒衣和T恤衫之間切換。她還不知道“心動”是種怎麼樣的感受。
**“電視上會講心動啊之類的,只是聽他們説,我自己從來沒有經歷過。”**嘉仁以前很愛看港劇、仙俠劇,有時會喜歡上劇裏的男主,不過僅限於劇裏的這個角色,因為“他本人怎樣我並不知道”。、

那麼,會因為男主在劇中的某個舉動而感到心動嗎?“沒有,他又不是對我做的,那不是對女主做的嗎?”
她最喜歡的還是看到男女主角在一起,“我只希望女二或者男二不要來打擾他們”。
目前對嘉仁而言,最重要的還是把工作做好。她並不擅長這份工作,但又知道應該要把它做好,不辜負這個崗位。“其實也不是一定做不好,有時也沒那麼難,只是我不想做;或者説有同事幫助我其實也沒那麼難,但有的時候就會把它想象成很難。”
採訪末了,嘉仁對我説:“你要是不問我,平時是不會想這些問題的。”
“那今天的這些問題有帶給你一些新的思考嗎?”
“其實也不會啊,因為這些也不會成為我的問題。”
結尾
民政部的數據顯示,2018年中國單身成年人口已高達2.4億。
而根據艾媒諮詢《2021中國單身羣體消費行為調查及單身經濟趨勢分析報告》,2021年Q2,在中國單身時長以年為單位的單身人士已高達 73.01%,其中有43.60%的單身人士單身時長為3年以上,7.1%的人無戀愛經驗。
Yo 和管理員們商量後,在組裏建起了“騷擾犯斷頭台”專帖,鼓勵大家把在網上遇到的語言騷擾、語言暴力掛出來:“互聯網不是法外之地,保護自己,向騷擾説不。”
清清現在放棄了一些額外的私教課,下意識地在週日把時間空出來:“跟朋友一起,或者是跟男生見面也OK呀。”
Jerry 最近發現自己對一個相識多年的姐妹產生了好感,兩人之間有着“真實存在的友誼”作為基礎,他正打算展開正式的追求。
在感情中,等待是個充滿奧秘的話題,而與這些純淨心靈的相遇,讓人至少可以相信真愛存在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