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歲被診斷為重度聽障,我從內地轉學香港,考上清華逆襲人生_風聞
香港体验官-香港体验官官方账号-每一个漂在香港的人,都是这座城市的体验官2022-09-29 13:16
只看Betty優秀的履歷和自信的笑容,你絕對想不到她是一位殘障人士。
雙耳平均聽損105分貝,不戴助聽器時只能聽到裝修電鑽那樣吵的聲音。
人人以為她會又聾又啞,她卻中英文流利,名校畢業後在擔任城市設計師,生活多姿多彩。
大家對她充滿好奇,她也大大方方跟我分享自己的故事。

我與香港的25年
今年是香港迴歸25週年,而我與香港的緣份同樣是25年。
1997年,幼小的我第一次跟着在香港讀博的爸爸來到這個繁華都市。
遙記得當年羅湖海關的長隊,以及第一次去海洋公園的興奮感。
2002年,我隨父母移居香港,成為“港漂” 。
平時仍在深圳讀書,節假日則常在香港看展、參加文化活動。
2006年,我考上深圳最好的高中——深圳中學,也收到香港國際學校拋來的橄欖枝。
經過深思熟慮,我選擇求學香港。
第一次感受到中西教育之顯著差異,在重壓之下不斷逼自己突破極限。
2009年,我正式成為香港永久居民。
並以IGCSE(國際普通中學教育證書)3個A*3個A的成績,進入清華大學建築學院學習建築設計,圓了兒時的夢。
2014年,我本科畢業回到香港gap year。
不為遊山玩水,而是在仁安醫院接受考慮已久的耳蝸手術並接受專業語訓。
在寂靜和噪音混雜的深海里掙扎20多年的我,帶着新“耳朵”重啓新人生。
再也不用看別人的嘴型猜謎,人生第一次嘗試了打電話。

電子耳蝸植入手術結束後發的朋友圈
2016年,我拿着謝菲爾德大學的研究生錄取通知書和獎學金前往英國。
遠赴重洋的喜悦和壓力同時撲面而來。
聽力本就薄弱的我,面對小組討論中形形色色的英語口音,常常一臉懵。
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我順利畢業,之後加入北京一家國際NGO工作。

碩士畢業現場
2018年初,我在香港辦理了殘疾人士登記證,也就是俗稱的“白卡”,真是相見恨晚!
雖然之前在內地也辦過殘疾人證,但整體感覺這張證還是更便利。

香港殘疾人士登記證樣本
2019年,我回到香港某美國500強外企就職,專注於大灣區城市設計和文旅規劃。
起初,我過的是平日香港搬磚,週末回深圳的雙城生活。
2019年下半年,遇上香港迴歸至今最動盪的時期。
接着是肆虐全球的Covid-19帶來的封關,至今已快三年,我的心態也隨之調整,處變不驚。
初到香港,我只是一個戴着助聽器、聽説都費勁的小女孩。
如今,我已在香港的職場打拼三年多了。
一路走來,除了感慨際遇的奇妙,也感激自己有幸在多元包容和有愛的世界裏成長。

家庭,我的人生充電站
我的人生有些戲劇性,也可以説有些勵志吧。
去年,我請母親去看吳君如導演的電影《媽媽的神奇小子》。
電影以香港殘奧會短跑冠軍蘇樺偉和母親的真人真事為主線,講述了母親如何將自幼不會走路的痙攣兒子培養成世界冠軍。

散場時,媽媽熱淚盈眶地説我是她的“神奇小女子”。
實際上,她才是我的“神奇母親”。
32年前,我在廣州呱呱墜地。
2歲時,別的孩子牙牙學語,我卻對鞭炮的震動無動於衷。
父母四處奔走,得到醫生一紙“極重度先天性聽障,很可惜以後只能是個啞巴”的診斷,宛如晴天霹靂。

很多患有先天性聽力障礙的人一輩子都生活在無聲的世界
3歲時,我佩戴助聽器。很多人建議父母送我到特殊學校,學習手語。
但研究生畢業的媽媽不認輸,堅持用誇張的口型大聲對我説話,讓我摸着她的喉嚨感受氣息變化。
一天下來,母女二人都筋疲力盡。
經過大半年痛苦而漫長的訓練,我總算學會了説話。
儘管發音含混不清,但再也不是又聾又啞。
後來,我有幸師從廣州聾人學校著名專家簡棟樑老師和專業聾兒康復老師團隊,媽媽也繼續做我的“陪練”。
5年後,經過家校共同努力,我終於達到了進入普通小學所需要達到的基本聽説標準,得以入學。
母親的忘我付出和言傳身教對我影響至深。
她還把自己的育兒博客日記結集成書——《母親的心寧靜的海》,希望與更多家庭分享正能量。

而我的父親也是個很有主見和本領的人。
他從粵東農村考上廣州985,後來到香港讀博,成為跨國公司高管,並帶家庭駐紮香港至今。
記憶中,哪怕爸爸再忙,也從不缺席我和弟弟的學習輔導。
更會定期安排長假帶我們遊山玩水,增廣見聞。
一直以來,我的家庭氛圍是平等而快樂的。
雖然我在聽説方面不如別人,但父母一直鼓勵我嘗試,而不是特殊關照。
因此我很少有負能量與焦慮感,更不會自怨自艾。
父母的深厚感情和陪伴付出令我受益匪淺。
無論多麼辛苦,每每回到家中,彷彿身心都充滿了電。
當初父母如果一直把我捧在手心,我恐怕永遠是温室裏經不起風吹雨打的花朵,人生永遠受限。

香港,我的人生轉折點
常被人問起我來自何地,我總覺得很難回答。
在廣州、深圳、香港、北京長居,也踏足幾十個國家。
閲歷視野不斷拓寬,見識了很多優秀而有趣的靈魂,人也愈發客觀、穩重、成熟、獨立。
不過,我可以毫不猶豫地説:是香港鑄就我人生的精彩一部分。
它是我高中三年和現在工作生活的地方,極大拓展了我的格局。
教我學會以更加包容的心態去面對多樣性和擁抱不確定性。
高中那三年,我飛速成長。
我在內地也算是優等生,但初來乍到就被全英文課堂和教學模式來了“當頭一棒”。
開學第一天完全聽不懂的場景歷歷在目。
少不了挑燈夜戰,硬着頭皮讀完海量閲讀材料,邊查邊寫完一篇篇論文。

不久前大掃除時,翻出一堆曾經挑戰夜燈備考的pastpaper
課堂以外的學習也及其豐富:週末慈善賣旗、海邊清理垃圾。
地理課組織去泰國清邁調研瀑布水流,藝術設計課則要求完成獨立的作品集等等。

曾經度過難忘高中三年時光的校園
從小到大,英語聽力考試都是我、也是廣大重度聽障者的薄弱環節。
我們聽説中文尚且有一定的困難,何況英文?
聲音通過電子設備播放會失真,人工耳蝸和助聽器等的補償也是有限的。
因此哪怕讀寫再好,我的英文成績也常被拖後腿。
建議聽障同學報考英語考試前,一定通過官網、教育局瞭解自己的聽障水平是否符合免考標準。
並按流程提供相應文件申請,讓自己有更多時間精力備考讀寫部分。
有時擁有殘疾人證並不代表自我否定,而是藉助社會福利資源幫助你少走不必要的彎路。
不至於一次次因為現實的打擊而不斷絕望失去自信。
香港三年國際學校的經歷,起初讓原本只會乖乖讀書做題的我經歷了滑鐵盧。
接着努力轉變窘境,後來居上。
研究、系統性整理和多元化表達的能力都大大提升。
來到香港後,常有人説:你比以前更自信了!
雖然和學霸相比,我不算特別優秀,但真的感謝曾經努力過、被支持過的自己。

殘而無障,人生不設限
兜兜轉轉,我又回到香港。現在的我,是香港千千萬萬打工人中的一個。
封關獨處近三年,沉澱下來,我發現這人多地少的國際金融之都,除了有迷人的青山綠水,老街市井的人情味;
也有着無處不在的包容和催人奮進的力量。

登高望遠,欣賞美景,心胸也變得開闊
回顧這十幾年來,感謝香港對粵語聽説很“麻麻地”的我的包容與接納,更鍛鍊我的強大心態。
香港對於殘障人士始終都是比較友好的。
以我這樣的一級聽障者為例,每月可領普通殘障津貼2250港幣,每年有75000港幣的免税額;
手持殘障版八達通,香港市區交通一律2元,深圳地鐵免費;
逛海洋公園、迪士尼、博物館也可以免票或優惠(有些地方還給同行人士打折,快來找我玩!);
此外還有各類貼心的便利措施,符合資格的人士可在特區勞工及福利局官網按指引申請。
香港雖然工作節奏快,強度大,但基本能做到work life balance,也很少996。
讓我既能專注工作,也能享受生活。
而我感觸最深的,是作為一名女性,同事很少會過問婚戀、生育等私人話題。
作為一名聽障人士,雖然我與人溝通多多少少有點障礙。
但公司以ED&I(Equituy Diversity & Inclusion)為戰略發展重點之一,令我充分感受到被尊重。
2022年國際婦女節主題是“Break The Bias打破偏見”,公司以此為主題徵集員工故事。
我也有幸受邀,從聽障角度切入,談如何打破偏見,積極主動促成多元化平等職場環境的建設。

大灣區線上“Break The Bias打破偏見”分享會
多元而包容的環境、成熟的項目管理體系,讓本來特殊的我完全無礙地融入團隊中。
在合適的崗位上得到充分的鍛鍊,獲得莫大的支持和勇氣,在不斷挖掘自我潛能的旅途上一往無前。

遲飛的鳥,遲開的花
我有很多聽障朋友,他們在香港、在全國、全世界的各個角落努力着。
不僅為自己,還為他人。

和其他聽障朋友一起回到母校清華做信息無障礙沙龍交流

今年五月為華為總部做的信息無障礙用户線上分享會
相識多年的兩位聽障朋友積極為殘障人士爭取權益;
抓住各會議發聲機會提出成年人語言康復、補貼相關訴求,並逐漸受到採納。
她們也獲得《感動中國十大人物》大獎。
白巖松老師的頒獎詞是:
“你覺得,你和我們一樣,我們覺得,是的,但你又那麼不同尋常。
先飛的鳥,一定想飛得更遠。遲開的你,也鮮花般怒放。”
相信不少殘障朋友都曾經彷徨迷茫過,但經歷後內心愈發強大。
雖然我們先天不足,聽説方面不如別人,但我堅信:
只要踏實努力,總能克服困難,發揮所長,實現夢想,為社會盡一份力。
殘障是上帝為我開的另一扇窗,大方接納自我,才能更加自信!
我和香港的故事還在繼續,也希望我的故事能加深大家對聽障者的認知和理解。
與其他殘障羣體相比,聽障羣體更為隱蔽且不易為他人理解。
尤其是在疫情口罩常態化下,本就依靠唇讀的交流更加不易。
藉此機會,我想呼籲:真心希望大家多關注聽障羣體,支持信息無障礙技術推行。
讓更多有才華有能力的殘障人士實現自身的價值,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多元、包容、有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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