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折的全職爸爸，也是一種勝利_風聞

昨天好幾個朋友發給我同一篇文章，名叫《成為女性主義者，有什麼用？》。朋友甲乙丙丁都説，乍看還以為是你家的事。

因為作者寫了丈夫做全職爸爸的事，她丈夫又恰好叫小陳。

純屬巧合，我家也有一名叫小陳的全職爸爸。

故事很長，大概歸納一下，是一名從小就非常獨立的女性，生活在現代社會，面對妻子，母親這些女性角色時的種種思考。她是一名女性主義者，討厭媚男，討厭不平等的兩性關係，熟讀波伏娃，性別研究專業博士，在大學教的課也跟婚姻戀愛相關。

她一邊研究，一邊踐行女性主義者該做的事。把那些不合適的男朋友踢掉，找到一個完全尊重她，肯定她的伴侶，進入婚姻，並要求丈夫成為全職爸爸。

但是她丈夫成為全職爸爸這事，中途夭折，一年多後，她家的小陳又去上班了。

看完這一整篇文章，我感慨頗多。

有些是跟她相同的感慨。第一條，為什麼全職爸爸不能像全職媽媽那麼優秀，既可以帶娃又可以幹家務。她家的小陳做不到，我家的小陳也做不到。小陳絕無可能像一些優秀的全職媽媽一樣，每天早上五點起來給孩子弄飯吃。

如果他做飯，一般是煮麪條。上一次小陳對做飯熱情高漲，好像還是兩年前他買五十瓶調味料的時候。當時他信誓旦旦，將來會提供每日菜單，任君選擇。現在也有，豬肝麪還是番茄意麪？什麼，想吃別的？我沒時間。啊，男人，我還能想起兩年前他覺得自己是中華小當家的樣子。

第二條，為什麼我和作者都已經擁有了全職爸爸，結果還在親自餵奶？神奇不神奇，而且她餵了快兩年，我也餵了快兩年。這就相當於你花錢請了鐘點工，結果自己還在親自擦地板。一邊恨自己不爭氣，不能擺脱純天然的母性，一邊又對全職爸爸這個工種產生懷疑，最累的活我都已經做了，我要你幹嘛呢？

關於這一點，斷奶後倒是好了很多。特別是自從小陳天天帶妹妹出去玩，我發現妹妹對爸爸的依戀正在日益加深。她半夜睡醒依然還是會找媽媽，但白天找爸爸的頻次越來越高了。

男人找全職太太，很多會從家庭生活中逃走。女人找全職爸爸，其實是在找一個跟自己更契合的幫手，共同戰鬥，也正是因為熱愛家庭生活，才覺得丈夫應該回家，母職太累了，你來試試這份工。

再來説説文章裏我不能理解的地方。

一開始作者就闡明瞭自己的心跡，絕對不要做母親那樣為家庭和孩子犧牲所有的女人。她父母是傳統的男主外女主內家庭，男女雙方收入懸殊，男人賺錢，女人照顧家庭。她父親以不做家務為榮，母親累死累活，但是家庭地位不高。

全文中她父親的強勢，讓我印象深刻，就像很多人一樣，這位父親看不起不賺錢的人。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不管不賺錢的理由是什麼，他無法接受女兒找了一個不賺錢的男人。

我想不通，一個女性主義者，天天都在研究父權壓迫，研究如何反對父權。但現實生活中，她竟然會跟她父親站在一起。

她父親逼迫她的小陳一定要去上班，提出幾個問題：今後小陳老了生病了，你願意承擔他所有的醫藥費嗎？你願意孩子看着自己的爸爸沒有工作，沒有自己的追求嗎？你確定未來十八年裏你一次都不會嫌棄他嗎？

這是典型傳統男人的毛病，賺了點錢以為自己多了不起，把對家裏那個女人的嫌棄堂而皇之擺在明面上。潛台詞無非在説，我賺錢養你，是我大恩大德，你沒用你才待在家裏帶小孩。傳統男人喜歡把家庭主婦捏造成一種形象：毫無追求，沒有任何才能，不過是被社會拋棄的黃臉婆。

他還喜歡誇大自己的艱辛和不易，賺錢難，你沒工作過，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難。

我不明白，作者作為一個女性主義者，怎麼能同意這些話，連一句反駁都沒有。一個女性主義者最強烈的本能，難道不是，你少看不起女人了。

家庭工作的重要性，被強勢的父親抹殺得乾乾淨淨。

這幾個問題太值得好好回答一番了。

首先，全職父母這個事，本來就是家庭規劃。按照國內目前的育兒環境，兩歲前孩子的確需要有人來帶，這個人通常是老人，這沒問題。但如果是父母中的一方，當然更好了。

這裏面最奇怪的問題，應該是為什麼這個中斷一兩年工作時間的人，通常是媽媽？如果是爸爸，不也挺好嗎？實際上作者讓老公回家當了一年多全職爸爸，這就是一種勝利啊。

最難的育兒時光，他回來開始家庭工作，這不是挺好嗎？

幹嘛要想十八年的事？

當年小陳被問到不做全職爸爸怎麼辦的問題，他的回答是：我有手有腳還怕找不到活嗎？

第二個問題，你願意看着自己的爸爸沒有工作，沒有自己的追求嗎？

在家工作的男人就是遊手好閒沒有人生目標的男人嗎？這難道不是一種英雄主義，看到女人身處本世紀最繁重的工作之中，挺身而出承擔育兒責任。

我半夜寫過稿也半夜帶過孩子，這麼説吧，半夜帶孩子的艱難，遠遠難於半夜交齊五千字。

帶孩子如今是一件多麼繁重的工作，工作量大到人類已經開始放棄繁殖，竟然作者和她的父親，還對一個主動願意帶孩子的男人説，你去上班吧。

我不理解，我真的不理解。

很多人説，這是經濟原因，她需要他出去賺錢。

但是看起來，她好像跟她爸爸一樣，無法承認在家工作的價值。

好多年前，我在家一邊工作一邊帶小孩，我丈夫出門賺錢，一個月只回來一兩次。無數次我想不明白，憑什麼累死累活帶小孩這個人是我？我要讓他也嚐嚐這種滋味。

沒有嘗過這種滋味的人，很容易對養育小孩和家務勞動產生一種輕蔑的感受，這不就是婆婆媽媽都能幹的事嗎？這有什麼難的？

女博士的全職爸爸嘗試其實並沒有失敗，最難的時候，她有個願意挺身而出的戰友。這事往好的一方面想，作者多了不起，博士畢業了，大學任教了，孩子生好了，她什麼都沒耽誤，因為她選了個支持她的伴侶。

就是這伴侶有點倒黴，一開始豪情萬丈要做全職爸爸，半路被所有人否定，你是男人，你不能幹這麼沒價值的事情。

很多人都説，這事證明研究女性主義沒什麼用。我想説，成為女性主義，你得再強勢一點，爸爸的話，能別聽就別聽了。

作者｜毛利  分享生活，解答情感、家庭困惑，和有趣的人們對話，有機會一起午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