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姐們》，消費窮人？_風聞

展示“窮人過得有多心酸”，是當下韓劇的常見劇情。

《魷魚遊戲》的男主角負債累累，離婚後都靠母親養活，還都會偷母親的錢去賭博；裴秀智主演的《安娜》，女主角父親開的西裝店生意日益冷落，女主角還在學芭蕾時被同學説閒話。

正在熱播的《小小姐們》，女主角家的生活“即使只是呼吸不動，債務也在每天增多”：大姐説如果有錢了，第一件事是買冬裝，“因為夏天還能勉強跟人穿的差不多，但冬裝實在太貴了”；二姐對公司前輩説沒有覺得自己受到不平等待遇，前輩説“你很貧窮嗎？因為你實在太隱忍了”。小妹妹看着朋友富裕的家庭，會説看到她的父母“讓我也想成為一個大人”。

三姐妹的台詞，説出了許多“窮人”的心境。“編劇真的很瞭解貧窮”的話題也因為這部劇，登上了熱搜。不過進行到第八集，《小小姐們》的劇情已經和“貧窮”沒有太大關係了。

主角和《魷魚遊戲》一樣，開始步步揭開了一個龐大的、有權有勢的神秘組織。她們如今的目標不是“賺錢”，而是曝光這個組織。

大部分為了感受真實窮人生活而去圍觀的觀眾，如果追到現在，多少會有些貨不對板的失落。或許正是因此，其豆瓣評分才降將近一分，從開分8.9現在7.9分。

編劇也許是真的懂窮人，但從《魷魚遊戲》到《小小姐們》，窮人的生活都成了一種爽劇的開端，而非故事的重心。

“窮人”的反殺

Netflix和tvN同時播出的《小小姐們》，在第八集迎來了收視最高點，這一集最後，金高銀飾演的吳仁珠實現了“反殺”。

雖然她們面對的神秘組織仍未揭曉全貌，但目前已經能看出，組織權力橫跨政商兩界，從小以獎學金和贊助的名義培養部分窮人的小孩，並讓他們滲透在各個角落。如今，包括主角的三姐妹在內，一羣曾為這個組織效勞的貧困家庭出生的孩子，正在努力與他們進行對抗。

這種窮人對富人完成反殺的劇情，在近些年的韓劇裏並不少見。

《安娜》裏的女主角李誘墨復讀了三次失敗後，機緣巧合下在一位富人開的展覽店裏打工，後來盜竊了店長女兒的護照、學歷證明等信息，把她耶魯大學的學歷放到了自己身上，改名為李安娜，一路打拼成為大學裏的美術教授。

《安娜》設置了一個極端情境，試圖提供一種思考：如果讓窮人能站在富人的起跑線，他們可能會做得更好？這是對資源傾斜嚴重不對等的諷刺，富家女上完耶魯回來即使不努力也能過上好生活，但李安娜在盜用她的身份前，再努力，也只會被店長罵“你就是又蠢又懶惰所以才像現在這樣”。而盜用她的身份後，她的努力開始有了等值乃至超值的回報。

除了展現給窮人“富人開局”會怎麼樣之外，在這類劇集裏，窮人常常成為全劇唯一還懷揣着良心，試圖對抗一個貪婪怪物匯聚的組織的人。

《小小姐們》的三姐妹目前的共同目標是“曝光組織”，為了幫無辜死去的身邊人報仇。“有良心”，會為她們招來危險，同時也成為他們一路通關的密碼。《魷魚遊戲》的男主角在彈珠遊戲環節，選擇了沒有人願意組的老人，沒想到這位老人就是遊戲設計師，被他的善良所打動最終選擇讓他贏。

看他們憑聰明才智和善良一路過關斬將，一部“爽劇”也這樣完成。但是在這樣的敍事裏，在“編劇真的懂窮人”的背後，也是在批量生產富人的刻板形象。

這些故事裏的“富人”，幾乎都是冷血無情，眼裏只有利益的怪物。《魷魚遊戲》裏的殘酷遊戲，本質就是給一羣富人欣賞的直播。《小小姐們》裏的將軍之女，可以把所有人都調解成她劇本里的演員，為實現她的利益而存在。

前幾年大熱的韓劇《頂樓》《天空之城》裏，也充斥着“瘋癲”的富人，他們都打着“為了孩子”的旗號，做出種種害人利己的的行為。

在這些故事裏，富人們基本上是“全員惡人”。這樣的故事裏“窮人”沒有什麼反殺的空間，除非成為富人派別裏的“工具人”。

聊的不是窮人，是現實

對貧窮生活細緻地刻畫，一直以來都是韓劇的傳統藝能。

豆瓣評分人數最多、評分最高的韓劇《請回答1988》裏，德善一家就是例子。母親會摳已見底的乳液，不想浪費一點。一家因為食物有限，三個孩子里老二常常做那個吃不到雞蛋的孩子。近幾里高口碑的韓劇《Live》《我的大叔》《我的解放日誌》中都不乏有對生活貧困的人的描寫。

在這些韓劇裏，現實生活才是主創們真正要描摹的對象。他們希望觀眾從中感受到的也正是真實生活的力量。

而在《魷魚遊戲》《小小姐們》裏，窮人的故事僅是一個開端，故事的核心戰場不在這裏，但貧窮是主角們後續種種超現實行為的動機，也是後來在差點“怪物化”的過程裏，刺激他們良心覺醒的基礎。

即使窮人生活並非這類爽劇要給觀眾上的主菜，只是作為背景鋪陳的寥寥數語，但編劇們依然有能力貢獻出不少出圈金句，因為它確實能引發廣泛的共鳴。《小小姐們》最新一集裏，要去提取700億韓元的女主角，給自己買了一套有些甜膩的紗裙，當精英們對此嗤之以鼻時，她很坦然地説：“我知道你們會覺得這會不好看，但這是我從小就想買的裙子，因為我覺得只有穿着這樣裙子的女孩會開派對。”

僅僅是這些劇裏的寥寥數語，都比絕大多數國產劇離窮人的生活近多了。

在熱搜“編劇真的很瞭解貧窮”的話題裏，有人評論“麻煩國產劇裏北上廣深租着精裝修大房子的人就不要搞窮人人設了”。這些年來，不少國產劇比如《我的真朋友》《甜蜜暴擊》等，會讓設定為窮人的主角住在精緻又寬敞的大房子裏。當需要讓觀眾認識到主角生活窘迫時，只要讓他們不停吃泡麪、自熱火鍋就好。

明明年輕人裏，滬漂和北漂的故事很豐富，但這些年以滬漂和北漂為主角的劇，多是像《北京女子圖鑑》《三十而已》這樣，把“少數人”作為主角的。這些女孩兒要麼遇到貴人，一路被保駕護航，要麼是自身條件就不差，焦慮的是類似“上清華還是北大”的問題，普通人能在這些劇裏收穫戲劇體驗，卻很難有真實生活的共鳴。

雖然《小小姐們》的豆瓣評分還在一路下滑，但如果它僅僅作為背景鋪陳的寥寥數筆，都能引發觀眾對於“窮人生活”的廣泛共鳴，那是不是説明，我們打着“現實”旗號所寫的絕大多數窮人生活，根本都不及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