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 北溪管道遭破壞，是誰幹的？會影響歐洲供暖嗎？_風聞

文：紐約華人資訊網主筆 詹涓

週一首次發現，從俄羅斯到德國的北溪1號和北溪2號管道發生了三起泄漏事件，其中兩處泄露點在北溪1點，一處在2號。歐洲官員表示，泄露似乎是蓄意襲擊。在油價飆升、人們擔心冬季燃料短缺的情況下，這加劇了歐洲能源安全的不確定性。

首先要明確一點：這次襲擊沒有立即影響到歐洲的能源供應。北溪2號從未投入使用，而北溪1號自8月以來一直被關閉。自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以來，歐洲一直在努力降低俄羅斯管道天然氣在歐盟進口中的佔比，現在已從戰前的40%降至9%，與此同時，歐洲也在為入冬儲備，現在天然氣儲存量已經達到了88%的目標。因此雖然預計歐洲能源市場仍然處在危機之中，而且歐洲居民終究要為這個冬天承擔比以往更加高額的取暖費和電費，但管道泄露事件本身不會造成直接而顯著的影響。

但這增加了能源戰爭的風險和歐洲的不安。專家説，修復工作可能需要幾個月的時間，在任何工作開始之前，首先要對損壞情況進行詳細檢查。

不管是誰的責任，泄露的信息都讓人清楚地認識到，即使歐洲成功地擺脱了對俄羅斯能源的依賴，歐洲及其能源基礎設施也是脆弱的。

軍事和安全專家多年來一直警告所謂的混合戰爭所帶來的危險，這類戰爭可能會破壞民主功能，擾亂正常生活，製造混亂和不確定性。德國國防與戰略研究所（German Institute for Defense and Strategic Studies）的研究員朱利安·波拉克（Julian Pawlak）對《紐約時報》説，北溪泄漏事件明顯表明，重要系統可能會受到外部攻擊。

“有人想要傳遞的最重要的信息是，一個人能夠通過離線管道做什麼，也可以通過活躍的管道、海底電纜或其他基礎設施做什麼，”波拉克説。

為什麼現在外界認為管道遭到了故意破壞？

9月27日，丹麥和瑞典當局報告稱，北溪兩條天然氣管道上出現了三個“非常大”的洞。兩國地震學家也報告説，他們在泄漏地點附近探測到大型海底爆炸。其中一次爆炸的強度為里氏2.3級，丹麥專家稱這與二戰時期的威力炸彈相當。這些事件發生在波羅的海丹麥博恩霍爾姆（Bornholm）12英里領海附近，但恰好在其領海之外。三個地點相隔數英里，但都發生在同一天。

儘管歐洲各國政府尚未確定北溪泄漏的原因，但多名歐盟高級官員已表示，事故不太可能是意外。

歐盟外交與安全事務高級代表約瑟夫·博雷爾·方特萊斯（Josep Borrell Fontelles）週三在一份聲明中表示，週一首次發現的三起泄漏事件“不是巧合，影響到我們所有人”。

位於俄羅斯和德國之間的北溪1號管道由總部位於聖彼得堡的能源巨頭俄羅斯天然氣工業股份公司（Gazprom）擁有51%的股份，而北溪2號管道則由該公司的一家瑞士子公司擁有。因此影響的都是俄羅斯擁有的資產。

兩條海底管道被設計得很堅固：管道的每一段都有一個27至41毫米厚的鋼外殼，周圍是60至110毫米厚的混凝土塗層，以承受從俄羅斯向德國輸送天然氣時波羅的海海底的水壓。儘管拖網漁船偶爾會破壞海底電信線路，但它們幾乎不可能在同一天在這些堅固的管道上的三個不同地點做同樣的事情。

目前尚不清楚襲擊是如何進行的。一名英國軍方消息人士對《衞報》推測，地雷可能是在一艘偽裝的商船上小心翼翼地埋下的，幾天或幾周後引爆。這將是一項需要謹慎進行的行動，但不需要特別專門的軍事資源。

時間點也很可疑。**週二，波羅的海管道（Baltic Pipe）項目正式啓用，這是一條新的天然氣管道，**將燃料從挪威經丹麥輸送到波蘭。這條管道的建設是歐盟擺脱對俄羅斯化石燃料依賴計劃的一部分，較預期提前了一個月滿負荷投產。而北溪爆炸恰恰發生在這條管道開通儀式前的一天。

丹麥和波蘭領導人表示，這一時機並非巧合。

波蘭總理馬泰烏斯·莫拉維茨基（Mateusz Morawiecki）表示，當局不知道事件的細節，“但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這是一起蓄意破壞行為。這一舉動可能標誌着烏克蘭局勢的下一階段升級。”

丹麥首相梅特·弗雷德裏克森（Mette Frederiksen）對此表示贊同。“很難想象這是意外，”她告訴記者，但拒絕指出她認為哪一方該對事件負責。

是俄羅斯干的嗎？

波蘭和烏克蘭等國的官員將矛頭指向了俄羅斯。週三，克里姆林宮稱有關俄羅斯參與的説法是“愚蠢的”，並將矛頭指向了美國，稱美國的天然氣供應商從向歐洲供應天然氣中獲得了“鉅額利潤”。

從某些方面來説，破壞管道對任何人來説都沒有直接的意義——當時兩條管道都沒有輸送天然氣。老舊的北溪1號管道已經數週沒有向歐洲輸送天然氣了（目前能觀察到的泄漏到海里的氣體是被注入管道以保持管道的壓力），俄方聲稱他們需要進行維護和修理工作。較新的管道北溪2號從未投入使用，德國表示，在戰爭後不久，它就取消了自己的那部分項目。

但一些分析人士認為，如果是俄羅斯破壞管道，背後有經濟動機可以解釋。神秘的爆炸將使俄羅斯得以將泄漏歸咎於不可抗力，以逃避歐洲公用事業公司即將提出的數十億美元的法律索賠。

另一方面，天然氣市場受到了驚嚇，**這有助於俄羅斯提高能源價格，加劇政治緊張局勢。**通過其他管道和從美國和其他地方運送液化天然氣，歐洲已經設法提前填補了88%的天然氣儲存能力。能源市場一度已經開始轉變觀點，認為歐洲大部分國家可以通過尋找替代供應和填滿儲氣設施，避免今年冬天的天然氣短缺。但在泄漏被發現後，明年的期貨合約立即飆升。

這些事件也可能是莫斯科方面的一個提醒：如果歐洲國家繼續支持烏克蘭，重要的能源基礎設施可能會遭到破壞。

如果泄漏確實是俄羅斯破壞行動的產物——由潛艇、無人潛行器或戰鬥潛水器實施——那麼它們可能是為了升級俄羅斯對歐盟的進攻，到目前為止，俄羅斯的侵略主要集中在能源的經濟武器化，但沒有實質性的軍事行動或暴力。它還可能對來自挪威或阿爾及利亞的其他海底天然氣管道構成威脅；對這些管道的破壞將大大加劇歐洲的天然氣短缺。挪威當局已經加強了石油和天然氣基礎設施的安全措施。

另一方面，德國《明鏡週刊》率先報道説，美國中情局今年6月向包括德國在內的多個歐洲國家發出了一個模糊的警告，稱從俄羅斯輸送天然氣的兩條北溪天然氣管道可能成為未來襲擊的目標。但拜登政府小心翼翼地避免不指責莫斯科。幾名熟悉情報的高級官員對《紐約時報》提醒説，中情局確實曾發出這一警告，但由於是三個月前發出，它可能與最近的事件無關。

美國的這幾名官員們指出，俄方很可能想讓管道保持良好的工作狀態。如果管道被破壞，可能會妨礙俄羅斯藉助能源施加影響力。

美國政府官員表示，**還有其他可能性可以解釋發生的事情：**普京政府可能試圖以某種方式操縱這條管道，無意中造成了事故，或者可能是另一個國家造成了泄漏，以阻止俄羅斯從能源價格上漲中獲利。也有可能是某個非政府組織做出了此次行動。

歐洲將受到何種影響

 

歐洲各國對俄羅斯的天然氣依賴程度。

在北溪事件發生時，歐洲已經顯著降低了對俄羅斯能源的依賴。

俄羅斯曾經為歐洲提供40%的天然氣，向德國提供的天然氣甚至更多，而廉價能源是德國經濟的支柱。俄羅斯是歐洲大陸最大、最重要的能源貿易伙伴之一。但在戰爭爆發，歐洲國家禁止與俄羅斯銀行、企業和個人進行交易後，作為反制手段，俄羅斯天然氣工業股份公司切斷了與一些歐洲國家的聯繫；兩次減少了向德國輸送的天然氣數量，8月關閉了北溪1號的輸送後，再也沒有提供重啓的時間表。

天然氣是歐洲經濟和民生的命脈。除了為家庭供暖和發電外，天然氣還被用於許多大多數人從未想過的工業過程——鍛造用於汽車的鋼鐵、製造玻璃瓶、巴氏消毒牛奶和奶酪。企業警告稱，它們通常無法在一夜之間改用燃油或電力等其他能源來供暖。而且，由於大家都在尋找替代能源，燃料油和煤炭的價格也有所上漲。

在許多國家，天然氣和電力價格緊密地交織在一起，這種關係加劇了歐洲的困境。儘管有多種發電方式——如煤、核能、水力發電、風能和太陽能——但天然氣的價格對電價的設定有着巨大的影響力，因為在像英國這樣的電網需要更多電力時，燃氣發電機通常是被付費投入使用的。

“天然氣是歐洲電價的驅動因素，”英國大型公用事業公司Centrica的前首席執行官伊恩·康恩（Iain Conn）説。

這種關係使歐洲更容易受到俄羅斯能源的牽制。也正因為此，歐洲已經在為今年冬天俄羅斯的天然氣供應減少做好準備。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9月對《華盛頓郵報》表示，**俄羅斯管道天然氣現在只佔歐盟天然氣進口的 9%，**通過從美國船運液化天然氣，以及從挪威和阿塞拜疆通過管道輸送更多天然氣，歐洲已經在11月入冬前，設法提前填補了88%的天然氣儲存能力。在此前尤其依賴俄羅斯燃料的德國，天然氣儲存量也已達到80%以上，而且已經實施了一系列國家節能措施。歐盟官員表示，隨着歐洲對俄羅斯化石燃料的依賴減弱，普京正在失去控制。

儘管如此，一方面由於進口液化氣比管道天然氣貴得多，另一方面由於歐洲仍然沒有完全切斷對俄羅斯天然氣的需求，預計歐洲的能源賬單將會更高，對該地區經濟的打擊也會更大。

根據高盛（Goldman Sachs）分析師的估計，**歐洲家庭明年平均每月將面臨500歐元的能源賬單，**是2021年的三倍。這意味着在暖氣和電力方面的支出將增加2萬億歐元。

各國政府已經批准了一系列措施：對被迫為俄羅斯天然氣支付過高價格的公用事業公司進行紓困，向遭受重創的家庭提供現金援助，以及減税。

例如，德國已經批准了第三個援助方案，為消費者提供650億歐援助。這類支出將增加國家赤字，但也會緩解經濟學家預測的今年底和明年年初的經濟衰退。

英國和其他國家正在向消費者提供財政援助，儘管這還不足以彌補家庭面臨的巨大成本增加。

政界人士、消費者維權人士、甚至能源行業高管都在呼籲政府採取更多行動。

英國公用事業公司蘇格蘭電力的首席執行官基思·安德森（Keith Anderson）在最近的一封公開信中説，“越來越明顯的是，英國家庭的艱難處境在好轉之前會變得非常非常糟糕。”安德森建議政府進行干預，以彌補不斷上漲的天然氣成本，這一提議可能在未來兩年耗資數百億英鎊。

《紐約時間》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