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衢州紀念孔子誕辰2573年，孔廟不在曲阜麼？浙江這個正不正宗？_風聞

孔廟的名聲聞名宇內，遠播海外。談起孔廟，大家的腦海中第一時間想到的估計就是那座坐落於山東曲阜的孔廟。1991年，山東曲阜孔廟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世界文化遺產”，其氣勢恢宏，規模龐大的宮殿羣是讓山東曲阜孔廟與北京故宮、承德避暑山莊享有同等的地位。山東曲阜孔廟是由孔子後人奉祀的孔子家廟，現在每年9月28日孔子誕辰，這裏都有盛大的祭祀儀式。但是在中國南方的衢州，也有一座由孔子後人奉祀的孔子家廟。從2004年開始，每年孔子的誕辰日，這裏也會有盛大的祭孔儀式。故鄉在山東曲阜的孔子，為何會有一座家廟坐落於衢州呢？這背後其實暗藏着一段令人神傷的家國故事。

衢州孔廟的祭孔大典

一、孔子家廟與文廟

如今大大小小的孔廟不僅在全國各地較為常見，就連海外也興起了孔子學院。但是首先要明確的是，孔廟分為兩種，一種為家廟，由孔子後人的嫡長子孫奉祀，現在全國為人所公認的孔子家廟只有兩座，一座在山東曲阜，另一座就在浙江衢州。其餘的孔廟，都可歸為文廟，包括各大城市修建的孔廟以及古時各個州縣學修建的孔廟。

山東曲阜孔廟

山東曲阜孔廟的歷史極其悠久，最早可以追溯到公元前477年。《史記·孔子世家》記載，公元前479年孔子去世之後，時隔兩年也就是公元前477年，“弟子及魯人往從冢而家者百有餘室，因命曰孔裏。魯世世相傳以歲時奉祠孔子冢，而諸儒亦講禮鄉飲大射於孔子冢。孔子冢大一頃。故所居堂弟子內，後世因廟藏孔子衣冠琴車書，至於漢二百餘年不絕”。孔子死後，其弟子和後人環繞着他的墳墓而居，並且按時祭祀孔子，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定的廟宇與規模，這就是最早的孔廟。

周潤發飾演的孔子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在中國大地上一直只有山東曲阜一座孔廟。儘管漢朝的皇帝都對孔廟十分重視，漢高祖劉邦曾親赴山東孔廟祭祀，但從漢朝開始一直到北魏孝文帝時期，中國的孔廟僅此一家，別無分店。

歷史往往就是這麼具有戲劇性，長達600年的時間裏，孔廟都被侷限於山東曲阜，沒想到打破這個僵局的卻是一個“胡人”。

太和十三年（489年），北魏孝文帝為了加快鮮卑族漢化的腳步，在當時的北魏都城平城立“先聖廟”，這是歷史上除山東曲阜孔廟之外的第二座孔廟。從此之後，孔廟就不再是山東曲阜的專屬了，而是逐漸在全國各地遍地開花。

唐武德二年（619年），高祖下詔全國各地的國學立周公、孔子廟各一所，自此打開了“廟學合一”的格局，進一步促進了孔廟在各地的興建。此後歷朝歷代都十分重視對孔廟的修建與完善，如今與山東曲阜孔廟並稱於世的南京夫子廟、北京文廟和吉林文廟分別是東晉、元和清朝修建的。

南京夫子廟

但是無論孔廟如何在全國各地擴張，這些孔廟都不是孔子家廟。所謂的孔子家廟一定是由孔子的後人奉祀的，所以雖然山東曲阜孔廟“僅此一家”的格局在北魏時期就已經被打破，但是孔子家廟的獨大格局卻一直要等到南宋才被打破。

因為孔子家廟的特殊性，要求一定要由孔子的嫡傳後人奉祀，而孔子的故鄉就在山東曲阜，也就是説孔家的根基其實就在山東曲阜，所以孔子的嫡傳後人也不可以隨隨便便離開曲阜另起山頭，這也是為什麼孔子家廟在一千多年裏“僅此一家”的原因。山東曲阜孔子家廟的名氣如此之大，往往會蓋過浙江衢州的孔子家廟，而對這段歷史如果不是十分了解，估計也無從得知原來距離山東千里之遙的浙江衢州，居然還有由孔子嫡傳後人奉祀的一座孔子家廟。

山東曲阜孔府

為什麼孔子的嫡傳後人會拋棄一千多年以來孔家的基業，來到相距千里之遙的浙江衢州，並且還在此開創了另一座孔子家廟呢？在這背後，其實有着一段家國往事。

二、孔氏南渡

1127年，對於當時整個宋朝來説，是毀天滅地的一年。金人的鐵蹄踏進了北宋的都城汴京，擄走了包括徽宗和欽宗在內的一干王公貴族。在當時的讀書人看來，這是一件“天綱絕，地軸滅”的事情，面對胡人的鐵蹄肆虐，每個人都開始擔心起國家與自己的命運。

中原滿羶腥，國家無寧日，山東曲阜的孔廟也未能倖免慘遭洗劫。孔子第48代後人孔端朝後來回顧這段經歷：“宣和末，女真入寇，靖康丙午，羣盜起，家所蓄藏，蕩然雲散”。孔夫子的牌子在亂世之中也並非那麼好用。

被擄的徽、欽二帝

此時已經繼位的宋高宗趙構準備在揚州舉行祭祀大典，下詔“詔東京所屬官吏，奉祀器、大樂、儀仗、法物，赴行在所”。當時的規矩是每逢這種祭祀大典，衍聖公是必須在場的。在這種情況下，孔子第48代嫡長子孔端友決定離開山東曲阜，去揚州追隨宋高宗趙構。但是還沒等孔端友一行人來到揚州，金人的刀鋒又直逼揚州，倉促之下，宋高宗緊急南渡避難。

1129年，宋高宗逃到了杭州，隨後孔端友及其族人孔端隱、孔端植等一行人也趕到杭州，並在這裏見到了宋高宗。宋高宗對孔端友舍下祖庭、不遠萬里來追隨他十分感動，又念其一路上保護孔廟的鎮廟之寶——孔子及其亓官夫人的一對楷木像有功，特許孔端友一族在衢州安家，“先聖四十八代孫、襲封衍聖公孔端友從宋高宗南渡，賜居衢州”。此後又分別在1132年封孔端友為郴州知州、孔端朝為徽州黟縣縣令。

宋高宗趙構

孔氏後裔原本的設想是指望宋高宗能夠揮師北上，收復故土，這樣的話他們也能夠回到故鄉曲阜。但是接下來幾年，南宋與金的拉鋸戰以及宋高宗曖昧的態度讓孔氏族人幾近絕望，因此他們萌發了在衢州設立孔氏家廟的念想。1132年，孔端友在到任郴州知州不久後即去世，他的從父孔傳上書宋高宗，希冀在衢州建立孔氏家廟。雖説宋高宗對追隨於他的孔家心懷感恩，但是對這個要求宋高宗卻是再三猶豫。

宋高宗儘管此時已經患上了“恐金症”，但他畢竟是生民所繫，全天下的眼睛都在盯着他，前線的戰鬥也還在繼續，此時答應孔氏族人在衢州建立家廟，無疑是向全天下人傳遞這樣一個信息：收復故土無望，他宋高宗也不想再收復故土了。或許宋高宗心中已存此念，但他也不想過早承認。這種自毀身後事的事情宋高宗是萬萬不想做的，哪怕是面對有功的孔家。

在將這份奏摺擱置了四年之後，宋高宗才下詔“權以州學為家廟”，即答應了孔家在衢州建立家廟。後來終南宋一朝，南宋再沒有收復過故土，孔氏後裔在此期間再也沒有回到過山東曲阜，衢州自此成為了孔氏的第二故鄉，史稱“東南闕里”。

衢州孔廟

三、南北家廟兩相望

孔端友雖然率領一干族人南下，但山東曲阜孔廟依然有孔氏族人留守。1136年衢州孔廟建立之後，形成了南北家廟兩相望的格局。

衢州的孔氏族人以及孔廟都經歷了一段沉浮的過程。元朝建立之後，忽必烈召令當時的南宗孔廟的孔沫回曲阜襲封爵位，但是孔沫因其祖上幾代都在衢州，況且他母親年事已高，遂不願回到曲阜，便將爵位讓給了自己遠在曲阜的族弟孔治。忽必烈雖然對孔沫大加讚賞，但南宗孔氏卻因此失去了封地與顯赫的地位，幾乎與平常百姓無異。

這樣的局面一直持續了250多年，直到弘治年間，朝廷才恢復了南宗孔氏的爵位、官職與封地，甚至到了民國時期，衢州孔氏還享有尊榮。

衢州孔廟也和衢州孔氏一樣經歷了不小的沉浮變遷，最初的孔廟是借址於衢州州學，但這樣不方便孔氏族人開展祭祀活動。後來在寶祐元年（1253年），孔氏族人另選址衢州城東芙蓉堤東側，修建了一座與山東曲阜孔廟規模旗鼓相當的菱湖孔廟。不幸的是，後來菱湖孔廟在戰亂中被毀，孔氏族人不得不將家廟搬遷到了衢州南崇文坊，因此這座孔廟又被稱為“城南家廟”。

衢州孔府

這座城南家廟因為之後的衢州孔氏逐漸衰敗，規模並不如前。弘治之後，南宗孔氏重獲殊榮，重新建造一所家廟也被提上了日程。1520年，新的孔氏家廟正式開始修建，此後南宗孔氏再也沒有更改修建過的家廟，因此，我們現在看到的衢州新橋街家廟正是500年前修建的那座孔氏家廟。

衢州新橋街家廟位於衢州城東隅，佔地20多畝，分為孔府、孔廟和孔林三部分，基本與山東曲阜的孔廟一致。整座衢州孔廟氣勢宏偉，規模龐大，結構工整，總體呈長方形，所有的建築都整齊地分佈在三條軸線上。坐落在中軸線上的孔廟建築分別有孔廟大門、大成門、甬道、大成殿、東西蕪等建築。大成殿供奉的就是孔子神像，孔子神像旁邊分別是“四配”和“十二哲”，東西蕪則供奉着儒家歷史上那些對儒家有着巨大貢獻的先賢們，包括孔子七十二弟子等都被供奉在內。

文史君説

孔廟在中國歷史上具有政治、文化、社會等不凡的意義。孔子因其偉大的思想被千秋萬代供奉崇拜，他的子孫能夠在國家瀕危之際，選擇南下跟隨故主，而沒有選擇匍匐在征服者的馬蹄之下，這一點也足可告祭孔夫子的在天之靈。但是時局卻沒有像孔端友預想的那般，孔氏自此分為了兩宗，南宗孔氏在無法回到曲阜的情況下，只能自建家廟，自此形成了南北家廟兩相望的格局。衢州孔廟建立的背後暗藏着家國變遷的隱痛，好在如今金甌無缺，南北暢通，無論是曲阜孔廟還是衢州孔廟，都是古人給我們這些後人留下的寶貴遺產。

參考文獻

彭容：《中國孔廟初探》，2008年北京林業大學博士學位論文。

周斌：《衢州南宗孔氏家廟》，《浙江檔案》，2009年第9期。

曲英傑：《孔廟史話》，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1年

朱鴻林：《孔廟從祀與鄉約》，三聯書店，2014年。

魏曙光：《衍聖公孔端友南渡考》，《赤峯學院學報》2016年第8期。

何曉菁：《孔氏南宗家廟祭孔禮樂傳承與發展研究》，2019年浙江師範大學碩士學位論文。

（作者：浩然文史·景蘇）

點擊「浩然文史」閲讀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