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有什麼和為什麼_風聞
水军都督-2022-10-07 16:04
你沒有什麼和為什麼
亞當·霍奇爾德
2022年10月6日
《湯姆快訊》
唐納德·特朗普急於攪碎許多事情,包括上次選舉。因此,我必須承認,最近當聯邦調查局(FBI)進入他的海湖莊園時,他們是根據《1917反間諜法》授權的搜查令進入的。歷史當然以一種奇怪的方式回到我們的世界,也有壓倒性的替代品。無論特朗普做了什麼,這一法案在其本身的時代和我們的時代都有着令人遺憾的歷史記錄,因為包括他的政府在內,它被用來壓制政府信息的泄密者。因為我的最新著作《美國午夜:偉大的戰爭、暴力的和平和美國被遺忘的危機》是關於一個世紀前在這個國家粉碎替代品的故事,在這一切之中,我不禁想到,如果唐納德有機會的話,他無疑會是第一個粉碎我們歷史的一部分。
但讓我從一個更接近現在的個人事件開始。最近在丹麥訪問時,我手上感染了病毒,想去看醫生。我所住的省會城市的旅館把我帶到了當地一家醫院。我很快被帶進了一個諮詢室,一位護士問我,讓我等一下。幾分鐘後,一位醫生走進房間給我做了檢查,用流利的英語説:是的,的確,我需要抗生素。他迅速在椅子上轉過身,打開身後的一個櫃子,拿出一瓶藥丸,遞給我,並告訴我每天服用兩片,持續10天。當我向他表示感謝,並詢問我應該去哪裏支付會診和藥物費用時,他簡單地回答道:“我們沒有這樣的機制。”
沒有這樣的機制
每當我想起這個世界上最富有的國家,我們仍然沒有全面的國家醫療保險時,我就會想起這個短語。這遠不是我們唯一缺少的東西。從很多方面來説,我們的社會安全網比許多其他富裕國家都要弱得多,這背後有一段歷史,《反間諜法》在其中發揮了關鍵作用。
一位丹麥朋友最近拜訪了我,他震驚地發現,在加州的伯克利和奧克蘭,有數百名無家可歸的人住在帳篷裏。請注意,這是一個進步、繁榮的州。在其他許多州,窮人甚至更有可能掉進裂縫(或鴻溝)。
來自國外的遊客同樣驚訝地發現,美國家庭經常自掏腰包支付天文數字的大學學費。不僅僅是富裕的歐洲國家在為公民提供更好的生活保障方面做得更好。哥斯達黎加人的人均年收入是北美人的六分之一,他們的平均壽命將延長兩年,這在很大程度上要歸功於該國全面的國家醫療保健系統。
為什麼我們的國家沒有比其他國家做得更好呢?這其中當然有很多原因,尤其是幾十年來美國右翼的宣傳攻勢,他們把每一個加強公共衞生和福利的提議——從失業保險到社會保障,到醫療保險再到奧巴馬醫改——描繪成在社會主義道路上不祥的一步。
當然,這是無稽之談,因為社會主義的經典定義是生產資料的公有制,這是一個在任何美國政治視野中都無法想象的議程項目。不過,從另一個意義上説,這種指責在歷史上是正確的,因為無論在國內還是國外,健康和福利方面的重大進步往往是由社會主義政黨帶頭取得的。
例如,全球第一個國家醫療體系是在德意志帝國,1883年德國總理奧托·馮·俾斯麥強行通過國會,正是為了超過德國社會主義者,後者長期以來一直主張採取類似措施。英國國民醫療服務體系在二戰後由工黨執政,這一點也不奇怪。
在美國,上世紀初,西奧多·羅斯福總統在監管企業和解散托拉斯方面的一些温和舉措,實際上是為了搶在這個國家的社會主義者前面,正如他在寫給朋友的信中所言,他擔心社會主義者“比過去任何民粹主義或類似運動都要不祥得多”。
那時候——不管今天看起來多麼令人驚訝——美國社會黨確實是我們政治現實的一部分,並且在1904年,它站出來支持強制國民健康保險。十多年後,紐約社會黨國會議員邁耶·倫敦提出了一項與一個多世紀後奧巴馬政府的《平價醫療法案》驚人相似的法案。1911年,另一位社會主義國會議員,威斯康辛州的維克多·伯傑,提出了一項全國養老金計劃,但這個目標直到1935年通過《社會保障法》之後,才得以實現。
在美國,社會主義運動從來沒有像在其他許多國家那樣強烈。不過,它曾經至少是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社會黨人成為像密爾沃基、帕薩迪納、斯克內克塔迪和托萊多這樣迥然不同的城市的市長。黨員僅在俄克拉荷馬州就有超過175個州和地方辦事處。人們通常認為1912年是黨的最高紀錄。那一年,其總統候選人尤金 · V · 德布斯贏得了6% 的普選票,甚至在好幾個州都領先於共和黨候選人。
然而,美國社會主義受歡迎的真正高峯是在幾年之後。1916年,魅力超凡的德布斯決定不再參選,錯誤地接受了伍德羅·威爾遜總統暗示的讓美國遠離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承諾——這是大多數社會主義者熱切關心的事情。1917年4月,威爾遜激怒了他們,因為他把美國帶入了此前主要是歐洲衝突的局面,同時還嚴厲鎮壓了反對他的決定的異見人士。然而,在那年秋天,社會黨在市政選舉中取得了令人印象深刻的勝利,在全國14個大城市中贏得了超過20%的選票——其中幾個城市的選票超過30%——並在紐約州議會中贏得了10個席位。
在那次競選中,威爾遜尤其對該黨在紐約市的聲望感到失望,當時社會黨律師莫里斯•希爾奎特正在紐約市競選市長。總統問他的保守的德克薩斯州總檢察長托馬斯 · 格雷戈裏,對於希爾奎特反對戰爭的“無恥言論”,我們能做些什麼。格雷戈裏回應説,他擔心起訴希爾奎特“會使他擺出一副殉道者的樣子,可能會增加他的投票權。我讓我在紐約的代表們非常仔細地觀察局勢,如果能夠達到一個可以對他提起訴訟的程度,我將感到非常高興。”希爾奎特輸了,但得到了22% 的選票。
興高采烈的社會黨人知道,如果他們在1918年中期選舉中表現同樣出色,他們的全國投票總數可能首次增至數百萬。威爾遜的民主黨人以最窄的差距控制着眾議院,對他來説,社會黨人在那裏獲得權力平衡的可能性是可怕的。因此,在歐洲已經處於戰爭狀態的情況下,他的政府實際上也對國內的社會黨人宣戰,將新的1917年《反間諜法》作為其主要工具,威爾遜對持不同政見者全面定罪。死亡人數將是毀滅性的。
政府磨刀霍霍
生於堪薩斯的熱情的演説家凱特·理查茲·奧黑爾已經是該黨最受歡迎的女性,她因政治立場和一頭紅頭髮而被稱為“紅凱特”,但因公開反對戰爭,被根據《反間諜法》判處5年徒刑。奧黑爾仍然在上訴中獲得自由,她親身體驗過農場生活的艱辛,曾競選過眾議院和參議院,當她在草原諸州發表演講時,繼續吸引着成千上萬的聽眾。然而不久,她的上訴被拒絕了,她被送到密蘇里州傑斐遜市的監獄,在那裏她發現自己被關在無政府主義者煽動者艾瑪·戈德曼的隔壁牢房裏。兩人成為了終生的朋友。
1918年,政府盯上了德布斯。他的藉口是在俄亥俄州坎頓市的一個公園舞台上發表的一場演講,當時他所在的共和黨已經陷入困境。他對人羣説:“他們一直教導你們,參加戰爭,聽命於他們屠殺,是你們的愛國責任。”“但是在整個世界的歷史上,你們,人民,從來沒有在宣戰上發出過聲音。”
這已經足夠了。兩週後,他被起訴,並很快被帶到一位聯邦法官面前,這位法官恰好是威爾遜總統的戰爭部長的前律師事務所合夥人。在那次審判中,德布斯説了一段被人們長期引用的話:
“法官大人,多年前我就認識到我與所有生物的親緣關係,我下定決心,我不比地球上最卑賤的人好一點。我當時説過,現在又説,只要有一個下等階級,我就在裏面;只要有犯罪分子,我就屬於他們;只要有一個靈魂在監獄裏,我就不能自由。”
當法官宣佈對這位四屆總統候選人的判決時,觀眾倒吸了一口冷氣:罰款1萬美元和10年監禁。在1920年的選舉中,當他獲得90多萬張總統選票時,他還在亞特蘭大的聯邦監獄裏。
然而,政府不僅起訴了奧黑爾和德布斯這樣的名人。它還攻擊了普通黨員,更不用説競選明尼蘇達州、新澤西州和南達科他州州長的前社會黨候選人,以及來自至少四個州的社會黨州書記和來自俄克拉荷馬州的前國會議員社會黨候選人。幾乎所有人都會因反對戰爭或徵兵而根據《反間諜法》被判刑。
威爾遜黨人並不滿足於此,還在許多其他方面攻擊社會黨人。當時有100多份社會主義日報、週刊和月刊,《反間諜法》賦予威爾遜政府的郵政局長、德克薩斯州的種族隔離主義者艾伯特·伯勒森權力,讓他認定這類刊物“不可郵寄”。不久之後,伯勒森幾乎禁止了所有社會主義報刊的郵政業務,而這些報刊在戰前的幾年裏總共有200萬份發行量。少數不需要郵局就能聯繫到讀者的日報倖存了下來,但對大多數日報來説,這樣的禁令是致命的打擊。
政府還以許多不那麼正式的方式削弱了社會主義運動。例如,伯勒森的郵局乾脆停止了向民主黨的芝加哥總部和一些州和地方辦事處發送信件。密爾沃基一家社會主義報紙的工作人員特別注意到,他們沒有收到商業信件。甚至他們訂閲的《紐約時報》和《芝加哥論壇報》也不再收到了。很快,廣告收入開始枯竭。在這個過程中,該報的撰稿人奧斯卡·阿梅林格拜訪了一位長期的支持者,一位突然停止購買廣告的麪包師。據阿梅林格説,那人“癱坐在椅子上,捂着眼睛,眼淚從手指流下,抽泣着,‘天哪,我沒辦法……他們告訴我,如果我不撤回廣告,他們就會排斥我……麪粉、糖和煤。’”
在那場戰爭中,當地的政客和義務警察也從政府那裏得到了啓發,他們攻擊社會主義演講者,或者不讓他們去集會場所。例如,在進步人士和工會成員在波士頓公園舉行反戰遊行後,義務警員突襲了附近的社會黨辦公室,砸碎了它的門窗,並將傢俱、文件和一名旅行活動人士的手提箱從破碎的窗户扔到篝火上。
1918年1月,南達科塔州米切爾市市長下令解散該黨的州代表大會,並將所有代表驅逐出城。據當地一家報紙報道,一名政黨領導人“在街上被五個不知名的壯漢抓住,然後被塞進一輛汽車,被載到離城5英里的地方”。“在那裏,他被帶到草原上,然後被告知步行回到他在帕克斯頓的家(走18英里),並被警告不要回來。”
“如果……會怎樣?”問題
在威爾遜第二任期席捲全國的鎮壓浪潮中,社會黨人並不是唯一的受害者。其他目標包括勞工運動、該國的兩個對立的小共產黨,以及數千名從未成為美國公民的激進分子,他們是被驅逐出境的目標。但在所有的受害者中,沒有一個組織比社會黨更有影響力。它再也沒有恢復過來。
當德布斯在1921年最終從監獄釋放後再次上路時,他經常在最後一刻被拒絕參加預定的場地。在克利夫蘭,城市俱樂部取消了邀請;在洛杉磯,他唯一能説話的地方就是城市動物園。儘管如此,他還是比社會主義作家厄普頓·辛克萊過得輕鬆。1923年,辛克萊在加州聖佩德羅開始發表演講時,因為大聲朗讀第一修正案而被捕。
到1926年德布斯去世時,這個曾經選舉出33名州議員、79名市長、1000多名市議會議員和其他市政官員的政黨關閉了大部分辦公室,全國黨員不足1萬人。凱特·理查茲·奧黑爾給1919年被美國驅逐出境的朋友艾瑪·高曼寫信説,她覺得自己“有點像政治孤兒,現在沒有地方躺下”。
儘管社會黨人是少數民族,但在愛國戰爭的歇斯底里帶來一個鎮壓時代之前,他們一直是美國政治中的一支重要力量。在此之前,共和黨和民主黨議員一直投票支持二十世紀早期的改革措施,比如童工法和所得税,部分原因是為了避開社會黨提出的更大改革要求。
如果那個政黨保持完整,而不是被如此無情地粉碎,他們還會投票支持什麼呢?這仍然是美國歷史上最大的“如果”之一。如果社會黨沒有如此步履蹣跚,它至少會推動主流政黨建立更強大的社會保障網絡和國家醫療保險體系,就像今天加拿大和丹麥等國的人們認為理所當然的那樣嗎?如果沒有《反間諜法》,唐納德·特朗普會不會被留在海湖莊園,在一個可能會有很多不同的世界裏慢慢腐爛?
最近一次你想付醫藥費的時候,你會不會被告知,“我們沒有這樣的機制”?
作者是《湯姆快訊》的常客,在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新聞研究生院任教
原文標題是:What You Don’t Have and Wh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