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真亦幻的世界邊界:俄羅斯人的“夢”和“解夢”_風聞
逐浪者-教育领域学者、作家。-不同的视角,观察世界。2022-10-14 19:45
陀思妥耶夫斯基:《罪與罰》
我年輕時讀俄國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長篇小説《罪與罰》,對主人公拉斯柯爾尼科夫的四個夢境尤感好奇,但只認為一個故事情節,來渲染和烘托氣氛的。上大學後聽老師解讀,才知道主人公所做的夢,實際上是內心情緒的潛意識流動,是一個人良心的丟失或迴歸。儘管從中可以預見未來的動作和結果,但也昭示了主人公的命運和身世,而這一定是作者對社會的觀察和心情投射的結果。
俄羅斯人起源於東斯拉夫人的一支,屬歐羅巴人種。在斯拉夫民族的傳統文化中,睡眠被認為是一種類似於死亡的狀態。一個人入睡,就如同鳥或小動物離開主人一樣,是人的靈魂脱離了人體。人如果在睡覺時做夢,那麼她夢到的地方,夢中做的事,實際上是靈魂到了另外一個世界,這個世界將以前發生的事,或者未來會發生的事,通過圖像的形式告訴這個人,讓他有一個預知。但是,另外世界不可能原模原樣告訴人一切的信息,所以要解讀這些夢境,就必須依靠所謂的“通靈者”。靠他們解夢,才能知道所做的夢究竟是什麼內涵。
俄羅斯的“通靈者”
對於夢境的解讀,千百年以來,俄羅斯人就有很多有意思的傳説,不過最讓人信服的還是哲學家或占星家去解讀夢境。
瓦西里·內姆欽(Vasily Nemchin)是15世紀俄羅斯占星家和預言家,是莫斯科大公瓦西里二世的私人醫生。瓦西里二世因被人弄瞎雙眼,得外號“失明大公”。瓦西里二世在位時期,俄國經歷了一場長期的封建內戰。瓦西里二世因自己眼盲,但又要治國,內姆欽對瓦西里二世夢境解讀也比較精準,所以對內姆欽非常的信賴。
在中國,算命的多是瞎子。相傳算命的祖師爺是鬼谷子先師,他看到盲人在這世上生存艱難,於是把一套他研習出來的算命術傳給了盲人,給了盲人一個飯碗,又定了一個規矩:盲派的算命術不傳明眼人。而瞎子因為眼盲,較少雜事,且都有着超強的記憶力和學習能力,所以他們不用拿筆記錄,只需拿手掌起盤排盤,即可理清複雜的關係,所以人們多信瞎子的算命。估計瓦西里二世是因為自己眼盲,所以他對獲取的外界信息,需要一個能確切的信息解讀者。內姆欽多半是善於揣摩瓦西里二世心理,所以對瓦西里二世的夢境解讀很符合他的想法,因此讓解夢風光一時。
動盪的莫斯科公國
十五世紀初,在俄羅斯出現了大量的翻譯作品,古希臘和古羅馬的占星術和解夢的作品大量介紹到俄羅斯,例如古希臘的克勞狄烏斯·托勒密。這些書籍對夢境的奇幻解讀,讓俄羅斯人非常痴迷,他們感覺夢就和魔法師一樣,讓人“認識”鄰居,周遊世界。所以很多迷信的俄羅斯人不僅小心翼翼地保存它們,謄抄並傳播這些解夢的思想。
16世紀初,瓦西里三世非常信任私人醫生和占星家尼古拉斯·柳布查寧。16世紀中期,伊凡四世被稱為“伊凡雷帝”,他極其厭惡巫師、占星家對夢境和天象的解讀,將這些流放的很遠。1584年3月18日,女巫們説神靈託夢,皇帝不利。伊凡四世聞聽大怒,將女巫全數燒死。不過,正當伊凡四世坐下準備下棋時,突然感到不適,暈倒了,不久就死了。17世紀,皇家宮廷仍舊有占星家工作,沙皇阿列克謝·米哈伊洛維奇(1645 - 1676)的宮廷醫生塞繆爾·柯林斯善於占星和解夢。19世紀末·,俄羅斯對歐洲和美國神秘科學的興趣激增,夢境的解讀被賦予了“特異功能”。直至蘇聯時期,很多解夢很準的人還被進行專門研究,以期開展特殊行動。
蘇聯研究“特異功能者”
對於一個俄羅斯人來説,普遍認同這樣一些夢境:如果夢到牙齒脱落,預示着死亡;夢到釣魚,預示着孩子的誕生;夢到失去了手指、四肢或頭髮,預示着近親的死亡。你不能把睡覺的人翻過來或者猛地叫醒,因為人在夢中時,強行喚醒一個人,會讓夢境變成噩兆。睡眠是現實世界和其他世界之間的邊界狀態,睡眠的人特別脆弱,因此不要張開嘴巴睡覺,這樣魔鬼就不會穿透身體。他們認為,人的靈魂可以在夢中與一個熟睡的人交流,警告危險或預告成功,甚至指出誰是犯罪的人,這是做夢偉大之處。
亞歷山大·阿法納西耶夫在《斯拉夫人對自然的詩意看法》寫道::“睡眠與夜晚的時間密不可分,睡着的人與死者相似。他像死人一樣,移開眼睛,無法接觸到光的印象;他的其他感官也與外界印象格格不入。因此,死亡和睡眠在不同民族的神話中被表示為彼此接近,相關的現象。”
在俄羅斯的一部分地區,他們認為夢祖先對事物的預言,例如夢見已故的親戚和熟人或親自訪問另一個世界,是説明事物總會這樣發生。因此,從夢境中,現實生活的乾旱、暴雨、疾病等災害,通過做夢可以找到不幸的根源,甚至找出做了惡的鄰居。而當夢是成真時,在各種史書、文學作品、民間傳説、歌曲或者童話中都會予以記載。
現在我們一般認為,夢是潛意識的思維,但是對於俄羅斯人來説,它卻解決了困擾他們的許多問題。一個人因為感知到潛意識(或靈魂)的信號,所以才有了進入夢境的特定情節,這或許就是俄羅斯對做夢最有意思的解讀。(陝西西安張嶽琢)
睡眠中的俄羅斯兒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