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灣周評|騙子還沒餓死，誰付了沉沒的代價？_風聞

《港灣商業觀察》喬鋭

10月13日，據媒體報道，某男子網上看到一款手機，市場價格近萬元對方只賣4000多。交首付款後，男子收到一袋零食。對方連連道歉，承諾馬上補發，希望男子付清尾款。見對方如此誠懇，男子支付了1850元尾款，可第二次收貨竟是一個手機殼。這時，對方又讓男子付398元加入一個退貨羣……

又是一場經典到不能再老套的騙局，又是一位樸實到不能更憨厚的消費者。

當“同行們”還在裝賣茶女孩，並且在一次又一次面對同性“客户”猛烈求愛時忍住噁心回覆情話，在一夜又一夜的促膝長談中尋求步步為營時，這位騙子已經靠一個手機殼和一包膨化食品豪取了4000多元，全程輕鬆又寫意。

看來哪怕是下水道里見不得光的行業，也分三六九等。

裝女孩騙茶磚錢的只知道攻克人類慾望中最基礎的那一環節，相比較發豔照、墜入愛河、賣茶治病的老三步，有理論基礎的“行業”老手們，才能走出新三步：願者上鈎、尾款發貨、花錢退貨。

強烈懷疑這類騙術的發明者，具有早期交易大廳的經歷，並且從對老股民們的交易行為的觀察中汲取到了靈感。對於部分“韭菜”來説，不管入場一隻股票的頭寸有多小，一旦股票大跌，立刻就能滿倉一把梭。在這場手機殼騙局裏，受害者的頭寸是半倉（近2000元的首付款）。

這在經濟學裏叫沉沒成本。2001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約瑟夫·斯蒂格利茨對其的解釋是“如果一項開支已經付出並且不管作出何種選擇都不能收回，一個理性的人就會忽略它。這類支出稱為沉沒成本。”

當代行為經濟學和行為金融學泰斗，2017年諾貝爾經濟學得主理查德·塞勒在《“錯誤”的行為》一書中，從其多年來收集的大量沉沒成本的例子中，列舉了一些最為典型的故事：

文斯在一家室內網球俱樂部交了1000美元的會員費，室內賽季期間他可以每週來這裏打一次網球。兩個月後，他患上了肱骨外上髁炎（俗稱“網球肘”），打球時肘部十分疼痛。因為不想浪費會員費，他又忍痛堅持打了三個月。直到疼痛再也無法忍受，他才停止打網球。

很明顯，文斯並不是經濟學假設中的“理性人”，但是又有多少人是呢？泰勒認為，當你以某一價格購買東西卻沒有產生任何交易效用時，你不會認為這是一種損失。你已經付了錢，當你使用產品並享受獲得效用帶來的樂趣時，這個賬户就會清零，你之前的成本與後來的收益相抵消。但是，當你交了1000美元的會員費，卻沒有去打網球，你當然會覺得自己損失了1000美元。這是心理賬户。

當心理賬户出現虧損時，人們會更為迫切的希望將虧損儘快抹平，也會更快的喪失理性。對於這位4000多元買手機殼的男子來説，虧損是可以止步於首付款的，他心裏一定清楚，他現在一定後悔。就好比很多越跌越買的股民一樣，他們也明白，虧損是可以止步於頭寸的。

在所有看似可笑的騙局裏，筆者相信沒有一個受害者是真的傻，大家只不過是輸給了人性。好比阿根廷詩人豪爾赫·路易斯·博爾赫斯在《惡棍列傳》中對於那個好話説盡、壞事做絕的解放者莫雷爾的描寫一樣：

他像南方老式的財主，儘管童年貧苦，生活艱難，沒有讀過《聖經》，可是佈道時卻煞有介事。“我見過講壇上的拉薩魯斯·莫雷爾，”路易斯安那州巴吞魯日一家賭場的老闆説，“聽他那番醒世警俗的講話，看他那副熱淚盈眶的模樣，我明知道他是個色鬼，是個拐賣黑奴的騙子，當着上帝的面都能下毒手殺人，可是我禁不住也哭了。”

另一個充滿聖潔激情的絕妙例子是莫雷爾本人提供的。“我順手翻開《聖經》，看到一段合適的聖保羅的話，就講了一小時二十分鐘的道。在這段時間裏，克倫肖和夥計們沒有白待着，他們把聽眾的馬匹都帶跑了。我們在阿肯色州賣了所有的馬，只有一匹烈性的棗紅騮，我自己留下當坐騎。克倫肖也挺喜歡，不過我讓他明白他可不配。”

莫雷爾像假裝女孩賣茶的騙子，雖然最後帶跑了所有人的“馬”，但還是在那數百條你儂我儂的聊天記錄中，為受害者提供了靈魂層面的情緒價值，那短短數日的“完美女友”，是騙子的“辛苦錢”，也多少是受害者心理賬户上的一點小對沖。

反觀賣手機殼的大哥，沒有對受害者提供任何的心靈按摩服務，拿一包零食和一個手機殼換來了4000多元。受害者就好比那位賭場的老闆，在2000元首付款換來一包零食的時候，可能已經隱約意識到上當了，但還是熱淚盈眶的打出了那筆象徵着希望的尾款。

其實，這位男士的被騙經歷依然能通過簡單的檢索，在網上找到太多共鳴。簡單瀏覽被騙案例，其實不外乎都是因為慾望，因為基本所有的套路，包括風險，反詐APP都幫你隔離了。外界力量可以起到保護的作用，但是隻有每個人的內心強大了，騙子才會沒飯吃。

在此建議，並不是大家只能被騙子“玩”，每個人也可以力所能及的“玩玩”騙子。筆者的主編的手機號經過十餘年的“修煉”，依舊被騙子屢敗屢戰。在各路騙子一次次打來電話企圖征服主編這位“行業之不可能”的同時，筆者也見識到了一些“逆pua”小招數。

比如當有詐騙電話打來時，只要對面是真人，就可以讓對方暢所欲言，“説夠十分鐘我就買”。手機放到一邊就可以去忙自己的事了。筆者目前見過最有毅力的騙子滔滔不絕了三分鐘。畢竟只要是人，哪怕是搞騙局的小赤佬，每天都只有24小時。如果每個接電話的人都讓他講三分鐘，長此以往，小赤佬的精神世界一定會崩塌，對於這個行業也會產生質疑。浪子回頭永遠是世界上最美的故事。

鑑於騙子家裏也通網，“逆pua”騙子的小技巧分享就此打住。筆者想説的是，每個人都會在生活中遇到各種各樣的騙局，希望那些有能力識破騙局的人不要轉身離去。百忙之中抽出一分鐘時間，力所能及的搞搞騙子的心態，很有可能就會防止他去騙另一個人。

願天下無賊。（港灣財經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