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職養老育兒記（60）乾渴的大地_風聞

    今年的桂花終於含苞待放中，與往年比起來，花期至少晚了一個月。造成桂花延期綻放的原因除了今年異乎尋常的高温乾旱，很難再找出第二個了。

    今年夏天連續近一個月的40攝氏度的超高温天氣，就連年近八旬的母親都不得不為之驚歎：“此生第一回見呀。”可是，熬過了高温少雨的夏季，緊接着又是乾燥的秋季。

    10月初有過一陣強烈的降温和短暫的陰雨，院子裏，路邊和田野上的各色花樹像搶抓時機似的，不約而同地竭盡全力地向綻放美麗衝刺。10月中旬以來，浙中地區的氣温顯著回升，有力地催發了這一波期待已久的花情。

    看着樹上那些距離盛放只差打開花骨朵的桂花，我真替它們感到高興，靠上前去嗅一嗅，一股再熟悉不過的馨香沁入心脾。打量着這些可愛的米粒般大小的仙子，直覺告訴我，它們沒有去年的飽滿，花苞的“三圍”也“瘦”小了一圈。然而，這絲毫沒有影響我對它們的喜愛，相反，我滿懷加倍的感激，感謝它們為我印證了這個道理，美好會遲到，但它可以等到。

    也許是今年的桂花讓人久等了，往年不怎麼在意院子裏那幾株桂花的內人一大早聞到花香之後，立馬拉着小寶站到樹下昂頭觀賞，母女倆彷彿是在圍觀一株外星球移植來的奇葩，在樹下你指我點地歡叫個不停，結果嚇走了正在樹下散步的兩隻鵓鴿。

    看到院子裏的桂花開了，早晨往菜市場的一路上，我對路邊和周邊田野上的花樹多加留意。一路走去，我就發現了些“問題”。

    路邊的花樹有銀桂、金桂和丹桂等幾個品種，不同品種通常不在同一個時間點上開花，大概是不同的花樹需要以不同的時空來展示其獨具個性的芳姿，這也可稱之為“錯峯競芳”。以我多年的觀察總結，銀桂的花期較早，一般9月上旬開花，而金桂和丹桂的花期晚些，從9月底到10月中旬。沒想到，遭遇今年異常艱難的外部環境，竟使得不同的花樹一改往年分時段的狀況，不再你方唱罷我登場，而是集中一起綻放了。

    儘管不同的花樹集中於一個時段綻放，路邊的花朵密度比起我家院子裏的那幾株明顯稀疏多了，之所以如此，直接原因在我。連續高温缺雨的那些日子，我每天為院裏的花樹澆水。在烈日下來回奔走澆水，我不求它們今秋花情美好，只盼不要被烤焦，保住一條小命要緊。

    很多在田野上的花樹就沒有那麼幸運，它們沒有等到令人欣喜的今天而早早地化作了一株株沒有生命跡象的枯槁。這樣枯槁的景象在農場附近比比皆是，從一塊地連着另一塊地，猶如火燒連營一般。

    但是，大批花樹的乾枯並不能完全歸罪於異常氣候，人為因素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在一塊幾畝見方的苗木地裏，一眼望去有上百株的桂花樹幹枯發白，鬆脆乾枯的樹枝上連一片枯葉也不掛，而地上的雜草長得卻可以淹沒一個人的大腿部位。

    這塊苗木地的邊上有一條灌溉渠，儘管從幾公里外的上游水庫來水少得可憐，僅能覆蓋渠底，但多少還是有水可用來澆灌，比如利用抽水機打水。這些樹的乾枯不是缺水造成的，而是它們的主人沒有及時澆灌它們。如果要深究內裏撲簌迷離的原因，最終可以追溯到現下萎靡的房地產市場。

    十年前，房地產市場熱火朝天的行情曾水漲船高般將這裏的桂花、紅楓等小區綠化苗木推到天花板價格，一株花樹千元難求，可不是傳説。從此，這些花樹除了具有預告季節更替的傳統功能以外，同時還扮演起另一個新角色——房地產市場行情的預報員。

    大概從2015年開始，桂花、紅楓等苗木銷路不暢，價格一落千丈。記得，2017年夏天，當我返回金華照看卧病中的父親時，看到農場周邊漫山遍野種植着桂花樹，當時我的內心不知有多欣喜。很快秋季到了，終日照看病人使我開始產生疲倦，然而正是此時，一陣接一陣的雅緻芬芳早晚都將我縈繞，圍困我的疲乏竟然神奇般地被無聲無息地驅散了。桂花具有温肺、散寒等中藥功效，實非虛傳。

    始料未及的是，如此療愈身心的美景就此走到了它的謝幕時刻。不到兩年的時間，成片成片的花樹接連地被拔除，人們改而種植比較俏銷的城鎮街道綠化用的小苗木。

    就在上述枯樹地不遠的另一丘地裏，有人勾着背，坐在張着遮陽網的地裏，埋頭種着新一批的苗木。身後，一台微型抽水機正賣力地吸吮着即將露底的渠水。

    這一幕不正好是桂花樹的死亡屬於一場人造災難的證據嗎？這裏乾枯的花樹，和那些因無力可圖而被拋棄的房子，不正好是一對難兄難弟嗎？城鄉之間微妙互動的戲劇，不過是更接地氣的樹更早得到了消息。

    接獲最新的天氣預報，又一股冷空氣已從西伯利亞發貨，兇猛的冰鋒即將再抵江南。這個消息對於正迎接盛放的花樹來説多少有點老天弄人的意味，但那又能把花兒們怎樣，趕在秋天結束之前盛放，已然沒有辜負人們的期待，在冬天來臨時分謝去，也算領略了一番別有風味的告別。

    花開，花謝，都是自然天成的事，乾渴的大地從未缺少過芬芳。唯有樹榮，樹枯，屢屢受到幕後人為的操弄，與天何干。（完）

小寶的新畫作  《摘蘋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