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蘭，向德國索賠6.2萬億_風聞

相信稍微關注些國際新聞的人都已經注意到，作為歐盟當之無愧的發動機和領頭羊，德國最近的日子，着實不太好過。

一方面，受俄烏衝突的影響，國際能源價格自2022年2月以來便持續居高不下，極大地影響了德國的工業生產。

長此以往，對一個工業國來説意味着什麼？

（德國烏爾姆，圖：壹圖網）▼

另一方面，波及整個歐洲的通脹大潮同樣沒有放過德國，今年2月以來德國的月通脹數據沒有一次被降低到7%以下，在剛剛過去的9月更是直接衝上了10%，這無疑極大地推高了普通德國居民的消費賬單。

屋漏偏逢連夜雨。最近這一個月，又有一個“老冤家”在外交領域向德國發起了挑戰——據外媒報道，自波蘭執政黨“法律與公正黨”(PIS)於上月1日提出，德國應當為自己在二戰中侵略波蘭的行為進行賠償，而經過計算，這一數字被確定為6.2萬億茲羅提（波蘭貨幣單位，約合1.32萬億美元）……

這是一個右翼政黨，也是目前波蘭第一大黨

現任總理和第一副總理都是該黨派成員

（圖：pis.org.pl）▼

那麼，在二戰已經結束77年後，波蘭為何會突然向德國方面提出賠償要求？近來境遇日漸艱難的德國人，又將如何應對這個要求？波蘭人的“宏大”野望，又能否實現呢？

波蘭、德國所在▼

我，波蘭，趕緊打錢

儘管這條在標題中同時含有“德國”、“波蘭”、“二戰”和“賠償”等字眼的新聞看起來着實令人有些啼笑皆非，但不得不説，波蘭方面的確正在以非常認真的態度推動着這件事情。

繼賠償問題在9月1日被執政黨法律與公正黨的領導人雅羅斯瓦夫·卡欽斯基提出後，波蘭議會迅速將之列為了優先級非常高的事項優先辦理。僅僅兩週後，波蘭議會下院就以418票支持，4票反對，15票棄權的壓倒性優勢通過了這一決議，以政府的名義要求德國進行賠償。

作為黨主席，雅羅斯瓦夫的意見分量很重

（圖：pis.org.pl）▼

不過，“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的德國政府自然不可能答應這樣的要求。在短暫的震驚後，德國政府便立刻表示，波蘭方面的要求不可能被接受，德國政府的立場始終沒有改變，（德波雙方）的二戰賠償問題早已結束。

事情到這還沒完，在溝通無果後，波蘭政府又於10月3日向德國發出外交照會，算是正式把這件事擺到了外交場合上。

考慮到波蘭總理莫拉維茨基曾經在賠償數字提出後發表過諸如“沒有真相和賠償，波德之間就無法實現真正的和解”這樣的強硬表態，以及德國外長貝爾伯克在10月4日訪問華沙時被波蘭方面公開問到此事，這場兩國之間的二戰賠償糾紛看起來在短時間內是沒辦法平息了。

波蘭總理和第一副總理都表明態度了

具體的事情，就由外長跟德國人説吧

（圖：www.gov.pl）▼

從歷史的角度來看，波蘭以二戰為理由向德國提出經濟賠償自然有其合理性。作為標誌着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的代表性事件，德國閃擊波蘭既成為了軍事學教科書上的經典案例，又給當時的波蘭人民帶來了巨大的災難。

為了鎮壓波蘭人的反抗，德國德國國防軍和黨衞軍不僅處決了大量戰俘，還經常在城市的中心地區屠殺大量平民以製造恐怖氛圍。另外，為了系統性地滅絕波蘭的猶太人，德國在波蘭領土上建立了40多個集中營，其中就包括臭名昭著的奧斯維辛集中營。

被囚禁在奧斯維辛集中營的波蘭女孩科沃卡

她是千千萬萬遇害者中的一個（圖：wiki）▼

在德國完全佔領波蘭後，納粹高層還掠奪了大量科研和藝術成果，約有50萬件波蘭官方和民間收藏的藝術品被納粹德國搶走。

更過分的是，為了徹底斬斷波蘭的文化傳承，避免下一代受過教育的波蘭人出現，德國高層還下令所有波蘭兒童只能學習德語，且最多上到小學四年級。

婦女兒童是納粹德國的重點迫害對象之一

（1943年，華沙，圖：wikipedia）▼

在1944年的華沙起義後，惱羞成怒的納粹高層還下令將波蘭的首都、歷史名城華沙夷為平地，整座城市在納粹的蹂躪下化作了一地廢墟，戰後的重建花了整整20年，其中的部分地標建築更是等到蘇聯解體前才修復完畢。

滿目瘡痍的華沙，基本沒有完整的建築

（圖：wikipedia）▼

根據事後統計，在整個二戰期間，共有600萬波蘭人（其中包括約300萬波蘭猶太人）喪生，531個村莊和城鎮被燒燬，經濟損失更是難以估計……

1939年，被納粹德國隨機逮捕處決的波蘭平民

（圖：wikipedia）▼

我，德國，非常委屈

如果只看波蘭人在二戰期間所遭遇的這些悲慘經歷，那麼相信大部分人都會覺得波蘭政府提出的索賠要求合情合理，但德國人能夠眼睛都不眨地拒絕波蘭政府的要求，自然也是有所根據的。

事實上，由於納粹德國在二戰中犯下的罪行罄竹難書，戰後的相關賠償工作在德國投降後便已經緊鑼密鼓地開始了。

不過，由於二戰後美蘇英法四大國圍繞着德國的戰後地位進行過非常激烈的博弈，德國最終分成了由蘇聯控制的民主德國（東德），以及由美國主導的聯邦德國（西德），而波蘭又是蘇東陣營國家的一員，因此相對來説德波之間的賠償問題就顯得更加複雜一些。

曾經的東德

相當於現在德國東部的五個州+東柏林▼

從地理位置上看，東德與波蘭接壤，而波蘭又與蘇聯接壤。在二戰結束後，三國之間的領土發生過一次很大的變動，即蘇聯佔領了部分波蘭領土，而波蘭又佔領了部分德國領土，因為三國的國境線均向西推移，因此也被不少人戲稱為“向左轉齊步走”。

這一舉動不僅兩國之間的邊界直接推到了奧得河-尼斯河一帶，還讓今日的德國一下損失了23.8%的領土（與魏瑪共和國時期相比），這才有了“德國國歌裏的地點都不在今日德國境內”的笑話。換言之，對於東德方面來説，二戰後相當於用領土賠償了波蘭。

理虧，只能老老實實賠▼

此外，波蘭還與西德方面進行了談判。由於雙方並不接壤，西德方面選擇乾脆利落地賠錢，時任德國總理赫爾穆特·施密特與波蘭領導人簽署協議，共計賠償了13億德國馬克。

1977年，施密特訪問波蘭期間（圖：壹圖網）▼

另外，在兩德統一後，德國還通過其他形式賠償了波蘭，如向在二戰中被德國強制徵用勞役的波蘭人賠償、向在二戰中被德國方面殺害的波蘭精神病患者賠償，等等，前前後後總額超過了80億美元。

總的來説，德國方面的誠意算是很足，在經過這麼多年割地+賠款的“還債”後，他們也確實認為自己已經為二戰期間的所作所為贖了罪。因此，波蘭方面今天所提出的天價賠償要求，似乎有些無理取鬧。

但無論如何，金錢不能彌補戰爭造成的傷痛▼

不過，按照波蘭方面的説法，在兩國締結賠償協議的1954年，自己還不是一個獨立國家，而是被前蘇聯所控制的“傀儡國”，最終同意賠償是受到了蘇聯高層的壓力，因此不算數，得重新協商。

關於這一點，德國人則反唇相譏地認為，如今波蘭政府的法統承襲自冷戰時期的波蘭人民共和國，當時的談好的協議如今不能不認賬，而且如果你覺得賠償沒談攏的話，那乾脆也連同邊界談判一起重啓。就這樣，兩國誰都不願意再退一步，只好繼續僵持在這裏。

舊事重提，各有各的理，談不攏

再這樣下去，搞不好又要開撕了

（圖：www.gov.pl）▼

我，歐洲，再難團結

其實，自波蘭法律與公正黨於2015年上台執政以來，有關要求德國追加二戰賠償的聲音就層出不窮，但始終僅限於少數幾個政客的“自嗨”，且金額一開始也只有8500億美元。

這次波蘭突然從國家層面提出獅子大開口，乍一看着實打了德國人一個措手不及。但其實，波蘭政府之所以會一步步地把德國政府往坑裏逼，是有它的現實考量的。

波蘭是有備而來，在向德國索賠之前

先發布了一份德佔期間波蘭的損失報告

（圖：pis.org.pl）▼

從波蘭國家層面而言，由於在近代史上曾經幾遭瓜分，三度亡國，因此現代波蘭急需一個強力的手段來重塑國民認同。

而作為右翼黨派的法律與公正黨能找到的最好抓手就是民族主義，再結合波立邦聯時期威震歐洲的輝煌歷史以及傳承千年的天主教信仰，便可很好地提高自己的支持率。

宗教信仰結合過往榮光，喚起自豪感

這是當代波蘭民族敍事中，極重要的一環

（圖：Flickr）▼

因此，哪怕只基於長久執政這一個要求，法律與公正黨也要拼命地激發國內的民族主義熱忱，而向德國表達強硬自然是一個好手段。

此外，波蘭國內有95%的人信奉天主教，國內的保守主義氛圍十分濃厚，這也讓它們在很多議題上顯得與整個歐盟格格不入。

例如，波蘭拒絕接受穆斯林難民、強硬反對墮胎、拒絕維護性少數羣體的權益，而這幾點在絕大多數歐盟成員國內已經成為了不可觸碰的絕對政治正確，凡是反對上述議案的都會被歸為“極右翼份子”。

對邊境上的難民嚴防死守，如臨大敵

（圖：Kancelaria Premiera）▼

因此，波蘭近些年與歐盟的關係一直不太好，歐盟曾多次以波蘭司法不透明等名義扣壓本應派發給波蘭的款項，像2020年的7500億歐元的新冠專項復甦基金，就被歐盟一直扣到了2022年的6月，才終於發到了波蘭手裏。

歐盟的強力管控，激起波蘭的警惕和逆反

（反對歐盟，圖：shutterstock）▼

或許正是基於擔心自己這樣的“異類國家”被整個歐盟所排擠，波蘭近幾年在爭奪歐洲話語權方面的表現十分強勢，不僅在提高軍費預算的基礎上購置了大量美國先進武器，如F-35戰鬥機、MQ-9無人機、海馬斯火箭炮、愛國者防空導彈等，還幾次要求美國增加在本國的駐軍。

目前，若論波蘭軍隊的裝備精良程度，可以説在整個歐洲都是首屈一指的。

還以英美為外援，定期舉辦聯合演習▼

在俄烏衝突爆發後，波蘭態度堅定地支持烏克蘭，認為自己已經充當了“捍衞整個歐洲自由民主的前線”，並以此為理由多次向歐盟施壓，要求整個歐洲都堅定不移地支持自己和烏克蘭，頗有當年波立邦聯時期“天主之矛”的雄風。

上個月初，波蘭總理到訪基輔

（圖：pis.org.pl）▼

值得注意的是，在上個月波蘭還向捷克提出領土要求，希望重新劃分兩國有爭議的切欣地區領土。這擺明了就是想趁着現在兵強馬壯，一次性解決與捷克的領土爭議，在擴大本國領土的同時也能提高自己在整個歐洲的威望。

在這樣的情況下，波蘭總理會在上個月11日做出“波蘭已經成為了全歐洲發展的火車頭，而德國的政策卻給歐洲帶來了巨大傷害”這樣的表態，也就不令人意外了。

正因祖上輝煌過，所以老想着重回巔峯

（波蘭國徽，圖：shutterstock）▼

對於德國人來説，先不論波蘭這種謀求借俄烏衝突上位，爭奪歐盟話語權的行為能否被接受，至少1.32萬億美元的賠償要求是絕對不能實現的。因為就在前兩天，希臘外長也表態，要求德國在1960年1.15億德國馬克的基礎上，再追加賠償3000億歐元。

希臘有樣學樣，跟着波蘭向德國索賠

（圖：www.gov.pl）▼

這個口子要是一開，以當年第三帝國荼毒歐洲的罪惡行徑，德國怕是要賠上很多年的GDP……

顯而易見的是，歐洲號列車正在朝着不可控的方向疾馳，像北溪管線被炸、波蘭索取賠償這樣的事情，很可能只是一個開端。在全球經濟普遍下行，新一輪金融危機即將來襲的態勢下，歐盟這個大家庭還能堅持多久呢？

參考資料：

1.https://en.wikipedia.org/wiki/Invasion_of_Poland

2.https://en.wikipedia.org/wiki/War_crimes_in_occupied_Poland_during_World_War_II

3.https://en.wikipedia.org/wiki/Territorial_changes_of_Poland_immediately_after_World_War_II

4.https://en.wikipedia.org/wiki/Treaty_of_Zgorzelec

5.https://en.wikipedia.org/wiki/World_War_II_reparations

6.https://en.wikipedia.org/wiki/Destruction_of_Warsa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