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殯儀館上了個班,終於整明白“發瘋文學”在發什麼瘋_風聞
跳海大院-跳海大院官方账号-2022-10-22 1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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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平平無奇的工作日,我的同事院辦表妹在她珍貴的青軸紅軸管他什麼軸的機械鍵盤上碾出一行字:

緊接着,她抓來院貓林雪,慘無人道地蹂躪一番,擼得貓毛滿天飛。又站起來對着空氣舞了一套軍體拳,想象空氣的另一頭是這個b世界,被自己一拳打飛門牙。
我正準備查詢表妹的精神健康時,她用一句話就把我堵了回來:人,哪有不發瘋的,硬撐罷了!
表妹的這種狀況,在網上有個學名:發瘋文學。
這兩年,“躺平”“內卷”等網紅詞彙你方唱罷我登場,年輕人一回又一回地渡劫,最後終於發現,躺不平、卷不贏才是生活的真面目。
“生活這麼玩弄我們,認真對待又有什麼意義,不如一起毀滅!殺殺殺!”
於是發瘋文學就這麼起來了。學派的主旨是在被現實按在地上摩擦時,間歇性想和世界同歸於盡。世界以痛吻我,我就報之以發瘋。

死,是發瘋文學繞不開的討論點。
關於學校最高的那棟樓,流傳最廣的一定不是建築背後有什麼故事,而是x大xx樓,一躍解千愁;深夜打開音樂app,隨便一首旋律傷感的歌下,絕對少不了對死神的呼喚;所有翻唱過《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的歌手都會成為大家的賽博修女,接收陌生人向他們告解無數個想死的瞬間。

在其他國家,死亡有時是一種祝福。然而,在我們的文化裏,一提到“死”,大多數時候都和不祥、晦氣沾邊。

《尋夢環遊記》
傳統文化裏對死亡的諱莫如深、國內課堂空缺的生死教育,讓我們對“中國式生死觀”陌生又熟悉,親密又遙遠。雖然平時總把“想死”掛嘴邊,然而有人真正理解死亡了嗎?我想未必。

也許是表妹天天惡魔低語被大數據捕捉到了,最近,一部新劇出現在我的B站首頁——《三悦有了新工作》。

聽聞此劇探討生死,一口氣追完後,我的困惑似乎真的被解答了一部分。
“某個瞬間突然明白了死是怎麼一回事”
故事開頭,女主趙三悦舞台設計專業畢業後找工作,輾轉多家劇院,要麼認為她是個女孩肯定不能吃苦,要麼轉正名額被關係户擠掉,一腔熱血被社會的現實不斷消磨,從躊躇滿志到心灰意冷,終於光榮地成為了一名家裏蹲。
這天,和親媽大吵一架後,三悦離家出走,坐在天橋欄杆上思考人生。

這時候開壽衣店的大姨帶她去人家裏收殮,看着躺在棺材裏的冰冷屍體,和身邊有的痛哭做戲、有的心如死灰的親屬,一條黑黢黢、看不到盡頭的小巷子。三悦第一次接觸到了死亡。
在大姨的介紹下,三悦去了殯儀館求職,偶然撞見死者家屬對遺體的整容結果不滿,殯儀館的一眾員工一籌莫展,三悦上前幫忙,用自己在大學學的美術知識不費一兵一卒解決了問題,順利得到了實習機會。

但這個巧合並不是主角走上開掛之路的信號,在殯儀館上班後,現實對三悦二十幾年來的人生經驗的衝擊接踵而至。

個性倔強、理想主義的三悦是塊犟骨頭,一秒都不願向現實低頭,對於同事“過來人”的經驗,她不信邪,總想着反殺回去。
同事勸她租房別告訴別人自己在殯儀館上班,在這個重人情的社會,適當撒點小謊,你好我好大家好。

她不願騙人,聽説過很多道理,仍然要自己用肉身去砸去撞,去探求現實的真相。真相和房東在她面前摔上的門一樣乾脆冰冷——聽到她在殯儀館上班,沒有人肯租給她。

因為社會上對殯葬行業的敏感和忌諱,同事都知道在介紹自己的職業時,標準答案是用“服務業”含糊過去,三悦偏要在有好感的男生面前和盤托出:給死人化妝的那種服務。

隨着工作慢慢熟悉,三悦也發現了身邊許多平時光靠肉眼無法窺探的真實。比如對她不滿的領導老頭,其實患有阿茲海默症,對她各種找茬都是因為忘了事兒;三悦一直認為用花言巧語哄騙媽媽的繼父,其實只是兩個失去伴侶的中年人為了對抗孤獨互相扶持。
殯儀館接收一具具遺體,也接收一段段掩蓋在人情義理、社會規則下的故事,展示一個個冷暖自知的家庭,揭開一樁樁百態人生。

藉由“遺體”這個媒介,三悦見證了各式各樣的喜悲愛恨無常,逐漸打消對這份工作的偏見,接受自己成為殯儀館的一份子。同時,三悦對生死也有了新的理解。
“To be or not to be,it’s a question”
雖然故事以殯儀館為舞台,但《三悦有了新工作》的基調並不壓抑沉悶,對死亡的正面描摹不多。
相反,院辦覺得它想表達的是,死亡不過眼一睜一閉,而活着的挑戰卻無處不在、無時不刻。

這部劇有趣之處在,不寫宏大的案例、不刻意煽情,只用某句台詞、某個情節不經意的創你一下,讓人直呼“他媽的快給我把攝像頭拆了!”
劇裏處處能找到現實的映照。
因為性別歧視被熱愛的事業拒絕,理想到現實一落千丈,當了一個專業完全不對口的遺容化妝師。
一份工作,同樣付出精力心血,卻總被一些戴着有色眼鏡的人誤解、忌諱、輕視。
明明心裏想這次一定要和父母好好溝通,等面對面又口不對心,話拱話,把裂縫撕得更大。

如果説劇有藝術加工的成分,那評論下網友們的親身遭遇,才真正把這部現實主義大作剩下的一半補完。

對於大多數人,轉角不會遇到愛,只會遇到黴。
比殯儀館更糟糕的地方是現實世界,比死更艱難的挑戰是活着。

但劇裏還是留下了希望的,殯儀館給了三悦看見殘酷現實的窗口,但並沒有讓她一味捱打。三悦不僅有新工作,還要有新對象。
三悦的CP是醫生,負責延續生命;而遺容化妝師三悦,負責裝點死亡。一個是生的守門員,一個是死的擺渡人。

兩人的職業恰好對應了生死觀的兩極:活要拼盡全力,死要體面從容。

就像打太極,有時活下去的盼頭佔上風,有時死亡的衝動支配全身。而推拉的過程,就叫生活。
沒有人能準確定義生死,這部劇也只能解答我們一小部分困惑,更多的還是要用親身去叩問。
很多人和三悦一樣,生活一屁股爛債,親情友情愛情都一團亂麻,但比起前方那條望不到盡頭的小巷一直走到黑,更想聽聽真實世界的風聲,儘管它有時吵鬧得讓你焦頭爛額。

現實中我們很難有三悦這樣的奇遇,也不用非得到殯儀館上一回班才能脱胎換骨。但很多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尋找活在這個世界的真實感。
成為家裏蹲不代表判死刑。不像劇裏三悦因為一次偶然的機會才走出了房門,現實裏,多的是家裏蹲積極自救的案例,家裏蹲不是一眼望到頭的結局,只是一種選擇。

活着的方式也不由他人定義,身為窮鬼也能開開心心地FIRE(財富獨立,早日退休)。因為活着不僅要盡力,也要盡興。

在類似的社交媒體上,你總看到這樣的矛盾體:偶爾發瘋喊救命,説着下一秒死了也可以,而下一個帖子卻變成“UU們喜歡吃辣的在哪裏?”
這時候,我突然理解了發瘋文學——怎麼不是一種對死亡的反調戲呢?
還有力氣在這裏發癲,證明還沒有被生活打倒。
如果把生命比作一條長長的路,生是上坡,死是下坡,那就請——“上坡要努力,下坡要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