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巴女排前主教練歐亨尼奧：“中國女排的橫空出世是個奇蹟！”_風聞

作者：李天震 曾任上海市人民政府外事辦公室主任科員、副處長、處長，上海市人民對外友好協會秘書長、黨組成員。

我至今珍藏着這樣三件物品：一本《日立盃賽程序冊》，一張球賽觀摩券，一份宴會請柬。打開請柬，便跳出一連串龍飛鳳舞的簽名：郎平、侯玉珠、張蓉芳、楊錫蘭、梁豔、姜英……以及日本的中田久子、蘇聯的切布金娜和古巴的路易斯等各國排球名將。這是1985年“國際排聯世界女子排球日立盃賽”的留念。

· 1985年國際排聯世界女子排球“日立盃賽”《秩序冊》

· 宴會請柬上中外名將的簽名

上世紀80年代初到中期，是中國女排最為紅火的年代。1981年，自大阪一役戰勝日本隊首奪世界盃賽冠軍之後，1982年又在秘魯利馬擊敗秘魯隊摘取世界錦標賽桂冠，直至1984年在美國長灘會議中心體育館戰勝美國隊贏得第23屆奧運會金牌，中國隊連中三元，實現了國際女排三大賽事的大滿貫；1985年11月，女排姑娘再接再厲又一舉蟬聯世界盃賽冠軍。至此，中國女排在最令人注目的世界大賽中創造了四連冠的輝煌，成為世界排球運動史無前例的壯舉。

· 時任國際排聯主席阿科斯塔

面對中國女排的崛起，時任國際排聯主席阿科斯塔按捺不住內心的喜悦，由衷地歡呼道：“現在該是國際排聯表示敬意的時候了！”

國際排聯隨即作出決定，組織一支由世界一流好手組成的“明星聯隊”同中國女排進行對抗賽，地點就在中國。用阿科斯塔的話説，此舉同樣是“世界體育史上的一個突破”。

· 世界明星聯隊合影

1985年11月19日，世界明星聯隊正式成立。比賽分兩階段，先後在北京和上海舉行。

12月28日北京一戰，中國女排以三比一獲勝。

29日移師上海，當晚上海市人民政府盛宴歡迎，我應邀出席。與我同席的是明星聯隊的主要成員，我的右席是明星隊副教練、古巴女排風度翩翩的主教練歐亨尼奧；左鄰則依次為古巴國手路易斯及卡波特、蘇聯國手切布金娜、日本國手中田久子等“聯隊”主力，中田久子同時也是“明星聯隊”的隊長。能同這些深受國內球迷喜愛的國際名將同席進餐令我十分興奮。

我入席時其他人已先行就位，歐亨尼奧很禮貌地起身同我打招呼，我忙握住他的手説：“您早已成為中國球迷的偶像了，我也是您的球迷之一。”聽我這麼一説，他笑了，並用漢語對我説了聲“謝謝”。

自中國女排1981年首奪世界冠軍後，我就被全國興起的“女排熱”裹挾着進入了“女排球迷”的行列。從那時起，我同中國眾多球迷一樣，在關心中國女排的同時，也記住了歐亨尼奧這位風度翩翩的古巴隊主教練及他的愛將、重炮手路易斯的大名。

落座後歐亨尼奧告訴我，早在二十年前他就認識袁偉民。當時歐亨尼奧執教古巴男排，袁偉民作為中國男排主力二傳隨隊訪問古巴，從那時起他們的友誼一直延續至今。“現在他是No.1了！”他説，“上個月在日本舉行的世界盃賽上，我們一路打下來成績不錯，在和中國隊相遇前，雙方均以三比零戰勝了實力雄厚的蘇聯隊，接下來的中古之戰實際上就成了冠軍爭奪戰，我們決心挑戰中國這個‘三冠王’，可惜最後我們輸了，不過我們會繼續努力的。”

接着，歐亨尼奧認真地説：“80年代中國女排的橫空出世是一個奇蹟，在不到五年的時間裏，她們先後連續擊敗日本、蘇聯、秘魯、美國和古巴等當今世界上最強大的對手，令人信服地顯示了‘王者之氣’，她們創造了歷史，為國際女排事業做出了令人羨慕的貢獻。中國同行確實值得我們學習。”

如同在電視裏常看到的那樣，歐亨尼奧穩重大方，儀表堂堂，今晚穿上裁剪合身的西裝更是透出了幾分英氣。不同的是，此時的他同在球場相比談笑間似乎要輕鬆許多。

· 多年後老友重逢。左起：歐亨尼奧、郎平、路易斯。

歐亨尼奧1968年開始執教古巴國家女排，經過多年打拼，於1978年帶領他的姑娘們在蘇聯列寧格勒勇奪第八屆世界錦標賽冠軍，實現了古巴女排歷史性的突破，這是他執教生涯中值得驕傲的第一個歷史座標。

稍後，歐亨尼奧開始為我一一介紹在座的各位女將。當他用手指向路易斯時，未等教練開口，我搶先説：“她是路易斯，3號，主攻手。”

“不，3號是我在古巴隊的球衣，在明星聯隊我是5號。”路易斯笑着做了糾正。

近處看路易斯，給人的感覺還完全是個孩子，靦腆、不苟言笑，同球場上那員虎虎生風的重炮手判若兩人。路易斯告訴我，她十歲即開始打球，如今已有八年球齡，她對自己能夠入選國際排球史上第一支世界明星聯隊感到十分高興，“我很幸運！”説罷朝她的教練微微一笑。

看得出，路易斯和她的隊友卡波特都很尊重自己的教練。此前一個月，1985年11月，第四屆女排世界盃賽在日本舉行，古巴隊惜敗於中國隊，屈居亞軍，而18歲的路易斯則憑藉個人的出色發揮，一舉榮獲“最佳扣球手”和“優秀選手”兩項大獎，並當仁不讓地入選“最佳陣容”和“世界明星聯隊”。她的“幸運”是靠實力贏來的。

路易斯是歐亨尼奧的愛將，也是他慧眼識英、力排眾議把她從地方隊調入國家女排的。1982年古巴全國排球錦標賽時，路易斯的出色表現引起了歐亨尼奧的注意，有人以路易斯身材矮小為由拒絕接納她，而歐亨尼奧看中的則是她的能力。“她有腕力，彈跳摸高可達三米三七，這對一個主攻手來説是難能可貴的條件。”歐向我介紹説，“而且她很刻苦。”説着，他深情地望了路易斯一眼。教練的誇獎顯然令姑娘感到一些不安，她臉上現出了一絲羞澀。

我就勢問她：“你的彈跳力是怎麼練出來的？”“天生的。”她答道，“本來我並不知道自己能跳這麼高，十歲那年在姐姐的影響下我報考少體校，那時我長得又瘦又小，考官讓我跳一下看看，我一跳手就觸到了天花板，直到這時我才知道自己有這麼好的彈跳力，也許正是因為這一跳，我被錄取了。”

談到即將開戰的“日立杯”第二場賽事，路易斯問我：“後天你來看球嗎？”

“當然。”我順勢反問：“怎麼樣，上海之戰你有把握取勝嗎？”

姑娘沒有立即作答，但很快就用力點了一下頭，認真中帶着幾分自信。

歐亨尼奧為我作了分析：“從球員的個人技術説，我對明星聯隊很有信心；但論整體配合就難説了，球員來自不同國家，大家在一起練球的時間太有限了……”

· 中國女排合影

球員在上海有兩天訓練時間。12月31日下午4時，雙方在萬體館重開戰火。這場比賽，明星隊的配合比起北京一戰要嫺熟許多，混雜着黑人、白人和黃種人的這個團隊多次打出了令人眼花繚亂的小高潮，引得觀眾情緒格外高漲。也許我有意想證實一下路易斯的承諾，整場比賽我的視線幾乎沒離開過她的身影。如往日大賽一樣，球場上的路易斯威猛無比。作為排球運動員，她的身高並不佔優勢，只有一米七三，但她力大驚人、爆發力極強，加上四肢修長、彈跳出眾，她的進攻每每出現直上直下的“釘地板”式的大力扣殺。每逢此刻，觀眾席上總是歡聲雷動、掌聲不息，而我眼前則常常會浮現出她在宴會上那個認真而自信的點頭。

隨着裁判員一聲哨響，被歐亨尼奧譽為“創造了歷史”的中國女排苦戰五局以三比二險勝。

球員退場時我發現，小姑娘路易斯在用手抹眼淚……

-End-

圖文 | 李天震

編輯 | 外交官説事兒 小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