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魔芋:爆款後,邊遠山區有了致富經_風聞
极点商业评论-2022-10-25 18:03
此前魔芋大多集中種植於雲貴川渝等偏遠山區,是一直較為小眾的西南特色農產品。小小魔芋如何從田間地頭走向全國消費者的餐桌?
作者|黃 旭
編輯|楊 銘
自10月底開始,從素有“千年茶鄉”之稱的雲南省西部保山昌寧縣,到烏蒙山腹地的貴州畢節,金沙江畔的四川屏山縣、沐川縣,不約而同迎來一年當中最為繁忙的季節。
綠水青山間,西大魔芋5000多畝魔芋地裏,葉部枯萎、植株倒伏,正是收穫好時節。這些大大小小的球莖,將在經歷採挖、裝筐、運輸、分揀、加工、研發、銷售等一系列流程後,走出偏遠山區,經細密錯綜的物流網路,端上更多用户的餐桌,成為無數消費者青睞的代餐食品。
“小魔芋、大健康、大產業。”中國園藝學會魔芋協會會長、西南大學魔芋研究中心主任張盛林對“極點商業”説,從魔芋粉中提取的可溶性膳食纖維純度可達95%以上,被世衞組織確定為十大保健食品之一。
越來越多消費者眼中,魔芋食品是最好的“新主食”。張盛林就稱,按日本家庭2020年均消費40美元魔芋食品數據推算,國內魔芋食品是一個1000億元人民幣以上的大市場,其中現有精粉市場規模200億元以上。
此外,魔芋還可廣泛應用於醫藥、化工、石油、環保、航天航空等多個領域,屬於21世紀的朝陽產業——越來越多魔芋品牌和食品在電商平台不斷“出圈”,用爆款搶佔市場高點,就是最好佐證。比如西大魔芋的5朵“金花”在拼多多等平台每月銷售超萬單,成為名副其實的網紅品牌。
來源:君屹資本
如同《尚書》所言“烝民乃粒,萬邦作乂”。藉助互聯網+農業浪潮,魔芋產業正迎來規模化、產業化發展春天,成為昌寧、沐川、屏山、畢節等更多邊遠山區發展特色產業、實現鄉村振興的支柱產業之一。
多年來,魔芋大多集中種植於雲貴川渝等偏遠山區,且產品開發以傳統魔芋豆腐為主,是一直較為小眾的西南特色農產品。如今,小小魔芋如何從田間地頭走向全國消費者的餐桌?如何在鄉村振興中發揮巨大作用,描繪農村未來新圖景?
01科研與市場化“門檻”博弈
魔芋,又名蒟蒻(Jǔ Ruò),走進中國人舌尖2000多年,晉朝左思《蜀都賦》就有相關記載:“其圃則有蒟蒻茱萸,瓜疇芋區。”
國內魔芋食用品種主要有三大類:白魔芋、花魔芋和珠芽魔芋。根據君屹資本的《魔芋研究報告》,目前中國位居世界魔芋產量第一,佔全球產量的63%,主產區為雲貴川渝、陝西南部、湖南及湖北西部,其中以雲南種植面積最大。
數據來源:中國魔芋協會種植委員會
儘管產量全球第一,但相比在深加工產業早已多元化的日本魔芋產業,中國魔芋產業鏈拓展不足。千百年來,處於製作傳統、加工企業小、產業鏈粗放等困境,導致魔芋食品一直難登大雅之堂,很多時候只是老百姓飯桌上的一碟佐菜。
其原因是,魔芋來自著名的有毒家族——天南星科,本身具有一定毒性,需要進一步加工後才能被安全食用。這導致在農業種植領域,很少有產業能像魔芋那樣,從育種、種植,再到初加工(乾片)、深加工(細粉)、精加工(魔芋製品),幾乎每一產業鏈環節都需要更多科研的沉澱。
“甚至在40多年前,魔芋在中國處於一種無人問津的狀態。”西大魔芋董事長湯玉蘭對“極點商業”説。
目前,國內公認的魔芋研究高地是西南大學,其對魔芋科研研究可往前追溯43年。1979年,西南大學劉佩瑛教授意識到魔芋作物在食品、醫藥保健、輕化工開發上的獨特價值,在其推動下,西南大學成型了最早的魔芋研發團隊,進入魔芋物種研究、技術培育階段。
正在實驗室進行科研實驗的張盛林
“那時候提取魔芋精粉只能用最原始辦法——把粉碎了的魔芋放進沙缽裏用杵反覆舂,一邊舂一邊拿風扇吹掉澱粉,最後在顯微鏡下剩下亮晶晶的是精粉。”1985年加入魔芋研發團隊的張盛林對此記憶猶新。
1995年,國家農業部正式批准在西南大學成立全國唯一的部級魔芋研究中心。2004年,張盛林接過西大魔芋研究重任,琢磨着將魔芋整合為相輔相成的產業體系,包括魔芋食品、特醫藥品的開發、生產和銷售。
“市場對魔芋產品一直有偏見,説魔芋有毒、是‘發物’。但那是因為傳統的作坊式製作,未能完全清除魔芋豆腐中的生物鹼,同時在製作過程中操作不精確,致人體消化紊亂,引發病症。”張盛林已無法記得,有多少次在不同場合為魔芋正名:西南大學累積數十年先進生產工藝能完全清除魔芋中的生物鹼等雜質,僅保留魔芋中的膳食纖維成分——葡甘聚糖。
種種原因下,西大魔芋食品多年來只是在西大內部流通,市場默默無名。其中,最重要的是遭遇科研成果與市場轉化對接不暢“尷尬”。來自農業部的數據統計顯示,我國每年約有6000到7000項農業科技成果問世,轉化率卻只有30%到40%,真正形成規模的不到20%,轉化率相當於發達國家的1/4。
小小魔芋也是如此。如何才能避免它像眾多農業科技成果那樣,止步試驗田裏的命運?
答案是應以企業為主體,引導科研院所共同參與提高農業科技成果轉化。對魔芋而言,無論是專注於試驗田的科研探索,還是商品芋、精粉等初級產品加工,都不能將產業做大——走精深加工路子、開發更多下游消費者產品,才是產業成為風口關鍵。
2012年,在西南大學的強力支持下,西南大學成立專注於魔芋研發、種植、加工和銷售的西大魔芋科技開發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西大公司),意味着西大魔芋正式跨入技術研發到產業落地階段。
2014年,西大魔芋啓動電商平台銷售,推出20餘種產品,“出圈”向大眾銷售魔芋產品。到2016年,西大魔芋銷售額不足200萬,雖然實現盈利,但相比日本市場,這個數字不值一提。
湯玉蘭在魔芋基地
這是因為,“政策、資金、市場仍是農業科研轉化的幾大門檻。”湯玉蘭感慨,她於2018年正式加入西大魔芋,開啓西大魔芋“產學研用”一體化第三階段。在她看來,對背靠西南大學的西大魔芋來説,政策、資金都不是難題,團隊技術實力也毋庸置疑,但市場需求、外部生態等仍然是轉化面臨的巨大“門檻”。
02新電商打通了魔芋鏈“最後一公里”
“魔芋作為小眾產品,如何打通最後一公里,讓更多消費者知道品牌、接受魔芋產品,是解決困境的關鍵。”湯玉蘭説。
直到進入2020年,隨着科技、社會、商業邊界進一步被打破,人們認知、消費觀念鉅變,困擾魔芋從科研到市場轉化數十年的“門檻”,才終於真正得解。
一方面,近年來健康飲食熱度不斷上升,魔芋食品功效性被國內普通消費者所普遍認知——特別是其口感佳、熱量低、飽腹感,且能補充人體所需的膳食纖維特性,讓它逐漸在代餐、預製菜、方便食品領域佔有一席之地。
甚至,人們還從魔芋食品在日本、韓國的流行,以及眾多明星現身説法中,認定魔芋在那些為人體解決飢餓感的低熱量食物中,可能是更接近“完美標準”的食物。
另一方面,新電商蓬勃發展正持續拓展農產品銷售半徑。近年來,拼多多等電商平台持續助力農業數字化轉型,政策層面不斷向高科技農產品及精深加工產品傾斜,助力農產品優良品種及優質加工品的培育、研發。
魔芋在我國主要生長地區
這正是魔芋的天然優勢:其主要生長在海拔偏高地區,在國內魔芋種植多集中於雲貴川渝等偏遠山區,是名副其實的特色農產品。消費者認知一朝改變,自然名列諸多電商平台“健康食材”C位,以滿足消費者新需求。
興奮起來的魔芋企業,紛紛加快從B端市場向C端市場的拓展速度,加大對新興電商、直播帶貨等線上渠道的佈局力度,試圖通過“線上線下多渠道”去收穫更多年輕人的喜愛。
西大魔芋也是如此,2019年開始加快產品上新佈局電商平台,如今電商部門超過30多人,是企業人數最多部門之一,除了負責電商渠道日常運營、銷售,還建立了多個直播間,每週會輪流在各大電商平台進行店播或達人直播。
“雖然每個平台消費羣體畫像有所不同,但每個平台的產品銷量都上了十萬單。”湯玉蘭稱,其中表現最出乎意料的是在拼多多,跑出了魔芋絲、魔芋結、魔芋面、魔芋涼皮、魔芋小卷5朵爆款金花,單品店鋪銷售額均超千萬元。“拼多多表現最好,一是潛在消費羣與平台契合度較高;二是平台對高科技農產品給予了較大的流量傾斜,同時通過百億補貼等舉措讓產品更有優勢。”
對新電商等平台的持續佈局,給西大魔芋帶來的直觀改變是企業產值直線上升。“去年是5000萬元產值,預計今年能做到8000萬到1億元產值。”湯玉蘭對“極點商業”透露稱,短短三年間,其年銷售額從不足200萬快速增長至突破億元。
“我們的消費羣體多為年輕人。他們具有很強的健康飲食觀念,也願意接受新鮮事物,初期我們選擇線上發力,線上用户的數據反饋可以反哺產品研發與優化。”湯玉蘭説。
相比很多食品種類,看上去銷售額的確不多,但在湯玉蘭看來,最重要的是通過新電商線上渠道,西大魔芋品牌知名度打開明顯,得以搶佔更多年輕消費者心智,並在深層次上推動前端種植、產品研發等魔芋產業鏈的全面提升。
魔芋是一條“牽一髮而動全身”的產業鏈。以種植基地為例,西大魔芋去年只有1200多畝,線上渠道品牌打響、佔領更多年輕消費者心智後,市場對魔芋原材料、精粉需求和價格上漲,於是今年基地增加到4000多畝——1年內種植面積增加3000多畝,帶來B端農業產值的飛速增長。
而在科研研發端,銷量、用户反饋又會反哺產品研發,去不斷推動SKU的豐富優化,從30多個增加到70多個,其加工製品領域涵蓋食品、保健、美妝、醫藥等多個細分領域,為公司銷售帶來新的增長點。
“相比以往,科研人員也從只注重理論研究,到更緊跟市場消費趨勢落地。”湯玉蘭就説,如何把握消費者真正訴求,將成為所有魔芋深加工企業長期認真思考的問題。
03“魔力”改變了邊遠山區
對魔芋產業而言,拼多多等電商平台持續助力農業數字化轉型,引爆的不止深加工產品市場,還有商品芋、魔芋種子等初級產品市場。
“我們從小就是吃魔芋長大。”2020年6月,湖北宜昌市長陽土家族自治縣縣長李軍曾在拼多多直播間一邊做吃播,一邊向網友推薦魔芋功效。
長陽縣被譽為“中國魔芋的故鄉”。最近10年,全縣魔芋產業發展勢頭良好,種植面積在2020年就已達3.8萬畝,商品芋產量達3萬噸以上。其中,就包含今年5月,IPO申請獲北交所受理,有望成為A股市場“魔芋第一股”的一致魔芋。
疫情前,這些初級產品往往出口到日本、北美、歐洲、東南亞等30多個國家和地區,美國嘉吉公司、比利時綠賽集團、德國特爾集團等品牌生產的魔芋產品,其原材料很可能就是來自一致魔芋。
但在疫情之下,出口之路受阻,一致魔芋出口訂單下滑三分之一,線下交易又有限,產業帶上行的新電商成為銷售主要渠道。
“通過線上,產品賣到了全國各地,銷售額比以前翻了一番。”一位在富村鎮做魔芋種子和商品芋批發的農户也説。
位於雲南省曲靖市富源縣的富村鎮,是全國最大魔芋銷售集散地,受運輸成本影響,產品大多銷往貴州和四川,很難再向國內其他區域擴展。不過通過新電商,富源魔芋種子在相隔數千裏土地上生長成為現實,也讓當地商品芋、精粉等加工原材料,成為國內外很多食品企業的重要選擇。最終,當地魔芋品牌價值,以及農民種植信心都得到進一步提升。
很大程度上,讓種植農民越來越有信心,才是魔芋產業鏈各個環節持續增長的關鍵——在魔芋較長的產業鏈中,其中最關鍵、最基礎的是魔芋種植。
魔芋是山區林下經濟作物,不與糧食爭地,可以套種在核桃、玉米、烤煙、蠶桑和其他農作物下,一畝地可以收穫兩次經濟作物。從種植成本看,成本大頭是魔芋種子,加上肥料、人工採挖費用,一畝地成本約3000多元。一畝地按常規產量4000斤,扣除成本,純利潤大概在1萬元。這也是為何在不少公開資料中,稱魔芋產業鏈中,魔芋種植收益率最高可以達到125%。
但此前,對部分農民而言,這只是理想狀態:魔芋長期粗放生產、散户經營、效率太低。以前魔芋良種供應不足、抗病性差,容易得全軍覆沒的“軟腐病”,加上魔芋皮薄肉脆、輕微碰撞就傷痕累累,都導致魔芋種植高投入、高風險,農户根本就不敢大規模種植。
想要降低魔芋“雙高”,增加高產出,仍只有科學、規範一條路可走。一方面全面掌握病害防控技術、探索栽培新模式;一方面從粗放生產到集約經營、從單一結構到產業鏈佈局,掌握成熟的產品研發、銷售體系。多管齊下,才有可能實現產業、企業、農户“三增”的新業態。
在這方面,西大魔芋也有多年種植標準化、加工規模化探索。通過在雲南、貴州、四川等地設立魔芋種植示範基地,西大魔芋採取“公司+村集體+農户”幫扶模式,將魔芋種植、銷售、收購結合起來形成一條完整的產業鏈,帶動當地農户積極種植魔芋作為穩定脱貧的一項產業。
“助農户增收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同時,我們也能獲得充足的原料。” 湯玉蘭表示,他們將魔芋規模化種植作為產業助農的一項重點工作來抓,希望藉此幫助農民舞動鄉村振興的“魔棒”。
如今,在西大魔芋定點幫扶的昌寧縣田園鎮,西大魔芋有220畝魔芋種植基地,每年土地租金、房租租金、村集體魔芋分紅收益,可為鄉鎮帶來34萬元的收入,還為當地提供了大量就業崗位——每位工人一個月能有近3000元的收入。另外在2022年春季,西大魔芋幫扶珠芽種芋240噸,共計農户160户,總計600餘畝田地,預計農户將收入4500元。
“千年茶鄉”昌寧由此有了另一項振興鄉村支柱產業。目前該縣共有6000餘户農户種植魔芋1.2萬畝。最終,昌寧全縣最近5年GDP由81億元增加至163.2億元,GDP增長速度、人均收入增長速度領先全省平均水平。
扶貧脱困、鄉村振興,這也是各地把魔芋作為重要扶持產業共同目的。
在四川沐川縣,已明確將魔芋作為縣域三大特色農業產業之一,規劃用5年時間建成魔芋基地40000畝,魔芋產業年綜合產值達20億元;
在宜昌全市,魔芋種植面積2020年就超過8萬畝,其中長陽種植面積4.2萬畝,五峯、秭歸、興山、夷陵、遠安等山區縣也有不小規模;
在貴州威寧縣,魔芋種植面積從2018年2萬畝發展到2021年接近10萬畝面積,全省魔芋種植面積達34.69萬畝,帶動10餘萬户農户發展;
在雲南富源縣,魔芋已從零星種植成長為近10億元的全縣經濟支柱……
可以肯定,類似“魔力”故事,還將不斷上演——參考《中國魔芋種植區劃》,我國適宜魔芋種植面積約為當前已種面積20倍之多。
湯玉蘭就相信,當更多科研技術轉化為產業落地,當新電商為魔芋走向全國插上“翅膀”,當種植魔芋成為電商新農人增收致富的強力引擎,一個小小魔芋引領的千億消費風口,很快就會從潛力變為現實。“魔芋要走出去,不僅要賣全國,還要賣全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