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成為“戰勝一切市場的人”？_風聞

本文系基於公開資料撰寫，僅作為信息交流之用，不構成任何投資建議。作者：愚老頭，在雪球設有同名專欄。

本文主角是愛德華·索普，一個被我們低估的人。

索普在量化投資行業可謂如雷貫耳，被人稱為量化投資之父，寬客鼻祖，與詹姆斯·西蒙斯齊名。但出了圈，愛德華·索普就有些籍籍無名。在一般大眾的印象裏，索普無非就是《決勝21點》電影的原型，那個利用數學原理打敗賭場的天才，可能還有些Geek。

索普的低估源自於我們的價值評估體系。在我們這個傳統上更講究立德立功立言，立心立命萬世開太平的社會，蓋棺論定時往往更強調人創造的社會價值。

像愛德華·索普這種到處玩票的投資人，在我們的社會評價體系裏，顯然是不入流的。不僅僅愛德華·索普，哪怕是巴菲特，在歷史書上也很難留下隻言片語。現在的我們，又有幾個知道乾隆時代的中國首富伍秉鑑呢？

愛德華·索普的一生，按照他自己對人生的評價：“生活像是讀一本小説或者跑一場馬拉松，到達終點往往不那麼重要，旅途本身和沿途的體驗更為珍貴。”無論是按照生活的精彩程度，還是物質財富，以一個世俗社會的眼光，他顯然是成功的。

關於愛德華·索普

我們還是不能免俗的要賣弄一下愛德華·索普的生平。

所謂大器免成，出名要趁早，這些對普通人的詛咒，就是對天才的祝福。索普出生於1932年的美國大蕭條時期，高中時期就拿到了美國加州物理競賽的第一名，並且入圍了西屋科學天才獎的40人名單，受到了當時的美國總統杜魯門的接見。

博士畢業之後索普輾轉於加州大學分校以及麻省理工新墨西哥大學等著名高校，在此期間，索普發現了在21點這個賭博遊戲中獲勝的秘訣，不僅讓自己在賭場中財務自由，並且還在1962年索普30歲的時候出版了《擊敗莊家》，指導人們薅賭場的羊毛，這本書後來攪得美國賭場天翻地覆，還成為眾多華爾街大佬的啓蒙教材。此外，為了預測輪盤賭的結果，索普還與信息論之父香農合作，研製出了世界上最早的可穿戴設備。

在被賭場列入黑名單之後，索普開始轉戰華爾街。索普成立的普林斯頓-新港公司，在1969-1988的這將近20年時間裏，公司產品沒有一年出現虧損，扣除費用之後客户的年化收益率高達15.1%。

2017年，耄耋之年的索普出版了自己的傳記《戰勝一切市場的人》，自己為自己的一生做總結，2019年中文版發表，就有了今天我們的文章。

愛德華·索普的財富密碼

好讀書不求甚解，通常是貶義。其實原文的下一句是“每有會意，便欣然忘食”。對一本書沒必要一開始就想着全部讀懂，書跟人一樣，只有同層次的人才能一起交流。當你的閲歷知識儲備還不夠的時候，你是沒法跟書交流的。還不如大體粗讀一遍，等到合適的時機再去叩門。

《戰勝一切市場的人》這本書，豆瓣上的普遍的評價是“前半部是本好書，後半部分太過隨意，沒什麼有深度的東西了。”其實剛好相反，前半部分只能算起點爽文的一般水平，一毛錢三本的那種，後半部分才是精華。

文學和哲學的作用在這個世界被過度的誇大了。形而上的東西只能讓你的精神世界更豐富，他最大的作用只是讓你對物質不那麼在乎。

愛德華·索普在他的這本傳記裏，秉承了他學者出身的嚴謹態度，明明白白的給我們講清楚了他的致富歷史。美國鋼鐵巨頭卡耐基説“在鉅富中死去，是一種恥辱”，這本書的名稱應該是《如何在恥辱中死去》，或者《怎麼窮的只剩下錢》。 

我們總結了索普的幾個致富路徑，完全是可以實操的財富密碼，分享給大家。

財富密碼之一：真正的理財首先在於知己—用會計報表來武裝自己

證券公司銀行公募基金的銷售經理，動不動説的一句話就是“你不理財，財不理你”。不管他們內心到底怎麼想的，這句話沒錯。

但理財不是傻傻的給這些機構送錢，首先要做的是知彼，對自己有一個充分的瞭解，而不是純靠直覺。

索普給了大家一個簡單的方法，那就是將會計上的三張表套在自己身上。上圖是索普給出的個人資產負債表的模板。資產端包括我們的房產、汽車、傢俱以及一些流動性資產股票現金等，負債一般是銀行貸款信用卡之類的，淨資產就是資產和負債的差值。

利潤表是我們把一年的收入支出列出來，計算我們每年能夠剩下的財富數量。現金流量表則主要用來評估我們每年的大額資金使用，避免突如其來的支出打亂現有的生活。

我覺得這個思維是索普傳記最大的亮點，值得我們每個人參考。

人其實是一個很脆弱的生物。嚴重老齡化的日本，催生了遺物整理師這個職業，在每年三萬例孤獨死的老人遺物中，拼湊着老人的一生。也曾見過父母逝去，定居海外的孩子委託中介賣掉國內的房子，將父母全部遺物作為垃圾打包扔掉的案例。

三張表一出，感覺自己異乎尋常的渺小。提前認清現實，有助於你提早規劃。

根據索普的數據，全美財富前0.01%的家庭從1973年到2007年的收入，經過通脹調整，增加了8.58倍，但後90%的家庭在這34年，每年只增加了8美元。

打工並不能讓你致富，你需要其他的財富來源。

財富密碼之二：知彼

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説愁。當人過中年，被這個社會毒打之後，自然而然就會多出一些鑑別力。

不要跟道德水平低下的人合作。如果你沒有強大到自己能建立一個商業帝國，或者心像上帝那麼大，就不需要試着去包容每一個人。

索普不僅僅自己直接下場投資，還投資很多對沖基金，在這個過程中接觸到了形形色色的人。

索普的妻子薇薇安，有個極高的天賦，那就是能夠輕易認出幾十年前見過的人，哪怕這些人的外貌變化相當大。她因此能讀出很多索普看不到的地方：有一次她跟索普説，有一個合作伙伴“貪婪、虛偽，你不能信任他”，因為“你能從他開車的方式中看出他的貪婪。而且他每次微笑的時候都很假，他的眼神並沒有在微笑，其實他在嘲諷你”。事後證明果然如此。

這應該算玄學吧。書裏面有一個有趣的故事，1985年，索普公司的清潔工卡羅琳獲得了6000美元的車禍賠償，有位算命師告訴她，索普能讓她的錢翻兩倍，甚至三倍，所以這位清潔工就去找索普。索普給她推薦了巴菲特掌管的伯克希爾的股票，當時每股2500美元。結果是清潔工沒有拿住，盈利100美元就出掉了。2003年，伯克希爾的股價漲到70000美元每股。

我們也有傳統的相術，經典的口訣比如“邪正看眼鼻，真假看嘴唇，功名看氣概，富貴看精神，主意看指爪，風波看腳筋，若要看條理，全在語言中。”不過要補充一點，東方文化中對於當眾演講，獲得曝光度是牴觸的，甚至可能會被認為是一種品格缺陷。想要獲得更大的影響力，不是要獲得更大更廣泛的認知度，而是要獲得決策圈的注意和認可，自己的觀點必須要訴諸於事實、邏輯和義理，這每一項都比單純的調動羣體情緒要難得多。（可以參考知乎用户qadg9在“怎樣才能讓自己不膽怯，敢在大眾面前説話，並且有話説，不臉紅，怎麼克服?”問題下的回覆） 

還有些跟道德或者玄學無關，純粹就是對個人能力的判斷。索普自己就是一名頂級投資人，對誰能夠取得良好的收益顯然有着自己獨特的嗅覺。

索普一直是巴菲特伯克希爾公司股票的堅定持有者，他還是後來大名鼎鼎的城堡投資集團（肯·格里芬創立）的第一位有限合夥人。

1994年著名的長期資產管理公司成立，領銜的是夢之隊般的組合：所羅門兄弟公司的傳奇交易員約翰·梅里韋瑟和兩位未來的諾貝爾獎得主羅伯特·默頓、邁倫·舒爾茲。眾多資金趨之若鶩，但索普卻迴避了這個機會，理由是“他們中的理論家都缺乏‘街頭智慧’（street smarts）”，街頭智慧這個詞顯得那麼得意味深長。

這個假期大佬凌鵬寫了一篇《老兵不死，他只是凋零》的文章，紀念的是朱裏安·羅伯遜，老虎基金的創始人。有意思的是下面有個點評“跟老哥一樣，除了業績不行”。

財富密碼之三：大類資產配置

索普這裏的大類資產配置，首先指的是時間、金錢和健康。

索普説，“我認為每在健身上花費一個小時，就能夠減少日後我在醫院裏的一天”，他還説“一旦算清楚了自身的時薪比率，你就能知道在哪些情況下節約時間是值得的，而在哪些情況下需要付出更多的時間”。他舉的例子是，美國人喜歡每週花40個小時甚至更長的時間來看電視，那些有充足的“垃圾”時間的人應該利用這些時間來鍛鍊或者健身。

索普也對複利給出了自己的理解，作為世界第八大奇蹟，理財或者説投資是我們在退休之後維持體面生活的基礎。對於一般投資者，他建議定投費用最低的指數基金。

應該説，索普很早就看穿了美國資本市場最大的欺詐—伯納德·麥道夫的龐氏騙局。因為伯納德·麥道夫的收益率無法用底層資產來解釋，也查不到相關的交易記錄。 

“高收益意味着高風險，收益率超過6%的就要打問號，超過8%的就很危險，10%以上就要準備損失全部本金。”這句著名的話背後表達的含義就是，底層資產決定理財產品的收益率，沒有什麼行業能夠承受超過8%的資金成本，除了過去的房地產。長期資金利率下行是個大概率事件，哪怕現在面臨着美國加息的外部環境。 

財富密碼之四：BS模型

索普至今還在為BS模型耿耿於懷，因為這個模型理論上最早是他發現的。但是甘蔗不能兩頭甜，在他拿這個模型來賺錢的時候，這個發現就被布萊克和舒爾茲拿去發表了，後來這兩個人還因為這個模型獲得了諾貝爾經濟學獎。

這個模型的推導和證明已經超出了我們大部分人的知識基礎。實際它的原理比較獨具一格，它不是直接去計算這個期權值多少錢，而是曲線救國——構建一個與期權具有相同現金流的組合，通過計算組合的估值來對期權定價。説實話，當年讀書考試的時候我就沒搞清楚。

這個神奇公式也是索普初涉華爾街最早收益的來源。索普用這個公式計算出期權的理論合理價值，當期權的市場價格高於理論價值時就做空—賣出期權買入正股，市場價格低於理論價值時就做多—買入期權賣出正股。索普一邊交易期權一邊交易正股，從而形成對沖，只賺取市場期權錯誤定價的無風險收益。 

索普的做法保證了自己在市場大幅波動時也能有穩定的收益，這種不賭大小，不去判斷市場趨勢的中性交易策略一直貫穿着索普的投資生涯，只要公式或者説交易策略正確，剩下的就是穩穩的收益。

這種策略的問題在於需要有完善的對沖。在A股，由於對沖工具缺乏，只能單邊做多，導致非常多的成熟策略無法實施。

BS公式是現代衍生品定價的基礎。雖然我知道絕大部分人考完試之後再也不想見到它，但如果你真的想在這個市場賺到錢，你需要重新撿起來，當然這一次不是為了考試，是為了自己的錢包。實際上，這個公式目前至少可以應用到可轉債定價上。

財富密碼之五：凱利公式

凱利公式也是我們耳熟能詳的投資公式。凱利公式給出的是我們在下注時的最佳資金比例，也就是每次下注時，拿出本金的多少比例可以達到最佳的投資結果。索普最早用這個公式來確定21點的賭注大小。

公式本身不復雜，但是反映出的涵義卻比較深遠。

首先，不要在期望收益率為負的賭局中下注。2015年的那幾年，A股炒互聯網股，那個時候就有了網絡彩票概念，但是你大體想想就知道了，福利彩票這個行業，客觀上是對低收入階層徵税，監管怎麼可能允許這個行業大發展呢？這個概念最終兑現的概率幾乎為零，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

其次，期望收益率高的時候下重注，在己方贏的機會渺茫的時候則不要參加或者避免重注。説的是大白話，但真到自己頭上了卻不見得明白。股市七虧兩平一賺，好多人做出一個投資決策只需要三分鐘，明顯是對自己的錢包和市場規律不尊重。

最後，凱利公式可能實際放大了風險。索普後來也承認，在投資實踐中他並沒有完全照搬凱利公式，而是按照結果打了五折，也就是實際計算結果的50%確定倉位。

在我們日常投資中也有一個常規的法則，那就是每次出手不要超過倉位的10%，止盈止損設置為三比一，那麼勝率只要超過30%，就可以穩定盈利。公式問題不大，核心還是在於選股，凱利公式主要用於風險控制，避免你一把梭哈失去了以後翻盤的機會。

財富密碼之六：統計套利

應該説，對於炒股的人來説，這部分是最重要的，可對於專業量化投資的人來説，這部分又太淺。索普的方案是利用統計學來尋找在股市長期賺錢的訣竅，或者説財富密碼。

索普發現了一些指標跟股價的走勢具有很強的相關性，這些指標在量化投資中被稱為因子，現在很多平台都有因子庫。索普給出的因子包括：市盈率、股息率、市淨率、動量（股價趨勢）、做空餘額、意外盈餘、公司管理層買入賣出、市銷率等等。索普把這些因子綜合起來，建立了一個選股模型，稱作多重指標資產分化系統。也就是量化投資説的多因子模型。

索普的投資思路是買入模型分數最高的組合，然後賣出模型分數最低的組合，這也是一種中性策略。在A股，我們同樣缺乏對沖手段，但並不妨礙我們利用這些因子來選擇符合我們要求的股票。

寫在最後

應該説，拋開這本書前半段帶有爽文性質的部分，索普的書還是很有料的，只是完全讀懂需要一定的儲備。

在這本書的最後一章中，索普看似漫不經心的提了一句，“中國的崛起正在改變地緣政治和經濟格局”，最好玩的吐槽來自於下面的附註“我的孫子愛德華高中時在加州大學歐文分校修讀高等數學課（偏微分方程）。36名學生中有31人來自中國。由於他們不知道愛德華漢語很流利，他偷聽到了許多坦率的談話”。

看來美國精英早就開始學中文了，比我們想象的早很多。

我們的對手對我們比我們對自己還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