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別山,我永遠的家鄉_風聞
老吴观察-2022-10-27 08:55
大別山,我永遠的家鄉

一
2022年10月12日,當我從外面辦完事回到所住小區小院,社區和物業工作人員,拿着鏈條鎖站在小院,告訴小院居民説,你們這院7號樓一居民,通過核酸檢測排查篩選陽性,隨後,該住户所在單元門被鎖上,小院其他住户還可隨便出入,並沒受到影響。
中午,妻子下班回來告訴我,小門大門和我們小院大門只進不出也封了,來得太突然了,不可能這麼快,跑下樓一看,小院大門不但封了,大門外還拉了一條,上寫“封控區域不進不出”紅條幅,從此再也沒邁出小院半步,小院48户居民像“囚犯”一樣,被囚禁在小院。
98年,心中懷着充滿對大城市的希望和嚮往,從大別山下一個交通閉塞,貧窮落後的偏僻山村,來到舉目無親的鄭州打工,為了在鄭州找到工作,為了在鄭州生存下來,在建築工地幹過一天十幾個小時的小工,和妻子起早貪黑在街頭賣報紙……吃盡了説不完的苦頭。
二
天天看報紙,能知天下事。為了防止嗓子喊啞發痛,讓報紙賣得更快些,我特地跑到火車站小商品市場,購回兩隻電喇叭,把這句順口溜廣告詞,錄音到電喇叭裏,騎車行走在大街上邊喊邊賣,報紙果然比嗓子喊買快得多。不幾天時間,鄭州街頭到處都能聽到電喇叭賣報紙的叫喊聲。
那時城市人根本看不起,我們這些來自農村的農民工,在城市人眼中,我們這些來自貧窮地區的農村人,就是一個在街頭討荒要飯的乞丐,連在大街上賣報紙,城市人見了也不順眼,認為電喇叭在大街上叫喊,影響了他們休息,患高血壓的人受不了。
一天,我和妻子在康復前街,一個十字路口賣報紙,上來十來個胳膊上戴着“城管”和“巡邏”字樣,紅袖箍的男男女女圍上來,把報紙和電喇叭搶走,覺得還不解氣,以我和妻子妨礙執法為由,連人帶自行車都送到派出所,讓派出所“收拾”處罰我們,最後,派出所警察在審訓到半夜,實在找不到處罰我和妻子的理由情況下,才肯把我和妻子放了出來。
三
天下烏鴉一般黑,在那個治安管理混亂年代,農民工走到哪裏,都被人看不起和受人欺負,在哪個城市治安聯防隊員,比舊社會“黑幫”、“土匪”都兇狠的年代,如果夜間查房查到你沒辦暫住證,輕則帶到派出所裏罰款辦證,重則把你打個鼻青臉腫,甚至打殘疾,那個年代,城市人根本不把農民工當人看。今天回想起來還有點後怕。
城巿裏最髒最重的活誰幹的?城巿裏高樓大廈誰建的?城市裏寬敞的馬路誰修的?城市建設誰流的血和汗最多?他們吃得最差,他們住得最差,他們建設的一座座高樓大廈,一幢幢別墅洋房,卻沒有他片瓦之寸,城巿建設的功臣農民工,城市又有多少人去關注農民工?去尊重農民工?當有一天我們這些農民工撤退城市,這個城市還會有多少人?樓房會空多少?這個城市還是城市嗎?
2002年,筆者弟弟和幾個老鄉,一塊在鄭州捲煙廠旁“太極公館”建築工地,跟潢川縣包工頭黃X幹活,早上天麻麻亮下工地,下午天不黑透不收工,這個當代“周扒皮”黃X,為了控制農民工給他幹活,平時不發一分錢工資,農民工們買煙、牙膏、毛巾等生活用品,必須拿着他姐夫手寫,上面加有他姐夫私章,一元、兩元、五元、10元白紙條,去他姐夫設在建築工地裏,價格比大街上高出百分之三十還多,高價的超市裏去兑換。
遇颳風下雨不能幹活,農民工到街頭小吃店,去改善改善生活,這個當代“周扒皮”黑心老闆,也不放過,拿着他姐夫開的白紙條,到他和姐夫指定的飯店去,農民工家裏遇上割稻收麥子,插秧等農忙季節,只能從工地借點錢寄回去,工資“承諾”到春節放假才發放,可到春節放假,農民工們的工資能不能拿到手呢。
四
提起這位當代“周扒皮”黑心包工頭,筆者這裏不得不多説上幾句,當年春節快放假時,這個包工頭手機突然關機失蹤了,為了等這位包工頭髮工資,身無分文的弟弟和老鄉們,只能從建築工地搬出來,靠從我們家拿錢租房生活,那時我們家也很窮,弟弟和老鄉吃米靠借錢買,吃菜靠去附近農貿市場,拾別人扔掉的爛菜葉。如果筆者不寫出來,你知道那個年代農民工有多苦嗎?
讓弟弟和老鄉們幸運的是,當時我在北京一家報社駐河南記者站工作,眼看快到春節了,為了儘快讓弟弟和老鄉們,拿到工資回家過年,我天天帶着弟弟和老鄉們,去管城區勞動監察大隊,在監察大隊楊志林同志的熱心幫助,要查封包工頭黃X的銀行帳號,農曆臘月二十日,這位黑心老闆才肯讓他弟弟和姐夫,來到勞動監察大隊,把我弟弟和老鄉們工資發放掉。
這位黑心包工頭令人可恨的是,給弟弟和老鄉們發工資時,自己不出頭露面,而是讓他弟弟和姐夫,以找不到他,拿出自己家裏錢替他發的,發工資時,這位黑心包工頭的弟弟、姐夫和他一樣黑心,以我弟弟和老鄉,在清理建築工地垃圾時,故意碰掉牆角、陽台邊角等,種種理由剋扣工資,在黑心包工頭的盤剝下,拿到手裏的工資所剩無幾了。
五
2003年11月,我從一家建築工地為老鄉們討要工資回到家裏,晚上躺在牀上,回想自己十幾年來,為農民工追討工資,農民工與建築工地包工頭和老闆們之間,所發生的一幕幕,便翻身起牀,寫了一篇《老闆的滑頭與民工的艱辛》文章,寄給《中國青年報》青年話題欄目,文中人物原型就是黑心包工頭黃X。
讓我做夢沒有想到的是,2003年11月26日,這篇《老闆的滑頭與民工的艱辛》在中國青年報發表後,立即引起中國青年報社關注,指派駐河南記者站潘志賢記者採訪,2003年12月3日,中國青年報頭版以《好心記者義務幫農民工討血汗錢》刊發,2003年12月13日,中央電視台面對面以“吳賢德--我為民工討工錢”對筆者進行專訪。
六
2003年,中國農民工終於結束了“黎明前的黑暗”,迎來了光明的曙光,2003年11月,時任國務院總理温家寶在重慶榮陽農村考察,在同農婦熊德明握手時瞭解到拖欠農民工血汗錢時,親自為她討回了拖欠兩年之久的2000多元工資,從而引起了全國為農民工追薪風暴,有效地遏制了拖欠農民工工資現象,農民工結束了被當代“周扒皮”包工頭們的剝削和剋扣血汗錢時代。
沒有了“周扒皮”包工頭(老闆)們的剝削了,農民工的日子好過了,我們家的日子也好多了,2013年,拿出家裏省吃儉用積攢的錢和通過銀行貸款,在鄭州購買一套二手房,盼星星,盼月亮,在鄭州總算有個窩了,看着一天天長大的孩子,我和妻子合計,好好拚命幹幾年,等孩子們大學畢業有工作了,老兩口回山青水的老家,過着自己耕種自己吃,無憂無慮的農村生活。
七
真是計劃趕不上變化,2020年,遭遇新冠肺炎疫情之後,真是禍不單行,2021年,鄭州遭遇了“720”特大暴雨,三年來,只要一有疫情,輕則封門洞(單元)、封小區,重則封店、封路、封城,封的大人和孩子們,人心惶惶不可終日,封封放放,放放封封,封的人都快要崩潰了,三年來,日子真不知咋過來的。
10月12日,從外面辦事回小區,社區和物業工作人員告訴説,本院居民核酸檢測呈陽性,社區和物業公司工作人員拿着大鎖,站在院子裏正準備封單元封院門,就這樣被封在了小院。筆者有晨練習慣,被封日子裏,早晨起來下樓,只能在囚籠式小院裏,像傻子一樣,做踢踢腿等小運動。
八
昨天,老家表弟打來電話,問我為啥秋收沒回老家拍照片,遠在老家的表弟哪裏知道,曾經讓家鄉羨慕的大城市人,三年來,因為疫情像“囚犯”一樣被囚禁,如果疫情不散去清零解除風險區,不要説回老家去,連小區的大門都出不了,回老家也是不受歡迎的人。
10月26日,不知不覺被封小院裏十幾天了,買根葱也需要打電話,讓住在小院外(小區內)鄰居,去小區裏超市裏買,躺在牀上看電視,看得兩眼發麻昏花,吃不下,喝不下,急得屋裏團團轉,推開窗户望天空,天空都昏濛濛的。靜默、靜默,何時靜默到頭,只有在家靜靜等待。
三年疫情,給我的親身感受是,像我們這些沒有固定工作,沒有固定經濟來源的農民工,最終要去的養老之地,就是葉落歸根回到老家,那裏沒有房租,沒有物業費,那裏有自己幾畝田地,那裏有自己的小菜園,那裏,沒有疫情,沒有封控,自由自在的風水寶地。炒兩個小菜,燉一壺小米酒,暈暈乎乎睡上覺,不是神仙,勝似神仙。
九
老家不僅是個民風淳樸的地方,也是個熱情好客的地方,非常講究親情的地方,七八十年代,一到農曆臘月,村裏誰家殺豬,都會把村裏一家請一人,去家裏吃豬幌子,直到把一頭豬吃的所剩無幾,正月更是熱鬧,誰家來了客人,總是燒一桌豐盛的臘味,請來一桌鄉里鄉親,不喝得人人東倒西歪不散席。
80年代,我在老家生產隊當生產隊當民兵排長,生產隊裏誰家生孩子,男孩定親,媒婆來家給女孩提媒,都會把生產隊幹部請到家裝門面,讓對方看看家庭多有人緣,炒上一桌菜,不喝得個個爛醉如泥,誰也不服誰,生產隊幹部沒一分錢工資,弄一肚子酒精。
一次次馬路被封、商店被封、小區被封,鐵皮圍擋、卡點……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遠方的老家,因為我已厭倦了城市裏,見人説人話,見鬼説鬼話,你騙我,我騙你,明爭暗鬥,勾心鬥角,你看不起我,我看不起你,沒一句真心話,相互之間,虛情假意,門對門住幾十年,甚至不知對方姓啥,鄰居之間,沒有一點人情味,沒有一點親情感,複雜的人際關係。
那裏山山水水,那裏一草一木,那裏父老鄉親……是那片黃土地養育了我,那裏讓我永遠牽掛,那裏是我終身難忘的地方,大別山,那裏才是我永遠的家鄉。(吳賢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