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職養老育兒記（61）照顧好她們_風聞

    最近看到兩組可信的數據，一説國內現有老年人口中空巢老人的佔比“已經”超過一半，二説有51萬孤兒、事實無人撫養兒童被納入基本生活保障範圍。這是當今社會養老和育兒領域值得關注的兩個現象。

    曾有一陣子，我跟隨志願者的腳步，用筆和相機記錄過有關新聞。然而，當我看到一張張皺巴巴的老臉展露出一絲絲愜意的微笑時，我的心再也難以抵擋住對遠在故鄉的父母的思念，又生怕淚眼模糊鏡頭，耽誤工作。

（網站截圖，部分摺疊）

    因為共情而感動，而有所行動。此前（2010年前），大概有兩年時間，我滿心懷揣着一個美好願望，幫助更多老人享有一定的醫療保障和養老服務，我為此上下奔走。下有所呼，上有所應，有的願望很快落地生根了。

    更早的時候（2006年），我還和安徽、浙江分社的兩位同事合作過一篇調查報道《誰來關心農村“留守婦女”》，當時我們保守估計農村的這一特殊羣體已達4700萬人。“留守兒童”和“留守婦女”通常是同病相憐的，粗略推知也有幾千萬人之巨。雖然絕大多數“留守兒童”事實上不缺撫養人，但父母長期不在身邊，他們也和事實上的孤兒靠得很近。

    過去，我在業界享有“快手”、“移動發稿機”的虛名，關注領域廣，空巢和留守等題目卻遠不能滿足對我的績效考核要求。如今，我已好多年沒有親身實地去調查這些羣體的狀況了，但願曾經的孤獨沒有轉化成今日的空巢。

    空巢、留守、孤寡，誰來關心她們？

    這些問題部分有賴於社會和社區解決，多數恐怕還是要家庭與個人承擔。

    最近兩年，從勞動人口在城鄉區域間的流動來看，經濟發展呈現出可喜的變化，曾經的快速流動顯著減緩了，在東部沿海甚至從城市“迴流”鄉里。

    我就是一個“迴流”分子。回家的時間幸而不是在這兩年，而是稍早的五六年前。

    當年，我做出決定時，業界前輩和身邊同事一邊祝福，一邊嘆息，他們怎麼看都覺得我的退堂鼓打早了。我笑答，要下雨了，我得趕回家收衣服去了。

    其實，我回來得還是晚了。父母的住所是在農場的一片老舊住宅區，房子是我出生前蓋的，土石的路面雨天濕滑，有一次，父親雨後出門不慎跌倒，從此卧牀再也不能站起來。我在父親卧牀之後才回去的，此後我也僅僅是扮演了一個給母親打下手的角色，勉強算是母子合力照料親人兩年又八個月。

    送走父親時，我已是滿身的疲倦。以往頻繁出差奔走的採訪工作是辛苦的，但遠遠比不上認真照料老人來得辛苦，還是無處叫的苦。現在回過頭去細想那句“久病牀前無孝子”的老話，真是一句穿透人情的大實話。

    父親走後，就剩母親及隨我一起回來的妻兒，照顧好她們，是我日常生活中一項很重要的工作。起初，不少人對我的這份堅持既好奇又不解。

    有一次，京城下來兩位司局級領導，其中一位是老領導老朋友，另一位則是從重要機關轉任其他部門的新朋友。兩位邀我陪同他們一起前往沿海某地做考察。同行期間，新朋友大概已知道我的事，我們一前一後走着，他問道：“聽説你最近打算回家照顧父母，你是個孝子啊。可是，你的經濟來源問題怎麼解決呢？”“還有，你是怎麼做到讓你老婆乖乖跟着你去的呢？”

    我的經濟狀況興許是他順帶關心的，這個問題原來就不成問題，當時的重點應是後面那個問題。對他來説，那可能是一件近乎奇蹟而不可思議的事。

    我放下一路上嚴肅認真的姿態，拿出一向愛開玩笑的語氣，回道：“這有什麼難的！把老婆變成一個啥事都不會做、啥事都要我來做，等於打斷了‘手腳’一樣，不就能讓她跟定我了嗎？”

    聽到我如此不正經的比喻，新朋友蹙起眉頭，連連搖頭，略帶指責的口氣對我説：“你怎麼能那樣做呢？這對你老婆不公平啊！”我雖然猜不透“公平”是個啥意思，但我不假思索地答道：“她喜歡我那樣做啊！”

    懂得堅持到底，才會懂得珍惜。在我看來，家人之間不該計較公平不公平，要講的僅僅是願意不願意。不論吃苦或享福，她們願意跟隨我；願意盡己所能照顧好她們，就是我對她們的愛。

    我説內人“斷手斷腳”確實誇張了，總體而言她不是個偷懶的主。她的不足主要是從小生活舒服慣了，家裏啥事不讓她做，等到成家的關鍵時刻自然就缺乏當家的能耐。生完孩子，健康狀況不比從前，加之工作壓力增大，一碰家務就累。請保姆帶孩子，卻對保姆放不下心，關係總是緊繃繃的。

    我既然決定要重新拾起照料家中老人的擔子，又不能把妻兒單獨撇在孃家，我唯一的選擇就是一肩挑兩頭，全部都帶上，統統養起來，還要能養好。

    説來也巧，母親和我的妻兒的生肖都是同一個，屬雞。我是屬馬的，做牛做馬的“馬”，怪不得我生來就是起早貪黑的命，這完全是超越了個人的意願，而是天意註定。

    “鳥類”是友愛而合羣的，只是愛嘰嘰喳喳，偶爾發出不悦耳的聲音，讓人感到鬧心，但大局觀還是給了我做好家庭團建的莫大信心。

    屬雞的人多少會有些共性，我家這婆媳、祖孫“三代雞”一個明顯的共性是愛好自由，這種愛好就和成語“金雞獨立”講的意思一模一樣，不要煩她們的時候絕不能去打擾，需要用膳的時候務必要及時準備好，飢腸轆轆會啄人。

    三餐不僅要及時備好，每天菜色需要變着花樣，家裏還要儲備一點可口的零食。同樣的菜，第一天下筷可能是因為新鮮感，第二天就是給面子，第三天恐怕會剩下不少拿去餵狗。

    我在以前的文章裏提到母親愛飼養雞。母親對雞的愛是很多人不能想象到的，母親經常説的一句話是“人吃什麼雞就吃什麼”，意思就是“人雞同食”。“同食”到了何種地步？我們吃得菜和雞吃的菜是一樣的，雞享受這般待遇根本不算什麼，還有更奢華的。

    春節時，義烏的外甥媳婦為了孝敬她老人家，專門在本地知名的中藥鋪預訂了些上好的田七，磨成粉，再製成錠片，裝了滿滿一大瓶送來家裏。上半年，天氣還涼快時，母親自己服用了半瓶。前陣子，母親拿剩下的田七片與一隻老母雞分享，並喜出望外地告訴我説：“我給一隻老母雞餵了幾天田七後，那隻老母雞現在重新開始下蛋啦！”這真是一則發生在身邊的奇聞。

    在這方面，內人和母親大不相同，她肯定不願與雞平起平坐。內人和小寶通常能夠接受的，是“等吃完肉骨頭，拿骨頭去喂‘小黃’吧。”“小黃”是隔壁家的一條小狗。

    形勢催人進步，這裏頭説的少不了有我。這幾年，家人“挑嘴”的形勢促使我的廚藝取得了突飛猛進的發展，煎、炒、燜、蒸，樣樣都產出了可圈可點的佳作。親友中有賢惠主婦竟自嘆不如我的，還有一位在北京定居的小學女同學多次建議我早日整理出一份菜譜來。

    菜譜的建議雖好，整理編排卻比較費時。平日裏，我把白天家務勞動後餘下的時間儘量都用在讀書和寫作上，只將家常菜品拍成照片，略加組合編輯，暫且當作文章裏的插圖。

    公正地説，內人居家並非啥事都要我來做的，家庭的衞生事業主要靠她親歷親為和親自監督，現在該項已經達到了很高的水平，二樓卧室的木地板和娛樂室的大理石地面光鑑照人、一塵不染，這麼説一點都沒有委屈這些形容詞。她發揮專業所長，積極克服教材缺乏等困難，寓教於樂，帶領小寶邁入了計算機編程的新奇世界。她反省自身不足，大力實踐新版的綜合素質教育方案，組織小寶進廚房當助手，小寶5歲學會了揉麪蒸饅頭。

    我們生活中的許多點滴，大多沒有用圖文記錄下來。因為透明度低，很多人擔心我們這樣的日子難以持久。好日子要持久，光靠家庭營造的小環境是遠遠不夠的，很多時候要取決於家庭之外的大環境。

    最接近我們生活的那一層大環境是我們的所在村社。內人對環境衞生的要求也很高，平日很少走出自家庭院。前幾天，內人非常感慨地告訴我：“你老家這邊空氣清新的日子還是比較多的，附近村民也很友善。偶爾帶小寶出去，路邊超市門外站着的村民遠遠看見，就朝我們微笑。傳遞過來的温暖，讓我心理覺得愉快、放鬆。”

    聽到這一席話，我滿心裏流淌着感動，特別是感到自己這麼多年的付出終究沒有白費，所有的努力早就悄悄地開了花，如今結出了甜蜜的果實。

    子曰：以德報怨。何以報德？若讓我來回答，那就是，心靈深處能夠捕捉到的點滴細微的感動，便是最好的“回報”。贈人玫瑰，手有餘香不絕。

    子曰：克己而復禮。人們對“克己”似乎有意存誤解，“克己”的本義非剋制、壓抑自己，“克己”是一種能力，是增益其所不能的堅持，就是要讓自己變得有本事、更強大。只有這樣，才能“復禮”——照顧好她們。這是一種男人應該有的胸懷和能力。（完）